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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南禪在線閱讀 - 第27節(jié)

第27節(jié)

    1:取自《子不語》

    第37章 少年

    凈霖濕發(fā)延身,他唇間被咬破了皮,卻被舔得滴血不留,整張臉瞧起來更加顏色寡淡,狼狽得實(shí)在不像臨松君。東君的話未使他動(dòng)容,因?yàn)榱隙|君不過是嚇唬他。

    東君被砸得結(jié)實(shí),衣襟皺如波紋,見蒼霽聞聲一愣,便立即在蒼霽臂間翻推一掌,見蒼霽倒身后退。他被凈霖蒙著雙目,唯有一雙耳朵辨得清方向。他落地即閃離而出,不待醉山僧下杖,便帶著凈霖躥出幾里。

    “非人非妖。”蒼霽渾身guntang,充沛靈氣騰轉(zhuǎn)急躁,正在迫不及待地尋求出口。他壓著氣息,奔跑著問,“那他到底是何物!”

    凈霖身滑在蒼霽后背,被蒼霽拽回?fù)破?。他沉首在蒼霽頸邊,昏沉沉地說:“他原身乃血海邪魔之一?!?/br>
    “邪魔?”蒼霽縱身山林,不由抬高聲音,“他是邪魔!”

    “本相即是原形。”凈霖唇間經(jīng)風(fēng)刺痛,他松開手,說,“你本相會(huì)被驚退原因正在此處?!?/br>
    正因?yàn)槿绱耍府?dāng)日立東君,三界猶掀駭濤驚浪,如非梵壇首肯,只怕此事還有待商榷。

    凈霖音方落,腦后便風(fēng)聲一緊。他撐于蒼霽的肩頭,陡然松臂翻身下滑,蒼霽一腳踏石,穩(wěn)接住凈霖的身形。兩人兜風(fēng)一轉(zhuǎn),已經(jīng)迫至險(xiǎn)峻山側(cè)。醉山僧從天而降,降魔杖撞擊地面,山驟然崩裂,蒼霽身斜一滑,抱著凈霖陷了下去。

    醉山僧欲再追,卻見山神根冒地面,將碎裂處扎擋嚴(yán)實(shí)。

    “你自顧不暇,還要包庇他人?!弊砩缴艺取?/br>
    山神根藤糾纏,山間泥土瓦解,似水流動(dòng)。他像是聽不懂醉山僧的話,將包陷凈霖二人的泥團(tuán)捆成粽子塞于身下,藤條抓沒,如同吃掉一般。

    醉山僧眉間一鎖,卻并沒有如他所言動(dòng)手拿人。他在原地回首呼嘯:“你出來!”

    東君探出首:“做什么?”

    “叫你助我拿人!”醉山僧說,“你卻將兩人放跑了。”

    “你何時(shí)叫我助你,你分明是叫我探查一番,我確實(shí)探查了啊,我連幻境都架了。你不僅不夸我,還要埋怨于我?!睎|君好不委屈。

    “這魚已經(jīng)畏了你的本相,方才若是你肯神行,休說跑,就是一步他也走不掉!”醉山僧氣不打一處來,恨不能執(zhí)杖敲他。

    “抓了他他便會(huì)說么?”東君轉(zhuǎn)而又問,“抓了他你以為你我二人便能解決?”

    降魔杖忽地指在東君鼻尖,醉山僧怒目而視:“你說‘我明白了’,你明白了什么了!”

    東君在降魔杖的威懾下抬起單掌,老實(shí)地說:“我什么也沒明白,糊弄他罷了?!币娮砩缴?,他又說,“此刻好像明白了些?!?/br>
    醉山僧說:“到底明白還是不明白!”

    “明白明白?!睎|君說,“縱然他對答如流,真假難辨,卻也有奇怪之處。不論他該是誰,都不應(yīng)是這般虛弱。你見他屢次涉險(xiǎn),皆靠那條魚所救,真是奇怪,他若是凈霖,必得入大成之境方能死里逃生,既然是大成之境,又豈會(huì)被你我追趕,我就是露了原形也未必打得過。不過他舉止輕挑,不露真容,刻意冒充也是有的。只不過。”

    “只不過?”

    東君說:“他叫哥哥還怪好聽的。”

    “閑話休提!眼下如何?!弊砩缴聪蛏缴?,“殺不得除不掉,難道便留他在此?”

    “你不是嚷著要捉他回去嗎?我正想看看你如何捉。”東君說,“此地群山皆是他的本體,你須得把它們都扛去追魂獄方算‘捉住’?!?/br>
    縱然是醉山僧,也做不到扛山登天。

    “我念他慈心為兒,也算除魔,便替他討個(gè)寬恕。但若放縱于此,疏而不管,日后怕也會(huì)再生事端。如此,便不如就渡他一渡?!睎|君說道。

    “你要渡他成神?”醉山僧愕然,“休說笑話!你我須得先稟報(bào)九天,由君上……”

    東君隨意道:“我回頭再給他說便是了,區(qū)區(qū)一個(gè)掌職之神,不打緊?!?/br>
    醉山僧似有躊躇,他忍耐片刻,湊近東君耳邊,小聲道:“你若先斬后奏,君上必然不會(huì)高興。”

    東君亦小聲說:“你見他何時(shí)高興過?沒事,自家兄弟?!?/br>
    醉山僧見東君堅(jiān)持,終不再談。只是他被繞了兩圈,便忘記問被山神吞納的兩人如何處理。待回頭想起來,既找不到東君的影子,也丟了凈霖二人的蹤跡。

    東君笑嘻嘻地哄得他暈頭轉(zhuǎn)向,拍過蒼霽的一只手卻始終背在身后。醉山僧不知,他那只手露了半截白骨,竟是被燙融掉了皮rou。

    凈霖扶地緩神,側(cè)旁的蒼霽已經(jīng)縮成一團(tuán),變作銜尾錦鯉。他一口吞了太多,又遭逢東君兇相威壓,致使體形難撐,需要變回原形緩慢消融。凈霖倒于一旁,聽聞根莖涌沒泥土的聲音,覺察他們漸陷于根莖與泥交錯(cuò)封閉之中,不僅越陷越深,而且越陷越黑。

    凈霖身沉臂輕,他環(huán)住蒼霽,雙臂之間如撐水泊。錦鯉滑身其中,再不動(dòng)彈,凈霖便抱著一汪水昏睡過去。山神的根藤滴答水珠,凈霖只覺得自己似也成了條魚,陷于溫水之中。他越泡越昏沉,耳邊猶自回蕩著東君那一句。

    “眾位兄弟間,獨(dú)他最不討喜?!?/br>
    蒼霽被銅鈴晃至昏吐,伏案時(shí)見白袍銀冠的少年郎負(fù)劍經(jīng)過,他正胃中打鼓,卻仍覺得此子眼熟。

    那不是凈霖嗎!

    蒼霽滾過桌案,踩著窗探身而看,說道:“你怎么這般……”

    日光晃眼,蒼霽瞇眼而觀。見凈霖面容青澀,個(gè)頭遠(yuǎn)比如今矮些,不過到他的胸口,便猜這一次不是別人,而是凈霖的回憶。

    少年凈霖白袍玉立,行至階下時(shí)卸劍單跪,蒼霽如愿以償?shù)芈犚娝前讶源嬷筛械纳ひ簟?/br>
    “父親。”少年凈霖單臂撐膝,俯首說,“我回來了。”

    階上殿中迎出人來,見得同樣白袍銀冠的諸兄弟分離兩側(cè),中間絳紫深袍的男人穩(wěn)步下來,親自扶了凈霖。

    “此行如何?”

    少年凈霖說:“尚可。”

    男人繼而關(guān)切道:“可有受傷?”

    少年凈霖微頓,說:“不曾。”

    男人便拍他肩頭,贊道:“為父待你許久,由你諸位兄弟為你接風(fēng)洗塵。此番南下,功德無量!若是想要什么,盡管與為父開口便是?!?/br>
    兩側(cè)寂靜,各個(gè)神色難測。

    蒼霽心覺奇怪,即便他沒有兄弟,不懂團(tuán)圓之美,也知曉兄弟相見,必不該是這個(gè)氣氛。

    唯獨(dú)男人左右兩子迎上前來,其中一個(gè)豐神俊朗,抬手便握了凈霖一臂,沖他私展一笑。

    “我料得你該這會(huì)兒到家。”他略為得意道,“云生還道再晚些?!?/br>
    “我不知你腳程這般快,回來便好。”另一個(gè)生得頗為清秀,倒讓人如沐春風(fēng),蒼霽怎也沒想到,此子便是后來的承天君云生。

    少年凈霖由他們帶入室內(nèi),見屏風(fēng)之后冒出個(gè)頭來。小姑娘黑眸漆星,遙遙沖凈霖?fù)]了揮手。

    “清瑤可不許哭了?!崩鑾V說,“你九哥終于回來了?!?/br>
    清瑤捂著耳朵念:“不聽不聽,四哥念經(jīng)!”

    蒼霽忽覺得心下一軟,他立刻捂胸怔仲,卻立即明白這感情并非他的,而是凈霖的。從前他們也入別人的夢。卻從未有過共情一說,蒼霽頗為新奇,又將胸口摁了摁。

    這便是凈霖口中的meimei了。

    蒼霽摸了摸鼻尖,有些出乎意料。他見桌上雖有別扭之處,卻也算其樂融融,既然如此,他便也想不明白。

    凈霖為什么要?dú)⒕福?/br>
    少年凈霖的側(cè)顏遠(yuǎn)比如今更加稚嫩,他安靜地猶似魂蕩天邊,從他的一言不發(fā)中蒼霽漸悟得了心不在焉。他只是在君父開口時(shí)有問必答,既不與諸兄弟說笑,也不曾看過一眼。

    一頓飯用得比意料之中更快,云生與黎嶸將少年凈霖送至歸處,三人方站院中說了會(huì)兒話。蒼霽見凈霖頭頂?shù)你y杏垂落搭在他發(fā)間,他便微攜笑意隨手拈下。他有些變化,此時(shí)的他遠(yuǎn)比在席間輕松。

    他聲音仍舊,卻平添了一些輕快:“南下妖物雖多,卻皆是小妖。如為精進(jìn),兄長們還是前往北地?!?/br>
    “來月你我更替,你在家中監(jiān)學(xué),我便去那北方看看?!崩鑾V身量高出他倆人,臂間隱約可見力道,他說,“北方參離樹下息鳳凰,云海端間游蒼龍。爹欲意聯(lián)合此兩位一并出征血海,我此行是探個(gè)口風(fēng)。”

    “鳳凰尚可,但那蒼龍。”云生溫言,“聽聞狂妄恣肆,怕不好打交道。”

    “如今東部淪陷,血海迫近,不論如何,都要知會(huì)一聲。”黎嶸說,“若不能如愿,便罷了?!?/br>
    少年凈霖指轉(zhuǎn)銀杏,他道:“如是不成,便由我去?!?/br>
    “急什么?!崩鑾V突然拍了凈霖的背部,看著他說,“爹尚未開口,你便在家待著。此次我已與他們商量妥當(dāng),必不會(huì)再為難你?!?/br>
    “你倒也該待他們有些笑臉?!痹粕f,“具是兄弟,不該如此生分。即便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眼下局勢漸危,家中還須穩(wěn)固些好?!?/br>
    少年凈霖頷首不語,他兩人便一起走了。蒼霽隨凈霖進(jìn)屋去,見里邊冷冷清清,好生無趣。他翻身躺在凈霖的床上,撐首看凈霖卸劍寬衣,自行提水入桶。

    蒼霽撿了凈霖方才捏著的銀杏,只笑:“果真一模一樣,連沐浴這毛病都不曾變過?!?/br>
    凈霖冷水灌桶,坐在床沿,蒼霽只閉了一只眼,看著背對自己的少年人漸褪衣物。十八九歲的骨rou正值誘惑,是除了生吃微炸也不錯(cuò)的樣子。蒼霽見那白袍滑落,逐步延出背部的傷來。

    那大小交錯(cuò),深淺不一的傷透露出仗劍而行的不輕松,說什么“不曾”,扯開紗布,新傷覆在舊傷上,像是詭麗的花紋鋪疊在白緞上。

    蒼霽喉中干澀,他忍不住翻身而起。見凈霖冷水澆半身,甚至連鏡子也不要,熟稔地擦拭。只是那血珠沖下去,在蒼霽眼前淌入微凹的腰窩。蒼霽仿佛聽見那血珠耐人尋味的滑動(dòng)聲,它帶著足以殺人的威力,輕輕地、微妙地滑入那可以容納自己拇指摩挲的窩眼。

    欲望。

    蒼霽默念著這兩個(gè)字,像是不認(rèn)得,又像是早已熟知。

    少年凈霖還戴著冠,驟然回眸時(shí)目光冷凝。蒼霽迎著那目光,漸漸地用舌尖抵在利齒。

    他瀉出笑聲,低低重復(fù)。

    “這便是你教的欲望。”

    蒼霽似是學(xué)得了什么,便躺回榻間,獨(dú)自笑不停。他又翻身看凈霖,只覺得少年人似籠于光間,變得既唾手可得,又遙不可及。這樣的凈霖即便神態(tài)與目光是冷的,卻讓蒼霽仍覺得他內(nèi)心是柔軟的。

    第38章 離苦

    然而欲望的騰升并未得以宣泄,因?yàn)樯n霽聽得銅鈴急促地?fù)u動(dòng),正在喚他脫離。神識猶如被鈴聲吸納,倒退之景一瞬破碎,蒼霽在眨眼間便沉入自己的靈海。錦鯉以rou眼可見之速暴漲一倍,原本的金紅色已被略沉的暗色覆蓋,鱗片表面微凸銳利,一眼瞧去已不似條鯉魚。

    蒼霽緩化人身,他的臂從凈霖腰側(cè)探出,脖頸漸貼凈霖頰邊,肩膀似乎變得更加寬闊,待到腿也現(xiàn)出來時(shí),已能完全將凈霖納藏在懷中。黑暗間妖物新筑人身,一如他當(dāng)日所愿,變得更高大,已經(jīng)遠(yuǎn)超凈霖。

    蒼霽睜開眼,耳側(cè)便能聽見幾里之外的蟲鳴,那些曾經(jīng)細(xì)不可見的微小倏忽放大,變得清晰可聞。蒼霽體內(nèi)熱流經(jīng)轉(zhuǎn),靈氣匯于四肢百骸,使用起來更加得心應(yīng)手。

    他稍動(dòng)身,察覺自己被藤與泥包裹成繭。山神的低喃繞而不散,蒼霽摸到懷中,凈霖四處冰涼,仍在沉睡。

    蒼霽道:“多謝?!?/br>
    泥團(tuán)稍開,日光探入。蒼霽瞇眼起身,扒開藤根,在灰塵浪滾中向外看去。他原以為會(huì)面對仍是怪物的山神,豈料入眼的卻是個(gè)人面藤身的模樣。

    蒼霽脫泥而出,周圍草已至膝。群山間萬枝放花,紫粉色云海一般的染就群山。飛禽走獸各奔其中,神態(tài)閑適,靈動(dòng)自由。番薯坐在藤上,小野鬼們愜意地滾地玩耍。山神的低喃竊語構(gòu)成奇特的曲調(diào),他由稚兒們圍繞著,拖著龐然身軀,坐在草中用藤條編織花環(huán)。

    番薯一甩尾巴,從藤上躍下,繞蒼霽一圈,說:“你怎還活著,你們睡了許多日呀?!?/br>
    蒼霽說:“多久?”

    番薯坐在草中,耳朵抖了抖,說:“谷雨已過,正逢立夏啦。”

    蒼霽虛拿新衣,披身覆體。一點(diǎn)也不關(guān)心時(shí)至何時(shí),反而問道:“那兩個(gè)神仙呢?”

    “一并走了。”番薯說,“其中生得美的那個(gè)說娘從此居于此地,只是不能再枉自殺生,該稟報(bào)什么司,按規(guī)矩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