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容萱一時沉默,她發(fā)覺自己在宅斗方面的技能好像消失殆盡了。其實認(rèn)真來說,即便是在沒沉迷寫小說那會兒,她的這個技能點也沒多高,不然怎么再三努力都沒讓謝遲正眼看她呢?可那會兒她至少還有斗志,遇到類似的后宅斗爭會有熱情去思考該怎么辦,現(xiàn)下……現(xiàn)下她滿腦子除了劇情什么都沒有。 但是考慮到這事兒搞不好會燒到自己身上,容萱就有點慌了:“那你說怎么辦?!” 花佩立刻道:“這事里,能救您的,只有君侯?!彼f罷將容萱半請半拉地暫且?guī)щx了書案,“君侯現(xiàn)下每過七八天回家待兩天,晚膳后會去花園里散步。夫人有時跟著一道去,有時也不去。奴婢們幫您瞧著,若夫人不去,您就去?!?/br> 容萱怔了怔,沒什么興趣,提不起勁兒來。只不過出于擔(dān)憂,她還是理智地告訴自己應(yīng)該答應(yīng)。 接著,她才朦朧地發(fā)覺,自己好像變了。 她最初開始寫小說,只是因為嫂嫂給她指了條路。那條路讓她恍然覺得自己活得仿佛還沒這些土著女思想獨立,她覺得或許可以試一試,給自己找個愛好總是好的。 然后呢?大概是從第一本小說寫投入起,她就愛上這個行業(yè)了。第一本小說的完本、撲街,就激起了她心中的一份不服,她心底那份現(xiàn)代人的清高也轉(zhuǎn)嫁到了這件事上,她覺得自己的知識范圍更廣,思想也更活躍,不在這行里混得大紅大紫沒天理! 后來,她就這么沉迷進來了。吃飯在想劇情,睡覺也在想劇情。她突然理解了在現(xiàn)代時,看到很多網(wǎng)絡(luò)寫手說夜里睡覺會把電腦放在床邊,半夜一旦被劇情驚醒會拽過電腦就開始寫是一種怎樣的感覺——那真的酸爽極了,令人熱血沸騰!靈感乍現(xiàn)的舒爽千金不換! 可她一直沒注意到自己活得與世隔絕,沒注意到自己在這期間,已經(jīng)忘記了先前所在意的許多事情。今天幡然醒悟過來后,感覺有那么點兒奇怪,不過又好像還挺好的。 她現(xiàn)在衣食無憂,有自己的愛好。因為劇情日日不同的緣故,她每天的生活也多姿多彩,并不存在后宅里日日相同的枯燥無聊。 男人?也不重要了。謝遲再好,能有她筆下的男主好? 她忽地神清氣爽,一股郁氣舒出來,感覺自己活明白了! 她打算以后都這么活。把閔氏這個事兒打掃干凈之后,她就繼續(xù)埋頭創(chuàng)作,在成為大大的道路上,不需要男人來礙事! 又過兩天,謝遲就回了家,不過這一回,他暫且不急著回顧府。 ——因為洛安城出了喪事,從入夏開始便一病不起的四王,去了。 四王是今上的親弟弟,位高權(quán)重,整個洛安城都為之震了一震。他們這些當(dāng)小輩的都不免要忙碌,登門憑吊也好、在家齋戒幾日以表哀思也罷,免不了費些心神。 再加上謝遲又和謝逢熟悉,喪事一傳出來,顧玉山就給他放了個長假。 謝遲神色黯淡地回到府中,進了正院的臥房就坐到了羅漢床上,好半晌都沒吭聲。 葉蟬也知他和謝逢的關(guān)心,一時心情也很復(fù)雜。她不知該怎么勸,便放下了手頭的繡活過去陪他坐著,不多時,他伸手摟住了她。 然后他嘆了口氣:“陛下病了?!?/br> “?。?!”葉蟬一驚,扭過頭,看到謝遲的眼眶有點紅:“四王的事,陛下悲痛難抑。聽說消息剛傳進宮,陛下就昏了過去?!?/br> 葉蟬愣了愣,繼而后知后覺地明白了他的難過。 他和謝逢關(guān)系是好,可是和謝逢的爹,也確實沒什么交情。他會因為謝逢的緣故對四王的去世而傷心一二,可不太至于有方才那樣長久的沉默。 可如果是對陛下,那就很至于了。 毫不夸張地說,謝遲這幾年,當(dāng)真是被陛下一分分點撥出來的。他父親又去得早,去年圍獵時他想著給陛下送湯那次,葉蟬就隱隱覺得,謝遲只怕對陛下很有些晚輩對自己長輩的感情。 那陛下這樣忽生大病,他自然擔(dān)心;又趕上比陛下小幾歲的四王離了世,他自然難免胡思亂想。 只是因為陛下的身份放在那里,這些心思他又不能跟旁人說,想疏解都沒地方疏解。 葉蟬伸手攥了攥他的手:“陛下是真龍?zhí)熳?,又有太醫(yī)守著,會沒事的。” 謝遲驀地抬頭看了她一眼,好像覺出了她的意有所指,又很意外她竟然知道他深藏在心底的想法。 葉蟬抱住了他的胳膊:“你覺得不方便說,就什么都不必說。但你也不要太憂心,人人都會生病,你不要被四王的事攪得亂想?!?/br> 過了好久,他才嗯了一聲。 而后他抱歉地親了親她:“回來就說這些,讓你跟著難過了。” “沒事?!比~蟬笑笑,神色輕松地叫來青釉,張口就說,“告訴陳進,在院子里備烤爐,晚上我們烤些東西吃,換換心情?!?/br> 她是想起了去年去秋狩時他帶她吃的燒烤,那吃法平日不太見,但其實做起來也不難,正好適合讓他高興高興。 結(jié)果謝遲攔了青釉,含歉向她道:“我和謝逢的關(guān)系在這兒,我想為四王齋戒七天?!?/br> “……哦?!比~蟬應(yīng)了一聲表示理解,想了想,卻又跟青釉說,“讓陳進備兩只爐子,給他烤素菜,我?guī)Ш⒆觽兂钥緍ou。” 青釉直聽得面色微白,遲疑著看向謝遲。謝遲撲地一笑,點頭:“去吧。” 她自然比青釉了解他,他這齋戒,真沒想拖著她和孩子們一起。他們和四王府是遠親,四王離世怎么也輪不到他們服喪,齋戒完全是因為他念著和謝逢的關(guān)系,想一表哀思。 她和孩子們跟謝逢可不熟,非拖著他們一起齋戒那叫迂腐! 謝遲把葉蟬摟在懷里撫著后背:“你真好,不過還是得委屈你幾天……” “?”葉蟬抬起頭不解地看他,他說:“晚上也得素一素?!?/br> 她登時翻了一記白眼,瞥著他說:“那我可真謝謝你!” 相較于晚上素一素,一夜葷好幾回更讓她怵得慌!上回那一晚上,害她足足趴了一天才歇過勁兒來! 哎……等等?! 葉蟬輕吸了口涼氣,一扒他的肩頭,趴到他耳邊問了:“你不會素上七天之后……又來頓大葷吧?” “……你說呢?”謝遲瞇眼,忽地在她腰間一掐。葉蟬被癢得一激靈,觸電般猛地跳開,扭臉就往外跑:“我不干,我不干!頭七過去你趕緊回去讀書!不要惹我!?。 ?/br> 話沒說完人影早不見了,不過飄進來的聲音讓他足以想象她落荒而逃的樣子。謝遲笑倒在床上,心里的陰霾好了不少。 于是,當(dāng)日的晚膳吃得無比凄涼。元明還不能吃這些東西不要緊,人家在屋里根本沒出來。院中,便只見葉蟬和元顯元晉一起歡天喜地吃烤rou,謝遲孤單地坐在幾步外吃各樣烤素菜。 ——他拒絕和他們坐在一起! 可不坐在一起不要緊,元顯元晉又不懂齋戒是怎么回事,見爹那邊沒有rou吃,就捧著手里剛又添了兩片烤rou的小碗過去要喂他。 元顯在左邊夾起塊烤牛舌,元晉在右邊夾起片烤梅rou,謝遲痛苦地抱住頭:“爹不吃,爹就愛吃素……” 葉蟬大笑著把小哥倆哄走,他們重新坐回去時,陳進又給謝遲添了份新的烤香菇。 各類綠色的蔬菜烤起來味道實在寡淡,口感也單一,跟rou搭著吃或許還不錯,但單獨吃來實在太痛苦了。 相較而言,香菇的味道比綠葉菜要豐富,口感也獨特,刷上一層醬之后,對現(xiàn)在的謝遲起來說堪稱人間美味! 除此之外,還有好幾樣不太叫得上名字的菌類,烤熟之后味道也好得很。陳進廚藝好又會琢磨,在烤爐上放了個特質(zhì)的小銅盒,把這些菌子放在銅盒里烤,一來醬料不會流失,二來烤出來的汁水也可以留下,那種汁水十分鮮美,勉強撫慰了謝遲眼看著葉蟬吃rou而不能碰的憂傷…… 吃飽喝足,兩個孩子便回了前宅。正好再過幾天他們的先生就該來了,謝遲打算趁這幾日先板一板他們的規(guī)矩,免得他們在先生面前沒大沒小,也免得一上來就被外人嚴(yán)厲教導(dǎo)他們會不適應(yīng)。 晚上,要“素”幾天的謝遲就抱著葉蟬單純地睡覺了。不過在葉蟬即將睡著時,他忽地想起來:“小蟬。” “嗯?”葉蟬醒過來,他沉了沉,道:“你讓劉雙領(lǐng)去顧府告訴我的太子妃的事……咱答應(yīng)了吧?!?/br> 葉蟬猛地坐起身,鎖眉震驚地看著他:“你說什么?” 她讓劉雙領(lǐng)去說,只是因為她覺得太子妃還有點別的意思,她怕自己聽不明白會惹麻煩,可沒想到他會答應(yīng)。 他拽著她的胳膊讓她躺了回來:“你聽我說。這事……一是太子妃已提了好幾次,咱們一再拒絕,不是個事;二是太子妃既然說每隔三五天就能回家一次,咱們便讓他們?nèi)煲换乇愫?,又是滿了四歲才送進去,比現(xiàn)在要強很多?!?/br> 小孩子長得是很快的,四歲的孩子和三歲半不一樣。這一點葉蟬認(rèn)可,可她還是不太樂意:“必須送進去嗎?雖說適齡的孩子不多,可我看太子妃也不是完全找不到人。” 謝遲一喟:“太子妃不止是在給皇孫找伴讀,更是在給他培養(yǎng)親信?!?/br> 葉蟬愕住:“這怎么說?” “來日皇孫承繼大統(tǒng),這幾個進去伴讀的孩子便是他的近臣?!敝x遲輕輕嘆息,“我不想拿孩子去換出路??晌遗略蹅円辉倬芙^下去,太子妃會有所不快,來日得了勢拿孩子算賬。” 他先前不擔(dān)心這些,是因為他覺得太子妃賢名在外,不像那樣的人。那天驚覺太子妃在謀劃什么的時候,他忽的便體生寒。 能這樣謀劃權(quán)勢的人,胸懷能有多大,實在說不好。也許她并不是個小氣的人,可是,在意權(quán)勢或許會讓她能海納百川,也或許會讓她信奉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心疼孩子,所以更不敢拿他們?nèi)ベ€。 葉蟬蔫耷耷地縮回他懷里,呢喃說:“可他們還小呢……進了宮禮數(shù)那么多,他們的身份又比元晰元景都要低,我真的擔(dān)心……” “我知道?!敝x遲輕輕吻著她的額頭撫慰她,“我都知道?!?/br> 她所擔(dān)心的,他都擔(dān)心過,只是他找不到更好的辦法。再者,殘忍點說,身份放在這里,總會有要向人低頭的時候。 他的爵位不能跟親王府比,他的孩子就要矮謝遇一頭,不論謝遇多么不濟。皇孫就更不必提了,他的孩子、謝遇的孩子,都遲早會明白,自己和這個“同門”有君臣之別。 謝遲一去設(shè)想那樣的將來,替元顯元晉委屈,可是他也改變不了什么。現(xiàn)實點說,他若能在而立之年掙個郡王的位子就不錯了,而謝遇在那個時候,十有八九已經(jīng)承繼親王位。 公平么? 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平可言。 他下意識地將葉蟬又摟緊了些:“我會抽空進宮一趟,去看看陛下,也看看能不能在他跟前提一句元顯元晉要進東宮伴讀的事?!?/br> 東宮那邊,他實在沒有能使勁的地方。想讓兩個孩子少受委屈,只有看陛下愿不愿關(guān)照一二了。 這其實很難,宗親之中陛下的晚輩那么多,陛下待他好歸待他好,能不能移情到孩子身上可不一定。 無奈除此之外,他沒別人可求。誠然是因能把手伸進東宮的人本就不多,可一時之間,巨大的無力感還是縛住了謝遲。 是他不夠好。他如果能做得更好,或許就能更好地護著家人了。 第82章 謝遲于是第二天一早就進了宮。 元顯元晉的事倒沒有那么急,來年開年再說都行,但他實在擔(dān)心陛下的身體。 陛下是年近六旬的人了,這兩年本就時常生病。如今又突然經(jīng)歷喪弟之痛,謝遲真怕他承受不來。 除此之外,謝遲自也對爺爺奶奶格外緊張了起來。離府之前把二老身邊的下人叫來好生盤問了一番,得知他們確實吃得飽睡得香后,才安了些心。 他踏進宮門時是卯時不到。平常這個時候正值早朝,不過現(xiàn)下陛下病著,早朝自是免了。謝遲由宦官領(lǐng)著,徑直奔紫宸殿去,到紫宸殿門口時,太子謝遠正巧從里面出來。 “殿下萬安。”謝遲長揖,太子沒多言,點了點頭,便在宮人的簇?fù)硐峦鶘|宮那邊去了。 謝遲待他走遠后才直起身,略作遲疑,問殿門口的宦官:“太子殿下來侍疾?” 那宦官是打從謝遲當(dāng)御前侍衛(wèi)時便結(jié)實的人,聽言便嘿地一笑,壓著音道:“君侯您是頭一天認(rèn)識太子么?他哪有心侍疾,也就是過來磕個頭,候了半個時辰便走了。三位公主倒在輪著侍疾?!?/br> 換言之,太子就是走個過場。 這過場叫外人看了,倒也夠表孝心了。畢竟皇帝也好、太子也罷,都是身份尊貴的人,病榻前也沒什么事真需要太子著手去辦。太子肯天不亮就過來磕頭,而且等了半個時辰,也算是盡了心意。 可謝遲有點說不清的懊惱。他想若是他有資格在陛下面前侍疾,他一定會守著。那樣他就能知道陛下的病情到底怎么樣,不必胡思亂想地空擔(dān)憂。 不過他也就是這么想想。 謝遲無聲一喟,進了殿門。陛下病著,過來磕頭問安的宗親不少,宮人們便索性直接在內(nèi)殿門口設(shè)了幾個蒲團,方便宗親們行禮。茶水同樣備著,若磕頭之后想再等一等表表心意,那就喝著茶坐著。 謝遲進去便見一位二十出頭的華貴少婦坐在那兒,他不知是誰,也不好跟女眷多搭話,二人視線相觸互相點了點頭便算見了禮。謝遲繼續(xù)向前走去,跪到蒲團上正沖內(nèi)殿的正門叩頭,旁邊的一扇偏門開了。 坐在外頭的少婦便站起了身,迎上前去:“大姐。” 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