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白純呢?”李弘眉目間一絲殺氣若隱若現(xiàn)。 武媚呼拉了一下李弘的臉,臭小子那嘴角的壞笑配上那冷冷的眼神,跟個修羅似的,讓人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回殿下,昨日白純就出門了,她讓奴婢轉(zhuǎn)告您,三日之內(nèi)必定查出兇手?!毕闹琳驹谀抢?,關(guān)切的看著李弘,小聲地說道。 “無法、無天人呢?以他們的經(jīng)驗,難道判斷不出來?問問他倆干什么吃的!‘神話’如果就這點兒水平,我覺得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就差一點點兒,如果他們晚來一步,他們就只能給我收尸……哎喲?!崩詈雽ψ蛉諢o法無天的救援很不滿意。 腦門上被武媚拍了一巴掌,說話一點兒忌諱沒有,哪有這么咒自己的。 “無法、無天昨日把您送到宗圣宮后,就消失了,只是說了一句,這些人不是從太乙城、長安或者是藍田等地過來的,說是可能今日剛到,現(xiàn)場來看,他們并沒有經(jīng)過很精心的策劃,倒像是倉促之間布置……” “廢話,昨日那樣的景況,誰都知道是倉促布置的,誰特么的傻啊,刺殺不帶駑,就帶著橫刀來刺殺!要不是昨天……哦哦,我不說了就是。” 武媚擔(dān)憂的看著李弘,剛剛有點兒血色的臉頰,因為一番話變得又有些蒼白,便揪了揪靠在她懷里,一直被他揉捏的李弘的耳朵。 敲門上驚動了屋內(nèi)的幾人,夏至急忙跑到門邊,打開門,赫然是仙風(fēng)道骨、淡然悠遠的孫思邈。 “老道見過皇后、見過太子殿下?!崩系谰彶阶哌M來,看著兩人說道。 “孫神仙客氣了,夏至快賜坐?!蔽涿囊粍硬粍?,坐在那里依然摟著懷里的李弘。 李弘想動,無奈只有一個肩膀能動,還被武媚抱著,所以也就沖孫思邈點了點頭。 夏至把一個軟坐塌放到了床前,武媚這才把懷里的李弘扶著靠在了床頭,然后在以另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多謝皇后?!睂O思邈笑著謝過。 然后伸出手開始為主動把胳膊伸出來的李弘把脈,約莫盞茶時間,枯瘦如樹枝的手便放開了李弘的手,看著武媚說道:“殿下洪福齊天,加上有您與陛下護佑,已經(jīng)無大礙,只要把傷口養(yǎng)好即可?!?/br> “如此多些孫神仙了?!蔽涿奈⑿χf道。 “小子見過孫神仙。”李弘沖著孫思邈眨了眨眼睛。 武媚昨日到了宗圣宮,就已經(jīng)從小雪嘴里知道,孫思邈與李弘兩人前些日子,曾經(jīng)不期而遇過。 所以看著李弘俏皮的對孫思邈眨眼睛,她也不覺得奇怪。 對于這個跟誰都能自來熟,一點兒也不怕生,也不擺架子的太子,武媚心里也不知道是喜是憂。這跟宮里那兩個時不時招貓逗狗、調(diào)戲?qū)m女,但見了外人又顯得拘束的李賢和李哲,可是有著天地之差。 第119章 輪椅,李淳風(fēng) 孫思邈笑了笑,看著李弘說道:“養(yǎng)傷期間切忌勿動怒,否則對于傷口愈合有弊,雖然太子殿下剛剛十歲多些,但老道在為殿下醫(yī)治時,還是能夠感覺到,太子殿下身體強壯,健康的很,所以無需憂慮,等過幾日拆了線后,再返回太乙城如何?” “您都如此說了,小子哪有不從之理?”李弘看了一眼武媚,顯然是早就想著回去了。 “宗楚客還在外面候著,是否……” 孫思邈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能替他那個忘年交著想,李弘抬了抬眼皮,看著他說道:“讓他進來吧,正好有時事情給他交代下。” “那好,皇后、太子殿下,那老道就先告辭了?!闭f完后便起身在夏至的陪同下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的功夫,宗楚客就神色有些緊張的跟著夏至走了進來,躬身先對武媚行禮道:“臣宗楚客見過皇后,見過太子殿下,為殿下祈福?!?/br> “都是些沒用的話,祈福我的傷就能好了,你第一次來看我就是雙手空空如也,這次還是空空如也,我母后還在這里呢宗楚客,你就這么好意思空手而來?”李弘擁著柔軟的棉被,刻意調(diào)侃宗楚客,試圖以這樣的方式,暫時不去想白露跟小寒。 “臣家里確實拮據(jù)……” “得,打住,懶得聽你哭窮?,F(xiàn)在我就在這躺著,看你也看了,望你也望了,問你問了。這樣吧,交給你個任務(wù),找太子清道率的兩個長官,讓他們配合你檢查太乙城,所有客棧等流動人口眾多的場所,每一家客棧都有登記,檢查仔細些?!?/br> “是,殿下。”宗楚客急忙應(yīng)聲說道,而那邊,花孟以及把太子的旨意寫好,裝進了密封好的信封里,同時把太子的一塊令牌遞給了他。 武媚看著宗楚客行禮后離去,擔(dān)憂的看了一眼依然還臉色蒼白的李弘,問道:“你覺得會是從太乙城出來的?” “不知道,有棗沒棗打一桿子唄,哎呀。”腦袋上又挨了一巴掌。 “這剛睡醒就開始不正經(jīng)了?!蔽涿拇蛲旰罅⒖探o個甜棗,又揉了揉那剛剛被夏至梳好的馬尾。 “嘿嘿,那就等等白純跟無法無天吧,看看他們能查出什么來?!崩詈胄χf道。 武媚卻是一臉疑惑的看著他,盯的李弘都要發(fā)毛了,武媚才緩緩說道:“白純她能查出什么來?她不就管著你這太乙城,她跑出去怎么查?” 李弘愣了一下,立刻說道:“這不是太子六率各兩千人后,多出了兩千人嘛,就正好負責(zé)太乙城治安,所以就交給白純了。” 武媚不信的看了他一眼,小東西肯定兒有事兒瞞著他,但只要小東西不說,你就別想問出來,但想來能讓白純?nèi)ス艿?,也不會說是重要到哪兒去,估計還是他那太乙城一畝三分地的事兒。 武媚也懶得追究他,剛要說話時,就看見夏至開門后,進來兩個人,只見是李弘的兩個家奴,好像叫什么任勞任怨,尷尬著走了進來。 “你倆來干什么來了?”李弘好奇的問道,不好好在禁區(qū)待著,跑這里來干嘛來了。 任勞任怨站在門口,先是緊張的在夏至的指點下給武媚行禮,然后才搓著手說道:“小的聽說爺您受傷了,所以就來看看您,連夜給您打造了一副車,省得您……” 兩人一邊說,一邊從外面推進來一輛……輪椅? 李弘看見了兩個人尷尬笑著緩緩?fù)七M來,頓時臉就綠了,坐在床頭的他,此刻有種他母后揍他時的憤怒感! 順手從床頭抄起一個枕頭就砸了出去:“我是肩膀受傷了,又特么的不是腿腳受傷了,你見過胳膊受傷沒法走路的嗎!你給我打副輪椅你是咒我呢是嗎?起來,誰也別攔我,看我不收拾死你倆……” 武媚看著臉都氣綠了的李弘,胡亂扔著床上的東西,頓時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這也怪不得任勞任怨,要怪還得怪她,昨日因為李弘受傷昏迷不醒后,過于緊張,就突然間覺得李弘應(yīng)該需要一個這個,沒想到竟然被他的家奴,一晚上就鼓搗出來,還準備等李弘坐上后,自己好賞賜這兩個人。 現(xiàn)在被李弘一提醒,立刻知道這輪椅跟他的傷勢是一點兒關(guān)系也沒有,一下子就笑的花枝亂顫,讓房間里的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李弘看看母后,再看看那輪椅,立刻也明白了事情緣由的七八分,這事兒要不是母后指使,恐怕以母后的性子,此刻早就將兩人趕出去關(guān)牢里了,詛咒太子可也算是大不敬呢,但要是她吩咐的,自然就另當別論了。 “好了,弘兒,別生氣了,這件事兒是母后思慮不周,不怪你的人。你就好好在這里養(yǎng)病吧,今天一早就接到了你父皇的旨意,此刻恐怕他已經(jīng)在來太乙城的路上了,母后就先回太乙城了,到時候母后帶你父皇過來看你?!蔽涿暮貌蝗菀字棺⌒σ?,對李弘說道。 “哦,兒臣知道了,那兒臣送您出去?!崩詈朐谙闹僚c小雪的攙扶下從床上起身,緩緩的與武媚一同走出了房間。 走在宗圣宮的石板路上,此時已經(jīng)是禁衛(wèi)森嚴,穿著鎧甲的太子六率,從昨天開始,就已經(jīng)把整個宗圣宮給戒嚴了,原本平時就人不多的宗圣宮,此刻更顯得人跡寥寥。 望著武媚在其他宮女的陪同下,緩緩走出,突然武媚停下腳步,走回到李弘身邊,看著李弘鄭重地說道:“人死不能復(fù)生,白露與小寒你向來待她們不薄,母后也是看在眼里的,她們能夠在你懷里離開,已經(jīng)是很滿足了,所以,弘兒你一定不要再傷心,過幾日母后給你送過來兩個,如她們一般……” “兒臣多謝母后,此事兒先不說了,兒臣現(xiàn)在也長大了,有夏至跟小雪就夠了,如果兒臣需要的話,會找母后您要的?!崩詈霃娦χf道。 “那好吧,聽你的,小東西現(xiàn)在有主意了,不過打小你這主意就正,母后管了你這么多年,到頭來啊,還是沒把你這小東西管好,母后對不起大唐啊?!蔽涿幕叵胫@些年跟李弘的場景,不由得也是陷入里面,久久不能自拔。 望著武媚離去的背影,李弘在夏至跟小雪小心翼翼的陪同下,緩緩在宗圣宮散著步,初升的陽光下已經(jīng)有了一絲溫?zé)?,空氣中游蕩著和洵的風(fēng)兒,讓人不自覺地心生懶意。 遠遠望去,宗圣宮一座觀前,站著一個青衣道袍的道士。 李弘瞇縫著眼睛看了一眼,只見那道士正含笑望著他,便緩緩?fù)堑朗扛靶腥?,而道士看著他走過來,也是急忙往李弘這邊走來。 一邊走一邊對夏至問道:“白露與小寒安頓在哪里了?” “爺,白露與小寒已經(jīng)送回太乙城了,等您傷好了后,就可以去看看她們。” “嗯?!崩詈胙凵裰虚W過一絲痛楚,默默的點了點頭,信步往前行去。 那道士還沒有走到李弘跟前,就被花孟等人遠遠的攔住了,自從昨日受傷后,花孟等人對李弘可是保護的更加嚴密了,絕不會允許陌生人靠近李弘十步以內(nèi)。 李弘示意了一聲后,花孟便緩緩側(cè)過身子,示意道士過去,但一雙眼睛,與其他幾個人,一直警惕的看著那道士。 道士快步走到李弘跟前,拂塵往臂彎處一打,行禮道:“貧道李淳風(fēng)見過太子殿下。” “李淳風(fēng)……道長?”李弘愣了下,差一點兒直接喊出李淳風(fēng)的名字。 “正是貧道。”李淳風(fēng)此時已經(jīng)六十有余,看神情、精神都中氣十足,像個四五十的中年人一般。 兩人一前一后行走在宗圣宮里,李弘右手拿著人李淳風(fēng)的拂塵,漫無目的的在空中掃來掃去。 拂塵屬來自漢傳佛教的法器,既是一種武器,也是象征著掃除煩惱之意。 李淳風(fēng)也不介意從他臂彎處提走拂塵的李弘,微笑著問道:“殿下可是有心事兒?” 李弘沒理他,自顧自耍著手里的拂塵,淡淡說道:“對了,哪天我送你一把拂塵,是太乙塵,比你這個用馬尾巴做的好多了,通體雪白,可好看了?!?/br> “如此……貧道就多謝殿下了?!崩畲撅L(fēng)愣了下說道。 “對了,我還有事兒想問你呢,據(jù)說在我出生當日,你曾經(jīng)說過一句讖語,說什么五皇子乃太上老君轉(zhuǎn)世為人主,化名李弘,拯救眾生。哦,對了,說是‘老君當治、李弘當出’對吧?”李弘停下腳步,扭頭看向身后落后他半步的李淳風(fēng)問道。 李淳風(fēng)并沒有顯得過多驚訝,看了看腳下,淡然笑了笑,說道:“道家眾徒之言,信則有之、不信則無。殿下又何必把此讖語強加給貧道?!?/br> “你說的倒是輕巧啊,我父皇跟母后為我取名,不也是應(yīng)讖意?”李弘繼續(xù)往前走著。 當年確實是如此,在他快要出生的幾天,滿長安一直流傳著這個“老君當治、李弘當出”的讖語,而在李治與武媚為他們的長子取名時,確實有應(yīng)讖意之意。 李淳風(fēng)還是含笑跟隨,想了下說道:“此讖語雖然非出自淳風(fēng)之嘴,但冥冥之中自有定數(shù),殿下您現(xiàn)在身為我大唐之太子,大唐的儲君,豈不是就應(yīng)了那讖語?!?/br> “嗯,是這話,這么說也不錯。但你跟我說說,現(xiàn)在綠林草莽經(jīng)常有假借李弘之名,行造反之事又該如何?你一句話,卻讓民間多了多少無辜冤魂?”李弘把拂塵丟了李淳風(fēng)說道。 李淳風(fēng)是臉上一僵,這事兒是他從未有料到過的,聽到李弘如此一說,神情頓時有些不自然了。 “所以說啊,有時候是東西可以亂吃,但話可不能亂說的,會出人命的?!崩詈胼p松地說道。 李淳風(fēng)由衷的對李弘躬身說道:“太子殿下仁慈、孝敬果然名不虛傳。貧道佩服?!?/br> “算了,不扯那沒用的了。其實要是今日不碰上你,我還打算找你呢,你當年著有的《十部算經(jīng)》如今已經(jīng)跟不上大唐的步伐了,還有你那觀測天體的‘渾儀’,現(xiàn)在你還玩兒嗎?至于你的《三元真經(jīng)》跟《五代史》我不感興趣,怎么樣兒?有沒有興趣跟我去長安,在我的崇文館開開眼界?當然,你那渾儀現(xiàn)在已經(jīng)落伍了,想來你也知道太乙城的玻璃,你就沒有想過通過他,看看這天上?或許能看的很遠也說不準呢?!崩詈胨菩Ψ切Φ卣f道。 卻聽的李淳風(fēng)是一驚一乍的,他沒想到太子竟然對他如此了如指掌,除了沒有提起自己與師兄袁天罡合著的《推背圖》外,自己生平所有的著作,都被他了解到了。 而關(guān)于《十部算經(jīng)》跟測量天體的渾儀,特別是《十部算經(jīng)》,早年間被國子監(jiān)錄用,用來受學(xué)大唐學(xué)子。 此前自己已經(jīng)有所耳聞,太子殿下自己所做的《算學(xué)》,已經(jīng)完全超過了他的《十部算經(jīng)》,被如今國子監(jiān)、崇文館、弘文館錄用,現(xiàn)在看來不是空xue來風(fēng)啊。 至于那測量天體的渾儀,看太子神情,顯然對天道像是同樣有著非一般的研究,不然的話,也不會單單指出來。 “殿下真乃當世人杰,淳風(fēng)佩服?!妒克憬?jīng)》當年已經(jīng)耗費貧道不少心血,如今想要精進一步,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何況貧道也早已耳聞,殿下您所著《算學(xué)》一書,早已經(jīng)超越了貧道,殿下您就不要拿貧道開玩笑了。”李淳風(fēng)鄭重地說道。 別人怎么說,李弘都能攬到自己身上毫不臉紅,但對李淳風(fēng)這樣的,用上一世的眼光來看,也是這個時代的科學(xué)巨人,他一生的成就放到上一世,絕絕對對諾貝爾獎能拿好幾個。 經(jīng)這樣的時代巨匠如此一夸,二皮臉自己都有些臉紅,感覺到有些不好意思了。 搖了搖頭,一旁的夏至急忙緊張的跟緊,深怕太子殿下哪里不適。 但李弘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事兒,歪著腦袋深思了,覺得還是岔開話題好,天文歷法在這個時代跟神仙鬼怪差不多屬于一路,都是神秘的物種,而自己這個半吊子的天文學(xué),就更不用提了。 如果有了李淳風(fēng),再加上另一個著名的神棍袁天罡,如此兩人要是鼓搗點兒什么出來,恐怕就是驚世之作了,從學(xué)術(shù)上來講,絕對比自己九轉(zhuǎn)十世要重要的多。 《推背圖》他不聞不問,則是因為他自己有些心虛,自己屬于九轉(zhuǎn)十世的人,而歷史的軌跡也正在偏移,這兩個神棍合著的《推背圖》到底還有那么靈驗神秘嗎! 不過看李淳風(fēng)的樣子,像是對玻璃很感興趣,剛才聽到李弘解釋說,這玻璃可以當眼睛一用時,就已經(jīng)是心下大動。 “這太乙山最高峰哪座?”李弘手搭涼篷,遙望著宗圣宮四周蔥蔥郁郁的青山,問道。 兩人不知不覺的已經(jīng)走到了樓觀臺,這里乃是整個最佳的觀賞地點,要不然也不會以樓觀臺命名了。 當初就曾有“關(guān)中河山百二,以終南為最勝;終南千里茸翠,以樓觀為最佳?!?/br> 李弘不理會還在張望的李淳風(fēng),就站在一片青石板鋪就,中間放著傳說是太上老君煉丹的八卦爐旁說道:“到時候給你在這里建一個可以觀測天體的渾儀,以太乙城現(xiàn)在的手藝,不是我跟你吹,到時候建好了,你感謝我還來不及呢。” 李淳風(fēng)仰頭望著湛藍的天空,再看看那四周郁郁蔥蔥的山體與樹叢,喃喃道:“確實是最佳的觀測點兒啊,如此以來,貧道就可以揭開天道之謎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