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有意站在很偏的地方，從貓眼只能看到他身上黑色的衣服。

    即使大半天，莫黎黎還是不敢開門，從電腦桌上撈過根發(fā)黑變軟的香蕉握在手里當(dāng)武器，強(qiáng)裝鎮(zhèn)定的說，“我沒點外賣。”

    “你是叫莫黎黎吧？”外面的人姿態(tài)非常專業(yè)，確定過名字又把手機(jī)號背出來，“單子上留的你家地址，可能是別人替你點的。備注上說送過來的時候牛奶一定要熱，你要不問問朋友？”

    如果是入室搶劫，應(yīng)該不可能知道她姓名和電話。還有…牛奶？

    林故在微信里似乎提過，要她醒來喝熱牛奶，或許外賣是他幫忙點的。

    莫黎黎放松警惕，連忙握住香蕉打開門，“抱歉抱歉，可能是我朋友…林故？”

    他兼職范圍這么廣嗎？

    出現(xiàn)在門口的‘外賣小哥’個子很高，黑色風(fēng)衣裹住勻稱修長的身體，兩條腿又長又直。

    “驚喜嗎？”林故舉起手里的熱牛奶在她眼前晃了晃，“我真的是來送外賣的。”

    “你…”驚喜談不上，驚悚倒是夠了。莫黎黎盯著林故看了會，連忙打開門，“你怎么穿那么薄??？快進(jìn)來吧，別凍到了?！?/br>
    已經(jīng)窮到連買衣服的錢都沒有了嗎？這是莫黎黎腦子里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第二個念頭是——

    mama，你女兒活了這么多年，終于把活生生的男人帶回房間了。

    林故把牛奶和還帶著熱氣的早餐交給莫黎黎，“趁熱吃，涼了傷胃?！?/br>
    莫黎黎從來沒被這么照顧，別別扭扭接過來，局促地跟他說，“…謝謝啊?！?/br>
    “應(yīng)該的?！绷止收f完就安靜了，用目光注視著莫黎黎，催促她快點吃早餐。

    莫黎黎在莫名強(qiáng)大的壓迫感下，避開視線，小口小口吸著牛奶，心里亂糟糟的。

    林故盯著看了會，收回目光，從口袋里摸出新?lián)Q的二手機(jī)老人機(jī)，低頭給張樂發(fā)了消息。

    守在樓下的張樂趴在方向盤上等了半晌，才接到林故大佬的回信。

    林故：走

    “cao！這都什么事啊…”補(bǔ)覺到一半被吵醒來，任勞任怨給林故當(dāng)了半天跑腿小弟，又是買二手報廢手機(jī)又是當(dāng)司機(jī)陪人送早餐，結(jié)果就換來一個字。

    張樂認(rèn)命的朝上面不知道哪層翻了個白眼，“我該高興你沒說滾嗎？”

    旁邊過路的人跟看猴子似的繞著他轉(zhuǎn)了兩圈，“哇！瑪莎拉蒂啊！”

    七樓。

    莫黎黎磨磨蹭蹭吃完早飯，開始沒話找話。

    “那個，這灌湯包是在南大門口買的嗎？”

    林故回答，“嗯，喜歡吃嗎？”

    “喜歡，我上班路過南大，經(jīng)常去那邊吃東西?！碧岬匠裕枥杳黠@活潑不少，眼里亮晶晶散發(fā)吃貨之光，“那么遠(yuǎn)，辛苦你繞路過去啊。”

    “不繞路，”林故和善的回答，“我在南大讀書。”

    “呃……”莫黎黎剩下的話卡了殼。

    南大讀書＝金光閃閃的學(xué)神。

    長得好，性格溫和，學(xué)習(xí)還倍棒。我到底雇了個什么人??？

    莫黎黎膽戰(zhàn)心驚的想著，靈魂都在打哆嗦。她顫著聲試探地問，“那個…我現(xiàn)在后悔，行嗎？”

    林故微笑，“當(dāng)然不行。”

    第6章

    “這么出爾反爾耽誤你，我真的很抱歉很抱歉。我昨晚喝得多了點，說話不經(jīng)過大腦…”莫黎黎把屋里唯一的椅子讓給林故，站在他跟前手無意識的揪鬢角散落的頭發(fā)。

    這應(yīng)該是她習(xí)慣性動作，焦急或緊張時都會不自覺的玩頭發(fā)。

    林故成功登堂入室，大搖大擺坐在她一室一廳的小出租屋內(nèi)，眸底翻涌著濃如墨色的海潮。

    “我年紀(jì)比你大好多，也不是很優(yōu)秀的人。你長得那么好看，又在南大讀書…”莫黎黎吞吞吐吐跟林故懺悔，強(qiáng)烈的負(fù)罪感幾乎要把她淹沒。

    早都知道自己酒量差，當(dāng)時就應(yīng)該想辦法躲過去。喝醉了現(xiàn)在頭疼難受不說，還耽誤人家國家棟梁。

    “那、所以…”莫黎黎怯生生抬眼，輕聲囁喏，“就當(dāng)我什么都沒說，算、算了吧？”

    林故眼中的潮涌漸漸平息，微光漸漸熄滅，頃刻漫天的小星星都墜落了。

    他垂下眼睫，聲音低得發(fā)苦，“因為我不好嗎？”

    “不不不！”莫黎黎實在不忍心看他露出這種表情，又搖頭又?jǐn)[手跟他解釋，“你很好！特別好！是我…”

    “肯定是我做得不夠，以后我會繼續(xù)改進(jìn)的?！绷止收Ａ讼卵郏⑽⒀銎痤^跟她對視。目光中有些溫馴的意味，如同看到飼主的大型野獸，“可以繼續(xù)雇我嗎？”

    這個人實在是太高了，手長腳長，身高應(yīng)該超過了一米八，甚至可能過了一米八五。

    莫黎黎站著，只比他坐下時高出一點，視線稍微壓低點，就能跟林故平視。即使身高差如此懸殊，林故溫和的氣息沒有給他一點壓迫感，周身氣息無比溫和。

    他的臉實在無可挑剔了，高挺的鼻梁，削薄的唇鋒，流暢的下頜弧線。

    不笑的時候整個人清清冷冷顯得薄情，笑起來又溫柔得要命，簡直讓人無法抗拒。

    讓他難過，整個宇宙肯定都不答應(yīng)。

    “我…”理智讓莫黎黎狠下心來，不要再耽誤人家學(xué)神鎏金鍍銀的康莊大道。

    可顏控的本能cao縱她的身體，婉拒的話怎么都說不出口。莫黎黎左右為難，潔白整齊的上齒咬住下唇，深得都留下了印子。

    她今天打扮和昨天不大一樣，從妝容到衣著都透著nongnong的社會氣，沒有昨天讓林故駐足的可愛鮮活。

    原本林故還有些失望，看到她咬唇，心底又柔軟了一下，更加不想放過小jiejie了。

    這么軟萌好捏的傻白甜很少了，撿一個不容易，得好好套牢。

    “我昨天丟了工作，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收入了?！绷止蕪埧诰褪且淮碓挘Z氣可憐地跟真得似的。

    “你如果需要錢的話，答應(yīng)的那部分我可以給你，資助你讀完大學(xué)?！?/br>
    莫黎黎有輕微圣母人格，經(jīng)常被許哆魚吐槽是觀音菩薩轉(zhuǎn)世來救苦救難。

    她聽林故缺錢，二話不說決定做慈善。

    “可是，我沒辦法白拿你的錢?！?/br>
    “那算我借你的？”莫黎黎提出解決方案，“等你畢業(yè)再還我。”

    “我家里就是因為高利貸…”起家的。林故巧妙略過一半，“所以，我不能借你的錢。”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提前的。”

    原來是因為高利貸追債，才落魄到必須勤工儉學(xué)的地步。

    想到首都的生活壓力，莫黎黎更心疼林故了。

    “那怎么辦??？”莫黎黎糯糯地說，尾音急得都快帶上哭腔了。

    “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林故握住她的手腕，誠懇地說，“雇我吧？”

    他的手修長干凈，指節(jié)勻亭，看上去挺像是嬌生慣養(yǎng)出來的。

    莫黎黎很少跟異性親密接觸，手腕不自然的縮了下，感受到他指腹明顯的薄繭。

    看來，他過的真的很辛苦啊。莫黎黎腦子里轉(zhuǎn)過這個念頭，更可憐這樣的林故了。

    林故注意到她態(tài)度松動，又端出讓人無法抵抗的姿態(tài)，“好嗎？”

    “你…我…”莫黎黎腦內(nèi)進(jìn)行了瘋狂的思想斗爭。終于，她咬咬牙，露出被欺負(fù)狠了的表情，怯生生睜著一雙水汪汪的杏眼，微弱地點了下頭，“那就…”

    …

    要搬進(jìn)宿舍倒不麻煩，所有東西都用現(xiàn)成，缺什么直接讓張樂去買。

    得知林故準(zhǔn)備住學(xué)校宿舍，男寢樓下打扮的花枝招展亂轉(zhuǎn)悠的姑娘明顯增多了。她們在同樣的位置來回徘徊，還有干脆守在馬路邊，盯著男寢里面眼巴巴張望。

    從下午到黃昏再到深夜，林故始終沒出現(xiàn)。

    此時，他站在林峰正對面，桀驁地望著生物學(xué)意義上的父親。

    “在外面游蕩了兩天，終于知道回來了？前天給你補(bǔ)辦生日會，我讓總公司分公司集體開宴，你還架子大的請不動?！绷址遄诩t木太師椅上，憤怒地拍旁邊桌子，“林故，你眼里到底沒有這個家？”

    林故把他的怒氣看在眼里，沒放在心上。他目光寡淡漠然，唇抿成一條筆直的線。

    林夫人捂住隱隱作痛的胸口，蹙起柳眉眉望向兒子。忽然記起，似乎有很長時間，都沒有聽過小兒子的聲音。

    林夫人看見他刻著涼意的眼眸，心更慌了，“林故…”

    她還沒想好要怎么說，林故終于冷清地開了口。

    “兩天而已，”林故避開視線，語調(diào)平板，“我活在世上二十年，每天都是孤兒?！?/br>
    “畜牲！”林峰抓起桌上的古董茶杯朝他砸過去，“沒心沒肺的東西！知道我跟你媽費了多大的勁才把你生出來！”

    林故側(cè)過身躲閃開，茶杯砸在后面墻上，碎片濺的到處都是。

    “嗯，辛苦你們做試管了。要是能回溯，你把我射進(jìn)馬桶里多好?！彼捓锩總€字都帶著刺，語氣中沒有對父親該有的尊重。

    只有失望。

    讀幼兒園他拿到小紅花，歡歡喜喜回家想給父母看。父親卻一甩手把林故推到旁邊，帶著哥哥急匆匆出門。

    小學(xué)時老師布置作業(yè)，給父母洗腳。

    他從放學(xué)等到上學(xué)，都沒有等到他們回來，第二天只好因為沒完成作業(yè)被老師罰站。

    等他長大了點，爸爸mama終于注意到林故，和顏悅色要他抽血給哥哥。

    看到父母的笑容，林故終于意識到。

    他是個本不應(yīng)該存在于這個世上的，孤兒。

    “林故！”林峰氣得臉色鐵青，“我在物質(zhì)方面從來沒虧待過你，無論是房、車還是你喜歡的其他什么。你爺爺走的時候，還給你分了股份。我們一大家子，怎么養(yǎng)出你這種白眼狼？”

    “嗯，確實是你們一家?！绷止孰p手插在薄風(fēng)衣口袋，換了個懶散的站姿，露出十足譏諷的表情，“跟我這個外人說話，真是耽誤您時間了，林先生?！?/br>
    林峰記憶中，林故應(yīng)該還停留在高中時期。乖巧聽話，帶人有禮，成績優(yōu)秀，還特別省心，隨時提起都是自己的驕傲。

    才幾年的功夫，他怎么變成這種性格？

    林峰氣憤又難過，渾身發(fā)抖說不出話，眼睜睜看林故上樓收拾了僅有的東西，斜挎?zhèn)€黑書包下來，頭也不回的準(zhǔn)備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