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故，”姜子期叫住他，意味不明的問，“你知道，作繭自縛是什么意思嗎？”

    林故抬眼，曜黑的眸底深邃平板，無波無瀾。

    “那你知道，畫地為牢是什么意思嗎？”姜子期又問。

    林故正亂，沒心情跟他打啞謎，“你有話直說。”

    變得這么沉不住氣，顯然已經(jīng)彌足深陷。姜子期有些同情林故，他把世上的東西衡量的太透徹，明碼分類標上價錢，通過自己擁有的籌碼換取一切。

    卻唯獨沒有把感情算進去，因為標價時他沒有感情這玩意。等情到深處，再想回頭，卻發(fā)現(xiàn)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早就把自己繞進去了。

    所謂作繭自縛，畫地為牢。

    “你想讓她走近你，就應(yīng)該知道，有些事你沒辦法騙她一輩子?！苯悠陧樖謴纳箱伋槌鲆缓胁仄饋淼臒?，扔到林故面前。

    里面還有他接到信息時，順手掐滅的半根煙蒂。

    “恐怕她在你懷里的時候就聞到了。即使這樣，也沒有對你有半點懷疑。”姜子期彎彎繞繞，旁敲側(cè)擊，就是不肯挑明，“你應(yīng)該清楚吧？”

    林故當然知道。兩個人接觸的機會越多，他的謊言暴露的越快，很多事已經(jīng)昭然若揭。

    可莫黎黎是逃避型人格，一旦跟她取得信任，即使疑點重重她也不會懷疑。

    但逃避只會讓矛盾逐漸累積，一旦爆發(fā)——

    萬劫不復(fù)。

    “林故，我不知道你怎么衡量我們的關(guān)系，可我當你是朋友，所以勸你一句。”

    姜子期手壓在煙盒上，把方形的煙盒壓扁，目光忽而凜冽。

    “如果我發(fā)現(xiàn)自己關(guān)心維護的人，跟我相處時嘴里沒有一句實話。那我即使不睚眥必報，也不會原諒?！?/br>
    他松開手，褐色的煙絲盤踞在黑色的桌面上，像一道道蜿蜒的舊傷疤。

    “你撿著好欺負的捏，確定到最后，不會孽力回饋報復(fù)到自己身上？”姜子期緩緩?fù)撕螅瑏G下四個字，“好自為之。”

    林故在宿舍里定定坐了半分鐘，按照自己習(xí)慣的方式做出權(quán)衡。

    他之前的所作所為，比姜子期知道的還要過分?，F(xiàn)在莫黎黎知道的信息，除了名字外沒有一項真實。如果她知道真相——

    會炸。

    即使自己現(xiàn)在坦白，跪下來哀求，她照樣會憤怒生氣難過。林故沒見過莫黎黎生氣，可他知道，如果小jiejie生氣，肯定很難哄。

    “作繭自縛啊…”林故焦躁地揮開煙盒，轉(zhuǎn)身邁開步子追趕他們幾個。

    事情太亂太雜，他一時半會想不到兩全的辦法。但有些補救的措施，他愿意盡量試試。

    比如，從現(xiàn)在開始。

    說實話。

    ...

    南大是全國錄取分數(shù)最高的學(xué)校，學(xué)校里都是千里挑一的學(xué)霸。可即使在這樣的高等學(xué)府中，也難免有幾個特例。

    比如藝術(shù)專業(yè)有幾個塞錢進來的富二代，張揚跋扈走路橫著，在學(xué)校沒少散播‘有錢就能為所欲為’的負能量。平常他們幾個都是仰著頭拿鼻孔懟人，今天稀奇，一個兩個都低著腦袋往飯?zhí)米摺?/br>
    原因很簡單，他們圍在中間的姑娘，她矮。

    “莫黎黎，你真的有一米五四嗎？”鄭之嵐看姑娘眼睛最毒，精準的堪比卸妝水加米尺的結(jié)合體。他站直身體隨便一比較，篤定地說，“我猜你多說了一厘米！”

    向來不會撒謊的莫黎黎被他拆穿，喪氣地說，“是啦?！?/br>
    沒人敢堵他們的道，幾個人說笑著到食堂，找到個風水寶座。

    “嫂…莫黎黎，南邊灶上的鴿子湯不錯，你要嘗嘗嗎？”張樂在學(xué)校呆了好幾年，多少也吃過食堂，知道哪個灶可以湊合。

    “啊，等等?！蹦枥枭扉L脖子朝食堂門口張望，“林故還沒來呢?！?/br>
    晚半步過來的姜子期接話茬，“他快到了，你先看看要吃什么吧?！?/br>
    “你們先吃吧，不用管我了。我等等林故?！?/br>
    莫黎黎還記得要請他們吃飯的事，在收銀處辦了張臨時卡給他們，歉意的笑了下，跑到外面去等林故。

    小jiejie乍看挺普通的，接觸下來才發(fā)現(xiàn)她特別體貼溫柔，對誰都報以最大的善意。跟她相處，仿佛一縷暖陽，照進污濁潮濕的陰霾處。

    “林故到底哪里挖到的寶貝啊?！编嵵畭雇枥?，小聲的嘀咕。想到這姑娘被林故揉來捏去，真讓人覺得可惜。

    幾個人嘆息一番，正準備去搞點吃的呢，食堂外傳來sao動。

    有個同學(xué)剛打了熱熱的飯菜，撩開保暖的厚簾子正要往出走呢。冷不防有人從外面匆匆進來，和他撞到一起，菜湯濺在來人的衣服上。

    看清那張精致好看、整個南大無人不識的臉。撞人的同學(xué)眼睛一黑，腦門里飄過兩個大字——

    要完

    第23章

    林故是誰？

    南大響當當?shù)摹瞬蝗绻省? 平日里冷血暴虐脾氣差出了名。而且家里有權(quán)有勢，整個學(xué)校沒人敢得罪。

    聽說林故大一軍訓(xùn)時, 有個特種兵出身的教官看不慣他的做派, 搞事挑刺, 結(jié)果被林故卸了兩條胳膊, 哀嚎著到校醫(yī)室治肩膀脫臼。后來教官的兄弟找林故理論, 四打一也沒能教訓(xùn)林故，回去還因為惡意滋事挨了處分。

    追憶林故的豐功偉績，撞到大佬的同學(xué)瑟瑟發(fā)抖, 雙腿發(fā)軟的往后退了兩步。

    飯?zhí)美镎郎蕚涑燥埖耐瑢W(xué)們放下餐具, 捧起手上的瓜, 津津有味的等林故大佬為寒涼的冬日，送上火熱的燥怒。

    現(xiàn)場劍拔弩張, 一觸即發(fā)。正此時, 守在旁邊的莫黎黎跑到林故面前，頂著眾人崇敬佩服的目光把林故拉進食堂里, 從口袋里掏出包印著卡通兔子的紙巾。

    “林故，你沒燙到吧？”莫黎黎仔仔細細幫他把胸口的湯汁擦干，望著衣服上那片臟漬，輕聲說，“大冬天的, 隔著衣服應(yīng)該燙不到。等下吃完飯, 你回宿舍換件外套吧。要是沒有換洗的, 我看旁邊有幾家服裝店, 幫你買新的?！?/br>
    她聲音溫軟，聽著里非常舒服。寒冷的冬日里，要是有人這么體貼備至的關(guān)懷幾句，肯定是打心窩里暖和。

    莫黎黎幫林故擦干凈湯汁，轉(zhuǎn)向旁邊捧著飯盒，差點淪為背景板的同學(xué)。

    “真是不好意思，他不知道有人要出去。”南大食堂開了兩邊門，左進右出。

    剛才林故從右邊進，撞了人肯定是他不對。莫黎黎雖然心疼，可出于原則，她沒辦法偏袒，代林故道了歉。

    “你等等，我重打一份飯?！蹦枥枵f著，正要去食堂那邊。

    姜子期已經(jīng)把打包好的飯拿過來，塞到發(fā)愣的同學(xué)手里，“我?guī)湍愦蚝昧?，林故他不是故意的，同學(xué)你消消氣，別放在心上啊。”

    撞人的同學(xué)看到姜子期背著人，皮笑rou不笑，表情怪可怕的，哪還敢說半個字，接過來他手里的飯盒道了謝，急匆匆走出飯?zhí)?。其他人察覺到風云突變，連忙扔掉手里的瓜，識相的專心吃飯。

    莫黎黎跟林故走到他們占好的桌前，歪過頭湊過去，又幫他左右擦擦，“衣服沾了菜湯很難洗，不知道洗潔精有沒有用?。磕阋窍床坏粑?guī)湍惆伞，F(xiàn)在大冬天，你要是沒衣服…”

    沒有衣服換，怕是只能穿單衣了。怕冷的莫黎黎設(shè)身處地想了下，替林故覺得冷。她絮叨的嘀咕了半天，眉梢眼底都是關(guān)切。

    林故握住她的手腕，垂眸盯著莫黎黎看了半晌，瞳孔深處藏了一片翻涌的海。

    隔了會，林故認命地移開視線，坐直身體把臟了的厚外套脫下。他里面穿著黑色的薄外套，內(nèi)搭長袖標價夠兩個月工資。

    底層群眾莫黎黎看不出牌子，旁邊其他四個人紛紛停下手里動作，望向林故。這人總害怕他們露餡，現(xiàn)在自己搞啥子呢？

    “阿黎姐?！?/br>
    林故叫了她一聲，扣住她手腕的手順勢下滑跟她十指纏繞。

    “嗯？”莫黎黎應(yīng)了聲，低頭看他的手。

    真的好暖和啊，林故的手總是這么熱。

    “其實我體質(zhì)好，天生血旺，冬天根本不怕冷。”林故拉起她的手，貼住自己的臉，“你可以摸摸，我全身都是熱的?！?/br>
    “咦？”接觸到的皮膚確實很暖。林故皮膚光滑細膩，比每天敷面膜的自己臉部觸感好多了。莫黎黎忍不住多摸了兩下，眼睛驚喜的涼起，“真的很熱啊！好羨慕，我體寒，每年冬天都覺得冷。”

    “以后我給你暖?！绷止薯樦脑捊恿司洌迪胄iejie怎么抓不到重點呢？他湊過去任莫黎黎揉捏，無奈地提醒，“我的意思是，你不用給我買衣服了。”

    “那不行，該穿還是要穿的?！迸吕湫侨四枥枰槐菊?jīng)的教育，“你現(xiàn)在年輕不覺得，要是落下病根，過幾年怎么辦？”

    捂了幾天、已經(jīng)快長出痱子的林故覺得心很累。他原本打算以此事作為契機，抽絲剝繭選擇性坦白。結(jié)果小jiejie對自己太信任，壓根沒察覺之前自己的話是騙她呢。

    早知道脫馬甲這么難，當初就不捂那么緊了。照這么下去，怎么坦白才能讓莫黎黎相信，并且接受。林故長到二十歲，終于在順風順水的人生中體會到進退兩難的感覺。

    旁邊的f4不約而同的翻了個白眼，內(nèi)心絲毫不同情的林故。

    當初你自己作的死，現(xiàn)在遭到報應(yīng)了，真是活該。

    吃完飯，張樂蔫蔫的問，“下午怎么安排啊？還在宿舍打游戲嗎？”

    食堂的小餛飩是挺好吃，可比起他們平常的伙食比肯定差遠了。張樂是個吃貨，一頓沒吃好腦心撓肺的難受。

    見他們無端端露出不情愿的意思，莫黎黎思考了幾秒，才說，“素材我差不多已經(jīng)收集到了，下午不麻煩你們了。我想在學(xué)校和周圍隨便轉(zhuǎn)轉(zhuǎn)，還有林故的衣服臟了，我給他買件新的?！?/br>
    “阿黎姐，你不用…”努力洗白中的林故想要拒絕。

    轉(zhuǎn)念想她這個提議，四舍五入等于兩個人校內(nèi)約會。認識這么久，莫黎黎工作一直忙，他們還沒有約會呢。

    于是話鋒一轉(zhuǎn)答應(yīng)下來，“行，我?guī)愕綄W(xué)校里參觀，你們幾個回去吧。”

    忘恩負義的林故用完就扔，毫不留情的打發(fā)走他們四個，帶莫黎黎往宿舍反方向走。

    f4對他此番行為進行了一致的譴責和鄙視。

    薛義忍下朝林大佬豎中指的沖動，“我以前覺得林故聰明、優(yōu)秀，跟我不是一路人呢，沒想到他無恥起來真他媽可惡?！?/br>
    “何止是可惡啊，簡直滅絕人性！”鄭之嵐見他把人家姑娘騙得團團轉(zhuǎn)，憤怒咬著牙痛罵，“現(xiàn)在開始，林故在我這里的人設(shè)徹底崩塌了！”

    張樂配合的罵了幾聲，頓了會問，“哎，你們有沒有覺得，林故現(xiàn)在跟咱們幾個關(guān)系親近挺多的。我說得不是像以前那種…反正感覺變了?！?/br>
    這話說到重點了。以前林故跟他們混，可明顯感覺沒有玩到一起。現(xiàn)在他變得苛刻、無恥又事逼，倒有了朋友之間的感覺。

    “應(yīng)該說…”姜子期轉(zhuǎn)過去，看林故牽著莫黎黎的背影，高深莫測的說，“他終于變得像個人了?！?/br>
    ...

    “…喏，南大最好的三座樓?！蹦枥枰獏⒂^南大學(xué)校，林故當真帶她走在校園內(nèi)，盡職盡責的把各個地方指給她看，“教學(xué)樓，行政樓，圖書館?！?/br>
    莫黎黎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圖書館好大啊，看上去人真的好多。果然，你們學(xué)校都是刻苦的學(xué)霸?！?/br>
    “平常沒有這么多人，因為現(xiàn)在到考試周了?！绷止式忉?。

    原來他們也要在考試周之前臨時抱佛腳??？莫黎黎本來還想進圖書館看看，見這么多人圍在里面，她灰溜溜縮回林故身邊。

    “你不復(fù)習(xí)嗎？”莫黎黎抬起頭，費力的仰視比她高很多的林故。

    有了周圍的學(xué)生對比，莫黎黎發(fā)現(xiàn)林故長得真的很年輕。沒有少年白，發(fā)際線也很安全，根本不像二十二歲該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