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漫天的風(fēng)雪，馬兒牽著馬車晃晃悠悠的走在雪路上，發(fā)出“吱吱格格”的聲音，馬車里又是這樣的溫暖，舒緩的很。

    馬車里燈光昏暗，顧初寧就坐在他身邊，陸遠甚至能聞見顧初寧身上的幽香，此時他才意識到他是如此的思念她。

    陸遠低下頭就能瞧見顧初寧精致的鼻子，還有蝶翼一樣撲閃閃的睫毛，她的臉頰在盈盈燈火下微微暈紅，嬌媚中帶著艷色，陸遠漸漸起了心思，他的身子也開始異樣的熱起來。

    陸遠輕吻了下顧初寧的額頭，還要再往下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顧初寧竟然睡著了，頓時他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可下一刻，卻是滿滿的心疼了，顧初寧累的這般模樣，都是為了他，陸遠的心又酸又澀，他抱住了顧初寧。

    顧初寧自然不知陸遠的這些心思，她睡著也是因著成了孕婦，其實這些日子她都有些嗜睡，今天見到無恙的陸遠又放松了下來，這才睡得這般昏沉。

    顧初寧的這個覺睡得異常沉穩(wěn)，直到醒來時已是天色黑甜，她撐了撐懶散的身子，然后打量起這屋子，這屋子與尋常的屋子甚是不同，很有北境的風(fēng)味，她知道這是陸遠他們拔營的營地。

    顧初寧披上了衣裳，輕手輕腳的下床，轉(zhuǎn)過了一道簾子才看見陸遠，他正坐在案幾后頭，伏案處理公文，一旁就是燃著的火盆，映的陸遠俊秀的眉眼幾乎如魅。

    陸遠也發(fā)現(xiàn)了顧初寧：“妧妧，你醒了，”他歡喜道：“外面的菜已經(jīng)備好了，你先用膳吧。”

    這里的菜也多是北境風(fēng)格，大多是rou，可擺上來的都是符合顧初寧口味的菜，顧初寧知道這都是陸遠特意為她準備的，她心下很是感動。

    待用完了膳，倆人才開始聊起來，顧初寧道：“阿遠，這就是你辦公的地方嗎，我住在哪里？”

    陸遠牽著顧初寧的手：“你就跟在我身邊，哪也不去，反正你現(xiàn)在是個郎君模樣，”他不放心顧初寧離開他一步，最好的辦法就是跟在他身邊。

    若是顧初寧以女子形象出現(xiàn)，那就免不得多事，反而是顧初寧這般扮作男子，正好跟在他身邊，也不會引人懷疑。

    顧初寧頷首，這主意甚好。

    現(xiàn)下已然無事，顧初寧打算跟陸遠細說夢中之事，可恰是時候不巧，這時候外頭竟然有一人求見，自稱是劉全。

    顧初寧看向陸遠：“我要不要先躲進去？”

    陸遠搖了搖頭：“不必，你現(xiàn)在是跟在我身邊的小廝，早晚要見他們，就這樣吧?！?/br>
    說話間，劉全就進來了，顧初寧仔細打量他，劉全生的高大壯實，面容粗狂，隱隱有股子戾氣，可他面對陸遠的時候就很畢恭畢敬了：“陸大人?！?/br>
    陸遠點了點頭表示回應(yīng)，劉全也不惱，反而是舔著笑臉：“陸大人您平安歸來，真是皇上保佑，往后劉某人定當(dāng)全聽您的命令?！?/br>
    顧初寧聽的解氣，這劉全先前仗著是北境將軍而不把陸遠看在眼里，晾著陸遠，不叫陸遠插手軍事，陸遠雖然是皇上欽派來的，可到了這地界還是要聽他的，就算是傳回皇上那里也無可奈何，可這回劉全害的陸遠重傷，還想讓陸遠頂罪，若是陸遠稟告上去，怕是皇上饒不了他，這才換了副臉孔。

    現(xiàn)在劉全不敢有從前的心思，只盼著陸遠能看在他聽命的份上而不向皇上遞折子。

    陸遠御下頗有一番手段，三言兩語就將劉全收拾的服服帖帖，又說明日起就勤加練兵，且將指揮權(quán)全權(quán)交給他，劉全都應(yīng)了。

    臨走前，劉全主意到了陸遠身邊的顧初寧，尋常這里站著的都是程臨，可這回卻換了個眉清目秀的小廝，眉眼間全是靈氣，還有一股子女氣，他哈哈大笑道：“大人身邊的小廝都如此清秀好看。”

    惹得顧初寧的臉紅的不像話，待劉全走后，陸遠道：“若非發(fā)生了這個岔子，我的法子也要奏效了，現(xiàn)在陰差陽錯，叫劉全如此聽話，倒也不錯。”

    現(xiàn)在有了空暇，陸遠才提起顧初寧的那個夢，顯然他也是慎重對待的。

    顧初寧回憶起來，畢竟信中所述再多，也不如親口說出，她詳細的說了一遍，盡可能不落下每一個角落。

    陸遠擰了眉，他先前就在信中見過內(nèi)容，可此時再聽又是另一番感受，他細細的思索起來。

    正如顧初寧所說，若是她真的死了，沒有作為顧初寧回來，那么他在第六年上也會查到毒的來源，然后確定鄭氏就是真兇，按照他的性子，真的會殺了鄭氏償命，既然這第一個夢是確鑿的，那么第二個夢顯然也極有可能是真的，也就是說，他會在風(fēng)雪中戰(zhàn)死。

    陸遠摸了摸顧初寧的手安撫她：“妧妧，你仔細想想，你夢中我身死周遭的環(huán)境?！?/br>
    顧初寧眉心微蹙：“夢里那是一片雪谷，那天的雪特別大，像鵝毛一樣，紛紛揚揚的，整個山谷都被雪覆蓋，地上全是戰(zhàn)死的將士，血都染紅了雪，”她說著就有些不舒服。

    “那按照你夢中來說，我是率軍戰(zhàn)敗，且一敗涂地，死傷慘重……”陸遠說著心中疑竇重生。

    他雖說沒有多么驚才絕艷，可對于戰(zhàn)事定然是慎重再慎重的，不會當(dāng)做兒戲，就算他戰(zhàn)敗，也不至于敗的如此慘烈，這其中到底有怎樣的由頭，陸遠實在想不明白。

    顧初寧舒了口氣：“咱們慢慢想，還要再有些日子才會雪覆滿山谷，而且你記得不要在風(fēng)雪天出戰(zhàn)，應(yīng)當(dāng)暫時無事。”

    陸遠點了點頭，他得好好查查，畢竟北境這里全是山谷，到時候下了雪，山谷覆滿了雪，就是熟悉當(dāng)?shù)氐匦蔚娜艘搽y以找出顧初寧說的那個雪谷。

    說完話就到了安置的時間了，倆人分別了兩個多月，實在想念的很，陸遠側(cè)過臉就瞧見顧初寧精致的側(cè)臉，玲瓏的眉眼，還有白皙的肌膚，他的呼吸開始灼熱起來。

    陸遠開始不老實了，他吻住顧初寧的唇，逐漸深入，顧初寧也回應(yīng)他，難舍難分，陸遠氣喘吁吁，想要解開她的衣裳：“妧妧，你想我了嗎，嗯？”聲音沙啞的很。

    “我想要你，”陸遠接著說。

    顧初寧差點就答應(yīng)了，然后想起來了什么，喘息道：“現(xiàn)在還不行。”

    陸遠登時就懵了，俗話說小別勝新婚，他想顧初寧想的緊，怎么就不行了，難道是有什么事？

    顧初寧才想起來還沒告訴陸遠，然后笑著貼在他耳邊道：“我懷孕了?！?/br>
    陸遠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顧初寧在開玩笑，可他看見顧初寧眉眼彎彎，亮晶晶的，他就知道這是真的，瞬間一個巨大的煙花綻放，他歡喜的不知道說什么好。

    可下一刻陸遠的神情就變了，他想起顧初寧千里而來：“是什么時候的事，你懷孕了還來這么遠，這里這么冷你怎么受得住，你可有哪里不舒服，”喋喋不休的說了一大堆。

    末了，都化成一句：“對不起，都是因為我?！?/br>
    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何必這么遠而來，何必經(jīng)歷千里苦難，何必在這樣冷的北境過活，都是因為我。

    顧初寧自然明白陸遠在想什么，她輕輕地抱住了陸遠：“阿遠，沒什么的，我們在一起就很好?！?/br>
    倆人靜默無言，屋子里滿滿的溫情。

    可陸遠還是不放心的問：“父親和祖母知道嗎？”

    顧初寧說到這里低了頭，若是父親和祖母知道，是決計不會同意她前來的。

    陸遠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顧初寧這都是為了他，他何德何能，他從前所希冀的都成了真，他夢寐以求的妧妧對他如此，陸遠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顧初寧開口緩和氣氛：“孩子現(xiàn)在兩個多月了，安生的很，我一直在喝蔣大夫開的安胎藥，小家伙好的很，一點都不必擔(dān)心，現(xiàn)在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就是最好的?！?/br>
    陸遠聽聞婦人前三個月都是極不安穩(wěn)的，熬過了三個月才算是真的穩(wěn)當(dāng)，他嚴肅道：“以后你一步也不能榻出去，我出去領(lǐng)軍的時候得叫程臨守著你，”他說著絮絮道：“對了，明兒一早就得叫軍醫(yī)來瞧瞧你，日日把平安脈?！?/br>
    顧初寧哭笑不得，她還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陸遠這般絮絮叨叨的模樣，她覺得很幸福，然后點頭，都隨他去吧。

    說到最后，陸遠小心翼翼地貼在了顧初寧還毫無起伏的肚子上，聽了半晌也沒聽到什么動靜，狐疑道：“這孩子怎么一點動靜沒有？”

    顧初寧無奈道：“現(xiàn)在月份還太淺了，得等她再長長呢。”

    白皙嬌嫩的肌膚下，竟然有一個小生命，陸遠驚嘆，最后吻了吻顧初寧的眼睛：“妧妧，我保證，我一定平安從戰(zhàn)場上回來，絕不會發(fā)生夢里的事?！?/br>
    因為，還有他的妻子和孩子在等著他。

    顧初寧蝶翼一般的睫毛微顫，鄭重的點了點頭。

    …

    翌日清晨，陸遠就出去忙了，現(xiàn)在他要cao心的事太多，自然不可能一直陪著顧初寧。

    吃完早飯，珊瑚就瞧見一個大夫過來，果然是給顧初寧來診脈的，這大夫診的仔細，最后道一切都好，孩子好的很。

    珊瑚聽了就放心了，千恩萬謝的送大夫走，然后對顧初寧道：“姑爺果真心疼您?！?/br>
    顧初寧也抿著嘴笑。

    其后的日子顧初寧就漸漸習(xí)慣了，陸遠大多時候都在率軍，閑暇時候就會來陪她說話解悶，每日都是適合孕婦的菜色湯羹，顧初寧都奇怪這大冷的天兒陸遠是從哪里尋來這些她愛吃的菜的。

    這期間自然也有戰(zhàn)事，可有了陸遠的指揮，瓦剌幾乎是節(jié)節(jié)敗退，陸遠更是一場戰(zhàn)敗都沒有過，顧初寧都驚呼連連，可饒是如此，每當(dāng)陸遠出戰(zhàn)時，顧初寧都是止不住的擔(dān)心。

    在此期間，顧初寧的身孕也終于度過了三個月的危險期，眾人都放心不少。

    這一天，陸遠又是傍晚才歸，他身上全是寒氣，見到顧初寧還躲：“我換完衣裳再過來，”他怕涼到顧初寧。

    換完了衣裳，陸遠照常問起顧初寧這一天的起居日常，他現(xiàn)在是每天都要問一問，顧初寧就道：“吃得好，睡得也好，哪里都好，只除了記性不大好。”

    她懷了孕以后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一點罪都沒有遭過，珊瑚都道這孩子真是個好的，一點都不為難娘親，只除了一點，她懷了孕以后就時常忘東忘西的，記性不大好，好在身邊有珊瑚照顧著，不必擔(dān)心。

    這樣的日常絮叨，實在是溫情的很。

    顧初寧忍不住擔(dān)心陸遠：“阿遠，這戰(zhàn)事得什么時候是個頭兒啊，”瓦剌畢竟民風(fēng)兇悍，戰(zhàn)斗力也強，這樣時不時的來戰(zhàn)，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徹底解決。

    說起這個，陸遠其實也隱有擔(dān)憂，他自然是想一下全殲瓦剌的，可瓦剌軍隊狡猾，然后道：“再過幾天又要有交戰(zhàn)，這回好好籌謀一下，”這回瓦剌方面宣稱要一舉滅了陸遠他們，說是要遣出很多將士，陸遠讓探子查探過，那邊確實是部署了很多兵力，不是作假。

    其實本朝就是吃虧在不熟悉地形方面，不比瓦剌熟悉，而這樣的冰天雪地也是瓦剌的將士更加適應(yīng)，這就多有吃虧。

    顧初寧皺了眉，那個夢……還不知道要如何呢。

    陸遠抬手輕輕撫平了顧初寧的眉頭，其實他已經(jīng)掌握了地形兵力，前去的探子也已經(jīng)查清楚，瓦剌這邊所謂的宣戰(zhàn)也已經(jīng)差不多弄明白了，他和劉全等將士也已經(jīng)制定好了計劃，到時候前去伏擊，一定能一舉戰(zhàn)敗瓦剌，可他卻隱隱擔(dān)心顧初寧的那個夢。

    顧初寧聽完后略放下了心，既然陸遠已經(jīng)部署好了，那就應(yīng)當(dāng)能戰(zhàn)敗瓦剌，可她的夢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忽然間，顧初寧像是想起來了什么似的，她眉心一跳：“阿遠，我竟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沒告訴你！”

    “什么事？”

    顧初寧真是記性壞了，她初來北境時在客棧里遇見了宋芙，覺得狐疑，想要告訴陸遠，可這些天竟然一直給忘了，她敲了敲自己的額頭：“是我糊涂了，竟給忘了，”然后說出了宋芙前來的事。

    顧初寧眉眼間全是疑惑：“大jiejie來這里做什么，她身邊還帶著晉王的隨侍，不可能是為了見你的啊，”她搞不清楚，可陸遠聰明，他應(yīng)當(dāng)能知道。

    陸遠的眉心微皺，形成了一道淺淺的皺痕，顧初寧說的對啊，宋芙不遠千里來這么危險的地方做什么，他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

    北境，不只距離遠，更是寒冷無比，這里還在交戰(zhàn)，危險的很，宋芙一個王爺側(cè)妃來這里做什么，而且這期間他一直沒知道宋芙的消息，可見宋芙是偷偷來的，沒到驛站投宿，這顯然是不想叫人知道。

    這般鬼祟行事，到底有什么目的？

    電光火石之間，陸遠一凜，晉王蕭毓定然是同意宋芙前來的，畢竟內(nèi)宅女子想要出來不易，晉王……晉王……

    陸遠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驚天的秘密一樣，他喃喃道：“晉王蕭毓，他的表字里帶了一個‘青’字……”

    陸遠將所有的事情都給串聯(lián)起來了，他想起許久之前他和顧初寧在沈府不小心聽到倆男子對話，顧初寧還因此而招致殺身之禍，當(dāng)時那倆人言語間就提了“青主”兩字，現(xiàn)在想來說的應(yīng)該就是晉王蕭毓。

    現(xiàn)在想來，那伙人定然以為顧初寧聽到了了不得的事情，才會追殺顧初寧，且為此使了那樣大的手筆。

    陸遠當(dāng)時就很懷疑，可捉住的那伙賊人訓(xùn)練有素，不論如何被嚴刑拷打，都沒招出一個字來，當(dāng)朝顯然沒多少人能辦得到，現(xiàn)在想來蕭毓確實有這樣的能力。

    如果當(dāng)初的事確實是蕭毓做的，那么那倆人到底說了什么事才惹得蕭毓下此狠手，而宋芙前來，又有什么緣由，難道是……

    陸遠覺得他幾乎抓住了所有的思緒線頭，然后串聯(lián)了起來，他眼睛發(fā)亮：“妧妧，你說的話太有用了，我先出去一趟，”他迫不及待的想要驗證這件事。

    …

    陸遠深夜叫了好幾個探子前去查探，那些探子雖不明白，可到底還是去了。

    陸遠的目光火熱，他所想的這一切雖然現(xiàn)在還沒證據(jù)，可他就是覺得這是真的，只要探子查明，他就能確定了。

    直到探子回來時，陸遠的眼睛里都布滿了血絲，那探子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程臨就見陸遠閉上了眼睛，像是徹底篤定了什么事情一樣。

    遣散了所有人，程臨疑惑開口：“大人，您到底是怎么了。”

    陸遠只是道：“我終于弄清楚了所有的事。”

    陸遠立刻就回了營帳，他回去的時候顧初寧正拿著針線給娃娃縫肚兜，誠如顧初寧先前所言，她給宋芷的娃娃先練了手，現(xiàn)在果然有經(jīng)驗多了。

    顧初寧見到陸遠就給他倒了碗茶：“用膳了嗎，我叫下人傳膳，”她發(fā)現(xiàn)陸遠眼睛血紅，顯然是熬了一晚上。

    陸遠激動的道：“妧妧，我終于知道你的夢是怎么回事了，”他也不用死了。

    顧初寧愣在原地，她的心里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