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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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好不容易捋平的疙瘩又?jǐn)Q了起來,李蔓兒寒著臉問,“客人?我怎么不知道,表哥還有這樣的客人?是從哪里來的?” 阿蓉一愣,這表小姐的語氣怎么這樣奇怪,什么叫“這樣的客人”? 晚彤也覺得不大對勁,便替阿蓉說,“阿蓉jiejie是從玲瓏坊來的,今日是接到少主的邀請,來這里的……” 話還沒說完,被李蔓兒堵了一句,“你又是誰?” 晚彤一怔,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囁喏道:“奴婢,奴婢奉少主之命,伺候阿蓉jiejie?!?/br> 這下果真能確定了,這女子果然是玲瓏坊的那個,來歷不明,居然還有丫鬟伺候,表哥想的還真是周到啊! 李蔓兒恨得牙癢癢,故意從鼻尖哼出一絲十分不善的笑來,“哦?居然還有丫鬟伺候?”她眼睛刀子似的在阿蓉身上剜,故意問道,“不知這位姑娘是哪家的小姐?怎么會住在玲瓏坊?哪里不是繡莊嗎,什么時候多出來一位小姐了?” 被這位凌府表小姐不善的目光剜疼了,阿蓉心一緊,道:“我沒有家,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只是暫住在玲瓏坊罷了?!?/br> 李蔓兒哦了一聲,故意跟采青道:“真奇怪,玲瓏坊不是舅母的心血嗎?舅父還曾經(jīng)發(fā)話,叫人好生看著,表哥這是怎么了,轉(zhuǎn)眼把舅父的話給忘了么,怎么什么人都往那里領(lǐng)呢?” 這下不管阿蓉心里怎么想,四周的婢女們都已經(jīng)明顯感覺到了不妥,這話實在太失禮,怎么會從表小姐口中說出來? 采青當(dāng)然明白主子的想法,這是源自嫉妒的怒氣,她當(dāng)然得幫著主子把怒氣發(fā)出來,于是也附和道:“奴婢也覺得奇怪,小姐回頭不如跟夫人說說,叫夫人提醒下表公子吧。” 說完輕蔑的看向阿蓉,瞧,人家是親的不能再親的親人,你算什么東西! 這話雖然沒有說出聲來,阿蓉也清楚的感受到了,來臨安后的日子一直很順?biāo)?,周圍的人待她都是客氣有加,現(xiàn)在冷不防收到這樣的敵意,她有些不知所措。 實在不知所措,她們說的應(yīng)該都是事實的,玲瓏坊的確是凌瑧母親創(chuàng)辦的,而她自己的確算是來歷不明的人…… 她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晚彤也愣了,緩了一陣,才道:“表小姐誤……誤會了,阿蓉jiejie跟少主是好朋友,不是……” “朋友?”話沒說完,又被李蔓兒冷笑一聲打斷,“真是奇怪,表哥怎么會有這樣的朋友?一個未婚的女子,竟也能跟外男做朋友的嗎?世風(fēng)日下啊!” 再度看了看那驚艷的面容,她狠心說道:“不管你是打哪兒冒出來的,都應(yīng)該有些分寸,我表哥是什么樣的人,每天那樣忙,你也總該安分一些,玲瓏坊住著便住著吧,好端端的跑到這里來做什么?你以什么身份登堂入室?” “表小姐!” 先前那位叫阿蓉賞景的婢女終于忍不住了,止住她的話,“表小姐真的誤會了,今天是少主邀請阿蓉姑娘過來的,昨日便知會了奴婢們,今早還特地又叮囑過,叫奴婢們一定好好招待?!?/br> 這話叫李蔓兒暫時一停,不過本就抱著要叫阿蓉知難而退的心,她豈會輕易收手?便想了想,又道:“差點忘了,表哥正在辦正事,叫我來說一聲,他今天沒空見你,叫你先回去吧。” 只見那個負(fù)責(zé)傳話的小丫鬟一愣,少主什么時候這樣說的,明明是叫這姑娘再等他一會兒的……小丫鬟急忙要解釋,然還沒來得及張嘴,卻見阿蓉道:“那……我先走了,不打擾了?!闭f罷就扭頭離去。 走了幾步,她又回來,隨便找了位婢女,將給凌瑧準(zhǔn)備的禮物遞過去,道:“麻煩你們轉(zhuǎn)交給他,替我說聲謝謝……”便不再多說,終于頭也不回的離開。 眾人都是一驚,那傳話的小丫鬟急了,在身后喊她,“不是的,姑娘請留步,姑娘請留步呀!少主說,叫您再等他一會兒,他忙完馬上就過來見您……” 晚彤一聽,也急的叫她,“jiejie,你聽見了沒,你等等??!” 可阿蓉卻誰也不理,急匆匆的離開了凌府。 ~~ 而對后院之事渾然不覺的凌少主,終于忙完了今天的要事,心里惦記著那個還在等他的姑娘,顧不得歇息,抬腳就往外走,文叔明白他如此著急是為什么,也不說話,淡笑著陪著他一起離開。 然才一出門,卻瞧見幾個丫鬟齊齊立在門外,俱都哭喪著臉,凌臻一愣,倒是文叔先問道:“一個個的這是怎么了?” 那個先前來報信的小丫鬟道:“少主,阿蓉姑娘剛才急著走了,我們誰也叫不回來?!?/br> “什么?”他皺眉問道:“怎么回事?你們沒替我傳話嗎?” 那年長些的丫鬟道:“回少主,剛才阿蓉姑娘等您的時候,表小姐忽然去了如意軒,不知為什么,對阿蓉姑娘說的話不太好聽……還說您叫她傳話,說您今日沒法見姑娘了,阿蓉姑娘這才走了,奴婢們誰也攔不住?!?/br> 語罷將手中的包袱奉上,道:“這是姑娘留下的,叫奴婢們轉(zhuǎn)交給您,還說謝謝您?!?/br> 凌瑧接過那包袱來打開,見是條新繡好的腰帶,上頭的花樣不及他平素衣裳上的那樣精美,但一針一線,卻甚是工整,能看得出來,她是十分用心…… 他斂起長眉,急問道,“她往哪里走了?” 丫鬟們趕緊給他指方向,他不再多言,立刻追了上去。 第二十八章 進(jìn)凌府的時候覺得曲折回繞, 簡直就像迷宮, 可出來的時候卻那么順利,阿蓉的腦子終于有些反應(yīng)的時候,已經(jīng)站在了大街上。 街上行人都在匆匆往前跑, 她有些奇怪, 等到雨滴密實起來,淋濕了額前的發(fā),她才遲鈍的發(fā)現(xiàn),原來下雨了。 她不識眼前的路, 茫然的不知去何處避雨,毫無頭緒的走了一會兒,索性就不避了, 反正已經(jīng)被淋濕了,無家可歸的人,沒人會心疼她。 心在鈍鈍的疼,像是挨了一記重拳, 悶得透不過氣來, 眼眶也熱辣辣的,那在臉上蜿蜒的, 已經(jīng)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被命運薄待了很多年,她以為她不會那么脆弱,無論是從前第一次離開邵家還是后來被逼婚,她也從沒哭過,可今天, 凌府這個表小姐的話,終于深深刺傷了她。 最可悲的是,她沒法反駁回去,因為李蔓兒說的都是事實,她雖救過凌臻,可凌臻也為她治了病,他們早就兩清了,是她一直不知好歹的粘著他,一次次的占他的便宜…… 她在冰涼的雨水里冷笑一聲,是在嘲笑自己,雖然一次次的告誡自己,不能肖想他,可是還是不由自主的向他靠近,所以今天叫人家當(dāng)眾嘲笑,實在活該啊…… 她雜亂無章的見路就走,腳步極快,晚彤起先在她后頭追,可出了凌府的大門便找不著她了,小丫頭對臨安也是人生地不熟,著急的沒有辦法,只好退回去找人,才往回走了沒多久,就見凌臻斂著眉急匆匆的走,晚彤趕緊喚,“少主,少主……” 凌臻腳步一頓,因為只在帶阿蓉回來的時候見過晚彤一回,所以還并不太認(rèn)得人,晚彤趕忙自己說,“少主,我是阿蓉jiejie身邊的晚彤……” 話沒說完,聽見阿蓉的名字,凌臻急忙開口問,“她呢?” 晚彤急得搖頭,“奴婢也不知道,jiejie走的太快了,我出來就找不著她了……”實在擔(dān)心阿蓉,小姑娘哭了出來,“我們都是第一次來這里,jiejie迷路了怎么辦?” 凌臻緊皺著眉,吩咐跟著來的安瀾,“多派些人,趕緊去找,她應(yīng)該還沒走遠(yuǎn)?!痹挷耪f完,又特別叮囑,“別嚇著她?!?/br> 安瀾明白少主這是真的著了急,趕緊下去安排人手,晚彤見狀放了放心,看來少主還是在乎阿蓉姐的,靈機一動間趕緊告狀,“少主,明明是您叫阿蓉姐來的,今天表小姐忽然來,還對jiejie說了那種話,這,這到底是什么意思?。俊?/br> 他剛才已經(jīng)聽過一回了,曉得阿蓉忽然離開,必定跟李蔓兒有關(guān)了,可他也是不知情的,好不容易把她留在臨安,他想對她好都得小心著來,現(xiàn)在她又負(fù)氣離開,他才是最著急的那個人! 可現(xiàn)在不是解釋的時候,找阿蓉要緊,他只道,“等找到她,我會解釋?!北愦掖页龈?/br> 晚彤在后頭趕緊提醒,“少主您帶上傘啊,下雨了……” 可凌臻已經(jīng)一頭扎進(jìn)了蒙蒙雨霧里…… ~~ 天色已經(jīng)漸漸暗了下來,阿蓉糊里糊涂的走,不知不覺的抬起頭,見眼前不遠(yuǎn)處一片好大的水面,她反應(yīng)過來,自己竟走到了西湖邊。 這個時節(jié),雨水已經(jīng)堪稱冰涼,冷風(fēng)一吹,渾身濕透的人忍不住打冷顫,秋天的雨不輕易停,湖邊早沒了賞景的人,畫舫也不見了蹤影,茫茫天地間,只有她不知道避雨,像個傻瓜。 阿蓉當(dāng)然不傻,她曉得就算不識路,沿著湖邊走,也能找到玲瓏坊,可是她不想回去,今日被人當(dāng)頭棒喝,她清醒了,不想再回去了。 可是該去哪兒呢?她抬頭往遠(yuǎn)方望了望,借著朦朧的天色,依稀辨出了雷峰塔。 “雷峰塔……雷峰塔……” 她喃喃自語,忽然苦笑,實在不行,就去廟里當(dāng)個姑子吧,反正也沒有親人,塵緣好斷的很。 她就這樣沿著湖邊走,朝著雷峰塔的方向,頭一次見識到了無人的西湖,雨霧與暮色交織在一起,像一個巨大的罩子,攏住了如此慘淡的她。 忽然一聲呼喚,將渾渾噩噩的她拉了回來,她遲鈍的回頭看,見身后的雨幕里,有一個熟悉的人,正急切的向自己跑過來。 她認(rèn)清了是誰,意外的問,“阿啟……你怎么來了?” 他將手中的傘撐到她頭上,心疼的說,“該是我問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不是叫你等等我嗎?” 本來已經(jīng)無淚了,但見到他,便沒出息的控制不住自己,還好臉上還有雨水作掩護(hù),她強撐著擠出笑來,搖頭說,“不用等了,東西叫別人轉(zhuǎn)交給你就好了。你今天那么忙,我不該去打擾你的……” 他嘆道:“沒有打擾,今天本是我早就打算好的,我……”他望著她,緩聲道:“我總想找機會,多見你幾回?!?/br> 知道她哭了,他趕緊解釋說,“我那個表妹……一向很不懂事,所以無論她說什么,你都不要相信……” “阿啟……”她垂眸,打斷說,“我想離開這里了,既然我不是這里人,就該去別的地方找找……” 對面的人望著她,像要把她看進(jìn)眼里去,她話說到這里,他忽然打斷道:“不要走?!?/br> 她一怔,忍不住抬眼看他,目光相觸的那一瞬,他忽然將手中傘扔掉,在她反應(yīng)過來之前,張開雙臂,將她攏在了懷里。 她嚇了一跳,就這樣一下靠在他胸前,耳邊甚至能聽見怦怦心跳聲,不知是他的,還是自己的…… 她趕緊伸手來推,一下卻并不能推動,她只好再試一下,他忽然將雙臂攏緊,叫她動彈不得。 她驚訝又臉紅,結(jié)巴說,“你,你放開我……” 他堅定說不,“除非你答應(yīng)我,不再走了。” 她愣住沒動,緩了一會兒,嘆息道:“我有話想跟你說,你先放開我。” 他慢慢松開手,卻不準(zhǔn)她離的太遠(yuǎn),只給她咫尺的距離,道,“你說。” 他俊秀的面龐就在眼前,她不太敢抬頭看,緩了緩,垂著眼眸道:“我認(rèn)真想了想,其實你表妹說的很對,我是個什么都沒有的人,從頭到尾一直在占你的便宜,從前是我臉皮太厚,現(xiàn)在我知道好歹了,我不該一直賴著你。當(dāng)初我所做的事,遠(yuǎn)不及你現(xiàn)在為我所做的萬分之一,不要再惦念什么救命之恩,你早就報完了……” 她說完這些,目光落在他前襟,那衣料這樣名貴,她笨手繡出來的腰帶,如何配得上? “阿蓉?!彼鋈婚_口問,“你有沒有對我動過心?” 她怔楞抬眼,又對上他一直在看著她的目光,那里有一泓溫柔的秋水,她要深陷在里面了…… 她忽然像中了蠱惑,不再躲避,也專注的看著他,喃喃的說,“從你在山上醒來的時候,我就很吃驚,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好看的男子?有你在山上,我一點也不寂寞,你下山的時候,我就像丟了魂,很想跟著你一起走……” 她頭一次對一個人有這樣的感覺,并不懂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動心”。 但他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心間忽然脩的一疼,他曾經(jīng)急匆匆的返回臨安,把她丟在山上,他當(dāng)時只顧著自己的大事,怎么沒有考慮到她的感受? 他嘆息說,“對不起,我當(dāng)時考慮不周。” 她卻搖搖頭,說,“不,本來就該這樣,你是你我是我,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我不該來打擾你的。我配不上你,我什么都沒有。還是我太自私了……” 那一張被雨淋過的臉龐,眸中也涵了一汪水,緋色薄唇輕啟,卻說出這樣一番令人心碎的話……他忽然不想再說什么,沒有什么能更好的證明自己的心,他低下頭去,將唇覆在了那兩片櫻唇之上,接觸的那一瞬,能明顯感覺到她又嚇了一跳,他再次將她攏進(jìn)懷,緊緊的擁住。 阿蓉徹底懵了,這一刻,天地間什么都沒有,只剩下了他,她如此清楚的感覺到了他的呼吸,心跳,甚至舌尖的溫暖,她不知該如何是好,身體僵硬的厲害,他在她耳邊溫柔低語,“不要怕。”緊接著再次覆唇上去,重蹈覆轍。 他很小心,卻足夠溫柔,溫柔到叫她忘了反抗,忘了自己方才在心間打定的主意,原本要堅守的原則。她沒了力量,跟著他輾轉(zhuǎn),直到他離開,神志才一點一點回來。 他溫柔的喚她:“阿蓉?!?/br> 她的臉燒得厲害,聽到他的聲音,睫毛微顫,終于抬眼來看他。 他認(rèn)真道:“我喜歡你。所做的這一切并不僅僅是為了報恩,都是因為喜歡你。不要再說什么配與不配,我如果在意這些,早已經(jīng)成婚了,何苦要拖到現(xiàn)在?” “可是,可是……” 她想說,可是喜歡又能怎么樣呢?白蛇精還與許仙結(jié)成了夫妻,因為犯了天條,還不是永世分離? 他就像能猜到她所想一樣,沒等她說完,便道:“我說過的,如果彼此都是真心,便沒有什么力量能叫他們分開。我們都是凡胎rou體,在一起又不觸犯天條,為什么要分開?” 在她眼中看到了驚訝,他笑笑,又道:“不必在乎別人的看法,我跟你差不多,母親已經(jīng)仙逝多年,父親歸隱山林不問世事,所以沒人能管我?!彼徚艘幌拢粗龍远ǖ溃骸拔乙⒛銥槠?。” 她又驚了一下,一雙眸子看著他,說,“你傻了嗎?我什么都沒有?!?/br> 他緊握著她的手,回道:“我有就夠了,放心,我養(yǎng)得起你?!?/br>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自嘲道:“我中了那么蹊蹺的毒,以前那么丑,你不嫌棄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