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倆商量了以后，方圓就決定把聰聰帶上了，她心里本來放不下兒子，她帶著兒子先行，過段時(shí)間陳南方再過去，過完年后，再把兒子帶回來。

    最后會帶上童童，是因?yàn)榉綀A根本躲不開他的視線，脫不了身，而且兩人也想到，童放在林場，帶上童童，也許有機(jī)會讓父子倆見一面。

    一只羊是趕，兩只羊也是趕，索性都帶上了。一路上有醫(yī)療隊(duì)的醫(yī)務(wù)人員幫忙照顧，到了地方有聰聰?shù)臓敔斈棠淌宀H人，方圓倒也不害怕自己帶不了。

    陳南方提著大包小包上了火車在前面開路，方圓牽著童童的小手，背后背著一個聰聰跟在后面。到了位置以后，才解開背帶，把聰聰放了下來。

    在陳南方掏出香煙熱情的發(fā)給同行的男醫(yī)生，和他們寒暄，讓他們一路上幫忙照顧母子幾個的時(shí)候，童童和聰聰扒著火車的窗戶，正好奇的往外打量。

    “童童，陳叔叔要走了，聰聰，和爸爸拜拜。”陳南方揮手對兩個孩子道，火車鳴叫聲起，馬上要開動了，車廂的廣播里已經(jīng)提醒送行的乘客趕緊下車。

    童童的臉上有些驚慌，他急忙跳下座位，跑過去抱著陳南方的腿道：“叔叔不走?！?/br>
    聰聰站在座位上，小身子被方圓扶著，一個勁想往車窗外面撲去，根本沒聽到陳南方的話。方圓提醒兒子，爸爸要走了，聰聰才扭過頭來，率性的伸出小手掌，輕輕的捏了捏小指，算是和爸爸拜拜了，隨后又轉(zhuǎn)回去繼續(xù)欣賞窗外的場景。

    繼方圓之后，陳南方也受到了同等的打擊。他笑道：“這皮兒子還是不如小棉襖，如果是小閨女，這會兒肯定舍不得我走?！?/br>
    “你先把童童小棉襖搞定吧?！狈綀A笑著道。

    方圓把聰聰托給同行的醫(yī)生，抱著童童哄了很久，說是陳叔叔先回家，過幾天就來和他們會合，陳南方大力保證下，童童才猶疑的松開自己的小手。

    “陳叔叔，你早點(diǎn)過來找我們?！蓖厣拇笱壑樽永锖鴾I水，扁著小嘴，朝陳南方揮手道。

    “陳叔叔一辦好事就去找你們，你幫叔叔照顧好方阿姨和聰聰?！?/br>
    童童抿著小嘴，慎重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陳叔叔說他已經(jīng)長大，是小男子漢了，他要保護(hù)mama和弟弟。

    綠皮火車“況且、況且”的開動了，陳南方一路追著火車，朝他們大聲喊道：“我很快會來找你們的……”

    “叭叭，嗚……”聰聰看著車窗外漸漸變小的爸爸，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爸爸沒有跟著他們一起，他哭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小身子一直要往窗外撲去。

    方圓牢牢的抱住兒子，分別的一刻，她的心里也不好受，不過看著兒子哭著要爸爸的樣子，她還是有些心慰的，自家兒子只是反射弧長了一點(diǎn)，還以為他真的不在乎爸爸mama離開呢。

    “飛飛，騎馬馬，沒有，嗚……”

    方圓：“……”

    原來只是難過沒有人再和他玩扔高和騎馬的游戲了，方圓一臉黑線的把兒子放在地上，摟過旁邊默默流淚的童童，還是這個大寶貝貼心。

    第88章

    方圓剝了一個水煮蛋, 掰了一塊蛋白下來要喂聰聰, 他搖搖頭, 把mama的手給推開了。

    童童在旁邊，張大嘴巴“啊”了一聲, 方圓把蛋白放進(jìn)他的嘴里，他高興的瞇了眼睛，津津有味的吃起來, 方圓干脆繼續(xù)喂童童了。本來想著一個雞蛋一人一半, 結(jié)果兒子不要吃。

    聰聰也不是不要吃的，只見他伸著小手，自己夠著了火車小餐桌上的雞蛋, 用力“啪”的一下，學(xué)mama磕一下雞蛋, 結(jié)果使的勁過大，雞蛋快被拍碎了。

    看著蛋殼和蛋黃都粘在小手上, 他直接伸著舌頭要舔, 方圓見到, 連忙把他攔了下來。

    “方醫(yī)生, 你兒子的勁可真夠大的, 今年四歲嗎？”座位對面坐的是市醫(yī)院的莫醫(yī)生, 他笑瞇瞇的看著聰聰?shù)馈?/br>
    “兩周歲半?！狈綀A把聰聰手里的碎雞蛋拿出來，小心的把碎蛋殼剝掉, 聰聰著急的自己動手, 把mama手里的雞蛋又搶回去了。

    “這個頭像爸爸, 比同齡孩子高?！蹦t(yī)生道。

    他見聰聰朝自己望過來，以為他想吃自己手里的飯團(tuán)，他笑著把飯團(tuán)放到他的面前，聰聰搖搖頭，小手指指自己道：“我高。”

    “對對，你高，真高。”莫醫(yī)生笑著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臉蛋一下，聰聰把他的手拍掉，小眼睛使力的瞪了他一下，他最不喜歡人家摸他小腦袋和臉蛋了。

    “mama，我也高?！蓖瘬涞椒綀A的懷里道。

    “對，我們童童也長得高高的?！狈綀A打開水壺，喂了童童一口水，“多吃飯，不挑食，就能長高高了?！?/br>
    童童點(diǎn)頭：“我現(xiàn)在有吃胡蘿卜了?！?/br>
    方圓笑了：“對，吃胡蘿卜也能長高，以后比陳叔叔高?！?/br>
    童童這才滿意的抿著嘴笑了。

    “這孩子太漂亮了，就像個洋娃娃一樣。”座位旁邊的兩個女醫(yī)生看著童童，眼睛里都閃著光，童童這兩年里長大了一點(diǎn)，皮膚依舊像牛乳一樣，營養(yǎng)跟上去，淺棕的小卷毛泛著金光，那一扇一扇的大眼睛簡直能把人萌化，特別是旁邊有一個其貌不揚(yáng)的小兄弟做對比，把他襯得簡直像個小天使一樣。

    “方醫(yī)生，大兒子像你，小兒子像爸爸吧？”同車的人并不知道童童不是方圓親生的，聽童童叫她mama，以為兩個都是她親生的。他們是發(fā)現(xiàn)童童有點(diǎn)像小洋人，但只是以為孩子小，生得漂亮的原因，沒有想過他真的是有四分之一的混血。

    方圓笑而不語。

    童童羞澀的把頭埋在方圓的懷里，高興的道：“我像mama?！?/br>
    方圓摸了摸他的小卷毛道：“對，你像mama！”

    “小寶貝，你叫童童么？能不能讓阿姨抱抱？”此次參加醫(yī)療隊(duì)的兩名女醫(yī)生，都是未婚的女青年，看見漂亮的孩子特別喜歡，提前激發(fā)了她們的母性一面。

    童童輕輕的搖搖頭，躲在方圓的懷里不說話了。

    方圓對兩個兒子道：“mama去前面接點(diǎn)熱水，你們在這里等著，好不好？”

    聰聰看了mama一眼，點(diǎn)了點(diǎn)頭，繼續(xù)啃著自己手里已經(jīng)糊得到處都是的雞蛋。

    童童抓著方圓的衣服，小臉有些不安道：“一起去?！?/br>
    方圓試圖勸童童留下，但是童童在這個陌生的環(huán)境有些害怕，一直搖頭，最后只能把他帶上了。

    車廂里是一片藍(lán)綠的顏色，有穿著藍(lán)色中山裝的干部，有著舊軍服的知青和學(xué)生、有探親的工人和農(nóng)民，人體和食物的氣味混雜，很是不好聞。

    方圓身后緊緊跟著一條小尾巴，朝車廂的開水間走去。乘客看著這一對漂亮的母子經(jīng)過時(shí)，都會投來好奇的一瞥，童童頓時(shí)更緊張起來。

    方圓等在接水的隊(duì)伍后面，終于接了一壺?zé)衢_水以后，看著旁邊的洗手間也排了隊(duì)伍，既然過來了，她想干脆就讓童童順道解決一下生理問題，她問：“童童，你想不想噓噓？”

    童童想了一下，點(diǎn)點(diǎn)頭。

    一個人出來了，排在最前面的一個中年婦女熱情要帶童童一塊上洗手間，說是還要幾個人才輪到，怕孩子等不及。

    方圓看著更加緊張，拼命搖頭的童童，婉言謝絕了。

    擠過走道回到座位時(shí)，方圓看見聰聰已經(jīng)吃上旁邊女醫(yī)生給他的面餅，親兒子的適應(yīng)能力看來不錯。

    這次同行的有七個人，四男三女，有外科的、內(nèi)科的、婦產(chǎn)科的醫(yī)生，這里除了莫醫(yī)生和方圓，其他人都沒有參加過醫(yī)療隊(duì)，大家對此行有期待、緊張、不安、忐忑各種情緒交雜。因?yàn)槟t(yī)生上一趟也是去北省的，所以大家紛紛向他取經(jīng)。

    莫醫(yī)生告訴大家的經(jīng)驗(yàn)只有一條：“融入群眾，體驗(yàn)生活，用心干好本職工作?！?/br>
    他不敢說目的地的生活條件艱苦，飲食風(fēng)俗不同，以免讓大家更加緊張焦灼。

    “午餐盒飯，三毛一份?！被疖嚥蛙囃七^來了，起先大家都有些矜持的吃著自己帶著食物，隨意朝餐車一望，后來看見盒飯里竟然是白菜炒rou加白米飯，而且不用糧票，很多人都掏著票子訂了一份。

    方圓也訂了兩份飯，莫醫(yī)生他們剛才雖然已經(jīng)吃過了自己帶的東西，但是看到這樣的好伙食，還是忍不住又打了一份。

    聰聰看見方圓打開香噴噴的盒飯，急忙扔下啃了一半的面餅，方圓把面餅撿起來，輕拍他的小手一下，教訓(xùn)他要愛惜糧食，聰聰聽不明白，著急的伸手要抓米飯吃。

    “這小子，食量也大。”莫醫(yī)生贊道。

    方圓不好意思的把兒子擁在懷里，不讓他亂動，她先把自己帶來的勺子拿出來，把飯菜撥了一半到飯盒里，給童童遞過去，讓他坐在地上，把飯盒放在座位上自己先吃。

    她接著開始喂起著急的另一個兒子。

    聰聰大口吃著米飯，一邊指著飯盒里的rou，指揮mama給他夾這個：“rourou，吃rourou?！?/br>
    小半份飯菜下去，聰聰才滿意的拍拍自己微腆的小肚皮，想跑出座位去玩了。

    方圓剛想自己吃口飯，見他不老實(shí)，連忙把他揪了回來，告誡道：“不許亂跑，你要丟了怎么辦？先在這里玩，mama吃好飯以后，再帶你去上廁所?！?/br>
    童童抬起沾滿飯粒的小臉道：“弟弟不能亂跑，丟了就見不到爸爸mama了。”

    同行女醫(yī)生連忙稱贊道：“哥哥真懂事，好可愛啊。”

    方圓三兩口吃好飯，拿著毛巾牽著兒子去洗手間，童童也跟著。

    幫兩個孩子洗好臉和小手，聰聰不肯回座位，過道處跑來跑去，剛才補(bǔ)充過能量，這會兒需要消耗。

    方圓撫額，只要一把他抓回座位，他就嚎得驚天動地，但是放著他在過道跑，不僅危險(xiǎn)，而且會影響其他乘客休息，她各種方法使過，都沒辦法哄他回去，她現(xiàn)在有些后悔帶兒子出來了，這火車的旅程才剛剛開始，接下來他都這么鬧騰，可怎么辦。

    莫醫(yī)生和其他幾個醫(yī)生，看方圓焦頭爛額的樣子，都起身幫忙，輪流看著聰聰，陪著他在一節(jié)節(jié)的車廂里走著，消耗他的精力，方圓對此十分感激，她一個人的話，真沒辦法看顧兩個孩子。

    童童吃過飯以后，有些犯困了，方圓把他抱在懷里，輕輕的拍著，輕哼著兒歌，不一會兒就睡沉了。

    女醫(yī)生小柳把座位下面的空間收拾了一下，攤上兩張報(bào)紙，讓方圓把童童放到下面躺著，現(xiàn)在很多人都是睡在車座下面的，方圓擔(dān)心童童醒來發(fā)現(xiàn)在狹小的空間會害怕。她把他放在座位上，蓋上小被子，自己坐在了車座中間的地上，護(hù)在他前面，免得他掉下來。

    本來童童和聰聰都是不需要買票的，但是陳南方怕母子三人一個座位太擁擠，還是找關(guān)系開證明 ，加了一張座位票，這樣有兩個位置，三個人也舒服一點(diǎn)。

    不一會兒聰聰也被打橫抱了回來，莫醫(yī)生笑著道：“這小子，剛還在跑著，坐下來腦袋一歪就睡著了，一點(diǎn)都不需要人哄，除了好動一點(diǎn)，也太好帶了?！?/br>
    孩子在渴睡的時(shí)候，都有一些不安哭鬧，需要安撫一會兒才行，莫醫(yī)生這才會對一秒入睡的聰聰表示驚奇。

    方圓笑著謝過莫醫(yī)生，把兒子抱過來，莫醫(yī)生見她的座位上躺著老大，拉著方圓讓她坐自己位置，旁邊的幾個醫(yī)生也要讓出自己的位置，方圓連忙謝絕了，她直接把聰聰往座位下面一塞，給他蓋條小被子，自己仍舊坐在地上，看著上下鋪的兩個孩子。

    “方醫(yī)生，我看你有些寵老大，不想讓童童睡車座，結(jié)果把小兒子放下面了。”小柳醫(yī)生笑著道。

    “童童敏感一點(diǎn)，他醒來發(fā)現(xiàn)地方不對，會害怕的，這個小的神經(jīng)粗一點(diǎn)，哪都能睡得沉?！狈綀A解釋道。

    大人都沒有午睡的習(xí)慣，醫(yī)療隊(duì)的幾個人神情雖然已經(jīng)有一些疲憊，但精神上還沒有徹底放松下來，大家的眼睛望著車窗外的景色，一時(shí)氣氛有些安靜。

    這時(shí)車子到了站臺，一撥人下車，更多的人上來了，車上一時(shí)又擁擠吵鬧起來。

    方圓這節(jié)車廂里上來的十來個年輕人，胸口上都戴著一朵大紅花，背著沉重的行囊，應(yīng)該都是下鄉(xiāng)插隊(duì)的知青了。

    吵鬧聲把童童驚醒了，他哼唧兩聲，睜開眼睛后就找熟悉的人，轉(zhuǎn)頭看見方圓，連忙朝她伸出手，方圓站起來，把他抱在懷里安撫了一會，給他喝了兩口水，童童剛才沒有睡夠，人還有些蔫蔫的，摟著方圓的脖子不放開，眼睛四處尋找了一下，擔(dān)心的問：“mama，弟弟，弟弟不見了?！?/br>
    方圓指著座位下面道：“弟弟睡在這下面呢?！?/br>
    童童好奇的跳下座位，趴下身子，果然看見躺在座位下面呼呼大睡的聰聰，他問：“弟弟真厲害 ，不怕黑?！?/br>
    座位下面的光線是挺暗的。

    這時(shí)火車重新開動，鄰座的幾個知青開始唱起了歌，其中一個女知青唱《紅燈記》的選段時(shí)，那聲音嘹亮婉轉(zhuǎn)，把一車廂的人都聽愣住了，一曲《都有一顆紅亮的心》唱完，車廂內(nèi)齊齊響起了熱烈的掌聲，童童也跟著鼓起掌來。

    “mama吹口風(fēng)琴?！蓖噶酥阜綀A包里帶著的口風(fēng)琴。

    陳南方和方圓經(jīng)常會給兩個孩子吹口風(fēng)琴，那些曲調(diào)新穎輕快，童童特別喜歡，雖然他中氣不足，琴還吹不好，便是陳南方教過他的歌曲，他都能記住。

    “好，mama吹口琴，童童唱歌?！狈綀A鼓勵道，童童膽子不大，她想找機(jī)會讓孩子練練膽量。

    童童看了周圍微笑的拍掌鼓勵他的叔叔阿姨們，羞澀的笑了，搖著小腦袋，撲到方圓的懷里。

    方圓從包里拿出口風(fēng)琴，擦拭一下，“童童，如果你不唱歌，mama就不敢吹了。”

    旁邊的知青也聽到了，紛紛圍過來。

    “好漂亮的小meimei，你也要給我們獻(xiàn)上一首歌曲么？”

    “小洋娃娃，真可愛。”

    “他叫童童，是一個勇敢的小男生?！狈綀A道。

    對于擁過來的嘻笑的人群，童童更加不安，但是mama的話，又讓他有些猶疑，叔叔和mama都說過，他要勇敢，他是哥哥，還要保護(hù)弟弟呢，想到這里，他挺著小胸膛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