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jié)
唐朵跟著方霄一路走進院子,走到一半,忽然從深處竄出來一只成年秋田犬,汪了兩聲,撲向方霄。 方霄原本平淡的神情瞬間生動起來,彎腰跟它玩了起來。 這只秋田犬名叫小發(fā),第一次見唐朵也不認生,用鼻子嗅了嗅,很快就開始示好。 唐朵按照方霄說的方法拍拍他的頭,順順他的毛,抱了它兩下,讓小發(fā)熟悉她的氣味。 這時,從小路盡頭走過來的一個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發(fā)色斑白,面上刻畫著歲月的痕跡,顯然經(jīng)常板著臉,線條流向有些生硬,但氣色很好,皮膚又白,人很精神,正是陳敏無疑。 陳敏乍一看到方霄和一個陌生女孩站在一起,有些茫然,待意識到那是誰時,目光瞬間直了。 唐朵微微笑著,任由陳敏看著,隔了幾秒才低聲叫:“mama,我回來了?!?/br> 陳敏受到震動。 畢竟這在真實的情況里,還是她們“母女”第一次見,盡管方霄這幾天一直在跟陳敏說,方芩快回家了,方芩在國外的生活很好,方芩比小時候漂亮多了,性格也獨立了,小公主長大了等等。 唐朵沒等陳敏靠近,先一步走到她跟前,親切自然的摟住陳敏的肩膀:“媽,我餓了,咱們晚上吃什么呀?” 陳敏卻一直盯著唐朵看,不愿放過每一道線條,試圖讓自己盡快想起和女兒一起有過的回憶。 直到方霄開口:“先進屋吧,小芩剛下飛機,應該很累了?!?/br> 陳敏這才如夢初醒:“哦,哦,對對,那就趕緊進屋吧,洗手吃飯……” 陳敏和唐朵先一步往大屋走,方霄跟在后面,相隔幾步看著前面兩個女人的背影,看著她們說話時側(cè)過的臉,也不由自主的跟著笑了。 …… 這天晚上,陳敏心情極好,忍不住就多吃了一碗飯,還直夸阿姨的手藝變好了。 其實哪有什么好不好呢,口味都是陳敏一貫喜歡的,但她胃口變差了,阿姨換著方的給她做,她就是吃了幾口。 陳敏拉著唐朵聊了一頓晚飯的功夫,吃過飯還要接著聊,直到晚上九點多,方霄提醒陳敏,唐朵累了一天了,先讓她去洗個澡。 陳敏這才依依不舍的放了人。 等唐朵洗澡出來,已經(jīng)過了十點。 她的頭發(fā)還有些半濕,身上穿著方家準備的居家服,踩著拖鞋下到一樓客廳。 陳敏正靠著沙發(fā)背打瞌睡。 家里的阿姨見到唐朵,小聲說:“夫人一直在等小姐,說等不到小姐就不去睡,剛剛瞇著了?!?/br> 再一看陳敏,進閉著眼,嘴巴半張著,那模樣只像是個小孩。 唐朵輕輕坐在沙發(fā)上,低聲叫道:“媽?!?/br> 陳敏身體一震,漸漸轉(zhuǎn)醒,睜開眼的瞬間還有些迷茫,待看清唐朵,立刻眼珠圓瞪,下意識往后躲。 “你是誰!” 唐朵一頓,立刻從沙發(fā)上起身。 她想起來方霄的話,陳敏有時候會不認得人,有時候她一覺醒來會很害怕,非要用醫(yī)生交代的方法,拿照片或者放一段錄影給她看,告訴她大家都是誰。 唐朵將聲音放的很輕很柔:“媽,我是小芩?!?/br> 陳敏機械性的重復:“小芩?” “是啊。” 陳敏突然問:“小芩是誰?” 唐朵頗有耐心:“小芩就是方芩啊,我是你的女兒啊,今天剛回來,咱們還一起吃了晚飯。” 陳敏仿佛受到驚嚇:“我,我有女兒?” 照顧陳敏的阿姨,這時已經(jīng)拿出一本相冊,放在陳敏面前,一頁頁翻給她看:“夫人你看,這是小芩,這是您啊?!?/br> 陳敏起初還有點半信半疑,漸漸看進去了,這才放下戒心,但仍是害怕被人靠近。 直到這時,方霄從樓上下來,他也換了一身居家服,頭發(fā)還在滴水,肩膀上濡濕一小片,許是聽到客廳里的動靜,連頭發(fā)都沒吹下來了。 陳敏見到方霄,明顯緩和許多,她還記得方霄,很快就在方霄的安撫下,讓阿姨帶她回了房間。 方霄這才算松口氣,將目光落在唐朵身上。 唐朵正雙手環(huán)胸,望著他。 顯然,他們還有話要說。 方霄抿抿唇,率先開口:“去院子里走走吧?!?/br> 唐朵沒意見,他前腳走,她后腳就跟上。 這個時間,院子里已經(jīng)沒有別人,茂密的植物安靜的沉睡在柔和的燈光下,小路走到一半就有一個方便乘涼的小亭,亭子下有一套木質(zhì)桌椅。 方霄和唐朵各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吸了幾口夜晚的空氣。 方霄說:“像是剛才那種情況,以后每天,每個小時,都可能會發(fā)生。不過今天見到你,她心情很好,這已經(jīng)是很大的進步了?!?/br> 唐朵:“我應該做的?!?/br> 方霄:“你處理突發(fā)情況的表現(xiàn)比我預想中純熟?!?/br> 唐朵:“我做這行已經(jīng)三年了。” 方霄盯著她,話鋒一轉(zhuǎn):“但還是有一點不太對。” 唐朵:“哦,哪里?” 方霄似是勾了一下唇角,眼神卻帶著挑剔,抬手間速度并不快,手指卻直接穿過唐朵凌亂的發(fā)梢。 唐朵沒有躲,她瞇著眼,仿佛就是想知道方霄要做什么,敢做什么,直到她那有些蓬松的頭發(fā)被他撩過,又落在肩上。 風過了無痕,一切都像是沒有發(fā)生過。 方霄這才說道:“我meimei從來不會披頭撒發(fā)的出現(xiàn)在別人面前。她無論穿什么衣服,走到哪里,都要梳個發(fā)髻在頭頂。在你的衣帽間里有一格,放著很多頭繩頭花,我希望你明天能按照照片里的樣子打扮?!?/br> 這個男人已經(jīng)不再像初見時那樣溫文爾雅,禮貌疏離。 他充分扮演者何謂雇主,既然花了錢,就該有所要求,談笑間更是將平日里在商場的強勢決斷展露無遺。 偏偏,唐朵最會和這樣的男人周旋,她挑了下眉,很快笑了:“方先生,你說的那是方芩七歲的樣子,你知道一個七歲的女孩,和一個二十幾歲的女人,相差有多大嗎?你見過二十幾歲的女人穿著蓬蓬裙,梳著公主頭嗎?陳女士的確有阿茲海默癥,可她還有基本的判斷力,有智商,她見了難道不會覺得違和?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一點淺見,如果方先生堅持,就當我沒說?!?/br> 果然,方霄很堅持:“只要我母親喜歡,只要是她記憶里最珍貴的東西,我都希望能盡量幫她辦到?!?/br> 唐朵言盡于此,不再說話,反正該提的她已經(jīng)提了,采不采納是方霄的事。 …… 方霄是“金主”,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金主”說什么都是對的。 本著這個原則,唐朵第二天就將自己捯飭成“高齡”小公舉,蓬蓬的紗裙,高高梳起的公主頭,發(fā)髻上還別了一個帶著花朵的發(fā)箍,腳下一雙淑女鞋,就這樣堂而皇之的走下樓。 這時,剛剛過早上九點,一樓客廳已經(jīng)傳來陣陣說笑聲。 有客人來了。 唐朵待看清來人,下意識的挑了下眉,覺得荒謬之余,也不由得想笑。 呵呵,她好像照到了一塊鏡子。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方霄的女朋友,姓張。 張小姐近日頻頻登門,每每不是帶著親手做的小點心,就是帶著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來的珍稀花卉,還使勁渾身解數(shù)逗陳敏開心,為的就是早日進方家的大門。 做這些事本來也無可厚非,偏偏張小姐也不知打哪兒來的靈感,每次出現(xiàn)都是一身夸張的蓬蓬裙,梳著高高的公主髻,腳下踩著一雙粗跟的娃娃鞋,明明一米七的個子,骨架也有點大,卻偏偏要走這么個傻白甜的路線…… 別說唐朵乍一見到張小姐有點愣住,就是張小姐見到唐朵的剎那,臉上也不禁掃過一抹狼狽,猝不及防。 唐朵長得比她瘦小,骨骼纖細,巴掌臉,下巴精致,穿著這樣一身衣服,除了她偶爾會流露出的譏誚目光,整體來說還是相得益彰。 如果張小姐自己沒有穿雷同的衣服,倒也會欣賞的多看兩眼,只是這么一撞衫,就真的有點“誰丑誰尷尬”了。 幸而張小姐本著將來會成為方芩大嫂的打算,轉(zhuǎn)瞬神色一轉(zhuǎn),笑著站起來:“哎,這位一定是芩芩吧,你好,我是方霄的女朋友,我叫……” 只是沒等張小姐自報家門,陳敏就將話打斷:“來,小芩,陪mama去院子里看看,張小姐送來一盆很珍貴的牡丹,咱們?nèi)ベp花。” 唐朵微笑著走上前,雙手搭著陳敏的胳膊:“好的,媽?!?/br> 就這樣,“母女”倆走在前面,一路低聲說笑,張小姐有些尷尬的走在后面,聽到她們話里話外提到“張小姐送的花”,那語氣就像她根本不在現(xiàn)場。 直到三人走到院子盡頭,忽聞一聲狗叫。 抬眼一看,方霄和秋田犬小發(fā)玩性正濃,一人一狗幾乎倒在草地上,小發(fā)拼命的撒嬌耍賴,平日不茍言笑的方霄跟它滾作一團,低聲笑著。 這下,張小姐可算找到了救命稻草,連忙快走幾步,上前說:“方霄,我來看阿姨了,還帶了一盆花,你可不知道,那盆花我找的有多辛苦,我……” 結(jié)果這一次,張小姐的話又被打斷了。 打斷她的卻不是人,剛好是小發(fā)。 小發(fā)顯然不樂意他和主人獨處的時光遭到外人打攪,卻也沒有面露兇相,只是頑皮的將張小姐夸張的裙擺當場了玩具。 張小姐被大型秋田犬這么一sao擾,當場花容失色,裙子也扯破了,人也摔倒了,還有一塊紗質(zhì)的裙擺剮在旁邊的薔薇枝上。 張小姐“啊啊啊”的發(fā)出一串尖叫,把小發(fā)結(jié)結(jié)實實嚇了一跳,隨即一臉無辜的望著主人,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 方霄不耐煩地呵斥道:“行了,你嚇到它了!” 張小姐一臉慘白:“是我被嚇到了好嗎!它要咬我!” 方霄擰起眉:“它從不咬人,是你身上的香水味太濃,這個裙子的顏色又讓它興奮,它只是在跟你玩。” 這時,兩人才注意到,從剛才就一直在圍觀的陳敏和唐朵,正有說有笑,還用手捂著嘴,遮遮掩掩。 方霄的眉頭漸漸舒展,抬腳走上前,問道:“在聊什么這么開心?” 陳敏小聲說:“我剛才在跟小芩說,這位張小姐每次來,都會穿的這么夸張,那香水味又嗆鼻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品味有問題,還是她對你產(chǎn)生了多大的誤會?!?/br> 方霄一臉好笑:“媽,她那么打扮不是因為我,是因為要討好你?!?/br> 陳敏驚了:“我?可別,我可受不了這種大嗓門的巨型公主,放過我吧!哎,我剛才還問小芩呢,今天穿這么一身衣服,是不是知道張小姐來了,才故意穿差不多的跟她比比,讓她看清現(xiàn)實?!?/br> 陳敏話音落地,唐朵的神情瞬間微妙了,她斜著眼瞅著方霄,似笑非笑道:“哥,這你可不能怨我,是媽問我的,我沒辦法,只好把你供出來了?!?/br> 這一聲“哥”,也叫的方霄一怔。 前一晚飯桌上,唐朵也這么叫過他,只是那時候語氣正常,不似現(xiàn)在,陰陽怪氣,還一臉看熱鬧的表情,顯然是在影射前一晚在院子里的對話。 方霄問:“供出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