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二月份了??！

    瞅著地里空癟癟的麥穗和嫩草葉，黃大爺早就忘記大年初一的忌諱，當(dāng)即蹲下來，哭得像個(gè)孩子！

    他們村這一批麥田，今年可能白忙活了！

    張隊(duì)長眼中含淚，啞著嗓子繼續(xù)道：

    “山上大雪覆蓋，外頭消息很難核實(shí)。但今天才大年初一，我妹竟抱著四歲女娃娃，從童水村回到娘家。她說了很多事情，比如碧山鎮(zhèn)大隊(duì)——”

    作者有話要說：　　葉子：抱緊你們～～～～么么噠！

    新年快快樂樂贏大錢，嘿嘿嘿，拜年紅包也要拿大大的。

    ＊＊

    臊子面是初二吃的，我家一直都自己做臊子，都放在冰箱里。我媽她們以前吃的都是rou沫少，咸菜多，現(xiàn)在不多不少剛剛好。

    沒菜的時(shí)候，臊子下白米飯，混合起來特別特別香。

    ＊＊

    第164章 悲傷與憤怒

    五九年份一月底, 碧山鎮(zhèn)大隊(duì)新鮮出爐一條規(guī)定——曬干‘菜’。

    凡是可以吃的, 像山芋葉、芝麻葉、臘菜纓、胡蘿卜纓等全部收藏起來, 冬日里曬好放庫里, 必須像保護(hù)糧食一樣保管好它們, 不要造成損壞浪費(fèi)。

    這是張彩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張彩云是張隊(duì)長的meimei，嫁到更富裕的童水村木匠家里, 生得一個(gè)女娃娃, 今年才四歲。童水村, 距離碧山村約二十里山路, 離鎮(zhèn)上更近一些。

    為救丈夫女兒，她親自去過鎮(zhèn)上找鎮(zhèn)上的赤腳大夫。從張彩云的親口描述，大家完全可以推測鎮(zhèn)上、農(nóng)村是什么樣的生活。

    一切的一切令人觸目驚心。

    先說曬干菜的原因，很明顯，鎮(zhèn)村的全部倉庫都在缺糧。

    沒米菜下鍋，上頭無解散食堂的規(guī)定, 大隊(duì)長們想盡辦法保證老百姓的肚子。他們已經(jīng)用盡渾身解數(shù)。

    干部們想起去年的夏秋季節(jié)，各家各戶都在忙著大煉鋼鐵，地里很多糧食全部爛在地里, 雖然有的已經(jīng)挖出來下鍋，但全部爛掉的還剩的有。

    因此, 一開始，村里鎮(zhèn)上的隊(duì)員們，若是天氣晴朗，便拿著鐵锨鋤頭, 背著背簍，紛紛去地里挖那些爛蘿卜、爛紅薯等。

    到達(dá)到地里，必須先刨開厚厚的白雪，卻發(fā)現(xiàn)地被凍得堅(jiān)硬無比，冷得手腳通紅，也很難挖不動，只能用木炭或烤化，才能貼著地皮，艱難鏟下一層又一層。

    整整一個(gè)下午，可能只挖出幾個(gè)爛蘿卜爛紅薯，甚至有的只挖出爛蘿卜根、幾片紅薯葉紅薯藤。

    爛胡蘿卜不怕凍，基本都是暴雨淹壞碰撞壞，現(xiàn)在吃起來還保持一點(diǎn)蘿卜的原汁原味，簡直是年前的豐盛大餐！

    但爛在地里的紅薯，最怕寒冷，外皮長霉，里心像爛棉絮一般，軟爛爛的，一捏必然壞。聞著還有nongnong刺鼻的酸腐味。

    然而，不論是爛蘿卜還是爛紅薯，都是值得珍惜的糧食，也是人們未來幾天的一日兩餐。

    只有把它們統(tǒng)統(tǒng)攪和成糊，加上一點(diǎn)爛菜葉啥的，煮熟蒸熟跟牛糞豬糞似的，人們照樣吃。

    一月底，國營飯店還能提供雜菜湯，有點(diǎn)兒牛雜碎和爛菜葉，加上粉條，在鍋里一煮，清湯寡水，卻‘美味至極’。

    兩毛錢一碗外加糧票，有錢人才吃得起。還得凌晨三四點(diǎn)排長隊(duì)，每天排隊(duì)的有上百人。有的人一天排三次隊(duì)，吃三頓。這簡直是燒錢的雜菜湯！

    提起雜菜湯，張彩云下意識舔舔下嘴唇，將張老太太與張隊(duì)長心疼到不行。連聽著故事的白老太太也抹著眼淚珠子。

    “造孽?。　?/br>
    在白家客廳里的張老太太，抹著眼淚嘆息道。

    見到女兒那一刻，她就已經(jīng)暈過去了。

    張彩云整個(gè)人都瘦脫形，耳朵、臉頰、手腳等全部都被凍得紫腫紫腫的，一碰就可能鮮血淋漓。

    張隊(duì)長媳婦默默再遞上一小碗，剛煮熱的南瓜稀飯，白老爺子說她胃弱，只能喝一些稀飯，紅薯燒心也要少吃。

    張彩云努力對嫂子笑兩下，寬慰母親，低頭十分珍惜地喝一口溫?zé)岬哪瞎舷★?，再繼續(xù)講述那些悲劇故事。

    地里蘿卜紅薯畢竟有限，很快都吃得差不多。依舊缺糧食，下雪也沒有野菜可挖、野味可逮，麻雀都幾乎不見了。

    食堂里開始磨稻草，用稻草碎沫摻一點(diǎn)玉米棒子面煮成餅。再后來，每天喝的粥都是灰乎乎的，棉籽、豆腐渣、樹葉啥都有，甚至有的也不知道是啥做……

    人們肚子太餓，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這可不是一頓不吃。管它是什么，大人小孩子吃起來不管不顧。

    可它們依舊算少量！

    人們得想盡辦法活下去。

    比如，張彩云母女，都靠著一處雪地里的發(fā)霉豇豆，在屋里頭小鍋偷偷摸摸煮來吃，才勉勉強(qiáng)強(qiáng)過前面那段時(shí)間。

    張隊(duì)長眼淚嘩啦啦掉，問道：

    “咱家給的那些紅薯呢。”

    “哥，別提紅薯，災(zāi)難最能看得清楚人心，是我命苦！”

    張彩云捧著裝南瓜稀飯的碗，并沒有哭，她眼淚早就流光。

    災(zāi)難過后，張彩云婆家里回來五個(gè)大姑子，都是她丈夫的jiejiemeimei，拖家?guī)Э诘?，加上本來的三兄弟，一家人天天鬧得不可開交。

    平日里看到的都還是人，這兩月徹底變成畜生。娘家給她紅薯，都被她們分食得一干二凈，她根本不能碰上一把半塊。

    本來可餓著肚子過冬的糧食，被極品家人們，生怕別人多吃一口，一直吃一直吃，沒幾天吃得差不多，不得不跟著其他村民一起吃腐爛黑糊糊。

    多虧張彩云丈夫一直惦記著她們母女，才得空有幾口吃的，比如紅薯葉、紅薯藤、玉米渣類的。

    可惜世道越來越艱難，冬季全都是雪，連野菜都沒有，村里樹都進(jìn)小高爐，樹葉得冒險(xiǎn)爬雪山才行。

    至于后來——

    三歲娃娃都知道，亂吃就會生病！

    因饑餓而患病的越來越多，比寒冬受涼受冷還可怕。

    有人因饑餓難忍，胡亂吃植物充饑，結(jié)果中毒，臉腫成豬頭，頭變大一圈，通常這類吃草藥可以消腫。

    有的人卻吃爛食物中毒，呼吸困難，面部發(fā)青，根本無解藥產(chǎn)品。

    有的人吃麩糠草根等，解不下大便，甚至大便直接結(jié)成石頭、艱難掏出來硬邦邦，或得重病腸梗阻。

    ……

    赤腳大夫根本忙不過來，他們同樣也餓著肚子，最主要是草藥有限，很多人只能自己想辦法。

    人類的腸胃適應(yīng)力超出想象、人類的求生欲望特別強(qiáng)，除去身中劇毒，大部分熬過來的人，只是重度營養(yǎng)不良，渾身浮腫，就像如今的張彩云一樣。

    但是她的丈夫還是不幸走了，女兒還是生病鬧肚子。

    提起這些悲傷事情，她的眼淚珠終于流下來，大哭大鬧大喊大吼，一會哭一會怒，像個(gè)瘋婆子嘮叨不停，徹底發(fā)泄些心底的委屈。

    其他人也只能靜靜聽她講述，那些令人悲傷與憤怒的事情。

    ＊＊

    張彩云夫婦已盡量把‘好東西’，給幼小女兒吃——食堂的灰糊黑糊干，這些還是兩口子偷偷摸摸存下的。

    之前有紅薯雜糧等糧食，食堂打回來的黑糊鬼糊，臭氣熏天，家里沒人愿意吃。

    張彩云丈夫堅(jiān)持頓頓都去打回來，然后偷偷摸摸放在屋里床下藏起來，晚上就堆放在窗前等它風(fēng)干。

    日積日累，黑糊灰糊存起來，而且成黑糊干灰糊干，雖然它又黑又苦又臭，但在饑腸轆轆情況下，它成為張彩云母女救命稻草。

    忽然張彩云安靜下來，語氣平淡地?cái)⑹鲞@一段經(jīng)歷：“輝子（張彩云丈夫）他沒吃，黑糊干灰糊干都是我們母女兩吃，最先是吃挑揀灰色吃，然后是淺黑一點(diǎn)的，三更半夜清水煮了吃。味道我也記不得，但是似乎有紅薯與蘿卜的味道?！?/br>
    她以為輝子是有好吃的，舍不得給她們母女，還天天跟他鬧呢！她心里恨得牙癢癢，差點(diǎn)半夜一鋤頭把他打死。

    “到后來，又黑又腐爛的，只能先用清水浸泡，淘洗以后，把臭苦味沖淡再煮些吃。又難聞又難吃，欣丫頭天天哭鬧得慌，被那些畜生狠罵好幾回。后來她卻吃得越來越香。因?yàn)楹诤苫液稍絹碓缴佟?/br>
    嘶啞的嗓音好無起伏，卻直戳人心窩窩。

    除去在屋里頭，專心致志給季欣針灸的白老爺子，屋里所有人，包括剛從外面回來的文景深父子，也淚流滿面。

    黑糊糊！

    灰糊糊！

    給村里牲口吃，它們恐怕都吃不下，人怎么能吞咽得下去呢！

    不幸的事情很喜歡接二連三發(fā)生。

    張彩云丈夫吃不明植物中毒，渾身發(fā)燙、紫色腫大，只能攤在床上。她這才知道，原來他并不是吃獨(dú)食，而是把‘能吃的’全部留給她們母女，自己甘愿去冒險(xiǎn)。

    而那些極品家人，流幾珠鱷魚淚，繼續(xù)剝削全家人。

    最主要的是，她丈夫的父母是屬于爛好人性子，大姑子們隨便哄哄，都能把他們哄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與她現(xiàn)在同一戰(zhàn)線的妯娌去世，大姑子們竟然也能哄回來。

    或者可以說，老倆口一直在自欺欺人。

    張彩云心寒?。?/br>
    直到女兒開始拉肚子，生病喊疼，她整個(gè)人都差點(diǎn)瘋掉。

    輝子病重，癱在床上迷迷糊糊，好不容易醒來，便將他嘗試過有毒無毒的植物，都說給張彩云聽。

    他還告訴她一個(gè)地點(diǎn)。那里是他得空去爬雪山，摘的樹葉、扯的草根，基本都是他吃過，沒事的。

    “對不?。　?/br>
    ——這是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三個(gè)字。

    后來大家也能猜到，張彩云偷走家里的大背簍、厚棉衣棉褲棉鞋棉被柴火等，摟著生病的閨女，靠著丈夫遺留的‘糧食’，硬生生爬出一條血路。

    這條無比艱難的路。

    一普普通通婦女，靠著治好女兒的信念，她白天黑夜不停歇，徒步整整三天兩夜，才回到碧山村，終于見到母親與哥哥。

    在得知女兒有救之后，不再想碧山村變成那模樣，張彩云才開口講訴自己的經(jīng)歷。

    ＊＊

    張隊(duì)長終于斷斷續(xù)續(xù)講完，這個(gè)關(guān)于他meimei的憤怒與悲傷故事。

    作者有話要說：　　葉子：抱緊么么噠……

    查一下資料、問一些長輩，因?yàn)槎炖錈o比，樹木煉鋼啥的，五九年一開始，有的地方過得比后面還慘。

    開春夏天會好一點(diǎn)，有野菜樹葉樹皮觀音土類的……當(dāng)然，還有救濟(jì)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