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比昨天好一些，至少他們沒有被一劍挑飛，每個人都能在方旭之的手里走過十幾招。他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臨大敵地應(yīng)對著，直到被挑飛，又是遺憾、又是松了一口氣。

    方旭之肯指點(diǎn)他們，是他們的福氣?？墒敲看伪凰更c(diǎn)，都是痛苦大于喜悅。他總是嚴(yán)厲地挑出他們的錯處，把他們批評得灰頭土臉，雖然最后都能有所收獲，可是太難堪了。

    他們?nèi)滩蛔Ρ攘_衣指點(diǎn)小弟子們的情形。她從來不多說一句話，哦不，她從來不說話。除了第一天，她對他們說過幾句話，后來再來練武場，便再也沒有開口了。

    她往比武臺上一站，他們就知道她要指點(diǎn)他們了，不用她開口，就興致勃勃地往上爬。等她收了招，他們就自覺下臺，然后下一個上臺。從頭到尾，用不著她開口，她也懶怠開口。

    但大師姐雖然從來不開口，可她出招特別用心，每次出招，力度都拿捏得特別好。他們聽師兄們講過，她的指點(diǎn)是潤物細(xì)無聲的，不知不覺中引導(dǎo)他們出招，每次打完之后，他們都能恍然大悟，甚至還能有所突破！

    同樣是大弟子，怎么差別這么大呢？他們心里悄悄想著，嘴上卻不敢說，仍舊待方旭之十分恭敬熱情，只是待羅衣更加熱情殷勤。

    三場很快就打完了，方旭之回到座位上。

    他掏出帕子，擦鼻尖上的汗，驀地想起羅衣剛下臺時，三四個女弟子圍著她，爭先恐后地獻(xiàn)上各種漂亮手帕。想到這里，他動作一頓，陡然有些氣憤不平。

    他出力比她多，又說又教，怎么小弟子們偏偏買她的賬？

    她一定是在背地里多做了什么。想起她每次離開練武場，都是運(yùn)起輕功離去，把他一個人丟下，方旭之認(rèn)為自己明白了什么。

    “師兄，擦汗?！边@時，一個女弟子走到他跟前，雙手奉上手帕。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見她恭恭敬敬，臉上寫滿崇拜，心下頓時舒坦起來。接了過來，他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多謝師妹?！?/br>
    很快，又有兩個女弟子走到他跟前，送他手帕。

    方旭之更加高興了。

    他一共收到三條手帕，僅比羅衣少一條。

    等等！

    他心頭忽然閃過什么，低頭看著手里的帕子，一共有四個女弟子給羅衣送手帕，她收下了其中一條，那這三條是……

    他心頭一堵，再也不覺得這幾條手帕可愛了！

    今天沒有人受傷，氣氛一直其樂融融，羅衣心中夸贊了一聲方旭之識相，便沉浸在這些熱鬧的聲音當(dāng)中。

    很快，她聽到小弟子們漸漸吵了起來。

    一開始是崇拜大師姐的武功，在同輩中沒有敵手。又說方旭之還從來沒有被人打敗過。說著說著，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方師兄立于不敗之地，是因?yàn)樗灯骶睢Ｄ撬麑ι洗髱熃?，究竟會是誰贏？”

    有說大師姐會贏，有說會打成平手。

    只見沒有人說自己會贏，方旭之有些不快。他因?yàn)樘熨Y平平，練武總是進(jìn)展緩慢，便自己研究了暗器之道。他于此道，簡直是如魚得水，無師自通。他對自己的暗器還是很有信心的，說句狂妄的話，就算是掌門師父，淬不及防之下，也要栽在他的暗器上。

    他見小弟子們都瞧不起他的暗器，心下冷笑一聲，面上做出躍躍欲試的模樣：“師姐，既然師弟師妹們?nèi)绱撕闷?，不如咱們比試一場？?/br>
    一聲落下，小弟子們都露出興奮的神色。

    羅衣只是閉目假寐，并不是真的睡著了。聽到這句，她睜開眼睛。

    見她睜開了眼睛，小弟子們都很興奮：“師姐，你要跟師兄比一場嗎？”

    羅衣看了他們一眼，緩緩坐起身，右手握住劍柄，慢慢拔出長劍。

    耀眼的寒芒霎時間迸出，如同有形一般，刺得人睜不開眼，連連后退。

    隨著劍身拔出越多，冰冷的鋒利的氣息愈發(fā)濃厚，逐漸逼迫得人連呼吸都艱難起來，只見劍氣還在增加，而羅衣此時尚未出手，一干弟子們?nèi)家耘宸?、崇敬的目光看向她?/br>
    只是劍氣就如此驚人，不知師姐真正出招，會是什么情形？

    “我的劍，不對著同門?！闭f完這句，羅衣將劍柄一拍，頓時鋒銳寒芒沒入劍鞘。

    周圍冰冷迫人的氣息也剎那間消失不見，弟子們?nèi)嫉靡皂槙澈粑?。見她并沒有跟方旭之比試的意思，并不覺得失望。能近距離感知大師姐的劍氣，已經(jīng)很知足了！

    羅衣掃了他們一眼，懶洋洋地倚了回去，只是左手仍然握著長劍，沒有松一分，沒有緊一分。

    弟子們看向她的眼神卻比之前更加崇拜：“原來大師姐的武功如此高強(qiáng)！”

    “我終于知道同輩之中無敵是什么意思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全都在贊頌羅衣的武功高強(qiáng)，聽得方旭之十分不快。

    機(jī)靈些的弟子發(fā)現(xiàn)了，連忙道：“大師姐平時指點(diǎn)我們武功，根本連一成功力也沒使出來。想來方師兄也是如此，根本沒有用多少力氣。方師兄在江湖中與大師姐齊名，一定也不差的！”

    聽到這里，方旭之才心里舒坦了兩分，他手心里出現(xiàn)一只纖細(xì)的竹管，一邊把玩著，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這里面有三根涂了麻藥的銀針。當(dāng)初收拾紅衣老怪的時候，我就是靠它保命?！?/br>
    嵩山派是名門正派，掌門師父又很關(guān)心江湖上的事，一旦哪里有危害百姓的惡人出現(xiàn)，他都會讓門中弟子去除惡。因此，三大弟子每個人手里都有不少人命。

    小弟子們聽到這里，全都很佩服：“師兄好厲害！那紅衣老怪武功高強(qiáng)，二十年前就成名了，師兄居然能從他手下逃生，還把他給治服了，實(shí)在厲害！”

    崇拜聲連連響起，再也沒有人去奉承羅衣，方旭之心下得意，又問他們：“有沒有人想學(xué)暗器？”

    “有！”

    “我想學(xué)！”

    “師兄教我們嗎？”

    不少人圍在方旭之的身邊，要他教暗器。

    方旭之剛才拿出來的玩意兒，只是他七八年前，剛踏足暗器一道時，制作的最簡陋、最沒有殺傷力的暗器。他見小弟子們喜歡，并不怎么心疼就教給了他們。

    小弟子們分成兩派，一派學(xué)了麻針，一派沒有學(xué)。

    沒有學(xué)的那些弟子們，認(rèn)為暗器不夠光明正大，非正道。

    “命都沒了，還管什么正道？”

    “就是，我們又不拿來害人，只是用來保命！”

    兩派人吵了起來。

    一派說：“像大師姐這樣武功高強(qiáng)的劍客，根本不需要暗器！”

    一派說：“就算是武功高強(qiáng)如大師姐，猝不及防之下，也要栽在暗器上！”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兩派人吵得不可開交。

    羅衣閉著眼睛假寐，好整以暇地聽著熱鬧。直到一股微弱的卻不容忽視的陰風(fēng)襲來，她袖袍一拂，將那股陰風(fēng)卷在袖袍中，睜開眼睛，緩緩坐起身。

    “大，大師姐，我不是故意的……”

    一個小弟子臉色煞白，渾身抖得厲害。他手里恰好捏著那枚竹管，而此時，竹管正對著羅衣。

    羅衣低頭看向袖袍，上面赫然落著一根細(xì)如牛毛的銀針，不仔細(xì)看根本發(fā)覺不了。

    第85章 親，當(dāng)掌門嗎

    場中一時寂靜得針落可聞。隨即,弟子們紛紛朝那位失手的弟子指責(zé)起來。

    “你怎么回事？”

    “你差點(diǎn)害到大師姐！”

    “幸虧大師姐反應(yīng)敏銳，不然你罪過大了！”

    “還不向師姐道歉？”

    那位弟子嚇得面色慘白，渾身哆嗦不已，哭喪著臉道：“對不起，大師姐,都是我的錯,您責(zé)罰我吧?！?/br>
    嵩山派是有門規(guī)的,最輕的責(zé)罰是杖責(zé)二十。

    杖是鐵杖，由刑律堂的弟子執(zhí)杖,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打下去,最少也要在床上趴半個月。

    刑律堂由萬斬風(fēng)掌管,他素來是鐵面無私,從不寬饒任何人。真要定了罪，這位弟子絕對跑不了一頓杖刑。

    差點(diǎn)冒犯到大師姐,他絲毫不敢抱怨，老老實(shí)實(shí)地認(rèn)錯求責(zé)罰。

    其他弟子也不為他求情,這可是放倒過紅衣老怪的暗器,真要射中了大師姐……

    “還說暗器不會害人？這就是不會害人？”

    “一旦不留神，就會誤傷無辜！”

    本來就不支持學(xué)暗器的弟子們，更是理直氣壯。

    這點(diǎn)小事，也值得吵成這樣？羅衣將袖袍一拂，眾弟子只覺眼前銀光一閃，隨即那道銀光沒入竹管不見了。

    手持竹管的那名弟子，更是震驚得無以復(fù)加。連發(fā)抖都忘了,急急忙忙打開竹管。就見里面躺著三根細(xì)如牛毛的銀針，整整齊齊，好似根本沒有射出去過。

    他一臉震驚地看向羅衣，失聲叫道：“師姐？！”

    其他弟子看到這一幕，也都愕然看向羅衣，目光越來越明亮，越來越灼熱，幾乎快要把人融化掉。

    唯有方旭之，垂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頭。薄唇抿了起來，臉色有些難看。

    剛才那枚銀針，其實(shí)不是小弟子失手，而是他暗中使了手段。

    他看著她懶散歪在椅子上，不管周圍吵成什么樣，都始終不肯睜眼，好似這一切都與她無關(guān)似的，心里說不出什么感受。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情，他下意識地彈出一股氣勁，打中持著竹管的小弟子。

    他不想看到她如此淡然。憑什么他費(fèi)盡心思籠絡(luò)小弟子們的心，努力經(jīng)營威風(fēng)的形象，她卻如此淡然處之？

    他只想借小弟子的手發(fā)射出暗器，卻沒想過后果。因此，看到她居然接住了暗器，頓時愕然。等到她隨手揮袖，將銀針原樣返回竹管，卻是震驚了！

    她……居然如此厲害？！

    方旭之滿心以為，他只是習(xí)武資質(zhì)平庸一些，但是有暗器加持之后，并不比冷如霜、萬斬風(fēng)這些同輩差多少。然而此時此刻，他看著羅衣一臉淡然從容，好似那只是隨手為之，不由得對自己的能力產(chǎn)生了懷疑！

    他比她差很遠(yuǎn)嗎？

    方旭之不愿意相信，可又不得不這樣想。他不由得在心中模擬，換成他，能否隨手將銀針?biāo)突刂窆?？答案是，不能?/br>
    即便他熟知竹管的結(jié)構(gòu)，也不能！反而，因?yàn)樗熘窆艿慕Y(jié)構(gòu)卻做不到，更對羅衣的隨手為之感到震驚！

    他心下復(fù)雜極了，看著周圍的小弟子們都目光崇拜地看著羅衣，慢慢找回了理智。剛要開口說什么，就見羅衣朝他看過來。

    對上她平靜、冷淡、沒有絲毫情緒的眼神，不知怎的，方旭之背后一涼。

    “大家都很好奇，你我之間若是對上，誰會占優(yōu)勢？”羅衣清聲開口，“既然如此，你我比試一場罷。”

    言罷，飛身躍至比武臺。

    方旭之看著她飛起的身形，瞳仁一縮，下意識地握緊雙手。好，很好，是你自找的。他深吸一口氣，對小弟子們笑了笑：“你們有好戲看了?！币诧w身躍至臺上。

    剛才，他對自己的水平產(chǎn)生了懷疑。現(xiàn)在她自己提出比試，要給他一個證明自己的機(jī)會，讓小弟子們扭轉(zhuǎn)對他的看法，就別怪他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