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可身后的兩個花劍隊的姑娘看得津津有味，舉起手機手機不停的拍攝，就這一會兒功夫，都分享了不少微信小視頻了。

    然而鐘可的精力卻沒辦法集中在精彩的花車表演上——在花車與花車穿行而過的空隙，鐘可總要抬起頭，看向馬路對岸的姑娘。

    楊心躍站在高高的花壇上，裹著一件有些笨拙的面包羽絨服，頭發(fā)上的小揪揪因為一天的瘋玩已經(jīng)有些亂了，顯出了一種朝氣蓬勃的凌亂美。她仰頭看著身旁的方杜若，下巴的弧線很漂亮，說話時，她臉頰上的rou向兩側(cè)挪開，露出一個羞澀又興奮的微笑。

    她在開心。因為她身旁的人是她喜歡的方杜若。

    鐘可距離她很遠(yuǎn)，他不知道她在說什么。但他知道，她沒有看花車巡游。就像自己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一樣，她也把她的心思放在了方杜若身上。

    鐘可從來沒這么心焦過。

    他后悔自己剛剛沒有跑快一點、跑得再快一些，可以沖破人群，一直跟在她身邊。

    又是一輛花車經(jīng)過，這次的花車是所有花車中最長最大的一座，它就像是一座移動的小城堡，遮天蔽日般，把馬路兩側(cè)分割成了不同的世界。

    鐘可抱著他的失落留在這邊，而楊心躍帶著她的憧憬留在了那里。

    這座城堡型的花車，講述了一個浪漫動人的童話故事，王子和公主站在高高的露臺上，像是真的在接受萬民的朝拜一樣。他們手牽手，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低頭向著觀眾們飛吻、揮手。

    士兵們拱衛(wèi)在城堡兩側(cè)，手握寶劍，每走出一步，都會整齊劃一的刺出一劍。寶劍在陽光下反射著刺目的光芒，楊心躍仿佛化身成其中一位士兵，帶著無盡的決心，刺出這堅決的一劍。

    “嘭”的一聲，城堡花車的上方炸開一朵彩條禮炮，無數(shù)色彩繽紛的亮閃閃碎彩條從天而降，落向圍觀游客的身上。

    這禮炮威力極大，即使楊心躍和方杜若離著很遠(yuǎn)，依舊有幾片吹落在他們頭發(fā)上。

    “別動。”方杜若注意到楊心躍頭上落滿了碎彩條，每一片不到半個指甲大，清理起來很是費勁。

    他極富紳士精神，抬手幫楊心躍逐一摘下。

    他的動作輕柔，虛虛落在楊心躍的頭頂，還不等她感受到他手心的重量與溫度，他便把手移開了。

    噗通、噗通、噗通。

    楊心躍呆呆地望著他，他的一舉一動在她眼里都像是蒙上了一層光。若他是快樂王子，她就要做為他銜寶石的燕子；若他是天鵝，她就要碾碎蕁麻為他織一件衣裳。

    他是她十八歲的人生中，遇到過的最成熟最有魅力最有風(fēng)度的小哥哥。她若是不喜歡他，還能喜歡誰呢？

    隨著樂曲進入高·潮，城堡花車上，王子與公主相擁親吻，游客里也有數(shù)不清的情侶在交換著誓言。

    楊心躍聽到自己的嘴巴在說話——

    “小方哥哥……”

    “嗯？”

    “……你有女朋友嗎？”

    “怎么忽然問這個？”方杜若看向她，隨口回答，“沒有啊?！?/br>
    “……”

    那一刻，楊心躍的緊張感不亞于第一次走上賽場，第一次攥緊劍柄，第一次用劍指向?qū)κ?，第一次隔著面罩看向未知的敵人?/br>
    ——她用盡她所有的勇氣，把她那只指尖冰涼、手心guntang的右手，塞進了方杜若的大掌中。

    方杜若怔住了。

    “小方哥哥?！彼鈽O亮，帶著三分希冀、三分憧憬、三分緊張，大聲說道，“那你現(xiàn)在，有女朋友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從早上寫到現(xiàn)在，爆了字?jǐn)?shù)，猶豫一下還是都發(fā)出來。不拆開了。

    我想說的特別多。

    其實每次在描寫心躍的感情路線時，我都非常小心，我擔(dān)心我描寫的不夠準(zhǔn)確，讓大家誤以為，躍躍是個“吃著碗里看著鍋里”、“腳踏兩條船”、“又喜歡中可愛又喜歡小方哥哥”的花心渣女。

    其實不是的。

    她就是個小女孩，一個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感情的小女孩。

    十七歲的她脫下“戎裝”，從環(huán)境單純的擊劍隊走出來，她的感情很直白，很純粹。

    方杜若長得帥、又成熟、又有風(fēng)度，她把這種對大哥哥的崇拜，這種心動，當(dāng)真了。

    鐘可呢則被她定義為小伙伴，可以說心事，可以說學(xué)習(xí)，可以分享生活的種種趣事，是離不開的氧氣。

    她在方杜若面前，渾身都是“包袱”，她希望變成一個大家閨秀，可她不是。

    而她在鐘可面前，沒有“包袱”，她就是她，她是楊心躍，又勇敢又果敢又努力又能吃的楊心躍，就算再狼狽也是她。

    她還小，她不懂這兩者之間哪個才是“愛情”。

    但我希望我能讓你們看懂。

    第52章 游樂園（五

    有那么一秒鐘的工夫, 方杜若以為這個被他視為小meimei的女孩, 是在和他開玩笑。

    但很快他就明白不是的。

    即使楊心躍平常看起來再活潑, 再開朗，再莽撞……但她作為一個女孩, 絕對不會用自己的自尊來開一場玩笑。

    方杜若能感覺到手心里的小手在顫抖——她其實遠(yuǎn)遠(yuǎn)沒有她外表看上去的那樣自信。

    青年的停頓其實只有很短很短的時間，楊心躍一直睜著那雙大眼睛，希冀地看著他, 盼望能在他臉上，看到一絲一毫的驚喜與動容。

    但是方杜若說：“謝謝你。”

    然后他松開了手。

    楊心躍一慌，小手不屈不撓的又拉了上去。

    方杜若退開了一步——楊心躍其實并不能確定他是不是真的“退開”了, 他的身子就那么微微晃了一下，就像賽場上對手側(cè)過身子, 以毫厘之差躲過了她的進攻——她的這一劍, 刺空了。

    不, 不應(yīng)該說是刺空。

    她的劍尖確確實實的觸碰到了他的有效部位，可不等她施力, 他便輕描淡寫的移開了。

    耳邊仿佛有裁判的聲音, 告訴她：楊心躍，你的攻擊, 無效。

    她必須要申訴。

    “小方哥哥，我不要你的‘謝謝’！”楊心躍焦急地，驚慌地, 又極為真摯地看著他，“我只想要你的‘喜歡’……就算你現(xiàn)在不喜歡我也沒關(guān)系！我可以對你很好很好, 你以后也會喜歡我的！”

    她說：“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小孩子？我不小了，我成年了，就要上大學(xué)了！我很快就要追上你了！”

    她說：“還是你覺得咱們之間了解不夠多？我身高一米六八，雙子座，興趣愛好是吃飯和練劍，最喜歡的顏色是黃色?！?/br>
    她說：“你要是對我哪里不滿意，我都可以改的。我會把頭發(fā)留長，我會減肥，我會考上你在的大學(xué)，我不會給你丟臉的！”

    她每說一句話，聲音就大上一分，甚至壓過了音響里震耳欲聾的背景音樂聲。

    可是說到最后一句話時，她的聲音忽然落了下去，仿佛一陣輕的不能再輕的風(fēng)，微微吹過那朵還未盛放的花苞。

    楊心躍輕聲問：“小方哥哥，我喜歡你，你又沒有女朋友，為什么不試試我呢？”

    因為激動，她的臉頰微微泛紅，但這股紅意很快又被煞白覆蓋。

    方杜若心里頗有些復(fù)雜，他望著她，知道她對待感情很懵懂但是很執(zhí)著，但他從沒想過，這份懵懂和執(zhí)著會落在自己身上。

    他已經(jīng)二十五歲了，因為一直在博士導(dǎo)師的律師事務(wù)所實習(xí)，所以也算半只腳踏入社會。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越來越少出現(xiàn)“喜歡”這樣直白的語言，而是用更隱晦、更委婉的暗示，來替代說出口的情誼。

    成年人之間不會輕易說“喜歡”，這樣即使被拒絕，也可以給雙方留一絲余地、留兩分情面，轉(zhuǎn)身回退到界限之后，依舊能保持瀟灑自在。

    可是對于剛剛成年的楊心躍來講，喜歡就是喜歡，就是要大聲說出來。

    如果站在方杜若面前的，是女同學(xué)、女同事、女領(lǐng)導(dǎo)，他有一萬種方法委婉的回絕，用成年人最擅長的迂回方式，裝聾作啞，對這份感情視而不見。

    但是面對被自己看作小meimei的楊心躍，方杜若不能這么敷衍。

    他沉吟很久，終于緩緩開口。

    “心躍，我很感謝你對我的這份喜歡?！彼曇衾世蕜勇牐罢f真的，我很詫異，我從來沒想過你會對我有這樣的想法，因為在我心里，一直把你當(dāng)meimei。你先別急，聽我說完。

    “我把你看作meimei，不是因為你沒有‘女性魅力’，你也不需要為了我的喜好，改變自己。你就是你，你開朗活潑，你大方陽光，你很好，真的很好。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種青春，我也曾經(jīng)擁有過的青春。

    “我一直很照顧你，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的特殊照顧，讓你產(chǎn)生了誤解?？墒俏铱拷愕某踔裕瑑H僅是因為欣賞你。我們都知道你離開花劍隊，要在一年之內(nèi)補齊別人六年所學(xué)的知識有多難，可是你做到了，而且不比別人差。每次看到你拼命學(xué)習(xí)的樣子，我都想要力所能及的對你好?！?/br>
    “沒關(guān)系的！”楊心躍搖頭，喃喃的，拼命的，“你以前把我當(dāng)meimei沒關(guān)系呀，只要咱們在一起了，你把我當(dāng)女朋友不就好了嗎？我會加倍喜歡你，把你缺少的那一份補回來，不就可以了嗎？”

    方杜若失笑。真正的“喜歡”，應(yīng)該如同“等式”，等號兩邊擁有著同樣的澎湃；若是一方波瀾萬丈，另一方靜如死水，那這樣的感情公式總有一天會崩塌。

    “那你喜歡我什么呢？”他問她。

    楊心躍覺得這個問題實在太簡單了，她的愛情大樹上掛滿了無數(shù)歡喜，隨便摘兩顆果實下來就能寫一篇八百字的作文。

    “我喜歡你對我好，又溫柔又知心；你還特別聰明，教我做題；你經(jīng)常鼓勵我；你又、你又長得很帥……”

    楊心躍以為自己能說上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可實際上，她只說了幾句話，肚子里就空了。

    她對小方哥哥的了解還是太少了。

    她說的那些優(yōu)點確實存在于方杜若身上，可那僅僅是方杜若本人的十分之一。她甚至不知道他的愛好，不知道他的生日，不知道他的朋友圈……

    說到后來，楊心躍也迷茫了。

    不能怪她的喜歡太倉促，對于十八歲的女孩子來講，她會因為男孩子打籃球太帥而愛上、也會因為他給野貓喂食而喜歡。

    方杜若聽她講完，漸漸明白過來。

    他說：“心躍，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你所喜歡的我，其實只是一個很籠統(tǒng)的‘形象’？”

    “……什么？”

    “成績好、長得帥、會照顧人……這樣的形容太寬泛了，如果第一個遇見你的人不是我，你也會遇上相同類型的其他人?！?/br>
    一年前，楊心躍被迫離開花劍隊，她不是沒有害怕過、不是沒有擔(dān)憂過，但是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悲傷之中時，她必須把負(fù)面情緒藏好，才能勇敢面對高考升學(xué)的挑戰(zhàn)。當(dāng)她被父母送進課堂、卻發(fā)現(xiàn)自己跟不上教學(xué)進度時，她惶恐而不安。于是她去了方老師所開設(shè)的補習(xí)班，當(dāng)她推開那扇大門，看到方杜若時，她被擊中了。

    他如一陣春風(fēng)，吹散了她心中的一切煩惱。他不是陌生的同學(xué)、不是強勁的隊友、不是嚴(yán)厲的教練、不是溺愛的家長……他是她人生中從未遇到過的“小哥哥”。

    于是她喜歡上了他。

    “可是，”楊心躍固執(zhí)地說，“你就是我遇到的第一個人啊，我喜歡你有什么不對呢？”

    方杜若彎下腰，垂眸看她：“心躍，這不叫喜歡。”

    “那什么叫喜歡？”她不服。

    “‘溫柔’、‘帥氣’、‘聰明’，這樣的東西我有，別人也會有。真正的喜歡，應(yīng)該是喜歡那個人身上最與眾不同的‘特質(zhì)’，那種‘特質(zhì)’只會在你面前展現(xiàn)出來。就像是茫茫夜空里的一顆星，你只要發(fā)現(xiàn)他的存在，就能定位他的方向，永遠(yuǎn)不會走丟?！?/br>
    楊心躍聽得懵懂，她抱著破釜沉舟的勇氣而來，結(jié)果她的小方哥哥不僅把她的小船撈起來、修好了，還重新幫她定位了航線，告訴她找錯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