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池懷音見到池母的那一刻,整個人都要崩潰了,崩潰之后,又是一種失而復(fù)得的慶幸。 池母面色慘白,一臉病容,看上去完全沒有平日老辣椒的模樣。 她見到池懷音,還強(qiáng)撐著表情對她一笑,第一句話就是:“我沒事?!?/br> 她已經(jīng)清醒了,因?yàn)樗歪t(yī)及時,沒有出現(xiàn)中風(fēng)類似的狀況,整個人倒是還算正常。 池懷音兩步過去,握住mama的手,蹲在病床旁,眼淚吧嗒吧嗒地掉。 池母手上沒什么力氣,勉強(qiáng)抬起來,放在池懷音頭上。 “別哭啊,傻孩子,媽沒事了?!?/br> 池母的安慰讓池懷音哭得更傷心了。 “對不起mama,對不起,這么久不回來看你們,我太自私了?!?/br> “不怪你,你爸固執(zhí),不是你的錯?!?/br> “是我的錯,是我自私,不孝。” 冰涼的點(diǎn)滴順著塑料管進(jìn)入池母的身體,她的精力慢慢在恢復(fù)。 她睜著一雙眼睛看著天花板,許久,她緩慢地說著:“懷音,如果我和你爸爸離婚,你會難過嗎?” “媽……”池懷音沒想到她清醒以后,第一件事居然是說這個,也有些愣住了。 “人在快死的時候,才會認(rèn)真地審視自己的一生?!背啬傅恼Z氣很平靜:“我不恨任何人,我的人生過成這樣,都是我自己的錯。從前我沒有勇氣去糾正這個錯誤,如今我死過一次,還有什么不能面對的?!?/br> 病房里窗明幾凈,紅色的木窗框也被擦得很干凈。窗戶開了一個小縫兒,一點(diǎn)點(diǎn)風(fēng)吹進(jìn)來,撩動淺藍(lán)色的窗簾。時起時伏,像人心一樣,有些浮躁。 那種濃烈的消毒水氣味讓池懷音有些不習(xí)慣,她不愿再繼續(xù)這個話題:“媽,你累了,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等你徹底清醒了再說?!?/br> 池母笑笑:“傻孩子,媽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彼D了頓聲,輕嘆了一口氣,疲憊的眼眸中帶著幾分歷經(jīng)人生的滄桑。她有些干裂的嘴唇動了動:“其實(shí)當(dāng)初,我就不該去德國,是我太任性了。” 池懷音吸了吸鼻子,想到池母搶救的時候,池父整個垮掉的樣子,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問過我爸嗎?” “還用問嗎?”池母自嘲地笑笑:“我這個壞女人終于肯給他自由了,他熬出頭了?!?/br> …… 作者有話要說: 【很久很久以后系列】 池懷音最近發(fā)現(xiàn),季時禹有秘密,市場和周繼云、趙一洋鬼混在一起,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趁他洗澡,她忍不住搜了搜他的口袋。 發(fā)現(xiàn)里面有一張卡片,上面寫著“plp club”。 再一看,季時禹的名字旁邊,還寫著“會長”。 她一時也怒了,季時禹一出來,她就發(fā)作了。 “你是不是也學(xué)會鬼混了,plp club是個什么俱樂部?你最好給我老實(shí)交代!” “手下的人做來揶揄我們的,plp,怕老婆俱樂部?!?/br> “那你這個會長……” “閉嘴。” 第54章 最近池懷音實(shí)在焦頭爛額,連長河的工作都快顧不上了。 因?yàn)槌啬敢x婚, 家里已經(jīng)完全亂套了。 出院以后, 池母就收拾了東西,離開了池家, 一大把年紀(jì),又出去找房子、搬家。 很神奇的是, 池懷音覺得以她一個年過五旬的老太太做不到的事, 她都做得游刃有余。 池懷音也曾很俗氣地勸過她:“少年夫妻老來伴,大家不都是這樣么?” 可是池母就是表現(xiàn)出了前所未有的堅決, 問什么也不回答, 說什么也聽不進(jìn)去??傊? 那油鹽不進(jìn)的態(tài)度, 池懷音也不得不放棄了。 和池母離開之后如同重生一般的生活相比, 池父則像是一夜從天堂掉到了地獄。在這個家里生活了那么久, 他從來沒有下過廚房,沒有做過衛(wèi)生,不知道家里的衛(wèi)生紙放在那里, 要喝水,找個杯子都要半個小時。 雖然不說,但是池懷音也看得出來, 離開了池母,池父看上去頹廢了很多。 “爸, 到底怎么回事???”池懷音也有些無奈了:“最近是出了什么事?我媽怎么突然就要離婚?” 不僅池懷音不懂, 其實(shí)池父也是不懂的。 想了很久, 池父皺著眉頭,幾乎自言自語地呢喃:“難道是因?yàn)槟莻€德國專家團(tuán)?” 自從女兒離家出走,和季時禹跑了以后,池母的生活就失去了全部重心。 池父因?yàn)榕畠旱某鲎?,和她吵了好幾次,說她的寵愛沒有原則,所以才導(dǎo)致了這一切。 兩個人關(guān)系也有些緊張。 有一天池父沒有帶心臟病的藥,池母給他送到單位,然后就碰到了從德國過來訪問的學(xué)者團(tuán)。好死不死,其中一個女專家,正是池父當(dāng)年的女學(xué)生。 池父原本以為,回去以后她會和他鬧,這一輩子都是這么過來的,他也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結(jié)果她什么都沒說,就這么平靜地度過了。 在他快要忘記這事的時候,她卻突然提出要離婚?;伛R槍也不是這樣使的。 這么大把年紀(jì),一輩子都要走到頭了,居然要離婚?池父想一想都覺得心臟疼。 池懷音聽到池父自言自語,本能問了一句:“什么專家團(tuán)?” 池父脾氣也不好,看著池懷音,想到女兒也不聽話,不愿再多說什么。這一段時間的事,事事都不順心,最后他氣急敗壞地冷哼了一聲。 “她要離婚就離,真當(dāng)我怕她了!你要離家出走你就走,你們母女倆都是一個樣,早點(diǎn)把我氣死,你們都解脫了!” …… 池父去上班,學(xué)校里的一些老同事也聽說了池母搬家要離婚的事。 平素里這些老家伙都是勸他早點(diǎn)離婚,如今卻說:“都是五十幾歲的人了,離什么婚?一輩子都要走完了,現(xiàn)在離婚有啥意義?” “雖然你這個老伴性格潑辣,你也忍了大半輩子了。她比你小好幾歲,以后你老了,還要靠她照顧?!?/br> 池父聽人這么說,心里極其不舒服。 這是他認(rèn)識的知識分子嗎?為什么說出來的話,都讓人這么不舒服? 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以前也和他們一樣。 池母退休工資不高,池懷音擔(dān)心池母生活費(fèi)不夠,和季時禹一起去她租住的房子,想給她送錢。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她過得風(fēng)生水起,每天都在參加老年活動。 至于經(jīng)濟(jì)情況,那就更不用擔(dān)心了,這么多年,池父就只負(fù)責(zé)拿錢回家,家里的錢都是她管理的,銀行的利率她比誰都清楚,什么股票什么基金,她跟著來一點(diǎn),蘇祥正那邊的小投資她也跟一波…… 這十幾年,她也為自己存了個小金庫。 這讓池懷音不得不懷疑:“媽,你是不是早就計劃好了要走?” 池母還是和家里一樣,特別愛看電視,津津有味地看著那些香港的電視劇,頭也不抬:“怎么會,這事是沒有計劃的,突然就想到了?!?/br> 池懷音坐在池母身邊,季時禹在廚房里給他們倒開水和切水果,池懷音趁此機(jī)會和母親說著體己話。 “到底為什么???”池懷音始終不解:“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難道你對爸爸真的沒有感情了嗎?” 池懷音話中的“感情”兩個字,讓池母握著遙控器的手頓了頓。 抬起頭看著自己的寶貝疙瘩,鼻頭微微有些酸。 腦子里突然就想到最后一次和那個老男人吵架,他氣急敗壞地怪她,怪她沒有原則地寵女兒,才讓女兒那么叛逆。 她的寵愛當(dāng)然沒有原則,不論是對女兒,還是對這個丈夫。 那天,他治療心臟病的藥沒有帶,怕有問題,她決定把藥送到學(xué)校里去。 其實(shí)她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到過森城大學(xué),上一次,大約還是池懷音讀大學(xué)的時候。她的內(nèi)心,對大學(xué)這個東西有點(diǎn)抵觸。 原因,第一,她沒有讀過大學(xué),她對于自己文化程度不夠,一直感到自卑,和自己的丈夫沒有共同語言,是她一生之中的痛,所以她不愿面對這種高等學(xué)府,因?yàn)檫@仿佛時時在提醒著她,她和丈夫的距離;第二,她曾經(jīng)為了去德國,大鬧過森大,里面那些老教授老教師,都知道當(dāng)年那件事,她自己也覺得不光彩,總是下意識想要逃避。 本來就心事重重,一找到他的辦公室,里面站了好多人,據(jù)說是一個德國來的專家團(tuán),真是好巧,其中還有一個是老熟人。 ——丈夫的女學(xué)生,當(dāng)年和丈夫鬧出緋聞的女人。 回到家,池母好一陣子夜里都睡不好,委屈、難受、絕望像潮水一般,將這段不如意的婚姻淹沒。她不愿被溺斃,所以她選擇了自救。 池母眼神慈祥地看著池懷音,最后摸了摸她的腦袋,為她整理著鬢發(fā):“很多事情,積累了太久,已經(jīng)沒有辦法去解決了。”她瞥了一眼還在廚房切水果的季時禹,心里倒是很感慨:“其實(shí)我對這個孩子沒什么意見,我能看出來他喜歡你,雖然渾,倒是一片真心。mama希望你因?yàn)閻酆鸵粋€人組建家庭,而不是一廂情愿?!?/br> “mama……” “媽這輩子,算是沒有這個福氣了,但是我的女兒,我一定照看到我死的那一刻?!背啬嘎曇粲行┻煅剩骸皠e怪你爸爸,他和我一樣,都是最最希望你幸福的人?!?/br> 池懷音想到池父最近的狀態(tài),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你要不要和爸爸談?wù)?,他最近狀況不好,看得出來,他還是在乎的?!?/br> “……” 在乎嗎?也許吧。 他們這段婚姻已經(jīng)走過了三十年,風(fēng)風(fēng)雨雨鬧出了許多,雖然跌跌撞撞,總歸是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 只是她始終覺得委屈。 他們之間的交往都是她主動的,當(dāng)初他回宜城看他母親,她驚鴻一瞥看上了他,之后不顧女孩的矜持,總是到他們家?guī)兔?,給他母親洗了一年的衣服,硬是讓他母親把她包辦成了他的妻子。 那時候她不懂什么感情,不懂什么門當(dāng)戶對,就是一個普通少女的心情,嫁給了心上人,那種幸福感讓她忽略了,他是人,是個男人,他也有他的想法和決定。 連新婚之夜,也是她主動的,他一動不動坐在床沿,生氣又木訥,她主動抱住他。 而他多半是因?yàn)槟贻p,經(jīng)不起誘惑。 之后有一陣子,他們倒是像正常的新婚夫妻一樣相處。 那時候他們都還年輕,她不過二十二歲,也愛美,頭發(fā)留得很長,長相又好看,買個菜都被那種蹬著自行車的小痞子看上,人家扯她的辮子,大約是見她像個未婚的小姑娘,便吹著口哨問她:“姑娘,處對象了沒有?” 她那時也害羞,剛要跑開,就見到他騎車過來接她,看見了這一幕。 她跑向他,他卻一臉地不悅,對她說:“別人結(jié)婚了都剪短頭發(fā),或者盤起來,只有你,留這么長的辮子,也不知道給誰看?!?/br> 她意識到他對她的不喜,便開始想要開始改變,甚至刻意討好他。 她認(rèn)為他們的差距主要是她沒有讀夠書,所以和他沒有共同語言,于是也想學(xué)習(xí)他學(xué)的東西,但是他學(xué)的東西太難了,她打開書本,都跟天書一樣。 她動了他的書,他以為她偷翻他的東西,氣急敗壞和她吵架。她有些理虧,之后便很少會進(jìn)他的書房領(lǐng)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