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萊這接二連三抱怨暴擊，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鋒利的尖刀直扎我心窩，直捅得我零落萬分。她這些話也像驚雷，轟炸得我震耳發(fā)聵，耳膜刺痛。

    用力地咬著唇，又松開，我忽然覺得自己在這一刻失去了說話的功能，所有的話頭梗在胸口，猶如硬刺。

    隨著沉默的僵持越發(fā)漫長，氣氛也變得越來越微妙，我更是手足無措。

    就在這時，一陣開門聲將這讓我困頓不已的困局打開，張代猶如天降的救神似的走進(jìn)來，他很快嗅到空氣中的迥異味道，他加快步子，問：“怎么…”

    張代才說了這么兩個字，夏萊忽然從沙發(fā)上蹦起來，她三作兩步撲到張代的面前去，舉起拳頭對著張代的胸口，就是一頓輕重不一的捶打。

    我又是看得目瞪口呆，就像是吞下了定身丸，整個人被黏在原地，一臉云里霧里地看著這一幕。

    面對著夏萊這突如其來的攻擊，張代臉上的疑惑稍縱即逝，他很快恢復(fù)平靜，后退了半步，可夏萊卻亦步亦趨的跟上他，捏起的拳頭仍舊不斷落在張代的胸膛上，她抽泣著：“張代，你這個混蛋！你就是一混蛋！你憑什么憑著我偷偷跑去跟別人結(jié)婚！你憑什么！我怎么對你的，你眼瞎了看不到??！我為你的事cao碎了心，但你怎么那么讓我不省心！你就一混蛋！混蛋！混蛋！”

    作為一個立在原地的旁觀者，我忽然有種錯覺，此刻在我面前的夏萊，她對著張代的發(fā)難，真的不太像一個jiejie對待弟弟那種恨鐵不成鋼的痛心，反而是像一個女孩兒，對著自己深愛的男子選了別人不選她的怒火萬丈和層層疊疊的失望。

    可是我很快在心里面吐槽自己的內(nèi)心過于猥瑣和陰暗，想象力過于重口味。

    而我也很快寬慰我自己，這些年以來夏萊可能在張代的生活中，除了扮演jiejie的角色，偶爾還像當(dāng)媽般為張代cao持，她對待張代的感情，如姐如母，在得知張代瞞著她偷偷結(jié)婚，才會如此失控。

    在我晃神拼命演繹著內(nèi)心戲之際，夏萊捶打張代的手，越發(fā)無力，她的身體也猶如迎風(fēng)的擺柳，作勢朝著張代的胸膛倒去。

    不料，張代急急后退了三兩步，他用手支護(hù)著不讓夏萊撲倒在地，又不斷地朝我打眼神示意。

    我倒很快心領(lǐng)神會張代的意思，卻是遲滯了幾秒才緩緩上前，穿插在張代與夏萊之間，從張代的手上借力扶住夏萊，將失魂落魄淚眼交織的她扶回了沙發(fā)上。

    坐著默默垂淚一陣，夏萊主動拿過紙巾盒，不斷地抽出紙巾來擦眼淚，等到她把那些豆珠子都擦干凈，她的眼睛紅紅的，就像只兔子般。

    先是看了看張代，夏萊將目光落至我身上，她說：“唐二，不好意思，我剛剛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給你說了很多不好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一個巴掌拍不響，我不該不問青紅皂白就把所有的責(zé)任推到你身上?！?/br>
    對夏萊這種打一巴掌給個棗子的聊天模式，我心生倦意疲憊不堪，可她畢竟是張代的jiejie，于是我還是客氣應(yīng)：“沒有關(guān)系?！?/br>
    眉頭蹙起一些，夏萊揉了揉眼睛：“唐二，我接下來的話，并不是針對你。我只是站在一個jiejie的立場，有什么不好聽的話請你多擔(dān)待?！?/br>
    這一次，我抿著嘴沒應(yīng)話。

    也沒用目光逼視我必須回應(yīng)，夏萊很快將目光移走放到張代的身上：“如果我今晚不過來，你這事打算瞞著家里到什么時候？”

    在夏萊的注視里，張代徑直走到我身邊，他伸手捏了捏我的手，他說：“唐二，要不你先去洗澡？”

    我瞬間明白張代是想將我支走，我也明白他此舉是怕我難堪或者難受，于是我將手抽出，說：“好?！?/br>
    然而我還沒邁開步子，夏萊又說：“唐二，她還不能走開，她也是這場矛盾的當(dāng)事人?！?/br>
    我就這樣成了夾心餅干，要多磨心有多磨心。

    權(quán)衡之下，我深知我始終和張代關(guān)系要更親密，在這事上我原則上該遷就夏萊一些，于是我拍了拍張代的手背，留在了原地。

    寂靜對峙了一陣，張代終于開口打破這梏桎，說：“我打算這個周末和唐二去看望奶奶，把這個喜訊帶給她。”

    夏萊的眼眸中徒然多了些凜冽：“張代，你的親人，不僅僅只有奶奶一個！”

    嘴角微微抽動幾下，張代緩慢說道：“后面我和唐二商量好請客吃飯的地點和時間，我肯定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的?！?/br>
    眸淡如灰，夏萊勾起唇毫無情緒地輕笑：“呵呵，那我是不是該榮幸，你沒把我排到十萬八千里去，你啥都商量好了，還是第一個知會我？”

    張代站得筆直，他的手暗暗摸索著抓住了我的手來回揉搓著，他的聲音里有了nongnong的皺紋：“夏萊，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不想讓你左右為難?！?/br>
    夏萊唇邊的輕笑漸漸濃郁：“你倒是挺會安慰我?！?/br>
    重重地捏了捏我的手，張代的語速更慢：“不是安慰，我是真的不想給你制造麻煩?！?/br>
    抓起剛剛她喝過的那瓶水，夏萊慢悠悠擰開接連喝了幾口，她抬了抬眼簾，這一次卻是強(qiáng)勁地逼視著張代：“你真不想給我制造麻煩？那你明天趕緊去把婚離了！”

    身體僵了僵，張代毫不遲疑干脆利落：“那是不可能的事！”

    騰一聲站起來，夏萊環(huán)視了一下，她突兀冷笑：“不可能？你可以趁爸不知道之前，抱著僥幸的心理如履薄冰地過你的新婚生活，你過夠了癮，等被爸發(fā)現(xiàn)之后，再去承受那一地雞毛？張代你是不是自小被他暴打得太多，慢慢的養(yǎng)成了受虐的習(xí)慣，你不被虐一虐，就覺得生活沒勁是吧？我以為這幾年你學(xué)聰明了不少，但我發(fā)現(xiàn)你最近真的是腦袋裝了漿糊，完全找不到回路！你這樣下去，早晚有天連哭都沒有眼淚流！”

    捏著我手的力道越發(fā)厚重，張代沉聲說：“夏萊，我現(xiàn)在不是三歲，我已經(jīng)成年了，我有自主選擇要過什么的生活，不要過什么樣的生活的權(quán)利，你祝福我，我笑納，你不看好我，我也理解。夏萊，我尊重你，但我還是希望你不要對我的生活諸多指點，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我已經(jīng)成年，你可以不用在cao心我，你過好你自己就好。”

    循著張代這番話，夏萊臉上的神情，有種怪異的復(fù)雜，她的目光渙散著最終落在我和張代十指緊扣的手上，盯著看了一陣子，她用不容置疑的語氣：“你真的是被豬rou糊了心，我再跟你多說無益。這個婚你離也得離，不離也得離！”

    面對著這兩姐弟，沒多少過渡，就從好言相對走到針鋒相對的地步，我的心緊縮成一團(tuán)，只能干著急地拽了拽張代的手，示意他有話好好說，不要太上火。

    但于事無補(bǔ)。

    張代也是擲地有聲：“這個事還真輪不到你說什么就是什么。”

    夏萊的臉上浮出一層煞白，她的目光游弋一陣，不知落向何處，她魂不守舍地笑了：“確實，你說得對。我現(xiàn)在就是在多管閑事。我回頭還要分外糾結(jié)左右為難，到底是要幫你保守這個秘密讓你過幾天安生日子，還是干脆利落告訴爸，好讓這樁破事早夭折早超生?！?/br>
    嘴角抽搐著，張代的眉頭皺結(jié)成團(tuán)，他靜滯一陣，忽然松開我的手，從口袋中掏出自己的手機(jī)，飛快地開鎖撥號。

    瞳孔唐突一撐，夏萊的視線斂成焦點匯聚于張代的身上：“你要做什么？”

    張代語氣淡淡：“不想讓你糾結(jié)為難，我自己告訴張大有?！?/br>
    神情突變成最好識別的驚慌失措，夏萊猛的朝這邊撲過來，她作勢想要搶去張代的手機(jī)，說：“張代你別發(fā)瘋！”

    但張代借著身體的靈敏度，徑直后退了幾步，躲開了夏萊的追捕，而電話被撥通那機(jī)械一聲聲的回響，都像是重錘敲在空氣中。

    這一次夏萊是被急出眼淚來了，她手足無措下對著我：“唐二，你快讓他別打了！他啥準(zhǔn)備都不做就告訴我爸，他會被我爸弄死的！”

    見夏萊這般慌張，我意識到這事要真讓張大有知道，難保不鬧得天崩地裂，我是真的怕張代再吃虧，于是我想也沒想就朝張代沖去，聲音也因為被緊迫氣氛壓迫變得不穩(wěn)當(dāng)：“張代，電話掛掉！掛掉！”

    可我的話音剛剛落下，那些電波機(jī)械的聲音已經(jīng)戈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張大有沉著得沒有任何情緒渲染的聲音。

    他說：“廢物，這么晚打來，你是又給我惹麻煩了？”

    面對著張大有這番不用情緒渲染也迸發(fā)得威力十足的鄙夷輕視，張代面無表情，他擋住我要搶下他手機(jī)的手，他幾乎是一字一頓的對著話筒說：“我結(jié)婚了。”

    那頭沒有馬上發(fā)出哪怕半縷的音波，整個空間就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第72章 你現(xiàn)在要后悔，也晚了

    每一秒流逝的時光，在頃刻間變得無比漫長起來，那些煎熬就像是一根根尖銳的錐子不斷戳著，讓人坐立難安。

    茫然不知道靜滯僵持了多久，張大有終于暴怒如雷：“你，馬上，滾過來見我！”

    即使隔著電話線，也無法阻隔張大有那些震懾的氣場，隨著他這話的擲地有聲，空氣中似乎有冰渣崩落在地，氣氛依然凝固如初。

    在這樣的境遇下，我與夏萊的目光不知不覺對視上，但夏萊終是很快別開臉，她輕手輕腳上前來，壓低聲音沖著張代說：“手機(jī)給我，讓我和爸來說?！?/br>
    張代卻站得筆直，他目光如炬搖了搖頭，隨即再對著手機(jī)，淡淡說：“我只是知會你一下，僅此而已?！?/br>
    說完，張代將電話干脆掛掉。

    氣氛又是靜寂一陣，夏萊有些頹然地掃了張代一眼：“你真的是瘋了，你這么不計后果，真的是瘋了。”

    抓了抓我的手，張代又是安撫般揉搓兩下再松開，他聳了聳肩，自顧自般轉(zhuǎn)移話題：“你要的海鮮飯凍檸茶，還有雞蛋仔和蛋撻，應(yīng)該快送到了。”

    蹙起深眉，夏萊意氣闌珊：“你覺得我還會有胃口嗎？”

    張代面不改色：“用不著那么緊張?！?/br>
    臉上爬滿了無奈困頓，夏萊說：“我先走了?！?/br>
    移步去抓起自己的包包，夏萊撩了撩散亂的頭發(fā)，隨即朝大門疾步走去。

    雖然今晚夏萊的到來，給我造成了諸多的鬧心，但我想著她總歸是為張代著想的，看她狀態(tài)不好，我有些擔(dān)心，就用手捅了捅張代的胳膊。

    給了示意我放寬心的眼神，張代跟上了夏萊的步伐，我遲疑著也跟了過去。

    在門口處，夏萊頓住了腳步，她揉了揉還有些通紅的眼睛，再目視我：“唐二，我今晚情緒波動太大，希望你不要介懷?！?/br>
    盡管我越發(fā)覺得眼前的夏萊，她開始慢慢用行動顛覆她此前的印象，可我大概也能理解，她確實有她的立場。

    畢竟對于她而言，張代才是她的親人，若然不是因為張代的緣故，我對她而言不過是甲乙丙丁的路人。而就算我和張代之間有了牽扯，她拼盡全力去為張代考量，那也是最正常不過的事。

    于是我將所有涌動著的情緒深埋住，輕輕搖了搖頭：“我能理解?！?/br>
    夏萊終究是寬慰般勉強(qiáng)笑了笑：“那就好。你們回吧，我走了?！?/br>
    七拐八拐的，夏萊終于隱身到夜色里，消失得無影無蹤。

    最后是張代摟住我的腰，將我環(huán)回了大廳里。

    坐在沙發(fā)上相顧無言一陣，我忐忑難安：“張代，事情是不是大條了。”

    張代他的嘴角挪動著，緩緩說：“唐小二，可能等會，張大有會上門。等他過來，不然你就在二樓，或者去三樓，你別下來了?！?/br>
    怔忪幾秒，我將唇咬來咬去的，愣是吐不出一個字來。

    伸手覆在我的頭頂上，張代揉了揉我的頭發(fā)，他的聲音沉下幾個度：“對不起。讓你跟著擔(dān)驚受怕，備受煎熬?！?/br>
    這次我倒是干脆搖頭：“我們之間，就別說這個了?！?/br>
    手游弋著到我的后背上，張代猛然將我環(huán)入懷中緊緊禁錮住，他過半響：“我越來越覺得我高攀了你?！?/br>
    心一波接一波的顫瑟著，我的手遲疑著落在張代的背部，輕拍了幾下，說：“等會，張大有過來，你別把我支走，我們一起面對他吧。張代我也是一個成年人，我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br>
    張代加重力道環(huán)住我，他的骨骼硌壓在我的身上，有淺淺的擠迫感，他說：“其實也不會有多大事。夏萊她是緊張過度，在她的潛意識里面，仍然把我當(dāng)成那個面對著張大有的暴戾沒有招架力的人。張大有他過來，最多亂發(fā)一通脾氣，這事估計就會不了了之。所以唐小二，你別太為我擔(dān)心?！?/br>
    我一時間分不清楚張代這些話，是為了安撫我的兵荒馬亂而說的善意謊言，還是事實如此，可我能清楚知道，張大有他是真的不會對張代抱有任何的慈悲，等會他過來，自然又是一場錐心的煎熬。

    反正該來的始終會來，不管我們是忐忑難安地等著，還是輕松自在地候著，它始終會像一場暴風(fēng)雨，如期而至。

    那么，我們還不如暫時把心放寬點。

    將內(nèi)心的狂風(fēng)暴浪強(qiáng)力壓制住，我裝作已經(jīng)被張代的安慰撫定了心，說：“我知道了。你放開我唄，熱呢。”

    慢騰騰地別開手，張代扣住我的后腦勺，在我的額頭上蜻蜓點水親了親，他可能是為了將我徹底從剛剛的黯淡氣氛中挽救出來，他轉(zhuǎn)而說：“rou松包呢？它跑哪里去了？”

    我很是配合循著他這話，左看看右看看的，最后發(fā)現(xiàn)那只眼神撩人的狗子，它不知何時跑著蹲到了電視柜那邊去了。

    真心對這種軟綿綿的物種沒啥抵抗力，我三兩步去把它抱過來，摸了它的頭一陣，剛剛還七上八下的心安定了不少。

    沒一陣，送外賣的上門來了，張代簽了單，卻把海鮮飯凍檸茶硬塞著送給了外賣員，只留下雞蛋仔和蛋撻，放到了冰箱里去。

    做完這一切，張代把電視打開，音量調(diào)大，空氣中那些不愉快的氣息，就這樣被擠掉了。

    似乎對看電視不太感冒，rou松包窩在我的大腿上睡著了，我把它放到沙發(fā)的一角去，余光掃了掛鐘，只見時間已經(jīng)過了十點。

    我以為張大有今晚不過再過來了。

    但我的自以為還沒落地生根，一陣急促的門鈴聲終于劃破空氣，鉆進(jìn)耳膜。

    門外，站著的人除了張大有，還有張源。

    彼時，這兩父子臉上的表情驚人的一致，都是陰沉得駭人。

    微微仰起臉來，眼睛微瞇睥睨我一眼，張大有冷冷說：“唐小姐，這里沒有你呆的空間，麻煩你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的你東西滾蛋。至于你和張代的離婚協(xié)議書和財產(chǎn)分割協(xié)議書，一個星期內(nèi)會有律師聯(lián)系你洽談?？傊?，我們張家不會對你有任何虧待。”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移動著身體將我護(hù)在身后，張代借著身高的優(yōu)勢，把張大有臉上所有的傲慢遮擋得一絲不剩，他的手背著伸過來摸索著抓住我的手，他一字一頓：“唐二，她是我的妻子。我跟她的婚姻要何去何從，除了我跟她，沒有任何人可以對此指手畫腳，幫我們作出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