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玲瓏繃著臉不搭腔。 紅玉護(hù)主,揚聲喝道:“莫要這樣無禮。我們小姐的姓名,怎可能隨便告訴個陌生人。” 宋繁時根本不搭理紅玉,只微微側(cè)身朝向那好看的小meimei,語氣溫和地說:“你剛才說薺苨,究竟是怎么回事?” 玲瓏把油紙包拿好,語氣疏離地說:“跟你無關(guān)?!?/br> 宋繁時瞧著她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有些好玩,便道:“你不說我也能猜出幾分來?!?/br> 玲瓏別開臉不理他。 宋繁時站直身子,眼角余光望著小姑娘,略想了想,說:“滿府里,現(xiàn)在生病的唯有五太太和三老爺。可三老爺是發(fā)熱癥狀,這藥方并不合適。想必是五太太房里的藥渣了。只是五太太氣虛需用人參,眼前這個卻是薺苨??磥?,是你發(fā)現(xiàn)有人在藥上動了手腳,所以悄悄拿來查看?” 少年一番話說得玲瓏心驚rou跳。 她沒想到自己就是拿了個藥渣看看而已,竟然被對方瞧出這么多問題。 這位小公子年歲不大,心思卻很機(jī)敏。 玲瓏裹緊了手里包藥渣的油紙包,警惕地看著他,“你究竟是什么人!” 宋繁時負(fù)手而立,“你還是不知道的好?!?/br> 玲瓏看不慣他那高高在上的模樣和語氣,拿好手里的東西塞到紅玉懷中,主仆二人打算從旁邊離開。 結(jié)果沒兩步就給攔住了。 宋繁時伸出右手,“拿來。這東西給我,我有用處。” 玲瓏不可能把這樣的東西交給陌生人。更何況,她打算把這事兒告訴七叔叔,由七叔叔來斷定這事兒怎么個處理法子。于是扭著頭看旁邊的低矮灌木,“不知道你在說什么?!?/br> “東西給我?!彼畏睍r往前邁了一步,指指紅玉懷里的油紙包,“你們可以走?!?/br> “憑什么?!绷岘噦?cè)走兩步擋在他和紅玉的中間,“我的東西,為什么要給你?!?/br> “就憑你拿的東西和國公府有關(guān)系?!彼畏睍r把右手再往前伸了一些,“給我?!?/br> 玲瓏哼了聲。 她可信不過這樣不知打哪兒來的不講道理的小少爺。莫名其妙地多管閑事不說,還不肯講出自己身份。越看越不像好人。 玲瓏借著扭頭的空檔朝身后紅玉快速使了個眼色。 紅玉會意,微不可見地輕點了下頭。 宋繁時沒有發(fā)現(xiàn)兩人的眼神交流,略顯不耐地道:“你把東西給我,我可以幫助五太太討回公道??扇裟銏?zhí)迷不悟非要拿著它,或許沒有幫到人反而害得自己——” 他話還沒說完,玲瓏突然指著他身后,驚恐萬分地說:“你后面是什么!” 宋繁時下意識回頭看了眼。 玲瓏?yán)t玉轉(zhuǎn)身就跑。 宋繁時立刻意識到自己被人擺了一道,趕緊去追。 這里樹木繁茂,穿插著茂密的灌木叢,人影瞬間消失不見。宋繁時跑了好久沒追到人,停住步子四顧去看,卻發(fā)現(xiàn)那小姑娘拉著丫鬟正朝另一個方向跑。細(xì)看她們跑開的起始點,差不多就在剛才說話之處的附近。 ……原來她們剛才并沒有逃開。只不過晃了他一招,讓他以為她們離開了。等他跑走去追的時候,她才帶了丫鬟真正開始逃離。 距離那么遠(yuǎn),追是追不上的。 宋繁時千算萬算沒料到自己被個小姑娘給算計了,右拳緊握砸在梧桐樹上,抖落滿地樹葉,臉色陰沉沉地望著她們離去的方向。 思量片刻后,他忽地又笑了。 “她拿著這么重要的東西,想必是會去尋小舅公的?!彼畏睍r說著,腳步加快,往花廳的方向走去,“我先行一步到父親和小舅公那里,攔她一攔,看她能奈我何?!?/br> 第28章 玲瓏并不知道七叔叔在哪兒和客人見面, 路上問過了丫鬟們知道是花廳,急忙往那邊趕。 說來也巧,有個小丫鬟剛才也給冬菱指過路,稟道:“冬菱剛才去了花園一趟,沒幾步就又出來了, 說是晚些再來見七爺?!?/br> 玲瓏沒有多想,只考慮著冬菱可能是不想打擾到七叔叔和別人的談話。于是她也打算去了小花園后, 等七叔叔和人商議完事情再見他。 誰知剛走進(jìn)小花園去, 還沒來得及靠近花廳,就見一人正在花廳門旁不遠(yuǎn)處的石桌前坐著, 飲著茶, 悠悠然望向她這兒。 仔細(xì)一看,分明就是剛才那個不講理的人。瞧這架勢, 是專門來這兒截她的。 玲瓏便打算回菖蒲苑去。 雖說五太太這事兒很急, 可是得優(yōu)先保證東西能順利交給七叔叔才行。既然有人攔阻, 不妨稍微等等, 把東西擱在安全的菖蒲苑, 待到七叔叔回去了再說。 玲瓏轉(zhuǎn)身離開。 宋繁時沒料到她寧愿先行撤離也不和他正面對上, 忙起身“哎”了一聲喚她。 哪知道話還沒來得及講, 屋內(nèi)突然傳來“砰”地聲瓷器被狠狠摔碎的重響,把院子里的幾人都嚇了一跳。 宋繁時想要沖進(jìn)去看, 卻被守著門的長河長海攔了下來。 “對不住, 小殿下?!彼麄兊溃骸捌郀斢忻? 誰也不許進(jìn)?!?/br> 花廳內(nèi)。 房門緊閉, 窗簾被這筆兩人正僵持著對峙。 一人身材挺拔目光淡然,正是北鎮(zhèn)撫使郜七爺。另外一人相貌和他有兩三分相似,不若他那般冷然清雋,而是瀟灑溫文的模樣。只不過如今此人也斂去了平日里的溫和笑容,現(xiàn)出迫人氣勢。 “我知道小舅舅你萬事只和父皇稟報?!碧铀畏钪?jǐn)雙拳緊握,眉目中滿是憤然,額上青筋隱現(xiàn),“可是我只求你一個答案。一個答案也不行么!” 郜世修淡淡說道:“這些不是你該知道的?!?/br> “憑什么不準(zhǔn)我知道!”宋奉謹(jǐn)壓低聲音怒吼,“方博林是我的人。他來京,是我求到父皇跟前,父皇準(zhǔn)了的。父皇有意扶持他做我的左膀右臂,如今一家人這么不明不白被殘殺,我憑什么不能知道!” 現(xiàn)下一提到這個人的名字,太子依然心里痛惜入骨。 方家人才輩出,前朝時曾有數(shù)人出任帝師。在江南,方家遠(yuǎn)比京城傅家聲望更高,為學(xué)子所敬仰,隱為江南仕子之首。 方家男子從不納妾,人丁并不興旺,到了方博林時已然三代單傳,而他也只有一子一女。其子方明暉剛滿十八,風(fēng)流倜儻。女兒方明昭養(yǎng)在深閨甚少出門,據(jù)說是七八歲的年紀(jì),俏麗可人。妻子是北方人,來自瑯琊王氏,爽朗大方才學(xué)甚好,一手簪花小楷十分出眾,名滿天下。 方博林外派為官二十幾載,已在晉地五六年了。其人博學(xué)多才溫文儒雅,太子宋奉謹(jǐn)曾在幾年前他回京時和他暢談三日,十分欽佩他的為人和才學(xué)。 去年秋,宋奉謹(jǐn)特意與皇上商議,待到這年冬日方博林回京述職,就留他在京中。 皇上也很欣賞方博林,同意了太子的請求,擬授方博林少師銜,官拜大學(xué)士入內(nèi)閣。 哪知一切準(zhǔn)備就緒,只等著臘月時候方家來京了,卻在十月里驚聞噩耗,方家被流寇滅了滿門。其妻及子女被殺后投入井中,方博林則被剖腸斬首割去四肢,手段極其殘忍。 方家案子事關(guān)重大,被官府壓了下來,任何消息都未曾往外傳出,直接遞交大理寺和刑部來審理。 皇上聽聞此事,極其震怒。 恰逢北鎮(zhèn)撫司在陜川兩地處理事務(wù),離晉中并不算遠(yuǎn),巧遇方家之事?;噬媳阒苯影汛耸掠纱罄硭潞托滩恳平唤o了北鎮(zhèn)撫司。 因此,這樁案子其中的許多細(xì)節(jié),沒人能比北鎮(zhèn)撫使更清楚了。 這也是宋奉謹(jǐn)特意出宮一趟,甚至于不惜和皇上告了假留宿國公府,只為和北鎮(zhèn)撫使大人親自相談的原因所在。 太子和北鎮(zhèn)撫使的關(guān)系一向不錯。 宋奉謹(jǐn)大郜世修幾歲,算是看著這個小舅舅長大的。 皇上和先皇后都很喜歡郜世修,時常把他接到宮中去住,宋奉謹(jǐn)無論是跟著先生習(xí)字還是跟著武師父學(xué)武,都習(xí)慣帶上郜世修在旁。 誰知這位小舅舅學(xué)什么都非??臁?/br> 慢慢地,郜世修的課業(yè)比宋奉謹(jǐn)學(xué)得多學(xué)得好了,武藝也超出他一大截。 宋奉謹(jǐn)曾十分沮喪。 皇上卻是笑著安慰他:“你無需這般。小七人品才華皆出眾是好事,往后你們兩個一人在宮內(nèi)一人在宮外,不怕這天下不太平?!?/br> 太子什么事情都不瞞著皇上,有甚事情都和父皇坦誠商議。 皇上很喜歡這個兒子,他年紀(jì)大了,有意在培養(yǎng)能夠輔佐太子的人才。 首先是郜世修。其次,便是方博林。 誰知居然出了這樣的事情。 宋奉謹(jǐn)看著滿地青花瓷瓶的碎片,指尖掐在掌心里,“我有權(quán)知道這一切。方博林,是我尋來的?!?/br> 輕叩桌案聲響起,郜世修的聲音依舊平靜無波。 “無可奉告?!彼溃骸拔胰シ郊視r已經(jīng)遲了一步。那些人做事太干凈利落,而且初時案子在官府,現(xiàn)場不是飛翎衛(wèi)管理?;噬鲜诿笪也艔拇罄硭绿幠玫阶C據(jù),太晚了些,沒有捉到人?!?/br> 言下之意,官府和大理寺做事不夠妥當(dāng),證據(jù)收集不好,做事太過拖沓,把時間和訊息都給耽擱了。 一向溫厚寬和的太子殿下暴怒了。他雙目赤紅,指著郜世修道:“你說謊!憑你的本事,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郜世修抬起一指輕輕撥開那怒指過來的手,眼簾低垂,沒有只言片語,僅勾唇淡淡一笑。 這低笑聲清清冷冷的,仿佛至寒天里的玄冰,不帶有絲毫溫度。 宋奉謹(jǐn)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著。他深吸幾口氣冷靜了一點,跌坐到椅子上,雙手撐住額頭,目眥欲裂。 “你總可以告訴我,這事兒到底和沈家有沒有關(guān)系吧?!彼畏钪?jǐn)?shù)穆曇粢讶挥行┻煅?,“以大皇兄的能力,即便可以尋方家的晦氣,卻是人在京中鞭長莫及,不可能把事情做得那么干凈利落。” 宋奉謹(jǐn)猛地抬眼,目光灼灼地看過來。 “我不求小舅舅說什么旁的,只求您一件事。”宋奉謹(jǐn)咬著牙恨聲說道:“您只需要告訴我,那殺千刀的沈家,究竟和這事兒有沒有關(guān)系!” 不怪宋奉謹(jǐn)把事情懷疑到這個上面。 皇上一直寵愛沈貴妃,甚至于在先皇后故去后,把她扶為一國之母。 可就在去年冬里,皇上突然對她冷漠起來,甚至于年末的宮內(nèi)除夕宴,沈皇后都沒有出席。 只可惜的是,青梅竹馬的情誼終究還是深入骨髓的。今年開了春,沈皇后便如沒事人一般,重新在宮內(nèi)抹上了嬌艷的桃花妝。 宋奉謹(jǐn)呼吸急促且沉重,壓低聲音再次呼求,“小舅舅,您不為別的,只為方博林曾為您親自斟的那一杯茶,也該和我說個答案吧?” 輕叩桌案聲驟然停了下來。 郜世修薄唇緊抿,依然未曾言語。 不過,修長的指伸出,在空中虛虛地快速劃了一個字。 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