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jìn)屋，看到的就是那丫頭晃晃悠悠盯著手中酒杯的模樣。大大的眼睛里好似汪了水，濕潤潤的又是讓人憐愛又是讓人心疼。

    “怎么喝那么多？”郜世修走上前去，想要把杯子拿過來。誰知這丫頭力氣大得很，他拽了兩下居然沒能成功。

    怕酒灑出來弄臟了她的衣袖，他索性俯身下去一口把酒飲盡，然后才慢慢地把空酒杯從她手中抽了出來。

    玲瓏手中沒了東西，晃晃手指沒地方放，指尖一轉(zhuǎn)換了方向，勾著眼前之人的下巴，吃吃地笑著，“七叔叔回來了？我等你好久了。你都不來看我。你看你，遲到了。知道嗎？”

    只勾著還不過癮，她的手指又撫上了他的臉頰，輕輕摩挲。

    郜世修忙深吸口氣壓住滿腹的心思。

    他忍不住低下頭去朝小丫頭的腹部掃了一眼。

    今兒上午的時候他特意進(jìn)宮了一趟，到宮里的藏書閣翻閱各種書籍，終是在看了二三十本之后弄清楚了齊天說的那個是什么。

    想她雖然及笄，成長卻還不夠……

    面對著眼前臉頰紅潤潤眼睛濕漉漉的小丫頭，指揮使大人也只能暗自感嘆一番，各種說不出口的苦水拼命地往心里咽。

    少女清新的呼吸近在咫尺。即便是沉穩(wěn)如他，面對著這樣的情景，也有些難以自持。

    郜世修拼命想著各種話題來分散心里的遐思，順帶著打散眼前的這種氣氛。于是他道：“你可曾聽說過方博林？”

    “方……博林……啊”玲瓏的視線有些模糊起來，慢慢地收了手。

    沒有她纖細(xì)的手指在臉側(cè)摩挲，郜世修的思維清晰了許多，見她好似知道這個人，就道：“我曾見到過方大人一面，促膝長談許久，辯論當(dāng)朝時政足有兩個時辰。”

    玲瓏聽得眼睛一亮，稱得潤潤的眼睛水光滿溢，“真的？”忍不住道，“好厲害！”

    郜世修眉梢眼角滿是笑意，頷首說：“自然是真的。”

    想他當(dāng)時年少，能和方博林論政那么久而絲毫不見弱勢，連皇上都連連夸贊他。

    郜世修轉(zhuǎn)眸望向身邊少女。

    他知道醉中的人說的都是真話。他聽小丫頭剛才贊了一句，卻覺得不夠，于是繼續(xù)追問：“你果真覺得厲害？”

    “那是自然?！绷岘囎灶欁缘孛雷套陶f：“早就聽說方博林大人博學(xué)多聞是當(dāng)朝鴻儒，如今看來，果真如此。人在晉中，卻對當(dāng)朝政局了若指掌，說實話，我覺得他確實厲害得很。”

    小丫頭在那邊醉眼醉語地兀自高興著。

    郜世修的笑容卻是慢慢地、慢慢地淡了下去。心里頗有點不是滋味。

    原來她稱贊的是方博林。

    不是他。

    心里頭有些酸澀，郜世修打算出去一下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冷靜一下。哪知道小丫頭雖然醉了，動作卻更加敏捷。

    他手剛扶上門板，她就跑到了他的身后，一把拉住了他。

    “你也想跑？你也想丟下我？”她明顯是堵著氣，話語中哀怨十足，“我就要你陪著我。他們不在了，我還有你。”

    雖然語調(diào)哀怨，可是透著nongnong的悲傷。

    想她自幼沒了雙親，郜世修心底一軟，手上就送了力道。

    “好。我不走。”他溫聲說道：“我在屋里陪你，好不好？”輕點著少女眉心，他笑著輕嘆，“不過你得答應(yīng)我，不許再喝了。”

    酒量那么差，還一次喝那么多。她也真是有膽。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玲瓏歡歡喜喜地晃著他的手臂說，“這個世界上，七叔叔是最疼我的了。”

    然后，她拉著他的脖頸迫使他低下頭來，踮起腳尖，在他唇上吧唧親了一口。

    原先她也偶爾主動地有過一兩次這樣親昵的舉動，卻都是輕輕的親一下，而是那吻頂多落在臉頰。

    這是頭一回落在唇上。

    血氣方剛的指揮使大人頓時愣住了。

    第72章

    許是覺得剛才那一下的滋味不錯, 玲瓏舔了舔唇, 踮著腳又吧嗒親了一口。而且手也不老實, 攬著他的脖頸晃啊晃的不消停。

    郜世修頓時覺得嗓子有些干，死死盯著她紅潤潤的唇，忍不住喉結(jié)微動。

    他上前靠近了小半步下意識就想要抱住她, 卻在指尖接觸到她微涼的衣裳時又猛地縮了回來。

    這丫頭還小, 不懂事。而他……他得自控著才行。

    暗地里不住地告誡著自己, 郜世修硬生生地收了手, 使了巧勁兒把她的手松開，獨自側(cè)過身去, 面對著門板不住深深呼吸。

    他深覺倆人這樣下去怕是要麻煩, 趕忙重新去拉房門。誰料手剛碰到門板, 就有白皙柔嫩的纖手覆了上來。

    “你要去哪里？”玲瓏?yán)呤迨宓氖郑硌垭鼥V地歪著頭打量身邊高大男人, “你怎么不陪我了？剛才還答應(yīng)我的。”

    難為她即使醉了，也還把之前他答應(yīng)的那個“好”字記在心里。

    郜世修薄唇緊抿, 好半晌才擠出來一句話：“你醉了。我尚還有些事, 你先歇著, 我去去就來?！?/br>
    “我不要自己歇著?！绷岘囈皇职侵氖直? 一手?jǐn)堉恼? 不撒開，“我就要你陪著我。”

    因為喝醉了, 她沒什么力氣。雙手用不上勁兒, 不時地從他腰身上滑下來?？伤凉撘庾R里還記得得把七叔叔留下才行, 于是手不小心滑下來后就會再拿上去。故而來來回回地磨蹭個沒完。

    她倒覺得自己不過是在挽留而已?？稍谯佬捱@邊感覺來，卻是她的手上上下下輕撫個沒完。

    饒是郜世修自控力過人，這個時候也有些撐不住了。忙雙目緊閉，不住告訴自己，趕緊走得好。

    可是小丫頭在他身邊蹭來蹭去，手中攬著他的力道絲毫都不減弱反倒是又增強(qiáng)了些，而且還不住地喃喃說：“七叔叔最好了。你陪著我吧?！?/br>
    聽她這樣軟聲軟語地求著，他就愈發(fā)地心軟下來。最終只能嘆了口氣，點點頭，再次答應(yīng)下來，“好?！?/br>
    心軟是一時的?？赡墙舆B不斷忍著的“痛苦”卻是持續(xù)很久的。

    郜世修扶了玲瓏回去坐著，她就拉著他的手，靠在他的懷里，哼哼唧唧和他念叨著店里的生意。

    好不容易說完生意了，她又過去沐浴更衣。還不準(zhǔn)他走，非要他在外面守著，等會兒給她遞干凈衣裳。

    看著她耍無賴的嬌俏模樣，指揮使大人只能心里苦笑。

    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

    原先他給她用的這些招數(shù)，居然被她一一地奉還回來不說，而且還是用這樣的方式、在這樣的狀態(tài)下。

    雖然很想看上一眼，郜世修也只能硬生生地忍了下來。背對著門，微微打開一條門縫，把干凈衣裳遞了進(jìn)去。

    然后落荒而逃一般到了院子里兀自冷靜著。但他也不敢走太遠(yuǎn)，生怕她醉了后洗澡時泡在浴池中睡著，得時刻留心著里面的動靜。

    聽著玲瓏洗完走出浴池了，郜世修方才放心下來?；亓俗约悍块g，先去浴室洗了個涼水澡，這邊打算睡下。

    誰料還沒躺下，就響起了篤篤篤熟悉的敲門聲。

    郜世修沒敢開門，隔著窗戶與外頭的小丫頭說道：“我已經(jīng)睡了，你先回去吧?！?/br>
    玲瓏散著頭發(fā)，打著哈欠，困倦地說：“我想和七叔叔在一起?！?/br>
    這話直入郜世修的心底，激得他心底一顫。

    但他知道這樣不行。雖然小丫頭在外頭看不見他，他依然背轉(zhuǎn)了身子，背對窗戶面朝屋內(nèi)說道：“你先回去吧。明日我陪你?！?/br>
    醉了的玲瓏堅決得很，非要他陪著。他不肯的話，她索性蹲在了門口打起了瞌睡。

    郜世修半晌沒聽見她離開的動靜，悄悄推開窗戶一點點往外看。只瞅了一眼就嚇壞了，趕忙跑出去把人抱了進(jìn)來。

    玲瓏在他懷里樂呵呵地抱著他的脖頸，在他胸前蹭啊蹭，舒服得不行。末了，拽著他緊挨著在床上躺下來。

    夜色濃重。

    屋里清涼一片。

    郜世修卻是覺得這天熱得很，比暑天里還要煎熬。

    玲瓏縮在他的懷里酣睡了一整個晚上。

    郜世修無奈地睜眼到天明。

    ·

    第二天早晨玲瓏醒來的時候，郜世修已經(jīng)離開去了衛(wèi)所。

    她瞪著眼睛看著周圍熟悉的帳幔，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這是哪里。

    玲瓏沒料到自己居然在七叔叔這兒睡著了。不過，從小到大她在這兒睡下的次數(shù)當(dāng)真不少，所以也沒把這個當(dāng)回事兒。

    這兩日她有事，就向族學(xué)里告了假?？纯磿r辰差不多了，先去侯府參加穆雲(yún)的壽宴，吃過壽面后呈上樂自己準(zhǔn)備許久的禮物。

    時間都過了晌午，自始至終王四郎都沒和玲瓏說一句話。玲瓏暗暗直嘆氣。卻也之鞥呢佯作沒發(fā)現(xiàn)，如往常一般談笑自若。

    穆雲(yún)出家多年，不喜奢侈浪費。所以宴席只擺了簡單幾桌，家中人簡單慶祝一下便作罷。

    午宴結(jié)束后，時間尚早，玲瓏便坐車去了品茗閣，看看鋪子里的情形。

    她剛進(jìn)鋪子門口，魏風(fēng)就聞風(fēng)而來，抱著算盤往她身后不住地看。瞧見只錦繡和顧mama兩個人后，失望地撇了撇嘴，口中卻是說道：“嘖，冬菱那個得理不饒人的沒來，真是太好了?！?/br>
    顧mama從玲瓏那兒聽到了一些“小道消息”，聞言笑道：“是真好還是假好？”

    魏風(fēng)揚(yáng)著下巴說：“自然是真好。沒人和我吵了，我高興都來不及！”

    錦繡在旁邊半掩著口笑，“小姐，往后婢子陪您過來，可別讓冬菱來了。您看，魏賬房不樂意呢?！?/br>
    “這話說的是?！绷岘囈槐菊?jīng)地連連點頭，“往后不帶冬菱過來了。”

    魏風(fēng)嚇得算盤都掉了，忙拾起來拍拍灰塵，追在玲瓏后頭說：“小姐，您別啊。別！讓她來就是。雖然她——是說話沖了點，不過心地卻還不錯?！?/br>
    玲瓏最護(hù)短不過。雖然知道魏風(fēng)有意于冬菱，看他口上不饒人，有心憋憋他，就沒松口。一直到進(jìn)了里頭和程九對賬也沒點頭。

    魏風(fēng)苦哈哈地等在門口求一個準(zhǔn)話。

    程九嫌棄他礙眼，砰的一下把門關(guān)上了，給他了個閉門羹。

    這段時間鋪子里賺了不少錢。因為孟六爺和孟華瓊就在福建那邊，幫忙給了不少便利，所以進(jìn)貨更為方便，從福建到京城之間的貿(mào)易往來也容易了許多。扈剛他們不時地讓金玉鏢局送最好的貨過來，鋪子里的收益比去年同個時期高了將近三成。

    誰不愛銀子呢？玲瓏數(shù)著銀票，高興得眉眼彎彎。

    程九卻在擔(dān)心另外一件事情，喚了聲“小姐”，等玲瓏看過去的時候，悄聲問她：“孟六爺和孟小姐那邊怕是還不不知道吧？到時候該怎么稱呼才好？”

    玲瓏頓了一頓方才明白過來，他說的是她和七爺定下婚約一事。

    若她嫁給了七叔叔，那么往常的稱呼全都要換了?？刹荒茉僖乐郧暗妮叿謥?。

    想到這個，玲瓏就頭大如斗。忙把心思轉(zhuǎn)到眼前可愛的銀票上，揮揮手道：“事到臨頭再說吧。不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