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宮門口，和凌老先生一行人匯合的時候，方才發(fā)現(xiàn)同行的還有其他人。

    喬玉哲和凌玉也在其中。

    玲瓏有些不解。但看凌老先生和郜老太爺，甚至于郜世修皆是淡然無事的模樣，她就也沒太放在心上，與眾人一同往宮里去。

    公公引了他們往皇上的靜寧宮去。

    皇上年紀(jì)大了，經(jīng)歷了這樣一系列的事情，終是有些熬不住。再加上前幾日沈皇后那般的做法讓他徹底寒了心。靖德帝索性把朝中事務(wù)交給了太子和郜七爺來辦。他則靜臥在床歇息。

    今日凌老大夫來給他看診，恰逢他身子略有不適，躺在床上。前來的幾人都是自家后輩，沒甚需要戒備的。靖德帝索性和衣躺在床上歇著。待到凌老大夫過來診脈也沒起身，只讓眾人平身后，他就把手?jǐn)R在了床側(cè)。

    當(dāng)年還是太子的靖德帝遭到暗算，一病不起。還是孟大將軍背著他四處尋找名醫(yī)，求到了凌忠樹的跟前。又在凌忠樹的家中休養(yǎng)了好一段時間方才痊愈。

    所以，靖德帝、孟大將軍和凌忠樹的關(guān)系非同尋常。這次凌老爺子來京，沒和旁人講，唯獨(dú)通知了孟大將軍。

    “陛下身子無礙，”許久后凌老先生道，“不過需要好生靜養(yǎng)。另外，草民另有事情要和陛下說，只不過不知該怎么開這個口?！?/br>
    當(dāng)年自己被凌老先生救了性命的情形歷歷在目。靖德帝并非不知感恩圖報之人，聞言不悅道：“你說就說。這樣吞吞吐吐像什么樣子。”又說，“別草民啊之類，太過見外。如那時候咱們倆尋常說話樣子就行?！?/br>
    兩人幾十年沒見面了。他不希望自己的救命恩人在跟前是這樣唯唯諾諾的樣子。

    雖然話是這么講，可眼前的人終究不是當(dāng)年的太子爺了，而是當(dāng)今圣上。

    凌老大夫斟酌了半晌，慢吞吞說道；“我啊，給你說個事兒。你別太激動。”

    靖德帝心說自己都經(jīng)歷過大風(fēng)大浪了，兄弟鬩墻兒子逼宮媳婦兒想作亂斷了個手如今半死不活的都已經(jīng)見過……

    還怕什么？

    故而靖德帝十分不屑地嗤了聲，擺擺手，“有話快說。扭扭捏捏像什么樣子?！?/br>
    皇上都說要快些講了，凌老大夫自然遵命，直截了當(dāng)?shù)乇某鰜硪痪洌骸捌鋵?shí)現(xiàn)下這位喬大人，不是我外孫。他本名方明暉，是方博林的兒子?！?/br>
    燦爛的笑容僵在臉上。靖德帝本是小憩合上了眼，這時候不敢置信地慢慢掀開一點(diǎn)眼皮，望向‘喬玉哲’，再去看凌老大夫，猶不敢相信，“……你說什么？”

    看他一臉震驚的樣子，凌老大夫反而不緊張了，笑瞇瞇地說：“我們家玉哲其實(shí)是方博林的兒子?！鳖D了下，強(qiáng)調(diào)，“唯一的。”想想落下了一個人，再指指玲瓏：“這是他meimei。方博林的女兒。明昭?！?/br>
    短短幾句話，在大殿里頭蕩啊蕩的，久久不散。

    凌玉轉(zhuǎn)頭看看身邊幾個人，都沒有太過驚訝的樣子，微慍，小聲埋怨，“敢情就我不知道？！”

    靖德帝也是自幼習(xí)武之人，凌玉這些話他聽了個清楚。

    “我也不知道！”靖德帝把床邊放的小桌子拍得啪啪響，“這么久了，都沒人跟我說一聲！”

    凌老大夫袖著手，弓著背，說，“您這現(xiàn)在不是知道了嘛?！?/br>
    靖德帝大怒，“居然瞞了我那么久！”

    凌忠樹立刻裝傻，“瞞你什么了？”

    “他們！”靖德帝指了那兄妹倆，喬玉哲，喝道：“他們居然膽敢欺瞞朕！”

    凌忠樹好心提醒，“當(dāng)時小女娃才多大？不記事也正常。她沒瞞著，就是不記得了。”

    靖德帝指了喬玉哲喝問：“那他呢！”

    “他啊……”凌忠樹一臉正色地說：“之前他不過是……失憶了?！?/br>
    “失憶？”靖德帝半瞇起眼，冷笑道：“你騙誰呢你。失憶了還能考個狀元出來？！”

    喬玉哲眨眨眼睛，十分誠懇地說：“是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那時候從井里出來，全身受了傷，外祖父救了我后看我什么都不記得了所以好心收留。”說著一嘆，“或許是家族淵源，所以過目不忘，不小心就考了個狀元出來。”

    靖德帝快被氣傻了，扭過頭去嗤了一聲，別臉過來叱責(zé)凌忠樹，“說得好聽！姑且就算他失憶了。你呢？哦，你也不認(rèn)得自家外孫了？”

    凌忠樹一拊掌，“這倒不是?！焙蠛俸僖恍?，“老朽年紀(jì)太大，得了老年癥，忽而記性好，忽而記性差。再說了，倆孩子那么像，認(rèn)錯了也是有的。”

    看著相貌五官截然不同的凌玉和方明暉，靖德帝差點(diǎn)氣得暈厥，“什么老年癥？朕那么大歲數(shù)了都沒得。你糊弄誰呢你！”

    這個時候，郜老太爺插了話，滿臉茫然的說，“我是誰？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而后低頭嘆息，“唉，確實(shí)，人一老咯，記性不好了?！?/br>
    看著一本正經(jīng)裝傻的老定國公，屋里人都憋不住，哧哧地笑。

    靖德帝大怒，一把拉過旁邊的錦被扯上來蓋住了臉。

    這幫子不講理的莽夫！

    ……眼不見為凈！

    第112章

    雖說知曉了那兄妹倆的真實(shí)身份, 可是把事情正式昭告天下, 還需得有合適的契機(jī)才行。

    眼看著馬上就要過年, 方家那邊若是接到了這個消息，一時半會的怕是也沒法應(yīng)對。且靖德帝最近身子不適，這個時候不宜大動干戈。故而商議好了, 等到明年春季里或者夏季里，根據(jù)情況再昭告此事。

    轉(zhuǎn)眼就到了年末。

    新年里，凌老先生和凌玉都是在京城度過的。

    凌玉答應(yīng)了凌老先生改日歸家去。只不過這歸期他一直不肯松口定下來。

    心知自家這外孫純粹就是隨口敷衍而已, 壓根就沒有真心實(shí)意想要走, 凌老大夫氣得臉都皺成了一團(tuán)。

    凌玉本想激他幾句。后來想起自家外公和孟大將軍熟悉, 忽地想起了個英姿颯爽的身影，索性拉了凌老大夫到一邊小聲嘀咕。

    “要不這樣?！绷栌褚桓钠饺绽镎龤鈩C然的模樣, 半掩著口和外公小小聲地說：“我答應(yīng)你回家。不過, 你也答應(yīng)幫我一樁。咱們兩廂扯平。你看如何？”

    一把年紀(jì)了還被外孫給威脅。凌老大夫氣得臉色一沉, 下意識就想要拒絕。

    可是想到自家女兒盼著孩子回去，凌老大夫終是松了口，“你且說說看是什么事兒吧?！?/br>
    凌玉臉一紅，眼神亂飄, 支支吾吾地把話給講了出來。

    “這不行?！绷枥舷壬苡泄菤獾剡B連搖頭，“就你這壞脾氣加上鎮(zhèn)日里不著家的性子, 我可不能坑了別人家姑娘。”斷然拒絕, “我絕不會答應(yīng)的！”

    “是么？”凌玉聽后倒也不急, 慢慢悠悠地說, “既然這件事情你不能答應(yīng), 那么前朝醫(yī)圣留下的那本孤本，我可以想法子送給旁人去了?！?/br>
    聽聞那幾句話后，原本正氣凜然的凌老先生頓時變了臉色，嘿嘿一笑問：“你說的……什么？”

    “前朝醫(yī)圣留下的孤本啊?！绷栌裥敝劬催^來，“你總是聽說過的吧？”

    他口中的這位前朝醫(yī)圣不止是醫(yī)德好，醫(yī)術(shù)更是高超。原本他跟著外公學(xué)了一手好醫(yī)術(shù)，卻因離家早未能學(xué)到外公的全部。而后再學(xué)了醫(yī)圣的技藝，這才更上一層樓。

    以往的時候凌老大夫自然是聽說過醫(yī)圣的。且醫(yī)圣那本書，他心心念念幾十年了都沒能見過。乍一聽聞在自個兒外孫手里，頓時眼睛一瞪，心思活泛開了。

    凌玉雙手抱臂，看似好整以暇地靜等著。其實(shí)心里頭那個著急啊，恨不得外公立刻點(diǎn)頭答應(yīng)。

    說實(shí)話，重新見到她之前，他是不著急成親的。

    可是再次相逢后，他只恨不得能早點(diǎn)把人拐回去。免得這京城里的年輕公子哥兒把她給拐走了。

    凌玉與孟華瓊是無意間相識。當(dāng)時還是在江南受災(zāi)期間，孟家六爺讓孟華瓊?cè)サ侥沁呄嘀?，恰逢凌玉也帶了很多綠林好漢在幫忙。一來二去的也就熟悉了。

    當(dāng)日孟華瓊接到六爺?shù)募绷睿瑳]來得及和凌玉說一聲就在某個晚上不辭而別。凌玉原本以為這輩子怕是都見不到她了。沒料到此生此世居然還能再次遇見。

    凌玉平日里和武林人士結(jié)交，最喜豪爽灑脫之人。孟華瓊這性子最對他的脾氣。人好，爽快，有擔(dān)當(dāng)。

    偏偏這么個好女子，是孟家的女兒……

    孟家是什么人家？

    便是入宮為后，身份也是極其夠的。

    凌玉心里焦急萬分，偏偏這事兒沒法和旁人說。即便是孟華瓊，他也不好開這個口。

    ——他太了解這個女人了。蹬鼻子上臉的，根本一點(diǎn)好臉色都懶得給他。若是讓她知道了他的心思，還不得把他嘲笑死？然后她該干嘛干嘛去。壓根就不理會他。

    凌玉提著一顆心靜等著。

    最后，卻盼來了凌老大夫的一陣猛搖頭。

    “不成。”凌老大夫最終還是沒有為了孤本而妥協(xié)，“這孟家，不是咱們能高攀得起的。雖然孟大將軍他們對我心存感激，我卻不能為了私事而利用這種情意。”

    ·

    求助自家外祖父沒用，凌玉只好求到了喬玉哲的跟前。

    原因無他。

    自己沒甚旁的熟人，只喬玉哲，借了他一個身份，對他還算有所虧欠。

    什么？長樂郡主？

    郡主自然是極好說話的。難為的是郡馬是郜七爺?。≈笓]使大人那是個最兇神惡煞不過的了。若被指揮使大人知道他去私下里尋了郡主，還指不定死得多難看。

    就算他曾經(jīng)救了郡主，那也是一碼子事歸一碼子事。

    凌玉苦思冥想，決定在方明暉的身份沒有徹底曝光之前，再坑他一回。

    喬玉哲對此倒是答應(yīng)得很爽快。

    爽快到，不等喬玉哲提出來，凌玉自己就隱約有所察覺，直接趕在喬玉哲開口前主動問道：“說罷，你有什么條件?！?/br>
    “這條件倒也不難?！眴逃裾苄Σ[瞇地道：“你瞧，眼看著我就要離開喬家了，總得為家里人做點(diǎn)什么才好。”

    他是用喬玉哲的身份認(rèn)了個義父。這義父對他不算壞，卻也不算好，不過是想著利用而已。往后他恢復(fù)了身份，怕是和家中就沒什么聯(lián)系了。

    但是家里有個晚輩人品不錯，他總想著臨離開前能幫就幫一把。

    聽聞喬玉哲想要為喬家做點(diǎn)事情，凌玉思量著再怎么著也不會比自己這一樁事更難，于是道：“你且說說看吧?！?/br>
    凌玉打算得很好。

    自家外公是不愿意幫他撮合孟大將軍孫女而已。主要原因還是外公瞧不上他，覺得他配不上孟華瓊。

    可是關(guān)系到旁的事情后，外公看在那本孤本醫(yī)書的份上，或許就會答應(yīng)下來。

    凌玉心里的算盤打得啪啦啪啦響，難得地對喬玉哲露出了笑臉，“你先說說看，你的要求。我再考慮要不要答應(yīng)?！?/br>
    ·

    風(fēng)和日麗天高氣爽。

    可是，玲瓏這日起床后就覺得身子不適。

    雖然剛剛?cè)肓舜?，可她總覺得身上有些說不出的燥熱感，比往年這個時候少套了件褙子才舒適。

    而且用膳也不太好。明明可口的香甜東西，到了她這兒，卻變得口感奇怪起來，吃著索然無味不說，偶爾還覺得膩味得難受，只恨不得把口中食物立刻吐了出來才舒服。

    為此海棠還打趣她：“旁人都是要入了五六月才開始苦夏。現(xiàn)下太太才剛過了年沒多久，就已經(jīng)在苦夏了。”

    如果是平時，玲瓏少不得假裝生氣訓(xùn)斥她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