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皓求之不得，趕緊進(jìn)去，知道周昇還沒睡著，不敢招惹他，躺在床上看高數(shù)，心思全不在書上，恨不得盯著周昇看，然而周昇背對自己，只留給他個后腦勺。

    余皓知道周昇是直男，喜歡上自己的機(jī)會比中彩票還渺茫，周昇一定也知道自己喜歡“將軍”，但夢里的事，其實(shí)也還好說。到時只要解釋一下，自己內(nèi)心本來有點(diǎn)同性傾向，對將軍只是移情，也許大家就能心照不宣地糊弄過去了。

    對余皓而言，他已不再奢求更多，只求能在周昇身邊就夠了。千萬不能越界，更不能在界限邊緣試探，否則一旦不知足地要求更多，令周昇反感他，就得不償失了。

    周昇不舒服地翻了個身，余皓馬上移開目光，周昇一臉狂躁，從枕頭下抽出手機(jī)，扔給余皓。

    “電話……”周昇好不容易睡著，又被余皓的手機(jī)震醒了，呻吟道，“饒了老子吧……”

    余皓一看是陳燁凱的，趕緊出去接電話，周昇煩躁地說：“別去客廳行嗎？”

    余皓去陽臺，周昇又說：“外頭零下三度，余皓，你是嫌命長嗎？”

    余皓只好回到床上，給周昇蓋好被子。

    “你在哪兒？”陳燁凱第一句話說。

    余皓看了眼周昇，朝電話里說：“在外頭玩呢，怎么啦？”

    “在、我、家！”周昇從余皓的回答中猜到陳燁凱問話，不耐煩地大聲道。

    陳燁凱聽見了周昇的聲音，但與此同時，余皓也聽見了陳燁凱那邊救護(hù)車的聲音，一驚道：“陳老師，你沒事吧？”

    周昇轉(zhuǎn)過身，狐疑地看了余皓一眼，余皓開了免提，陳燁凱那邊鳴笛一聲接一聲。

    陳燁凱說：“沒什么，突然想起你來，怕你一個人出去旅游，在外地過年三十不安全，在朋友家就行?！?/br>
    “朋友”問道：“救護(hù)車？凱凱你沒事兒吧。”

    “警車。”陳燁凱說，“林老師與梁老師出了點(diǎn)事，回頭再說吧。”

    余皓與周昇對視一眼，余皓便讓陳燁凱別太緊張，陳燁凱“嗯”了聲，掛了。周昇莫名其妙道：“怎么突然給你打這個電話？不是被綁架了，對什么暗號吧？”

    余皓越想越不對勁，讓周昇先睡，拍了拍他，片刻后給陳燁凱發(fā)了條微信，陳燁凱拍了張醫(yī)院的照片，說：【真沒事?！拷又肿耘牧藦埌l(fā)過來，合照是他與黃霆兩人。余皓見到黃霆，才知道不會有危險，便稍稍放心了些。

    周昇總算入睡，睡了半個小時后，周媽來鬧了，讓他快點(diǎn)起來做飯，想和男朋友早點(diǎn)吃飯，吃完出去打麻將。

    “我……”周昇掀開被子，一下坐了起來。

    “你睡這么一整天，你不慚愧嗎？！”周昇的媽指著余皓說，“你為什么不知道學(xué)學(xué)余皓！每天認(rèn)認(rèn)真真學(xué)習(xí)？！”

    余皓真怕下一刻周昇就要把自己的媽給砍了，馬上道：“大過年的！不要吵架！”

    周昇深呼吸，終于平靜下來。

    “好，我做飯?！敝軙N道，“吃完快滾?！?/br>
    “有你這樣朝自己媽說話的嗎？”周昇的媽聲音陡然高了八度，說，“這是我的房子！要滾也是你滾——！余皓！你不用滾你是客人……”

    “周昇他昨晚上沒睡好怪我……”

    “余皓吶你是好孩子你別給周昇開脫，周昇是我生的我自己最清楚……晚上不睡覺，白天不起床……”

    余皓趕緊按著周昇，求爺爺告奶奶，讓周昇別發(fā)火，周昇用盡一整年的力氣，才把那火氣給按下去，疲倦地說：“算了?！逼鹕砣N房做飯，周媽還在一旁念叨你就知道這樣朝你媽說話，你在你同學(xué)面前這樣朝你媽說話……

    周昇一邊上屜，片烤鴨，揭蓋舀湯，擺盤裝盤剁姜蓉炸油辣子，余皓在旁給他打下手，周媽就在旁邊一邊卷頭發(fā)一邊變著法子挖苦周昇，生他不如生塊叉燒。余皓則努力地想把話題岔開，然而什么話題最后都會繞到叉燒上來，周昇則異常冷靜，最后周媽開始對比余皓與周昇，余皓樣樣都好，周昇簡直是個混賬，終于連余皓都聽不下去了，說：“阿姨我開會兒電視?！?/br>
    說著余皓去開電視，聲音開得大了點(diǎn)，蓋過周媽的絮叨，心想怪他沒禮貌的話就和周昇出去吃吧。但周媽似乎也說累了，起身走了。

    “所以我不想談戀愛，也不想結(jié)婚?！敝軙N平靜地說。

    “很多女孩子不會這樣的?！庇囵┐鸬?。

    “孩子會從他們的原生家庭里，將父母當(dāng)作榜樣來學(xué)習(xí)”周昇握著個面團(tuán)開始點(diǎn)薄餅，示意余皓揭，“小心點(diǎn)，別燙著手了……所以，你爸媽是怎么樣的，你以后的家庭也會是那個樣，讀了這么多案例，你還不明白？”

    余皓：“人的一生，是在整合童年形成的性格的過程，原生家庭的力量如此強(qiáng)大，以至于我們幾乎無法沖破它，但我們都需要努力培養(yǎng)意志力，使自己的心理和外部現(xiàn)實(shí)保持一致，通過適當(dāng)?shù)男睦斫ㄔO(shè)與自我暗示，以及對伴侶的……”

    周昇一句：“太麻煩了，能單身解決的事，搞那么累做什么？”便擋掉了余皓所有的話。

    “……連環(huán)相撞后，現(xiàn)場得到疏通……”

    余皓端著包烤鴨的餅皮放在桌上，無意中看了眼新聞，周昇飛快地切好黃瓜絲，正撕著蔥絲，余皓突然愣住了。

    一輛紅色的寶馬撞得稀爛，那車牌號正是……

    “怎么？”

    周昇突然感覺到余皓的不妥，抬頭看了眼，余皓飛速找到手機(jī)，顫抖著撥通了陳燁凱的電話。

    “老師，你沒事吧？”余皓問。

    陳燁凱在電話那邊答道：“看新聞了？車不是我的，林教授開的車，載著師母。我也沒在車上。”

    余皓知道這個年陳燁凱肯定不能回家了，問：“他們情況怎么樣？”

    “老師沒事?！标悷顒P說，“師母情況不大好?！?/br>
    周昇在一邊站著，陳燁凱又說：“沒啥事，今晚我會在醫(yī)院陪護(hù)，提前祝你們新年快樂了?！?/br>
    周昇大概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兩人相對沉默，周昇說：“會好起來的。”

    余皓心情有點(diǎn)沉重，但幸虧陳燁凱沒在那輛車上。

    周昇擺了一桌菜，四人坐一桌，大年夜的氣氛相當(dāng)詭異，最后還是余皓實(shí)在太尷尬，說：“祝阿姨身體健康，干杯……”

    余皓刻意沒叫那男的“叔叔”，周昇說：“你有眼色。”

    于是氣氛更尷尬了，但團(tuán)年飯大家還是盡量不吵起來，周昇只給余皓包烤鴨，并不住給他夾菜，說：“你多吃點(diǎn)，這一桌特地給你做的?！?/br>
    余皓在桌下輕輕踢了下他，讓他別吵了。周媽笑著說：“第一次有周昇的朋友來過年，余皓你以后好好管管他。”

    余皓說：“平時都是他管我?！?/br>
    一頓飯很快就吃完了，周昇做飯做了六個小時，周媽和男朋友吃了半小時，花枝招展地出門打麻將去，剩下余皓還在吃。

    “吃飽了就下去。”周昇說，“別撐著了?！?/br>
    余皓：“太好吃了，還能再吃點(diǎn)?！?/br>
    余皓這輩子第一次吃到這么好吃的菜，周昇的手藝確實(shí)比云來春好，食材雖然不貴，卻相當(dāng)用心，周昇叼著煙，只看余皓吃，似在想事情，最后忍不住說：“你有本事待會兒別吐?！?/br>
    余皓：“……”

    余皓實(shí)在不能再吃了，說：“那怎么辦？”

    “留下頓?。　敝軙N炸毛了，說，“冰箱買來擺著的？！”

    余皓才，撐著起身，周昇讓他到一邊歇著，自己去洗碗。最后在余皓的堅持下，兩人收拾了飯桌，蓋著毯子，躺在沙發(fā)上看春晚。

    余皓能感覺到，今天周昇的話變少了，也許是因?yàn)樯矸荼┞?，他們之間產(chǎn)生了某種心照不宣的尷尬感。譬如周昇不再用“是不是愛上我了”來逗他玩，也不再在毯子下抬腳去蹭余皓的腰，兩人只是靜靜地看著春晚。

    客廳里靜了些，小品正在演一出兩男一女的愛情戲，里頭還賣了個腐，出來個娘娘腔，面朝女朋友，指著他的直男兄弟說“我愛的不、是、他！”。

    余皓有點(diǎn)尷尬，眼角余光瞥見周昇正在打瞌睡，便把電視聲音關(guān)小了點(diǎn)兒。

    “余皓?！?/br>
    余皓轉(zhuǎn)頭，正視周昇。

    周昇想了想，開口道：“你想談戀愛么？”

    余皓心跳瞬間就像鞭炮一樣，一陣眩暈感涌上大腦，然而下一句，周昇卻道：“新的一年，你去找個對象吧？”

    余皓手指按著遙控器，換了個臺，還是春晚。

    “好啊?！庇囵┺D(zhuǎn)頭看電視，想想，而后說，“不過對象不好找?！?/br>
    兩人心照不宣，余皓并不想找男朋友，但周昇既然主動這么說了，余皓自然也明白，找個男朋友，順利移情，他們也許就能當(dāng)上好兄弟。

    余皓腦海里響起了那首歌：

    “把一個人的溫暖，轉(zhuǎn)移到另一個的胸膛……”

    周昇說：“我聽說過，有什么軟件可以給你們交友？”

    余皓笑了起來，說：“你還知道這個？”

    周昇說：“以前看新聞上說的，同志交友軟件?！?/br>
    余皓：“我看過那個新聞，調(diào)查艾滋病發(fā)病率的，很多人在上面約炮。”

    周昇馬上澄清道：“我真沒嫌棄你?！?/br>
    余皓哭笑不得道：“我知道，你要是嫌棄我，早就不理我了，怎么會對我這么好？”

    周昇“唔”了聲，說：“我把你當(dāng)?shù)艿芸矗愣??！?/br>
    “說不定我比你大呢？”余皓打趣道，一腳踹了下周昇，突然想起幫周昇買票時，他的身份證號碼上有出生日期，他比余皓大兩歲。

    周昇一整天里凝重的表情消失了，踹了回來，說：“老子留過兩次級，你鐵定比我小?！?/br>
    余皓答道：“我知道了，過完年我就去找個男朋友?！?/br>
    周昇道：“不過可別被壞人騙上床了，你挺笨的?！?/br>
    余皓說：“放心吧，不會的。我不在約炮軟件上找，我上知乎看看，你別擔(dān)心了?！?/br>
    余皓知道總有一天他們會把這件事說開，也明白周昇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成為將軍時，迫不得已采取了一個越界的舉動，但那是為了救他，幫助他令他的世界里恢復(fù)陽光。但也許周昇認(rèn)為，這個舉動在他內(nèi)心深處產(chǎn)生了移情作用，導(dǎo)致余皓喜歡上了他，所以這是周昇的責(zé)任。

    于是……余皓直到此刻，終于懂了，這才是孫悟空頭上的金箍圈！周昇想把這金箍圈摘了，只是……余皓完全沒想到，這個時刻來得這么快。

    第31章 新年

    “我沒別的意思?！敝軙N說。

    通?！皼]別的意思”的意思就意味著“有別的意思”， 余皓笑了起來， 又換了個臺，還是春晚。

    “我明白?！庇囵┬南?， 解鈴還須系鈴人， 金箍圈還是讓我來摘吧， “我也想談戀愛，只是沒碰上合適的?！闭f著望向周昇。

    周昇朝毯子里縮了點(diǎn)， 突然說：“凱凱今天下午為什么給你打電話？”

    余皓不知道為什么周昇會問起這個問題， 事實(shí)上他發(fā)現(xiàn)只要與陳燁凱走得近了，周昇就會特別在意。

    “怕我一個人在外頭出什么事了吧？”余皓沒有把照片的事情告訴周昇， “例行問候， 說不定給每個人都打了呢？”

    “沒給我打?！敝軙N不以為意地說。

    余皓：“因?yàn)樵蹅z在一起?！?/br>
    周昇示意手機(jī)：“你要不要問問給沒給大個子打電話？順便給他拜個年？”

    余皓覺得有時候周昇對細(xì)節(jié)的洞察能力簡直能用恐怖來形容。而下一刻周昇更厲害， 準(zhǔn)確捕捉到了余皓的念頭，說：“跟我媽學(xué)的，她查我爸出軌的時候那才叫連蛛絲馬跡都不放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