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彤捧著碗笑的人畜無害，“黃嬸子既然說俺三叔是走著去她家借牛車的，興許也只是看著可怕，其實(shí)根本不要緊呢，回頭消了腫可能也就沒事了。”

    會消腫才怪！孟彤在心里暗暗幸災(zāi)樂禍。

    那蜘蛛可是用山上毒蛇的毒液喂了半年的，蛛絲都帶著腐蝕性。

    被咬一口，身上的腫不會消只會化濃，然后皮膚下的rou會慢慢潰爛，濃水流出之后，身上的爛rou沒了自然就會癟下去了。

    “誰知道呢？”陳大娘沒好氣的道，“要真出事了那也是他們活該，好好的鎮(zhèn)上大夫不請，偏要跑去請赤腳大夫，再耽誤了醫(yī)治的時間，到時候出了事，他們能怨誰呢？”

    兩人正說著話，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喧嘩。

    陳大娘伸長了脖子往屋外看了看，可惜方才陳大叔進(jìn)門時，順手把院門也給帶上了，她此時自然什么都看不到。

    “俺出去看看?！标惔竽镯樖职牙C花針往布料上一別，順手將才做了兩針的荷包放回大妞的笸籮里，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道：“許是孟七斤把那王大夫給請過來了，彤彤你先坐會兒，俺去瞅瞅就回來。”

    “您去，俺跟大妞聊會兒。”孟彤本也沒有出去湊熱鬧的打算，她今天確實(shí)是來看自己的復(fù)仇成果的，只不過她的身份委實(shí)太過敏感，孟大柱和孟七斤又委實(shí)太渾，到時被遷怒就不妙了。

    神不知鬼不覺的復(fù)仇，再默默的看仇人掙扎暗爽，才是她的做事風(fēng)格。

    明年的今天，她許就不在這里了，把自己推到人前，可不是什么明志之舉。

    更何況，若是孟七斤請回的真是隔壁村的王大夫，孟彤也想看看以王大夫的醫(yī)術(shù)，能不能配出克制蛛毒的解藥，畢竟她可沒忘，孟大之所以能撐這么多年，可全靠了這位王大夫給開的土方子。

    師傅曾經(jīng)教過她，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一山還有一山高。

    雖然巫門的毒經(jīng)堪稱天下第一，但是也不可以小看民間那游方大夫的醫(yī)術(shù)。

    每一種劇毒都不會只有一種解法，這就跟解數(shù)學(xué)題一樣，加減乘除的不同組合，最后能得到答應(yīng)卻是相同的。

    若是王大夫可以解這毒，她就等于多學(xué)到了一種解毒手法。

    于她而言，卻是件好事。

    至于王大夫若是解了毒，孟大柱他們就等于逃過這一劫，孟彤卻不覺得有多遺憾。

    反正她至少還得在這兒住一年呢，時間有的是，他們?nèi)羰翘菀淄嫱?，她也要少掉很多樂趣不是?/br>
    孟彤若無其事的喝光糖水，然后將碗擱在桌上，轉(zhuǎn)身跟大妞討論起荷包的作法來。

    春二娘不會繡花，陳大娘和大妞倒是會一點(diǎn)兒，但是那種繡繡小花小草的繡技，孟彤還真沒勇氣讓她們糟蹋她的高檔絲綢面料，因此也就寧愿讓荷包這么素著。

    兩人就這么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等著出去看熱鬧的陳大娘回來轉(zhuǎn)播事情的最新進(jìn)展。

    卻說此時的孟家老宅大門口，王大夫才從牛車上下來，腳才剛踩著地，牛車上的孟七斤就突然扭麻花兒似的扭著身體沖他叫道：“王大夫，您給俺上的是啥藥啊，咋就越來越癢了呢？”

    孟七斤說著還跟猴子似的在身上東抓抓，西撓撓，就跟渾身上下都長了跳蚤一樣。

    王大夫回頭一看，立即眼尖的發(fā)現(xiàn)孟七斤身上，但凡被他抓破皮的地方，滲出的不是紅色的血，而是如水般透明的液體。

    “別再抓了，再抓rou就爛了。”王大夫神情異常嚴(yán)肅的喝止住孟七斤。

    孟七斤一聽rou會爛，立即就不敢再抓了，可抓是不抓了，他站在那里卻又被癢的忍不住扭來扭去，整個人就跟抽瘋了一樣。

    王大夫不禁湊近去看他身上涂了用藍(lán)青、鹽、麝香等物調(diào)配的解毒膏的傷處，發(fā)現(xiàn)不只是一處傷口有滲水的跡像。

    他輕輕按壓孟七斤手臂上的肌膚，發(fā)現(xiàn)皮rou腫脹的觸感異常的怪異。

    王大夫摸著孟七斤的手臂，越摸越心驚，感覺自己不像是在摸活人，反而更像是在摸一具在水里泡發(fā)了好幾天的死人一樣。

    王大夫從醫(yī)幾十年，何時見過這樣的癥狀，不由瞪著孟七公驚道，“孟七斤，你老實(shí)說你倒底是被什么東西給咬的？你這皮rou摸著感覺不對啊?！?/br>
    “咋，咋就不對了？”王大夫嚴(yán)肅的表情讓他感到害怕，孟七斤結(jié)結(jié)巴巴的反問，整顆心都高高的提了起來。

    “你這皮摸著就跟泡發(fā)了的死人皮一樣，老夫給人看了幾十年的病，就沒見過有什么東西咬人一口，能讓人變成這樣的?！蓖醮蠓蛘f的異常嚴(yán)肅。

    四周看熱鬧的一眾鄉(xiāng)親們卻被他的話給驚到了。

    孟七斤更是嚇的差點(diǎn)兒沒哭出來，“真是蜘蛛，那死蜘蛛還在俺屋里躺著呢，不信俺拿給您看啊?！?/br>
    王大夫見他只說不動，不由跺著腳怒道：“你真不想救自個的命了是不是？還傻愣著干啥，趕緊去拿呀?！?/br>
    孟七斤被王大夫吼的整個人不禁一抖，當(dāng)即也不說話了，跳下牛車就悶頭往院子里沖。

    ☆、209太臟

    迎面還差點(diǎn)兒撞上，被陳金枝從灶房里叫出來看情況的蔣氏。

    王大夫和幾個好事的村民也當(dāng)即跟了進(jìn)去，一眾人沖進(jìn)孟七斤的屋子，第一反應(yīng)是捂鼻子。

    “哎喲媽呀，這屋子多久沒打掃了，咋這么臭呢？”

    “這屋子挺大，東西也不多，應(yīng)該是啥東西放臭了?！?/br>
    “聞著像是啥東西餿了。”

    跟著跑進(jìn)來看熱鬧的幾個村民捂著鼻子，湊在一起小聲的嘀咕著。

    王大夫卻沒顧上這屋子里的臭味，跟著孟七斤沖到土炕前，在他伸手想去拿炕上的死蜘蛛時，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別動，這蜘蛛的毒不一般?！闭f完，他又不滿的瞪了孟七斤一眼，訓(xùn)道：“你都被咬成這樣了，咋就還不上點(diǎn)心呢？”

    孟七斤身上癢的利害，整個人扭麻花似的不停在扭，想抓又敢于去抓住。

    他被王大夫方才的話給嚇的不輕，此時滿心都在為自己的小命擔(dān)心害怕，也就沒了平時的張揚(yáng)跋扈。

    被王大夫訓(xùn)孫子似的訓(xùn)，也只縮著脖子訥訥的道：“這，這就是個蜘蛛，不用手拿，那要咋拿呀？”

    王大夫差點(diǎn)兒沒被他給蠢哭了，聞言皺著眉搖搖頭，轉(zhuǎn)頭在屋里找了找，看到地上有不少的掃帚杈子，便撿了一根過來，拿著去翻看炕上的黑色蜘蛛。

    眾人見王大夫看得仔細(xì)，也不敢打擾他，都學(xué)著他聚精會神的伸長了脖子去看那蜘蛛尸體。

    只不過內(nèi)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他們看來看去都覺得土炕上的死蜘蛛沒啥威脅，那就是只小小的，腳都快掉光了，已經(jīng)死得不能再死的蜘蛛。

    “咋樣了，王大夫，這是啥蜘蛛??？咋咬人這么毒呢？”終于等到王大夫一臉若有所思的直起了腰，邊上的村民先按耐不住好奇，先問了起來。

    孟七斤在旁孟點(diǎn)頭，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這蜘蛛是咋回事，畢竟關(guān)系著他的小命不是？

    王大夫沉黔良久才摸著下巴上的胡子，道，“看著像是專吃蚊蟲、蟑螂的家蛛，可這只的顏色又不對，家蛛沒有毒，而且也不會咬人，一般都是灰褐色的，這只卻是黑的?！?/br>
    有村民心直口快的道：“該不會是這屋子里太臟了，養(yǎng)的家蛛也變黑了？”

    孟七斤不干了，當(dāng)即沒好氣的叫道，“你當(dāng)這它穿著衣服呢？還俺屋子太臟了，你家干凈，要不這蜘蛛給你拿回家洗洗，看會不會變的羅？”

    那村民心知是自己的多嘴壞事，也不跟孟七斤嗆聲，只訕訕笑了笑。

    王大夫卻若有所思的將孟七斤的屋子環(huán)視了一圈，不說別處，就這坑上都不知道有多久沒掃了，灰塵積了厚厚的一層，到處都是掃把杈子，臟的簡直不像樣子。

    他當(dāng)即扭頭沒好氣的瞪著孟七斤道：“你也別嫌別人說話不好聽，這只毒蜘蛛哪里不好跑，就只跑你屋里來咬你，說不好還真就是你這屋子太臟了給惹來的?！?/br>
    這個黑鍋孟七斤可不想背，“啥只咬俺啊，俺二嫂和二哥也都被咬了，不然俺這么大老遠(yuǎn)的請您來干啥呀。”

    王大夫這才想起這一茬，“哦，對，還有你二哥和二嫂，不過，這黑蜘蛛老夫也看不出來頭，老夫慣常用的解蛛毒的辦法，也治不了我這一身黑蜘蛛咬出來的傷，你們最好還是派人去鎮(zhèn)上請個大夫來看看?！?/br>
    王大夫說完扭頭就往外走，幾個看熱鬧的村民聞言對視一眼，也連忙跟著往外跑。

    孟七斤一見不由大急，“王大夫，俺這大老遠(yuǎn)的將您給拉來，您可不能撒手不管啊。”

    啥叫大老遠(yuǎn)的把他給拉來？當(dāng)他是啥了？

    王大夫一聽心里就不痛快了，不過還是耐著性子轉(zhuǎn)身跟孟七斤道：“你這身上的傷老夫治不了，讓你另請高明才是對你負(fù)責(zé)，難道讓老夫明知不能治還將你給拖著，然后害你枉送了性命才行？”

    當(dāng)然不行！

    孟七斤嚇的猛搖頭。

    “這不就結(jié)了?！蓖醮蠓騼墒忠粩偅值溃骸澳侵┲肜戏驈奈匆娺^，這毒看著又兇猛，你們要是信過得老夫，就聽老夫一句話，也別再跑來跑去請啥大夫白耽擱時間了?！?/br>
    “你拿快干凈些的布，把那只死了的蜘蛛包著，把家里幾個被蜘蛛咬了的人都捎上，趕緊的坐車去鎮(zhèn)上瞧大夫，晚了只怕麻煩啊?！?/br>
    “王大夫，他們就是被蜘蛛咬了幾口，您咋就不能治呢？”陳金枝抱著孟有福從堂屋里走了出來。

    王大夫因?yàn)槊洗蟮年P(guān)系，跟陳金枝可沒少打交道，因?yàn)樯钪臑槿?，所以他也只不咸不淡的道：“蜘蛛也分毒與不毒的，咱這牛背山上就有咬人一口，連半盞茶的時候都活不了的毒蜘蛛?！?/br>
    “要是被那東西咬一口，大羅神仙來了都救不了?！?/br>
    “你兒子被咬了這么久還能活蹦亂跳的，算是命大了，不過那蜘蛛老夫確實(shí)不認(rèn)得?！?/br>
    “而老夫會的也就那一手解蛛毒的法子，既對你兒子身上的傷不起作用，你們自然要另請高明，難道你還讓老夫一直霸著這位置，直到拖得你兒子媳婦兒都不治身亡才行嗎？”

    這話說的好像她故意不給兒子媳婦請好大夫治病一樣，心知王大夫這話是在暗指她當(dāng)初不舍得花錢給孟大看病買藥，陳金枝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卻閉緊了嘴巴，硬是不接王大夫的話，只微微點(diǎn)了個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因?yàn)槊贤洗笤谧彘L那里，給她和孟九根寄放了未來五十年的養(yǎng)老銀子的事，現(xiàn)在村里人人都說她身在福中不知福，說她是為了倆錢就恨不得把兒子媳婦孫女全都弄死毒婦。

    她現(xiàn)在若接了王大夫的話，他說不得就會把她當(dāng)初做的那些個破事兒給扯出來。

    因此今天的這個悶虧，她是吃定了。

    孟七斤一見自家老娘點(diǎn)頭了，也顧不得自己一身的癢，咧了嘴兩步?jīng)_到陳金枝身邊，討好的笑道：“娘，那俺拉著二嫂和二哥一道兒去鎮(zhèn)上看病了？不過鎮(zhèn)上的診金和藥費(fèi)可都不便宜，您看……”

    ☆、210蹬鼻子上臉

    陳金枝看著孟七斤腆著臉伸到面前的手，恨不得呸他一臉唾沫。

    可院子里還站著一眾等著看好戲的王大夫和村民，她要是真那么做了，只怕明兒全村人的吐沫星子就能把她給淹死。

    “等著！”陳金枝咬著牙擠出這兩個字，就扭頭回屋拿銀子去了。

    可事實(shí)上她心里嘔的半死，恨不得把只知道惦記自己銀子的小兒子給大卸八塊。

    斜在炕上逗孫子的孟九根，見陳金枝進(jìn)屋來翻柜子，也緊盯著她拿出來的錢匣子不放，“給個幾兩碎銀子就成了，別給多了，老幺自來就是個會來事兒的，給多了就貪了?！?/br>
    “你當(dāng)俺不知道啊，可外頭現(xiàn)在那么多人看著呢，俺要是給得少了，回頭還指不定被怎么埋態(tài)呢?！?/br>
    “你倒是好了，只管躺炕上啥事兒不管，倒是把自己給摘干干凈凈的，弄得別人現(xiàn)在什么香的臭的都賴俺頭上，誰又知道俺的委屈了？”

    孟九根自知理虧，也怕陳金枝這時候鬧起來，讓外頭的鄉(xiāng)鄰看了笑話，邊忙壓低了聲音安撫陳金枝道：“行了行了，俺不就是這么一說嘛，也值得你動這么大的肝火？”

    “趕緊把銀子拿出去給三兒，省得耽擱了他們?nèi)ユ?zhèn)上看病，回頭村里頭又不知道要怎么傳咱們的閑話了?！泵暇鸥眢w往后一仰，躺在炕上嘆氣道，“唉，這兒子都是債啊?！?/br>
    陳金枝一下就想起了曾經(jīng)被她認(rèn)定了是債的長子，想到他另立了門戶，想到他那個刁鉆的女兒拿了一千兩銀子給她們做養(yǎng)老銀子，說不放心他那兩個叔叔。

    陳金枝捧著錢匣子氣恨的咬了咬牙，從里頭拿了一個五兩的銀錠又幾個碎銀出來。

    孟九根心疼的嘴里直“嘖嘖”，反反復(fù)復(fù)的問陳金枝，“會不會給太多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