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就在凌溪以為這小子已經(jīng)無言以對之時,常永逸又笑了笑,“是啊,無論何時,價值都是最重要的。若我不是師兄從謝家?guī)С鰜淼奈ㄒ恢耍乙膊粫c其他人有絲毫不同。這就是我最初所擁有的價值?!?/br> 當(dāng)然,自從謝冬當(dāng)上掌門,又將何修遠(yuǎn)留下之后,常永逸在謝冬心里的地位已經(jīng)差了很多。 但其實常永逸知道,他之所以失去價值,其實和何修遠(yuǎn)并沒有太大的關(guān)系。只是謝冬已經(jīng)凝元了,他還在筑基。差距大了,作用小了,價值就低了,僅此而已。要想重新提升地位,就得重新證明價值,他知道謝冬也是這么想的。雖然誰也沒有明說,但他們從謝家?guī)С鰜淼膬r值觀,其實一脈相承。 這段對話過后,兩個人都是一陣沉默。 而后常永逸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往門外走去,“反正我話就放在這里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別動不動叫別人cao心?!?/br> 這老氣橫秋的樣子叫凌溪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若我沒有看錯,你應(yīng)該比我小很多?” 常永逸甩給他一個鄙視的眼神,沒有回答。 卻在正準(zhǔn)備拉開房門的時候,常永逸聽到外面突然又響起了許多腳步聲,像是又有許多人圍了過來,“別哭了,又有人來了,你也不嫌丟人嗎?!?/br> 凌溪恨恨瞪了他一眼,然后乖乖擦干了眼淚。 隨著房門被拉開,只見一大群玉宇門弟子都圍在外面。這些弟子沒有進(jìn)來,也沒有說話,只是一個兩個都眼巴巴看著屋內(nèi)的凌溪,那神情還十分誠懇,就像是在看著救星。 發(fā)生了什么?凌溪很忙然。 不知過了多久之后,終于有一名弟子忍不住求道,“凌前輩,現(xiàn)在只有你能救我們了!” “???”凌溪將眉頭一皺,“說清楚?!?/br> “凌前輩,你是不是蓬萊派的人?。俊?/br> “就算不是蓬萊派的人,你也肯定在蓬萊派面前說得上話吧?” “求求你,一定要幫我們向蓬萊派解釋清楚啊,肯定有什么弄錯了!” “掌門和大師兄都不是會做出那種事情的人!” 眾弟子你一眼我一句,說得亂七八糟。凌溪起初聽得頭暈?zāi)X脹,直到終于有人提及了“宗主的孫子”“被殺”“在找兇手”“掌門和大師兄被冤枉”等關(guān)鍵字眼,他才一下子理清了脈絡(luò)。 剎那之間,凌溪臉色發(fā)白,氣得發(fā)顫。 他哪里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哪里能不知道這是季羅在借刀殺人?他真是做夢也沒想到,季羅竟然還做得出這種事情。更何況他這些天住在玉宇門里,雖然囂張跋扈成天找茬,其實早已將謝冬和何修遠(yuǎn)認(rèn)定為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當(dāng)即凌溪就站起了身,怒氣沖沖地叫這些弟子帶他去找謝冬。 謝冬正在書房里,神態(tài)自若地翻閱著的賬本。 見到凌溪被眾弟子帶過來,他當(dāng)即收攏了臉上的神情,適度地擺出一些愁苦之色,“凌道友,你怎么過來了?難道那件事……你已經(jīng)知道了嗎?” “是的,我知道了。”凌溪怒氣沖沖地問道,“你為什么不早些與我說?” “你大難不死,重傷初愈,我怎能一來就讓你為難?”謝冬說著嘆了口氣,又看見跟著一起過來的常永逸,頓時假模假樣地教訓(xùn)道,“還有你,你小子之前都做了些什么?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還不趕快給客人道歉!” “謝道友,你這個人,實在是太替外人考慮了!”凌溪反而擋在常永逸面前,“你既然是一宗掌門,自然應(yīng)該將你的宗門給放在第一位,不然對得起這些跟隨你的人嗎?遇到這種事情,你就該早些找我?guī)兔Σ艑?。?/br> 說完這話,凌溪沉默了片刻,又道,“更何況,這種事情,我根本就不為難?!?/br> 謝冬聞言一頓,看著他問,“凌道友,你的意思是……” “這是我的責(zé)任,我會向蓬萊派證明你們的清白,拆穿他的謊言?!绷柘f著便一甩袖子,準(zhǔn)備走到外面去,“我要讓全門派都知道他可惡的嘴臉,我要讓他不得好死!” “等等,”謝冬連忙將他攔下,“你想要如何做?” “當(dāng)然是直接回蓬萊派,告訴宗主……” 謝冬搖了搖頭,“你覺得如果你直接回去,你真的能回到蓬萊派,見到你們宗門嗎?” 凌溪正準(zhǔn)備開口,猛然聽明白謝冬的話中之意,臉色頓時又變得更難看了。 “他做出這種事情,是想要借蓬萊派的力量弄死我們,但又何嘗不是想要激你出去?”謝冬道,“他不知道我們是死是說,也不知道你是死是活。你可能還活著,你可能活著做些什么,他自然都會防備。” 凌溪往后退了兩步,身體稍微有些晃,忍不住扶住了身旁的書柜。 “但他定然不會想到,你現(xiàn)在和我們在一起。”謝冬又笑了笑,“他既然想要借取蓬萊派的力量,自然也可能會被其反噬。這就是我們要利用的事情,我們得將計就計?!?/br> “如何做?”凌溪問他。 “我們一起,去找蓬萊派自證清白?!?/br> “這又有什么區(qū)別!”凌溪怒道。 “區(qū)別就是,只有我和師兄會在明面上。而你,我建議你披上這個?!敝x冬取出那張可以隱身的紗幔,笑著對他道,“如果只遇到季羅一個人,我們玉宇門的大師兄已經(jīng)是個金丹了,根本不懼怕他。如果季羅和蓬萊派其他人在一起……何不等到他的表演到了最后,再去揭穿?” 第25章 謝冬說著, 便將那張隱身紗幔遞到凌溪手中,“凌道友, 你看如何?” 凌溪的手有些發(fā)顫。他感受著那種絲一樣的觸感,臉色變了又變。他聽懂了謝冬的意思, 知道手中之物的作用, 也知道謝冬想要造成怎樣一種效果。但他真的應(yīng)該這么做嗎? 冥冥之中, 凌溪意識到, 這是一個無法回頭的決定。 他低下頭, 看著那張紗幔。就像是在看著他與季羅相識相知的過程, 像是在看著兩人這么多年來的相守相依, 又像是在看著季羅最后劈在他身上的那一劍。是他所有的愛, 也是他所有的恨。 不知道多久之后, 凌溪深吸了一口氣, 發(fā)顫的手終于漸漸穩(wěn)定。他在嘴角勾起了笑,滿是苦澀, 又含著一種解脫。 在這個時候, 蓬萊派內(nèi)部正一片風(fēng)聲鶴唳。 凌溪隕落的消息, 讓這個宗門里滿是壓抑的氣氛。 對蓬萊派現(xiàn)任宗主而言,凌溪的意義是不同尋常的。宗主的兒子在很多年前便隕落在外, 明面上沒有任何子嗣。宗主本是傷心欲絕, 又偶然得知兒子竟然還在外面留下了一個私生子,不由得大喜過望,連忙派人出去搜尋,等到好不容易將凌溪接回來后更是視若珍寶, 從小寵溺到大。 就連蓬萊派里的許多長老,也將凌溪看做自己的晚輩,十分疼愛。 這樣的一個孩子,竟然只因為一次外出,便隕落了?誰能相信,又有誰能坦然接受。 “都怪你,都是你做的好事!”蓬萊派宗主紅著雙眼,悲慟之下連手指都在發(fā)顫,“你說過你會好好保護(hù)他的,這就是你說的保護(hù)嗎!” 季羅跪在下方,低著頭,一言不發(fā),只是任憑對方責(zé)罵。 蓬萊派宗主見狀也罵不下去了,神色之間卻越發(fā)悲戚。季羅和凌溪的關(guān)系他是知道的,當(dāng)初他也不太同意,但凌溪喜歡,他便沒有更多干涉,反而對季羅處處優(yōu)待。誰知竟會…… “季羅,”好半晌,宗主沙啞地開了口,嗓音略帶蒼老,“這件事情,你必須給我一個交代?!?/br> “放心吧,宗主?!奔玖_道,“沒有誰比我更恨那些人了。等找到那些殺死凌溪的兇手,我定會親手將他們碎尸萬段?!?/br> 兇手?聽到這兩個字,宗主的心口又收緊了,忍不住直接站起了身,指著季羅的腦門大聲咆哮,“都過了多少天了,你什么時候才能找到兇手!” 季羅沉默了片刻,握緊了自己的拳頭,低垂著看向地面的雙眸也有些發(fā)暗。 “在我找到他們的那一刻,”然后他一字一頓,從嘴里擠出了這句話,“就是他們的死期?!?/br> 面對這堅定的話語,宗主終于慢慢地坐了回去,神情之中卻透出一種打從心底的疲憊。好半晌后,他擺了擺手道,“好吧……你先下去吧……那些殺害凌溪的兇手,我要快些看到他們的頸上人頭?!?/br> 季羅應(yīng)了。 他從宗主房中出去,松開一直緊握的右手,冷笑了一聲。 比起凌溪那眾星捧月般的身世,季羅本人其實平凡得很。他是靠自己的力量考入了蓬萊派,又靠自己的力量努力修行,好多年才從外門蹉跎到內(nèi)門的。直到后來找到了凌溪,他在蓬萊派的待遇才變得好了一些。饒是如此,他也靠自己的力量突破到金丹了,季羅對此十分自得。 如果可以,他也想繼續(xù)利用凌溪,繼續(xù)享受蓬萊派里的優(yōu)待。 只可惜…… “罷了,”季羅低聲自語,“等我吸收完魔核,就差不多得想個辦法離開了。” 他一路走到蓬萊側(cè)峰半山腰的那排房屋。此地靠近山門,故而一直被用作與外面聯(lián)絡(luò)的地方。此時此刻,這里的所有人都在為凌溪那件事而忙碌。 最中間坐著幾名金丹,是宗主的真?zhèn)鞯茏?,凌溪直系的師兄?/br> 走到這里時,季羅的臉上已經(jīng)滿是哀痛。 他們看到季羅,本來還想說些什么,見狀卻也只得嘆了口氣,不再多做追究。 而后他們指了指桌上的信箋,“找到了一點消息?!?/br> 季羅過去一看,是何修遠(yuǎn)在散修盟的經(jīng)歷被挖了出來。 “這個人還有點名氣?!币幻鸬さ溃八蟾攀前四昵叭氲纳⑿廾?,是個劍修。最開始脾氣不好,時常一言不合就與人決斗,但金丹以下從未有過敗績,后來敢招惹他的人就少了。大約幾個月前,他又從散修盟里消失,現(xiàn)在還不知道在哪里。他從來沒說過自己從哪里來,也從來說過會到哪里去?!?/br> 說罷,這個金丹又看著季羅補充道,“而且沒人聽說過他有什么師弟。你之前所說的另外一人,也一直沒有找到有誰認(rèn)識?!?/br> 這皆是因為玉宇門地處偏僻,名氣比起散修盟大大不如。 季羅陰翳道,“他跑得過初一,難道還跑得過十五?把他的親朋好友全都給抓起來,不信逼不出來?!?/br> 之前說話的那個金丹笑了笑。 另外一人接了話茬道,“十分遺憾,這個人一貫獨來獨往,目前為止并沒能找到什么親朋好友?!?/br> 季羅皺起眉頭,“一個親近的都沒有?” 對方伸手往一個房間里指了指,“最親近的就是那個了。” 在那個房間里坐著的,是一個在見到了蓬萊派的懸賞之后,揣著消息過來領(lǐng)賞的人。 “他在散修盟那塊地方開了一家店,長期收購妖獸部件和妖丹?!蹦莻€金丹道。 在那八年里,何修遠(yuǎn)接觸最多的人,就是這個家伙了。何修遠(yuǎn)狩獵妖獸,賣給他,僅此而已。至于和其余的人,真的像一張白紙一樣,什么接觸都沒有。 季羅走到那個房間,想要從這個家伙口中問出更多的消息。然而這么一點程度的交往,又能知道些什么?不過是一問三不知罷了。 問到后來,季羅耐心耗盡,“要你何用!” 說罷他抬起手掌,竟然想要將這個家伙直接拍死。 “季師弟!”身旁幾個金丹連忙將他攔下,“你想做什么!” 季羅看向他們,那神情竟然叫人有些膽寒,像是一種深不見底的惡毒。 那不像是該出現(xiàn)在一個正派修士臉上的神情。 但很快,季羅的臉色便恢復(fù)如常。他察覺到自己的失態(tài),連忙低下頭道,“抱歉,我……只要一想到凌溪,我就……” 說到最后,他竟然還有些哽咽。 “小師弟的事情,我們都很難受。”那最年長的金丹嘆道,“但你也得多多注意,不要太過沉溺于悲傷,讓心魔有了可趁之機(jī)?!?/br> 季羅正連連應(yīng)下,臉色又突然微變。 是有人在用千里傳音符在給他傳遞訊息。這種符箓經(jīng)過了他的法力加持,其內(nèi)容只有他一個人能聽到。 季羅很快掩飾了這點變化,沒有叫其他人看出端倪。 是山外的巡邏小隊傳來的信息。 這種小隊,多由凝元修士組成,只有必要的時候才會安排帶隊的金丹。而以季羅在蓬萊派中的勢力,其余的金丹雖然動不了,收攏一些凝元卻是十分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