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煜是被房里魚貫而入的宮人給吵醒的，睜開眼就看到淑尤不知為何倒在地上，身旁全是宮人圍著。

    “怎么回事？”他的腦袋仍有些渾，難得好眠被人吵醒，叫他心里隱隱泛著怒意。

    “皇上！娘娘起夜摔了一跤，暈過去了！”一個宮人見皇上發(fā)問，垂首伏低身子發(fā)顫的答話。

    “太醫(yī)呢？！”周煜大怒。

    “太、太醫(yī)、已經(jīng)去請了，還沒來?！睂m人已經(jīng)被嚇得話都說不清楚。

    “都是廢物！貴妃的肚子要是有什么閃失，朕砍光你們的腦袋！”周煜覺得自己頭痛的厲害，扶額從床上下來，叫人趕緊先把淑尤抬上床。

    等把人放在床上安置好，才發(fā)現(xiàn)地上剛剛淑妃躺著的拿出盡是暗紅的血跡。

    太醫(yī)也在這時趕到，周煜揮揮手，免了他們的禮，叫他們趕緊先去看人。

    “皇上，娘娘這是小產(chǎn)了，不過好在現(xiàn)在月份也大了，應(yīng)該可以保全母子?！碧t(yī)看了看淑妃的情況，馬上回到皇上面前稟告。

    “朕要母子平安！”周煜命令道。

    太醫(yī)應(yīng)下后轉(zhuǎn)而回到床前，給淑尤施針，又去煎來催產(chǎn)藥給她服下，再讓人去把宮里接生的婆子去叫來。

    周煜被請到一遍的偏殿里等著，耳邊盡是旁邊內(nèi)殿里穿來產(chǎn)婆的聲音還有淑尤痛苦的呻.吟。

    “用力??！娘娘！”產(chǎn)婆也是急的滿頭大汗，這貴妃的羊水早就破了，孩子也沒足月，再耽擱下去怕是要不好。

    “啊！”緊接著周煜就聽見聲嘶力竭的一聲喊叫。

    “啊！”這是幾個婆子的呼聲，竟像是帶著恐懼。

    周煜拍案而起，走進內(nèi)室，疾言厲色的沖屋里的人問道：“怎么樣了？”

    可背對他而站的婆子們和太醫(yī)都支支吾吾的不說話。周煜像是察覺到什么，橫眉瞪目，復(fù)怒斥道：“快說！”

    太醫(yī)和婆子這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轉(zhuǎn)過身來，撲通一聲，齊刷刷的跪在地上。

    一個婆子的手里正抱著什么，她雙臂顫抖著伸手出，舌頭都打著哆嗦。

    “皇上，娘娘誕下的是個死胎……”

    ☆、第 78 章

    這夜的皇宮不平靜, 合歡殿里的宮燈火燭更是燃盡至天明。

    周煜看著那個全身青紫的男胎忽覺悲痛中來, 他勃然大怒，當(dāng)即就要叫侍衛(wèi)來砍殺殿中所有的太醫(yī)和婆子。

    還好皇后及時趕到并攔了下來。她穿著一件素色常服，頭發(fā)只堪堪綰了個發(fā)髻, 沒戴任何發(fā)飾, 鬢角甚至有些凌亂，應(yīng)當(dāng)是在睡夢中被叫醒后就隨意收拾一番就直奔過來。

    “圣上三思??！”皇后帶著整殿的人跪在皇帝的面前，求他寬恕了眾人。

    可周煜已經(jīng)氣紅了眼，怒叱伏低的太醫(yī)道：“不是說胎像穩(wěn)固嘛！那皇子怎會夭折！”

    陳太醫(yī)是為貴妃安胎的太醫(yī), 真要追究起來，他的責(zé)任是最大的?？赡苁亲杂X此回難逃一死，他的語氣悲涼無奈, 背脊卻挺的直直的。

    “皇上！娘娘的胎像是穩(wěn)固，可娘娘近一個月來天天憂思過度，茶飯不思，這母體羸弱, 肚子里的孩子又怎能安生？微臣多次勸告娘娘要放寬心, 可效果甚微，長此以往縱使有再好的補藥無用啊！圣上！”

    陳太醫(yī)此話說完, 一旁其他太醫(yī)也都壯著膽應(yīng)和道，畢竟若是能保下陳太醫(yī)，那對他們自己也有益，如今此事已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周煜扭頭看了看早已暈過去的淑尤, 她面容消瘦，眼底青黑一片，哪有還有什么傾國傾城的美貌。

    他又把矛頭轉(zhuǎn)向那接生的婆子，叫她來說。

    被點名的婆子心里也委實委屈的很，真是倒了血霉了才被喚來給這狐媚子接生，沒什么好處撈著不說，這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還得另說。

    “皇上！娘娘雖然已孕七月，可這孩子到底是未足月的，娘娘虛弱用不上勁兒，這孩子憋的久了，奴婢們也實在是無能為力?。∏蠡噬厦鞑?！”

    就在周煜還想駁斥這婆子時，已經(jīng)許久不出殿門的太后郁氏竟也破天荒的來了。

    見生母過來，周煜再惱火也得先壓下情緒給母后請安。郁氏繞過他先走到床榻邊看了淑尤一眼，再叫人把那死胎抱過來看了看。

    郁氏穿戴整潔，坐在上首，替宮人太醫(yī)們發(fā)了話：“這女人生孩子本就兇險，當(dāng)初王府里也不是沒失過孩子，皇帝不能這般顧此失彼，叫別人寒了心。左右貴妃還年輕，好好將身子調(diào)養(yǎng)好，孩子總會再有的?！?/br>
    魔怔了的心漸漸冷靜下來，周煜知道自己剛剛過于沖動了，許是最近精神太差，竟差點做出如此暴虐的事情。

    母親和皇后說的都有道理，他不能置之不顧。罷了，許真是他和淑尤的子孫緣未到，左右人還在，就好了。

    他嘆了口氣，突然覺得很疲憊，只想一個人好好的靜一靜。他什么都不愿再說再想，只囑咐宮人太醫(yī)好好照顧貴妃的身子，就帶著李有才回了自己的太極殿去休息。

    周煜心情低落的很，腳步走的也快，是以沒有注意到身后的兩個女人會心對視而笑的那一幕。

    在皇后離開合歡殿的時候，淑尤也一直沒有醒來，她在走前又去看了一眼那個小小的已經(jīng)沒了氣息的孩子。

    “倒是個有福氣的，只是這福氣太淺，可惜了?！?/br>
    **

    淑貴妃小產(chǎn)沒保住孩子的事情當(dāng)日就傳遍宮中，還有當(dāng)晚皇上勃然大怒差點血洗合歡殿直至被趕來的太后和皇后所勸下的事情。

    流言蜚語總是傳得飛快，且是越傳越離譜，到了第二日夜間，京城里什么樣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都有，譬如那有說妖媚惑主的貴妃原是個狐貍精，在宮里生了個半人半妖的嬰孩，叫圣上當(dāng)場溺死于宮中的。

    還有說貴妃水性楊花，與宮里的侍衛(wèi)私通，誕下孽種，被圣上發(fā)現(xiàn)，才叫圣上差點把整個合歡殿給砍盡滅口。

    坊間傳聞大都離譜，且那些聽的起勁兒的也大都只是些市井粗婦，無知婦人是最喜茶前飯后的自覺拿捏著些皇室辛密津津樂道打發(fā)時間的。

    稍許有頭有臉的人家都不會對此信以為真，謹慎些的人家甚至特意關(guān)起門來對府中人敲打一番，免的有些不知死活的也跟著瞎嚼舌頭丟了性命。

    外頭的傳言滿天飛，可坐在龍椅上的周煜并不會知曉，他近日脾氣愈發(fā)的差，北疆還有一堆糟心的事兒，這又失了個皇子，沒有人會這般不要命的上趕著找死的。

    而待在相府里的姜思之卻是知道這些的。原本她也只是聽許嬤嬤在晨間提了那么一句，說宮里的貴妃摔了一跤小產(chǎn)了，孩子最后也沒有保住。

    許嬤嬤是個聰明人，淑尤對他們相爺?shù)男乃紕e人不知道，可她還不清楚嘛。當(dāng)初淑尤想著用孩子陷害他們夫人，現(xiàn)如今這孩子還當(dāng)心沒留住，叫她看來，這就是報應(yīng)不爽。

    雖然淑尤從未與姜思之有過正面的沖突，但女人有時候就是敏感的可怕，她至始至終都覺得這淑貴妃對自己的丈夫是有心思的。

    可如今自己已經(jīng)是宋夫人了，淑尤也是榮冠恩寵的貴妃，她那點不堪入目的小心思在自己想來這輩子都是不可能的了，根本就是天方夜譚一般。

    這一想明白后，姜思之也不再似以前那般偶爾會鉆牛角尖的心生妒意。許嬤嬤那么一提，她也就這么一聽，只在聽的當(dāng)時，為淑尤肚子里的孩子感覺有那么一點可惜罷了。

    一定很痛吧。這是姜思之當(dāng)時的想法。不過隨即她就被宋景行新為自己尋來的那對金鑲嵌明珠的蜻蜓簪吸引了注意力去。

    約莫是皇帝失子痛心疾首而郁郁寡歡，這日宋景行下朝的早，回府后便帶著姜思之上街游玩。

    宋景行對姜思之當(dāng)真算是寵到骨子里去的。第二日恰逢休沐，他便干脆帶著人到了京郊一處別院里住了下來，陪著小姑娘在雪地里煮酒賞梅。

    姜思之也算是個才高詠絮的女子，最喜這些風(fēng)花雪月的美好事物。如今雖沒有下雪，可年下的積雪未化，鋪的這郊外漫天雪白，點著零星嫣紅，美不勝收。

    宋景行叫人在屋外準備了一張矮榻，一方小幾，點著火爐。姜思之披著大襖，手里抱著精致的暖爐?？杉词故沁@樣，在更是寒冷的郊外，姜思之還是被凍紅了小小的鼻頭，怯生生的模樣叫人看的恨不得把她揉進胸膛好好疼愛一番。

    他對著小姑娘招招手，待她走近到面前，一把把人撈進自己懷里，叫她背對著自己好摟著小妻子嬌軟的身子汲取她發(fā)間的馨香。

    “冷不冷？”埋在她的發(fā)間，他說話的聲音悶悶的，濕熱的鼻息從發(fā)絲中漏出，叫姜思之覺得癢的心里去一般。

    “你抱著我就沒那么冷了?！彼穆晝很浥刺鹉仯尉靶惺前俾牪粎?。

    如今姜思之已經(jīng)不似從前那般害羞，對丈夫的信手拈來的情話偶爾也會回應(yīng)一兩句。

    宋景行探手取著方幾上溫?zé)嶂木茐?，滿上一小小一杯，捏在手中。

    “喝上兩口，身子就熱起來了?！彼?。

    姜思之雖不常飲酒，但如今坐在屋外也的確是冷的，她看著不大的酒杯遂點頭就想伸手拿來飲下。

    可宋景行卻壞心的躲開了那只細白的手腕，高舉著酒杯，眸光流轉(zhuǎn)熠熠生輝的盯著她道：“我喂你。”

    即使已經(jīng)每日相見，但這樣的宋景行雋美如玉，別樣風(fēng)情的雅人深致，叫她同樣沉迷其中。

    姜思之還迷失在那雙星眸里，唇上卻感到冰涼柔軟的觸碰，她的齒關(guān)被撬開，同那條溫?zé)岬拇笊嘁黄鹛竭M來的還有辛辣的酒液。

    他的唇是涼涼的，可口中的卻是熱辣的，刺激的姜思之直覺頭暈眼花。這才僅一小口酒，她卻覺得自己已經(jīng)醉的不省人事。

    宋景行的舌頭緊緊與她糾纏，原本摟著她的大手早已熟門熟路的從她的衣衫里探了進去在細滑的肌膚上肆意游走。

    姜思之的腦袋混沌的很，但在她感覺到原本吊在頸間的細繩瞬間松懈的時候，本能的警惕心叫她的意識又清明了起來。

    她抓住他的手臂，阻止那雙不老實的大手，“你別鬧，這青天白日的，莫要亂來?！?/br>
    況且還是在這冰天雪地的屋外，這怎么可以呢。她急的不行，厲聲阻止他，卻不知自己早已意.亂.情.迷，嬌喘著說出來的推阻的話語只叫人聽的更是渾身燥熱。

    宋景行雖然有心繼續(xù)，可這外面委實寒冷，他生怕小姑娘著涼，只能憋著火歇了這份心思。

    他趴在她肩頭，像只沒有得到rou骨頭的大狗一般可憐兮兮的瞅著她的姣好的側(cè)臉，用指尖戳了戳她臉上的軟rou，忿忿不平的說道：“晚上再收拾你，小妖精?！?/br>
    郊外比城里要更冷一些，雖然宋景行特意向皇帝告假兩天想帶著小妻子多玩兩天，可到底還是擔(dān)心她身子嬌氣，第二天下午等她終是在床上休息夠緩過勁兒來后，便帶著她回到了府中。

    等二人回府，府內(nèi)小廝就來報說白日里將軍夫人曾送拜帖過來想來看望夫人?？伤尉靶须x府前曾交待說要后日才回，是以管家就叫人去給將軍府送了回信去。

    前不久姜思之其實才回將軍府住過一日，她有些想不通母親是有何事要找自己。

    “左右我還有兩日的旬休，明日我陪你回去一趟便是?！彼尉靶刑嶙h道。

    翌日一早，宋景行便帶著小妻子回了娘家，鐘氏確有正事要同女兒說，見女兒回來，也顧不上招呼女婿，叫人給他備了茶點就把女兒帶去了后院。

    姜正則原先正在書房想著事情，聽下人說女兒女婿來了，就叫人也去把宋景行給叫來了書房。

    姜正則夫婦事先私下并沒有通過氣，可實際上二人與兩個孩子說道的卻是同一件事情。

    “京中卻有異動，我這邊沒查出來是誰所為，也看不明白到底是不是針對你 ，你自己小心?！苯齽t告誡他道。

    京中的流言蜚語皇帝聽不到，可他卻是知道的，雖然他也知道這流言荒謬可笑，可他到底心思縝密，還是察覺出些不一樣的東西來。

    流言中有傳貴妃腹中之子并非龍裔，這流言本是傳貴妃與侍衛(wèi)私通。可若是有有心人故意忽略了與侍衛(wèi)私通那半句話呢。

    淑尤進宮前被收養(yǎng)于宋家的事情不是秘密，姜正則在聽到這條流言時的第一個念頭就聯(lián)想到了宋景行的身上。

    既然有可能牽扯到宋景行，姜正則就不可能對此事置之不理，他叫人去細查，果然發(fā)現(xiàn)了這市井傳聞是有人故意放出來的。

    只是時間不夠，對方也的確做得干凈，姜正則最終也沒能查出究竟是何人所為。

    宋景行不可能不知道這些事情，但他還是決定先按兵不動，因為他如今也吃不準這散布消息的人究竟是劍指他宋景行，還是只是單純的想弄死宮里的淑尤。

    再說回宮里，淑尤小產(chǎn)后昏睡了一整日才醒來，在意識清明后的下一刻，她就伸手撫上了自己的小腹，觸及自己平坦的肚子，她的語音不住的顫抖。

    “紅一，我的孩子呢？”

    紅一見主子面色青白，雙眼凹陷，心里也難受的緊。

    “娘娘，孩子還會有的?！奔词乖儆谛牟蝗?，紅一還是選擇告訴了她事實，畢竟這件事情是瞞不了的。

    紅一說的那么明白，淑尤怎會聽不懂呢?？稍谒犕暝捄螅]有似紅一預(yù)料中那邊悲痛，更沒有任何歇斯底里的行徑。

    她雙眼空洞的盯著頭頂?shù)拇矌ぃ缓笪㈥H起眼，動了動雙唇，未吐一字。

    傷心嗎？淑尤。她在心里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