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什么呀？你知道他是真無辜還是裝無辜，萬一最后審判又確認(rèn)有罪呢？”喬治抱著后腦勺閉目養(yǎng)神，嗤笑了一聲：“你只需要兇一點(diǎn)，硬一點(diǎn)，讓那幫畜牲看見就腿軟?！?/br>
    他們還是比約書亞·達(dá)勒先行一步到達(dá)看守所，車子開進(jìn)大門前，他們朝遠(yuǎn)處的墻角看了一眼，那個瘦小的身影還蜷在那里，快跟墻長為一體了。

    “走吧，過會兒那小子就來了?！眴讨喂緡伭艘痪?，車子便轉(zhuǎn)進(jìn)大院里。

    看守所鋼鐵門開合的聲音，引起了墻角孩子的注意。

    羅?！み_(dá)勒蜷縮著手腳盯著那扇門，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錯過某個熟悉的身影。

    可惜她只看見一輛黑色的大車開進(jìn)了門里。

    她在這個墻角已經(jīng)蹲了有五天了，五天前追著哥哥來到這里，就再也沒挪過窩。靠著口袋里的兩塊干面包和墻角管子上淌下來的水撐到現(xiàn)在。

    其實(shí)她從昨天開始就沒東西吃了，最后一樣食物是那個陌生人給她的一塊巧克力。

    她覺得很冷，頭很暈，但是她不敢在白天睡覺，她還沒有等到哥哥從里面走出來。

    “你怎么蹲在這種地方？”一個聲音突然出現(xiàn)在頭頂。

    羅?！み_(dá)勒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她餓的難受，兩眼發(fā)花。看不清那個男人的臉，只看見臉邊有一道疤。

    那道疤有些眼熟，應(yīng)該是她認(rèn)識的人。

    “老天，你幾天沒吃東西了？”

    羅?！み_(dá)勒暈乎乎地垂下頭，小聲道：“不知道……”

    “我?guī)阆热コ渣c(diǎn)東西吧？”那個男人說道，“旁邊就是一家面包店，你先吃點(diǎn)東西，否則你會暈在這里的?！?/br>
    他說著，抓了一下羅希的手臂，用的力道不大。

    羅希抽回手，又朝墻角縮了縮，“我在等哥哥?！?/br>
    “可是你的臉色太令人害怕了，我認(rèn)得你哥哥，我跟你們住在一條巷子里記得嗎？你哥哥一定不希望看見你暈倒在這里?！?/br>
    “不，我要等他……”羅?！み_(dá)勒又掙了一下。

    那個男人輕輕嘆了一口氣：“唉……”

    ……

    燕綏之和顧晏又站在了雙月街上，不過沒辦法，誰讓酒城這旮旯就這么一個能伸腳的地呢。

    況且，既然放話說要請人吃飯，總不能帶去太過寒酸的地方，即便燕綏之現(xiàn)在真的很窮。

    顧晏還算得上有點(diǎn)良心，他掃了一眼整條街，沖燕綏之道：“你確定要在這里請我吃飯？看在你今天庭上表現(xiàn)還不錯的份上，我可以替你省一點(diǎn)錢，偶爾吃一頓三明治面包也行?！?/br>
    燕大教授不要臉的時候是真不要臉，他瞥了顧晏一眼道：“勞駕你不要亂提建議，我真干得出來?！?/br>
    顧晏：“……”

    說著，燕綏之居然真的看了一眼對面的一家面包店，認(rèn)真思考了幾秒，最終搖了搖頭道：“算了，我受不了，吃點(diǎn)正經(jīng)的吧?！?/br>
    顧大律師涼涼地說：“……被請客的似乎是我。”

    哪有完全不考慮客人口味只管自己的人？

    燕綏之朝上指了指：“這邊上去四樓有一家餐廳，它家的灰骨羊排和濃湯味道很好，適合這個季節(jié)?！?/br>
    他已經(jīng)換下了律師袍，重新穿上了大衣，戴了黑色的皮質(zhì)手套。

    “你很冷？”顧晏問。

    “有點(diǎn)，可能是之前你那律師袍太薄了。”燕綏之隨口抱怨了一句，帶頭往樓里走，“所以讓我們吃點(diǎn)熱燙的暖和一下吧?！?/br>
    餐廳里溫度適宜，燕綏之終于舍得摘下手套，脫下大衣，還下意識朝瘦長的手指間呵了口氣。

    他們在里間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務(wù)生拿來菜單時，燕綏之把菜單推到顧晏面前，順口道：“想吃什么。隨便點(diǎn)?！?/br>
    顧晏：“……以前的習(xí)慣？”

    “什么？”

    “這樣遞上菜單讓別人隨便點(diǎn)的習(xí)慣，以前養(yǎng)成的？”顧晏垂著目光翻看菜單，不經(jīng)意地問了一句。

    燕綏之一愣，接著語帶抱怨地道：“是啊是啊，沒被偷之前，我還算挺有錢的?！?/br>
    不止有錢，花起來也慷慨得過分。

    “那我點(diǎn)了？”

    “點(diǎn)吧，錢得有出才有進(jìn)?！毖嘟椫恼f：我相信顧大律師你還是有點(diǎn)分寸的。

    結(jié)果就見顧晏一臉淡然地掃完一頁，手指點(diǎn)了三下：“這三樣。”

    然后又翻開一頁：“這兩樣。”

    接著翻開第三頁：“還有這個和這個?！?/br>
    眼看著他要翻開第四頁的時候，燕綏之感覺自己的笑容要裂了。

    “還有一份羊排和濃湯?！鳖欔套詈笱a(bǔ)充了一句，把菜單還了給服務(wù)生。

    他兩手交握著擱在膝蓋上，沉靜地欣賞了一會兒燕綏之的臉色，冷淡地評價了一句：“很綠?！?/br>
    燕綏之：“……”

    “我很怕欠下莫名其妙的人情?！鳖欔痰?，“所以這頓不用你請。羊排和濃湯是你的，其他歸我，你看著?！?/br>
    燕綏之：“……”

    顧大律師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清水，道：“說吧，請我吃飯是想干什么？”

    燕綏之轉(zhuǎn)了兩下面前的杯子，干脆單刀直入：“沒什么，一想問你有沒有住處可以介紹，便宜舒適的。二想問你有沒有外快能讓我賺一把。就這兩件事，不急，可以邊吃邊商量?！?/br>
    “……”

    顧晏想了想，放下了水杯。他回憶了一下某人剛才的問題順序，平靜地道：“我不是中介，沒有，你別吃了，先走吧?！?/br>
    “……”

    燕大教授在心里氣了個倒仰。

    這種時候他又希望顧晏能認(rèn)出他來了，他想讓這位同學(xué)看著他敬愛的老師的臉，有膽把話再說一遍。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頂回去，顧大忙人的智能機(jī)又震了起來。

    燕綏之沒有亂聽通訊的習(xí)慣，出于教養(yǎng)，他轉(zhuǎn)頭看向了窗外，讓顧晏自在去接通訊。

    這家餐廳樓下的景色一點(diǎn)兒也不美麗，因?yàn)樽湓陔p月街邊緣，緊鄰著貧民窟，所以一眼望下去全是矮趴趴的棚屋，夾雜著歪七扭八的巷子。

    他看見一輛出租車匆匆拐進(jìn)巷子里，在一處拐角急剎停下，接著從車?yán)锍鰜韮蓚€人，其中一個還挺眼熟……

    那一頭沒洗的頭發(fā)，不是約書亞·餿·達(dá)勒是誰？

    第15章 醫(yī)院（二）

    燕綏之想起之前的案件資料上寫著，約書亞·達(dá)勒的住址是金葉區(qū)94號，入室搶劫案的受侵害人則住在93號，就在達(dá)勒家隔壁。

    然而這破地方房子擠著房子，沒有一條直線，一間房子恨不得有東南西北四個隔壁，根本看不出受害人家是哪一個。不實(shí)地找一下，連案子都理解不了。

    怪不得顧晏接了委托后，第一時間就買了飛梭票。

    “……我推薦？”顧晏的聲音不高，但也沒有刻意壓低，所以即便燕綏之沒打算聽，有些語句還是在他走神的間隙里鉆進(jìn)了耳朵。

    “今天是怎么了，一個兩個都把我當(dāng)中介?！鳖欔陶Z氣很淡，“這種事你應(yīng)該去找事務(wù)官，他可以給你挑到合適人選，我這只有實(shí)習(xí)生。”

    因?yàn)槁犚娏恕皩?shí)習(xí)生”這個詞，燕綏之轉(zhuǎn)頭看向了顧晏，然而對方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好像面前這個實(shí)習(xí)生是死的。

    對面不知說了什么，顧晏又不咸不淡地刺了一句：“你還真是不挑?！?/br>
    燕大教授通過這幾句話進(jìn)行了一個合理猜測——通訊那頭的人似乎要找一個合適的律師，做咨詢或是接案子，也許因?yàn)闀r間緊或者別的什么原因，連實(shí)習(xí)生都不介意。

    燕綏之的眼睛彎了起來，他以舒服的姿態(tài)倚靠在椅背上，心說老天還是很照顧他的，剛說著缺錢要外快，財路就來了。

    然而……

    顧晏略一思索，干脆地沖對方道：“去找亞當(dāng)斯吧?！?/br>
    “……”燕綏之保持著微笑的表情重新扭開頭。

    去你的吧，氣死我了。

    “在看什么？”顧晏切斷通訊后，順著他將目光轉(zhuǎn)向窗外，卻一時沒找到目標(biāo)。

    “你的當(dāng)事人?！毖嘟椫旖呛σ猓瑓s沒正眼看這斷人財路的混賬玩意兒一眼。看得出來他心情不怎么樣，因?yàn)閺堊炀烷_始損人：“約書亞·達(dá)勒，就在那條巷子里，大概正要回家，背后還背了個麻袋，麻袋口上有一團(tuán)亂七八糟的毛……”

    他說著瞇了瞇眼，頓了一下又糾正道：“好吧，看錯了，背的是個人?！?/br>
    “……”

    根據(jù)他的描述，顧晏在雜亂的巷子里找到了那個身影，“背的是羅希·達(dá)勒，至于后面跟著的那個男人……”

    “司機(jī)?！毖嘟椫溃皠偛趴粗麖哪禽v出租駕駛座上下來的。不過我很驚訝，約書亞·達(dá)勒居然會坐車回家?！?/br>
    酒城遍地黑車，價格并不便宜。實(shí)在不像一個飯都快吃不起的人會選擇的交通工具。

    顧晏皺起了眉，沖燕綏之道：“吃完去看看他?！?/br>
    “不是說明天？”

    “既然已經(jīng)到這里了，提前一點(diǎn)也無所謂?！?/br>
    這家餐廳的羊排火候剛好，rou質(zhì)酥爛，分量其實(shí)不多，搭配一例熱騰騰的濃湯，對燕綏之來說慢慢吃完正合適。

    顧晏看著他的食量，難得說了一句人話：“還要不要菜單？”

    燕綏之有些訝異，心說這玩意兒居然會口頭上關(guān)心人吃沒吃飽。他搖了搖頭道：“我一頓也就吃這么多?！?/br>
    “建議你最好吃飽一點(diǎn)。”顧晏一臉冷漠：“不要指望我會陪你一天出來吃五頓。”

    “……”

    這么會說話的學(xué)生我當(dāng)初是怎么讓他進(jìn)門的？

    燕綏之默然兩秒，面帶微笑：“不勞大駕，我自己有腿?！?/br>
    他們兩人走進(jìn)擁擠的矮房區(qū)時，這一片的住戶剛好到了飯點(diǎn)，油煙從各個打開的窗戶里散出來，穿插在房屋中間的巷子很窄，幾乎被油煙填滿了，有些嗆人。

    先前在樓上俯瞰的時候，好歹還能看出一點(diǎn)依稀的紋理，現(xiàn)在身在其中，燕綏之才發(fā)現(xiàn)，這哪是居住區(qū)啊，這分明是迷宮。

    三兩下一轉(zhuǎn)就分不清東西南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