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陸恒甚至覺得自己的鼻梁都快要塌下去,有些喘不過氣來,他掙扎著發(fā)出聲音。 “快放手。” 那力道不為所動,直至有輕柔觸感落在肩頭,他才得以從這禁錮中解脫。重見天日后,陸恒側(cè)臉一看,發(fā)現(xiàn)搭在自己肩上的,是釋空那件白底金線紋繡的袈裟。 陸恒總覺得這情況,自己該說些什么,只是鼻腔之中依舊酸澀,眼角淚花猶在。不知為何,他就腦子短路,冒出一句奇怪的話來。 “我這衣服,可是花光全身家當買來的。” 圍上前來的青陽宗弟子,先是被釋空背過身子擋住視線,弄不清楚發(fā)生什么事情。過了片刻,才見陸恒抬起頭來,眼淚汪汪地對著釋空大師說了這么句話。 “……” 青陽宗一干人等,悉數(shù)覺得自己出現(xiàn)的時機似乎不太對勁。便又默契轉(zhuǎn)過身去,裝作什么都沒有聽到。 過了半晌,陸恒聽到釋空在自己耳邊低聲說了句。 “莫要憂心,靈石,我還是有些的?!?/br> 不遠處的神秘青年,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被眾人有志一同的忽略過去,終是忍不住出聲昭顯幾分存在感。 “釋空,并非我不守信用,避而不見。而是發(fā)生意外,被困這幽都界之中,不得而出。” “你,成了鬼修?” “被人占了身軀,神魂無處可去,自是只能成為鬼修。” 這兩人對話玄之又玄,聽得在場一干人等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陸恒下意識去看釋空神情,只覺得他與神秘青年有過什么往事。 釋空沒有說話,沉默下來。陸恒卻覺得他這神情,自己曾經(jīng)見過。 對了,就是在青木城中,得到巴蛇精血之時。 “與故人有關(guān)。” 說出那故人二字之時,釋空臉上就是這副表情,柔和又懷念。 想到此處,陸恒突然就福至心靈,腦中許多雜亂無章的片段頓時串聯(lián)到一處。 千年前,自己自現(xiàn)代社會到達這乾元大陸之時,只余下一具空蕩蕩軀殼的妖王巴蛇。 釋空在天網(wǎng)之上,對妖王的諸多維護。在現(xiàn)實中,卻有與自己似乎有不共戴天之仇。 眼前這突然出現(xiàn)的青年,那與陸恒身為巴蛇之時,一模一樣的長相。 最為關(guān)鍵的,是黑袍青年那句:“被人占了身軀,神魂無處可去,自是只能成為鬼修?!?/br> 諸多細節(jié),結(jié)合在一起,只能有一個推論。 眼前這個黑袍青年,才是那位在乾元大陸上,活了無數(shù)歲月的,真正的妖王巴蛇?他也是真正與釋空有過一段淵源的故人。 陸恒只覺得渾身冰涼,即使是飛升之際,發(fā)現(xiàn)自己渡的乃是那九九誅邪雷,即使是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實力弱小的小菜蛇,即使是發(fā)現(xiàn)巴蛇妖軀被四分五裂流落各方。 他也沒有過此刻的絕望之感。 難道那場九九誅邪雷,針對的并非是妖王巴蛇,而是陸恒,來自現(xiàn)代世界的陸恒。占了妖王巴蛇之軀,害得上古神獸,堂堂妖王,竟只得淪落成為鬼修。 這等罪孽,確實當?shù)闷鹨粓鼍啪耪D邪雷。 “敘敘舊?” 釋空點頭,隨后褪下手中佛珠。黑色佛珠自他手中飛出,在空中盤旋,化作金光大陣將青陽宗弟子悉數(shù)護在其中。 陸恒本就站在釋空身側(cè),此時尚沉浸在思緒中,并沒有關(guān)注周遭變化。 他第一次腦中如同煮了一鍋稀粥,亂七八糟的五味陳雜。還未等理智回來,他就覺得一陣輕柔力量自前方傳來,陸恒不自覺連退數(shù)步,同身后的青陽宗弟子站在了一處。 陸恒抬眼望去,恰巧捕捉到釋空收回手的動作,便知方才是釋空將自己推入結(jié)界之內(nèi)。 “……” 不知為何,陸恒心中竟是涌出一陣委屈之意來。 果然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他心中憤憤冒出這么句話來。 釋空絲毫未感知陸恒的視線,緩步上前。 黑袍青年見釋空動作,唇角一勾,露出一絲笑意來。 這一笑,卻讓陸恒覺察出不對勁來。 此人微笑時候,嘴角勾起的弧度,說話之時的習(xí)慣性動作,同陸恒皆是如出一轍。如果此人真是真正的妖王,怎么可能會有這種狀況出現(xiàn)。 此人有異。 “釋……”陸恒神識傳音過去,想提醒釋空當心。 不想,兩人竟是默契頗佳,陸恒神識之中,傳來釋空聲音。 “安心。你已力竭,待在結(jié)界中不要出來。” 聽到他語氣鎮(zhèn)定,與平時并無兩樣,陸恒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看來釋空并未被這來歷不明的青年迷惑,而是心中已有成算。 此刻,陸恒心中安定,理智也回自九霄云外回歸,便靜下心來觀察前方情況。 釋空走至黑袍青年跟前,就見那青年單手掐訣,隔絕了兩人交談聲音。 聽不到交談內(nèi)容,陸恒便只能從兩人神情推測交談內(nèi)容。一看之下,卻讓陸恒心中百味呈雜。 黑袍青年那一臉含情脈脈見情郎的模樣是怎么回事? 作為當事人,看著自己曾經(jīng)用過千年的臉上,露出羞澀又帶著期待之意的神情,真真是讓人不忍直視。 陸恒終是受不了,一手捂住臉,偏過頭去。 然而,身后卻傳來細微動靜,似乎是那些青陽宗弟子之間有肢體接觸。他正想回頭去看是什么情況,就聽有人開口說到。 “陸前輩,大師他,還是很重視你的?!?/br> “?” 這話是什么意思,陸恒放下手來,回過身去??匆娔菐讉€青陽宗弟子,都對自己露出略帶同情的神色。 趙姓弟子,甚至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簡直像是在安慰一個頭頂帶綠的朋友。 陸恒差點就一腳踹了過去,都什么亂七八糟的。且不說性別問題,乾元大陸上,分桃斷袖雖不是主流,陸恒也曾有耳聞。 但是,前面那個白衣人,是個佛修。難不成他們以為釋空修的是歡喜宗不成。 不過,陸恒心中的沉重,卻也因為青陽宗弟子的這一打岔,突然消失無蹤。 這心神一放松,性格之中的閑適特質(zhì)又冒出頭來。 反正現(xiàn)在自己妖丹內(nèi)是空空如也,除了看戲,也幫不上什么忙。釋空叫自己安心看,那就靜觀其變。 想通的陸恒,在旁邊一塊巖石上盤腿坐下,托著下巴。隨后又覺得似乎少了些什么,便從儲物袋中摸出一個小小的葫蘆來。 他拔開塞子,仰頭就喝了一口葫蘆中的酒。 趙師兄:“……” 這陸前輩,遇到這種事情,也能如此看得開,真是個灑脫肆意之人。 那邊兩人的交談也漸入佳境。 “當初將鱗片贈予你之時,我就知曉,你必能在修行一道上有所成?!?/br> “再造之恩,我未曾有一日忘記?!?/br> 釋空神色柔和,似乎是被勾起什么回憶。 “釋空,”青年眉目含情,“思君不見,難赴黃泉。等了千年,如今,我只想問上一句,君心可曾似我心?” 青年只見釋空神色一動,似有動容,便抬手去撫他臉頰。 兩人距離,已是不足一拳。而被往事打動的釋空,依舊是不躲不避。 接觸瞬間,黑衣青年暴起發(fā)難。 自他丹田處,一條黑色毒蛇竄出,直奔釋空氣海之內(nèi)。 那蛇黑色青首黑身,正是當初在空間裂縫中,咬傷釋空的那條。當時釋空被咬傷肩頭,都無法壓制住毒氣擴散開來。 要是被咬傷丹田氣海,怕是要回天乏術(shù),身死道消。 然兩人距離太近,已是避無可避。黑蛇直接沒入釋空丹田,黑衣青年嘴角勾起猙獰笑意。 “傳說中的梵音寺圣僧,也不過如此?!?/br> 然他笑意未散,就僵在了臉上。 在他眼前的白衣僧人,被黑蛇沒入丹田之后,連一聲慘叫都沒有發(fā)出。而是身形如水波一般散開,瞬息就化作萬千金色絲線,將青年團團纏住。 陸恒正被那邊的形勢突變,驚得從巖石之上跳下,還未等他又進一步動作,就聽釋空聲音在他身后響起。 “虛妄表象,永遠只是虛妄?!?/br> 釋空說罷,手掌毫不留情地收緊。 陸恒撇了撇嘴,修為不足的感覺真是不好。自己竟然也沒發(fā)現(xiàn)同那青年在一處的,并非釋空本人。 “那妖物出手之際,我才能發(fā)現(xiàn)靈物所在,所以才配合他行事?!贬尶盏吐晫﹃懞憬忉屢痪?。 纏在青年身上的金網(wǎng)越收越緊,他面上浮現(xiàn)出痛苦之色,隨即便有籠罩在白光內(nèi)的物體,自其體內(nèi)浮出。 釋空一招手,白光就飛入他手中。 陸恒幾乎已能肯定那是何物,卻依舊是側(cè)頭去看。 感覺到他的視線,釋空配合將掌心打開。果然,躺在他掌心的,是一枚如同羊脂玉般潔白透徹的尖銳毒牙。 那邊失了巴蛇毒牙的青年,被困金網(wǎng)之中,終于是維持不住這虛假皮相。他俊美面容漸漸扭曲,隨后失了人類形態(tài),變成一團黑霧。 黑霧甫一現(xiàn)身,就想自金網(wǎng)空隙中鉆出。他才有此動作,金網(wǎng)就迸射出萬丈金光,黑霧一經(jīng)接觸,就發(fā)出凄厲慘叫,隨后縮回網(wǎng)中不敢動彈。 “影妖。怪不得看不出絲毫幻化容貌的痕跡。”陸恒看著那團黑霧,一眼就認出其來歷,“不過,即使是有靈物在手,他也不可能在這幽都界中穿梭自如?!?/br> “此妖物身上秘密頗多,必須擒下?!?/br> 釋空點頭贊同,他一招手,那縮成鳥籠般大小的金網(wǎng),就飛了過來。 “救我!”黑霧發(fā)出一道垂死掙扎般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