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下去，處刑！我今天就是要告訴所有人，我紫竹苑的規(guī)矩不是擺設(shè)！若有違背，便是這個(gè)下場！”他又忽地冷斥了一句，向安小開遞過一個(gè)眼神。

    沈吟嬌被他的話說一堵，竟突然沒了說辭。安小開趁機(jī)一把上前，緊緊拉住錦瑜下，“走！”

    “三少爺！”錦瑜驚呼，眼淚都幾乎被逼出了，“娘！小姐！救我！”

    安小開卻已拉著她下去，很快室外便想起陣陣杖刑之聲，和著女子尖厲的哭號，聲聲震耳，聽得人心有余悸。

    “長歌！”李氏有些坐不住了，沉了一口氣，皺眉道：“你這究竟是什么意思！”

    沈長歌神情平淡，“回二嬸話，長歌并沒什么意思。長歌只是覺得，此事尚未查實(shí)，二嬸便就這般草率處置，未免太過不公平，所以希望二嬸慎重處理。”

    李氏怒道：“你這侍讀偷了紫珠，已是認(rèn)證物證俱在！怎就還沒查清！她這罪名，我捉她去見官都已綽綽有余！我如今已是開恩，只是將她依府規(guī)處理，你難道非要包庇徇私不成么！”

    “是么？認(rèn)證物證已俱在？事情已經(jīng)查實(shí)？”沈長歌淡淡問了一句。

    “當(dāng)然！”

    輕輕漾了一絲笑，沈長歌道：“二嬸，那若是我說，其實(shí)這顆紫珠乃是臨霜私物，是我送給她的呢？”

    “……什么？”李氏一怔，微愕，“長歌，你開什么玩笑？！”

    沈長歌卻沒有回答，只是靜靜轉(zhuǎn)過身，朝向室外，定聲道：“林掌柜，勞煩您做一次證?！?/br>
    第86章 作證

    隨著沈長歌話音落下, 碧云閣大廳門外，一個(gè)身形矮胖，卻面目慈和的中年男人自外走進(jìn)來, 看了看廳內(nèi)的眾人, 而后，走到沈長歌的身邊。

    “三少爺?！?/br>
    “林掌柜。”沈長歌輕微向他微頷一首, 而后重新轉(zhuǎn)向李氏。

    大廳的一側(cè)，臨霜的目光微微一凝。幾乎是一瞬, 她便已認(rèn)出了, 這人不就是元夕當(dāng)日, 主持元夕詩會(huì)的閑逸樓掌柜？

    他……竟將閑逸樓的掌柜都請來了……

    臨霜心中大動(dòng)，感到胸口連著血脈仿佛有一股巨大的熱流傾滾而過，燒得她眼底都跟著熱起來, 眼眶止不住地發(fā)酸。

    盡管她心知，他做這些或許也并非為了她。如若她盜竊的罪名坐實(shí)，那么對他的名聲而言，也定會(huì)有一定的牽連?？墒窃谶@一瞬, 她卻真的有種難以自抑的激動(dòng)感懷。

    ……

    望著面前的陌生男人，李氏眉頭微皺，有些不滿地開口, “長歌，你怎能帶外人入府！”

    “他此刻，并不是外人。”沈長歌淡定道，姿態(tài)沉著, “他現(xiàn)在，是證人?！?/br>
    “證人？”

    “不錯(cuò)?！鄙蜷L歌漠漠開口，目光一一巡過問蓉、錦心、沈吟嬌等人，介紹，“這位，便是閑逸樓的林掌柜，也是元夕當(dāng)日詩會(huì)的主持者，他便可以證明，臨霜，并非盜竊紫珠之人?！?/br>
    問蓉交垂與腹的雙手猝然緊握，與錦心默默對視了一眼。

    二夫人李氏也微一皺眉，垂放與膝的手指微微輕蜷。

    閑逸樓……

    她有印象，白天的時(shí)候，那丫頭便似乎曾說過，說這珠子，正是元夕那日，她從閑逸樓給贏下的。當(dāng)時(shí)她本以為，這不過她為了開罪所做的信口胡謅，而眼下一見，難道真的……

    心中驟然一絲煩躁升起，李氏目光倏地向旁一瞥，瞪向錦心。

    與她冷厲的目光猝然對上，錦心心中一凜，驚駭?shù)氐拖骂^。

    ……

    堂下，沈長歌已然自顧向林掌柜說道：“林掌柜，這么晚了，因府中家事，還勞您奔波一趟，望您見諒。但還是麻煩您，等下我問您什么，您都能夠如實(shí)回答，長歌在此謝過。”

    說著他向她躬身一揖，林掌柜連忙將他扶起，擺手，“哎呦不敢不敢，三少爺有何問題，但問便是，林某一定如實(shí)回答！”

    “謝林掌柜?！彼麛宽乐x，很快將林掌柜引與臨霜的面前，問道：“敢問林掌柜，可還記得她？”

    臨霜微怔，抿了抿唇，壯著膽子抬起頭，靜望著林掌柜。

    只看了一眼，林掌柜立刻笑呵呵開口，“當(dāng)然記得！”向李氏道：“當(dāng)初，就是這位姑娘，猜對了我們閑逸樓大半的燈謎，又參加了詩會(huì)，險(xiǎn)些成了魁首。結(jié)果，遇到了個(gè)小公子攪局，這才不幸落敗。后來虧了三少爺出面，又將這魁首給奪了回來！我當(dāng)時(shí)，也不知三少爺就是這定國公府的三少爺，還是方才才知，真是有眼不識！”

    沈長歌輕哂，輕輕看了一眼李氏，又問道：“那么林掌柜，你可還記得，今年元夕，閑逸樓詩會(huì)的頭獎(jiǎng)是什么？”

    “這怎么可能忘！”林掌柜道：“今年的頭獎(jiǎng)，可比往年都名貴的多，是一顆從北海來的紫珍珠，足有半寸那么大！這幾年閑逸樓的燈謎與詩會(huì)不景氣，這紫珠，還是我們東主為了攬可，下了狠心才拿出來的，我可清楚記得！”

    他話一落，一側(cè)的幾人面目同時(shí)一白，僵滯。

    沈吟嬌怔愕，竟未想這一切竟是真的，不可置信。

    沈長歌淡定自若，攤開手，將手中那顆紫珠遞到林掌柜面前，“林掌柜，還煩您辨認(rèn)一下，當(dāng)初我在閑逸居所贏下的那顆紫珠，可是這個(gè)?！?/br>
    依言看了看，林掌柜點(diǎn)頭，“沒錯(cuò)，就是這顆！我記得，那紫珠圓滾飽滿，卻有一處微瑕，就是珠身有一個(gè)針點(diǎn)，就是這顆！”他翻開手一指，圓潤平滑的紫珠之上，的確有一處針尖大小的暇點(diǎn)，卻極其細(xì)微，若非親指，幾乎難辨。

    沈長歌微笑，重新轉(zhuǎn)回正堂道：“二嬸，如今我已證明，這紫珠，便是當(dāng)初我自閑逸樓中贏下的。后來等我從閑逸樓離開，我便將這紫珠送給了臨霜。所以這紫珠并非是吟嬌的那一顆，還望二嬸明鑒?！?/br>
    “你騙人！”一旁的沈吟嬌終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高聲道：“三哥，你騙人！這明明就是你為了維護(hù)這丫頭的說辭！誰知道這個(gè)人，到底是不是閑逸樓的掌柜，說不定還是你半途隨便拉來做戲的呢！再說了，那針點(diǎn)那么小，他若不說，誰能看得見，說不準(zhǔn)是我的紫珠上有一顆，他剛才看見，就直接那么說了呢！”

    沈長歌漠然望向她，“那你到底要怎樣證明，你才會(huì)信？”

    “怎樣我都不信！”沈吟嬌哼聲，眉目一擰瞪向臨霜，道：“要我看，就是這丫頭偷的！三哥，這丫頭究竟給你下了什么迷魂湯，讓你這么維護(hù)她！錦心這么好你不要，你非要這樣一個(gè)偷雞摸狗的死丫頭，上一次她自己誤吃了東西暈倒，還要誣賴錦心，這樣人，怎么配做你的侍讀！”

    “什么？”沈長歌聞言卻微有些怔愕，僅一剎便立刻想明白了，眉宇一動(dòng)，扭頭看向錦心，“誤食了東西，誣賴錦心？”

    他的目光并不冰冷，卻極具針對性，含義莫測。

    “是啊！”沈吟嬌氣哼哼的。

    被他那樣的目光一望，錦心的心里卻“咯噔”一聲，忽然垂下眸。

    “二小姐，你這話就有些偏頗了吧？”伴在臨霜身邊的阿圓看不過了，鄙夷地嗤了一聲，“什么叫偷雞摸狗？現(xiàn)在事情還沒查明白，你怎么就能隨便往人身上扣屎盆子？還有上次，什么叫誣賴錦心？上次臨霜出事，我們可都在紫竹苑照應(yīng)的，從頭到尾臨霜壓根就沒提過錦心的名字好不好？怎么還有人自己往上攬的？！還是有人做賊心虛，倒打一耙??！”說著怪異地瞄了眼錦心，飛了一記白眼。

    錦心皺眉，狠狠地瞪過去。

    坐在堂上的李氏心緒凌亂，她便是聽，此刻也已大抵聽明白了事情究竟幾何，不禁緊擰著眉頭。

    ……

    此前，她在聽到錦心與嬌兒的談話時(shí)，知曉錦心與這個(gè)叫臨霜的丫頭有所矛盾，卻不愿多管，更不愿嬌兒多加摻和。到底人家閣苑的事，還只是兩個(gè)奴婢，她再手長，也管不得紫竹苑的頭上去。

    可是當(dāng)她聽到嬌兒說了那些，狐疑那個(gè)丫頭正是當(dāng)日在林外的那個(gè)人時(shí)，她突然間，就猶豫了……

    她不能讓別人握住自己的把柄，也不能任由她成為自己計(jì)劃中的絆腳石。所以盡管她覺得，這丫頭多半是不知那日林里的人就是她，她也不能冒險(xiǎn)，所以她找到錦心，試探地向她示意，除去陸臨霜這個(gè)刺。于是，錦心便向她提議了，這一次的計(jì)劃。

    可是，她當(dāng)時(shí)只以為錦心的意思，是趁著沈長歌與老夫人不在時(shí)，讓錦瑜先將嬌兒的紫珠拿出，再放入陸臨霜的房內(nèi)。等到紫珠搜出，她百口莫辯，便趁機(jī)將她杖責(zé)發(fā)賣，永絕后患。

    但現(xiàn)在看來，是這對錦字姐妹早已知陸臨霜有那么一顆紫珠，所以她們想用她的紫珠來做說辭，除去她的同時(shí)，暗中又將嬌兒的紫珠私吞了。而聽方才嬌兒與那胖丫頭方才的那番話，看來是在此前，這方錦心便已對陸臨霜實(shí)施過暗害。但等到錦心將此事說與嬌兒時(shí)，卻完全轉(zhuǎn)換了真相，好挑惹起嬌兒對陸臨霜的憤慨。

    所以看來，這從始至終，不管是她自己還是嬌兒，都不過是被方錦心這丫頭給利用了！

    李氏驀然冷笑，冷漠一轉(zhuǎn)眸，死死地盯住錦心。

    她身邊的問蓉感覺到了，強(qiáng)壓下了心中的張惶，道：“二夫人！那些以前的事，誰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現(xiàn)在要追究，怕是也追究不起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二小姐這件事，您看這結(jié)果……”她頓了頓，以眼神向她朝臨霜那邊一示意。

    李氏一怔，急戾的眼神頓時(shí)微斂下了。她說的不錯(cuò)，眼下，的確還是發(fā)落了陸臨霜最要緊。至于追究錦心，日后不怕沒有時(shí)機(jī)……

    輕嘆一口氣，李氏看著沈長歌笑道：“長歌，你剛剛說的這一切，的確聽著比較有理有據(jù)，可是就像嬌兒說的，哪怕這個(gè)掌柜真的是閑逸樓的掌柜，哪怕你們當(dāng)初真的贏過那個(gè)紫珠，可是這些也不過是你們一直在說的，沒有人能證明，也沒人能出面說，你們說的就都是真的。可是這紫珠，卻確確實(shí)實(shí)真的是在臨霜的房中發(fā)現(xiàn)，無論如何，這一次，臨霜的嫌疑都不可免?！?/br>
    沈長歌眉頭微蹙，笑意冷然，“那依二嬸的意思，今日，是非發(fā)落了臨霜不可了？”

    默了默，李氏輕笑了下，“這樣吧，你今日既已回來，且這般為這丫頭開脫，我總不好不給你的面。那么，就先判她杖三十，關(guān)暗室，等到老夫人與長公主自靈隱寺回來，再行定奪?！?/br>
    沈長歌的眸光暗凝。

    未料他沉定了許久，卻忽然抬起頭，臉上揚(yáng)起一絲笑，“那就依二嬸的。”

    未能想到他竟會(huì)答應(yīng)得如此干脆，李氏赫然有些微愕。

    翠云等人也驚訝無比，下意識脫口而出，“三少爺，您——”

    揚(yáng)起手，沈長歌止住她們的話語。

    “但是，長歌有一要求，望二嬸應(yīng)允?！彼凑f道。

    李氏緊盯著他，“什么？”

    靜了靜，沈長歌的眸中掠過一抹黯淡，側(cè)頭望向臨霜，面龐淡無表情，看不透情緒。

    “臨霜是我紫竹苑的人，更是我的人，所以即便要罰，也該是由我紫竹苑處罰?！?/br>
    臨霜也同樣望著他，神情復(fù)雜。

    只聽沈長歌繼續(xù)道：“所以我希望二嬸可應(yīng)允，讓長歌，來做這次的掌刑者?！?/br>
    第87章 掌刑

    李氏本還以為沈長歌這一截口, 是要設(shè)法再為這丫頭做什么開脫，如今一聽，暗中頓時(shí)松了一口氣, 爽口道：“好??！”

    她揮揮手, 從一旁召來了掌刑的嬤嬤，命她將藤杖呈遞給沈長歌, 后道：“不過長歌，若是你掌刑, 有一處我不放心, 我必須首先告訴你。尋常三十杖, 那可足以將這藤杖都打得彎了。故若你是心疼這丫頭，肆意放水，我們, 可是不認(rèn)的?！?/br>
    沈長歌手指輕蜷，伸手將那藤杖接過，抬起頭，“好。”

    定了定, 他忽然轉(zhuǎn)身，走到臨霜的面前。

    眼見著他走來，阿圓跟秋杏與知書入畫幾人相互覷了幾眼, 忽然走上來，將臨霜擋在身后。

    方才她們在聽他同意了二夫人的話時(shí)，本以為只是他的計(jì)謀，依照三少爺?shù)男愿? 定會(huì)想方設(shè)法保全臨霜的?？墒乾F(xiàn)在，卻眼看他不但應(yīng)了二夫人的處置，還要親手處置，不禁大驚失色。

    阿圓最先忍不住氣憤，顧不得身份僭越，怒道：“三少爺，你怎么回事??！你明明最清楚臨霜的人品的！她根本不可能偷竊的！你怎么說著說著，還被她們給帶跑了！”

    她一指對面的問蓉與錦心，卻見對方只是冷笑，頗有些得意的味道。

    沈長歌卻恍若未聞，只是一直看著臨霜，眼神復(fù)雜。

    臨霜同樣回視她。

    靜了一會(huì)兒，她突然越開了阿圓幾人，走上前來。

    “臨霜……”秋杏下意識拉住她，知書入畫也紛紛揪住她的衣擺，卻紛紛被她止住。

    靜看著沈長歌，臨霜笑了下，道：“既然少爺都已有令，臨霜愿意受罰。可是少爺，臨霜沒有偷竊?！?/br>
    “我知道?！鄙蜷L歌低低道。

    默了默，臨霜唇角微彎，只是那抹笑卻有些苦澀，“只要少爺相信奴婢就好?！?/br>
    話畢，她主動(dòng)走到那長凳之前，輕嘆了口氣，乖覺地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