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月亮已經(jīng)悄悄地爬上了天際。

    這個夜，分外的黑沉，天空中沒有一顆星星，就僅剩下的那輪殘月，也時不時地被云遮住。

    宋莞爾坐在堤壩上，往下一看，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這樣也好，跳下去也就不害怕了。

    “你要跳下去嗎？”

    熟悉的聲音響起，然后，一個高大的身影坐在她旁邊。

    宋莞爾不知道他是怎么找來這里的，心中一片慌亂，又聽到他用歡快的語氣說：“不過，跳河自殺的人死后身體都會浮腫。你mama看到的話，肯定會疑惑，咦，這個腫得跟饅頭似的小孩是我的心肝寶貝嗎？”

    宋莞爾笑不出來。

    “要不嘗試跳樓吧？”男人笑瞇瞇地建議道，“臨死前還可以嘗試鳥兒飛翔的感覺，徹底放飛身體和靈魂。不過呢——”

    男人停頓了一下，繼續(xù)說：“就是死相太難看了，腦漿四溢，甚至腸子啊內(nèi)臟啊也會露出體外。你mama還得把你的腸子啊內(nèi)臟啊塞回你肚子里。嘖嘖嘖?！?/br>
    宋莞爾抿著唇，低下了頭。

    “不想跳樓的話，叔叔再推薦你一種死法。喝毒/藥。越毒越好。就是死后口吐白沫，形象難看點了。你mama還要忍著那臭味給你收尸?！蹦腥说恼Z氣依舊很輕快。

    宋莞爾一聲不吭。

    “要不上吊自殺吧？就是眼球突起，舌頭伸出，死相難看點，你mama看到會做噩夢的。”男人繼續(xù)出著餿主意，“割腕自殺也不錯。如果怕疼，可以吃安眠藥啊。不過會出現(xiàn)胃痙攣、腹痛、口吐白沫等癥狀，死相非常難看。會給你mama留下一輩子的心理陰影?！?/br>
    宋莞爾嗚嗚地哭了起來。

    “莞爾，你想自殺的話可以請教我。叔叔可是研究了所有的自殺方法，還付諸過實踐。可有經(jīng)驗了。”寧東旭說完后，拉起左手邊的袖口。

    借著手機的光亮，宋莞爾看到了他左手腕處有一道長約五厘米的刀疤。

    寧東旭撫摸著刀疤處凹凸不平的肌膚紋理，繼續(xù)笑道：“這么多種自殺方法，就割腕自殺最適合我了。我是熊貓血，就算我爺爺及時把我送去醫(yī)院，也救不活了?！?/br>
    宋莞爾被他的故事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抬起頭，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似乎在問那你怎么還活著。

    “本來差點就死成功了，可是不知道我爺爺從哪里找到了你mama，給我輸了血。我很生氣，就把你mama的辮子給剪了?！睂帠|旭回憶起他們相遇的場景，唇邊蕩起一抹愉悅的笑，“好了，說說你的故事吧。小小年紀，為什么想不開？”

    宋莞爾低下頭，聲音染上了nongnong的自責和愧疚：“都怪我，要不是那天早上我吐血，mama就不會錯過考試。mama她那么努力地練琴，她真的很想上大學，可是因為我——”

    宋莞爾哽咽著，再也說不出話來。

    “所以你覺得你是mama的累贅？”寧東旭輕聲問。

    宋莞爾傷心地啜泣了好一會兒，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難道不是嗎？如果沒有我，mama就不會那么辛苦了。”

    寧東旭嘆了口氣，摟著她瘦弱的肩膀。在這炎熱的夏日之夜，他的聲音幽幽得如同薄霧一樣緩緩漫開：“如果你這樣就想死，那像我這種害死自己父母的人早就該死千遍萬遍了。”

    宋莞爾睜大眼睛，看著他。

    “我十四歲那年，因為突然想吃蛋糕，就讓我爸媽掉頭回去買。結(jié)果高架橋坍塌，他們當場死亡。就因為一個蛋糕，他們永遠離開了我?！毙闹心翘幐鷤涕L在一起的紗布突然被狠狠揭開，頓時血rou模糊。

    “像我這種罪人都恬不知恥地活了下來。莞爾，你不該選擇離開這個世界。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不在了，你mama要怎么辦？”

    宋莞爾終究還是忍不住，放聲哭了出來。

    “你mama千辛萬苦把你養(yǎng)大。就算是為了她，你也得活下去。”寧東旭柔聲勸道。

    宋莞爾泣不成聲，哭得越發(fā)傷心：“可我的病越來越嚴重了。我不想讓mama看著我慢慢死去。那樣對她很殘忍。”

    宋莞爾跟著寧語寧看過幾部電視劇，電視劇上都這么演的，如果有人吐血了，他要么受了很重的傷，要么就是快死了。

    她從出生那天就得了這個病，幾乎是每長大一天就多做一天的心理準備。

    她不怕死，但是她害怕離別。

    “莞爾，你的心臟病有并發(fā)癥，讓你的肺患有肺高壓，所以你才會吐血。醫(yī)生說這是正常的。好好養(yǎng)著，等待第三次手術，那之后你就能和正常人一樣生活了?！睂帠|旭又柔聲說。

    宋莞爾沉默不語。

    “莞爾，你相信奇跡嗎？我小的時候體弱多病，醫(yī)生斷定我活不到二十歲。十九歲那年醫(y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我都寫好了遺書，可你mama又一次把我從死神那拉了回來。我現(xiàn)在都快三十歲了，還不是活的好好的?！睂帠|旭又開口道。

    宋莞爾灰蒙蒙的眼睛燃起了一絲光亮，“那奇跡也會發(fā)生在我的身上嗎？”

    “會的?！睂帠|旭握緊她的雙手，鄭重地說，“叔叔現(xiàn)在把奇跡轉(zhuǎn)交給你?！?/br>
    云朵散開，月亮慢慢地露出了個臉，皎潔的月光柔柔地普照人間。

    宋莞爾抬起頭，清澈的眸里映著一角純凈的月光。

    “寧叔叔，那你后來還想過自殺嗎？”宋莞爾問。

    “哪敢自殺?。俊睂帠|旭嘆了口氣，慢慢地回憶著往事，“爸媽死后，我就得了很嚴重的抑郁癥。后來，你mama來到我的身邊。她就是這世上最好的藥，我的抑郁癥一下子就好了。那時，我想啊，我要是死了，你mama該怎么辦？她又膽小又軟弱，還不會說話。如果我死了，她肯定要被人欺負。她需要我，所以我得好好活著，活得比所有人都好，才能保護好你mama?！?/br>
    不過，現(xiàn)在……

    宋深深好像已經(jīng)不再需要他了。

    寧東旭站了起來，向宋莞爾伸出了手。

    宋莞爾遲疑了下，問出了困擾在心中許久的問題：“寧叔叔，你真的把我mama趕出家門嗎？”

    “莞爾，你只要知道，你mama是我這一生最重要的人。我可以為她生，也可以為她死?！睂帠|旭無比認真地說道。

    過去的傷害已經(jīng)無法挽回，他想用余下的人生去彌補、去贖罪，成就她的碧海藍天。

    即便只能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

    “嗯！”宋莞爾對寧東旭再無嫌隙，把手交給了他。

    回去的路上，寧東旭拐進一家蛋糕店，買了一塊草莓蛋糕。

    他在離小洋房稍遠的地方停下，把蛋糕交到莞爾手上，叮囑她：“你跟你mama說，你想吃蛋糕，但是不小心迷路了。今天河邊的事就當我們倆之間的小秘密。誰都不要說，知道嗎？”

    宋莞爾點了點頭，“寧叔叔，你蹲下一點點?！?/br>
    寧東旭不知所以然，但還是照做。

    宋莞爾湊過去，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她莞爾一笑，笑容如花般綻放：“寧叔叔，謝謝你，我會珍惜你給我的奇跡。當我長大了，如果我的心臟還能跳動，我要用自己的雙腿，跑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br>
    當我長大了，如果我的心臟還能跳動，我一定要賺很多很多錢，讓mama過上好的生活。

    當我長大了，如果我的心臟還能跳動，我一定要變成很好很好的大人，回報所有愛我的人。

    第31章 夜曲（5）

    一個天氣晴朗的日子, 宋深深帶著兩小孩來到秦家做客。

    自從宋莞爾迷路以后, 宋深深就把她看的特別緊，一進屋，就讓宋莞爾呆在她身邊免得再次迷路。

    宋莞爾失蹤的那一天，她幾乎是瘋了一樣找遍了所有宋莞爾可能去的地方。她怕這孩子內(nèi)疚, 怕她做傻事。

    宋深深坐立不安，隨著天色越來越暗，她越來越焦急、擔心、恐懼、絕望……

    幸好, 只是虛驚一場。

    宋深深不知在哪里看過, 有時候，“虛驚一場”這四個字是人世間最美好的成語，比起什么興高采烈，五彩繽紛，一帆風順都要美好百倍。

    得知事情起因經(jīng)過, 宋青楓沒有怪責宋深深。如果是她, 估計也會做出一樣的選擇。然而上大學的機會畢竟還是失去了，宋青楓也是愛莫能助。

    秦音看著她們沉重的表情，很是不以為然：“上大學有什么好玩的？又要上課又要考試，累死了！”

    “你就知道玩！”宋青楓捏了捏女兒挺翹的鼻子，“對了, 你爸的朋友要把侄子介紹給你，剛從國外回來，現(xiàn)在在一家投行上班。”

    “媽！”秦音站了起來，不耐煩地叫道, “我說了，我不去相親！我要自己找！”

    “那你倒找一個給我看看。”宋青楓拉著一旁的宋深深嘮嗑道，“深深，你這個表妹啊，長這么大了都沒談過戀愛。相了七八個了，個頂個的青年才俊，結(jié)果她一個都沒看上?！?/br>
    宋深深將手放在平板電腦上，用令人眼花的速度，在寬大平坦的觸摸屏上敲敲打打：“姑姑，會不會表妹已經(jīng)心有所屬了？”

    “怎么可能？”宋青楓從嵐姨那接了一杯鮮榨的西瓜汁，喝了一口后，把話題轉(zhuǎn)移到宋深深身上，“深深，程雪菲那事——”

    宋深深訕訕地笑了下，沒回應。

    事實上，她也不知道該怎么回應。

    如果她表示沒關系，作為秦歌的“女友”來說，會不會太大度了？

    “秦歌他經(jīng)常在娛樂圈活動，難免會有很多應酬。”宋青楓說完后，有些困惑了。

    身為秦歌的繼母，她要站在秦歌這一邊，為秦歌說點好話來忽悠他的女友。

    可作為宋深深的姑姑，她覺得秦歌絕非良配，希望宋深深立刻和他分手。

    秦音在刷微博，正好看到了熱搜榜上掛著“秦歌程雪菲”。她嗤之以鼻：“秦歌主投的那部動作片爆了，上映十天票房過了二十億。他現(xiàn)在在圈子里可風光了，難免會有一些女人來倒貼。”

    宋深深裝傻充愣，笑了笑。

    秦音繼續(xù)說：“表姐，秦歌跟那個程什么的就是玩玩而已，娛樂圈的戲子誰會當真？”

    秦音在心里補充道，他跟你也就是玩玩而已，生過孩子的破鞋誰會當真？

    宋青楓還只是語焉不詳，秦音則直接蓋章她哥和女明星有一腿。

    “小秦子太花心，不好，還是我家東東專一。遇見東東那樣的男人，你就嫁了吧?！睂幷Z寧盯著宋深深，說。棒棒糖在她口腔里滾了滾，腮幫子被糖球鼓動起一坨，十分可愛。

    “你家東東有那么好？”秦音蹲到寧語寧面前，搓著她柔若無骨的小胳膊，問。

    寧語寧點了點頭，自豪極了：“我家東東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秦音順著寧語寧的話問：“那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最近在忙什么？”

    “還能忙什么，工作唄。他就是個天生的工作狂。也不知道賺那么多錢干嗎?！睂幷Z寧一邊講，一邊嘆氣。

    “養(yǎng)你唄?！鼻匾粑恍?，繼續(xù)打探道，“他平常喜歡去哪里？有什么愛好？喜歡吃什么？”

    寧語寧歪著腦袋瓜，用疑惑的眼神看著突然套近乎的秦音，琢磨著她的目的。

    “哦，我知道了。電視上說，想要綁住男人的心，要先綁住男人的胃。音音jiejie，你看上我家東東了吧？”寧語寧用很肯定的語氣下著結(jié)論。

    “是的，我看上他了。”秦音回頭看著一臉震驚的宋青楓和宋深深，堅定地說，“寧東旭我是要定了！”

    宋青楓對寧東旭的印象極佳，論家世、相貌、學歷、才能，哪樣不是這個圈子拔尖的？雖然秦音被她寵得驕縱了些，但是她宋青楓的寶貝女兒，必須得配這樣的青年才俊。

    可是——

    “音音，他有未婚妻了?！彼吻鄺魃裆珖烂C，提醒道。

    “那又怎么樣？我看上的就是我的！”從小到大，從來只有秦音不想要的，沒有她想要卻要不到的。她走到宋深深面前，親昵地拉起宋深深的手，和聲和氣地說：“表姐，你和東旭一起長大。你幫我追他，好嗎？”

    這是秦音頭一次向宋深深示好，宋深深簡直受寵若驚。她很想和秦音搞好關系，可讓她幫忙倒追寧東旭，宋深深實在是很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