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第28章 摩擦 田大花手上的樹枝再次揚(yáng)起的時候, 姜茂松大步進(jìn)來了, 進(jìn)來一看這陣勢, 簡單問了兩句,看著兒子那可憐巴巴的小表情, 頓時就心疼了, 趕緊沖田大花使眼色。 田大花全當(dāng)他眼睛抽筋。 姜茂松舍不得打孩子,可又不能當(dāng)著孩子的面護(hù)短,鄉(xiāng)下那句老話,一個打,一個護(hù), 到老不正路,這道理姜茂松哪能不明白。 可是小石頭才多大呀, 還那么聰明懂事, 怎么舍得打。 姜茂松于是拉了個凳子在倆小孩跟前坐下來,盯著小石頭問:“石頭,看你把mama氣的,小孩子有事要跟大人說,不許撒謊?!?/br> “就是……他們,欺生?!备fぴ谂赃呄日辛? 偷瞧著田大花的臉色, 嚅嚅地說:“大嫂,真不能怪我們,他們老欺負(fù)我們,好幾回了?!?/br> 既然開了頭, 倆小孩索性就開始控訴了。 “他們一群人,七八個,都是高年級的,放學(xué)路上攔住我們欺負(fù)?!?/br> “在學(xué)校里還罵我們,罵我們是鄉(xiāng)下來的傻蛋,同班的小孩也有欺生的,還罵我們是土包子,拽小姑姑的辮子,往我們身上抹臟東西,在我作業(yè)本上亂畫?!?/br> “對對,同班的小孩,有一個家里開飯店的,下課時還故意把小石頭絆倒?!?/br> 學(xué)校里被欺負(fù),對劉安亮這么大的男孩子來說,報告老師,告訴爸媽,似乎很叫人瞧不起,是個丟臉的事情;而對福妞和小石頭這樣的小孩子來說,老師當(dāng)時管一管,可老師總不能時刻盯著,小孩子互相還會瞧不起“打小報告”的行為,背地里變本加厲欺負(fù),還會被排斥,放了學(xué)攔在路上打群架。 個別孩子的劣性,排斥,欺凌,好像太尋常了。 劉安亮這樣年紀(jì)的男孩子開始信奉拳頭,信奉英雄主義了。于是劉安亮帶著小石頭,仗著每天練拳扎馬步的底氣,跟對方來了一場硬碰硬的武力對決,劉安亮的理論,要想解決根本,把那些壞小子揍服了就安生了。 于是打完架,回來還約定不讓大人知道。 田大花想過倆小孩到了新學(xué)校會有人欺生,可到哪兒都得適應(yīng)一陣子,總會由生變熟,小孩子自己搞定也是個過程,她相信自家倆小孩都不是笨蛋。要只是小孩子之間打打鬧鬧,她根本不會在意。可沒成想,人家七八個大孩子打他們倆啊,還帶著福妞一個小女娃。 這怎么能忍! 田大花跟姜茂松對了一個眼色,起身就出去了,她徑直去了劉嫂子家。 進(jìn)門一看,跟他們家情形差不多,劉嫂子坐在凳子上,手里拿著個雞毛撣子正在審安亮,劉師長黑著臉站在一旁。 再一看安亮,嗬,同樣一身臟兮兮,衣服都扯破了一塊。 “回到家拿書包擋著,悄悄就溜進(jìn)去了,我進(jìn)來一看,他拿了針線自己偷偷縫補(bǔ)呢?!眲⑸┳又钢擦琳f,“本事大了啊,不說老實(shí)話,看我今天不揍死你?!?/br> “嫂子,你別罵安亮了,這事情,不能怪咱們孩子?!碧锎蠡ň桶褑柕降那闆r一五一十說了,完了來一句:“嫂子,明天咱倆走一趟,不能讓小孩挨這個欺負(fù)?!?/br> “你們兩個女同志,去干嗎?去學(xué)校鬧?”劉師長擺著手說,“不行不行,男孩子都是屬小狼崽子的,打個架還不是正常嗎,自己解決,不能靠娘們家護(hù)著。安亮,男子漢不能窩囊,你長點(diǎn)兒本事,給我打回去。” 田大花可沒打算去學(xué)校鬧,她的性子,直接揍回去啊,一頓不行就兩頓。不過她聽劉師長說到后半截,就不解釋了,劉師長這爹當(dāng)?shù)?,彪?/br> 在田大花看來,養(yǎng)兒如羊,不如養(yǎng)兒如狼,可不是這個道理嗎。 安亮得到了爸爸的支持鼓勵,顯然很得意,得意地微微抬著下巴沖劉嫂子笑,被劉嫂子一雞毛撣把那一臉得意打下去了。 劉嫂子擔(dān)心地說:“他們仗著人多,打架還不是咱們小孩吃虧,那小石頭才剛剛八歲呢。” 說著話,姜茂松從外頭進(jìn)來了,自己進(jìn)來的,田大花問倆小孩呢,他說教育了幾句,讓寫作業(yè)呢。 于是劉嫂子也打發(fā)安亮先去寫作業(yè),倆對父母坐在一起,討論怎么管這事。 然后姜茂松無語地發(fā)現(xiàn),除了他,剩下三個人意見一致,找場子,打回去。只不過劉師長是鼓勵孩子打回去,劉嫂子是要幫孩子找場子。田大花沒明說,可姜茂松還不了解她嗎,她那樣能動手就別費(fèi)嘴的性子,一準(zhǔn)是打算親自打回去了。 姜茂松說:“劉師長,你看小孩子的事情,又不是你帶兵打仗,直接打回去,面對強(qiáng)敵不退縮,誓與陣地共存亡,哪有那么上綱上線啊。你想想咱們大院里,也不止這三個孩子在學(xué)校讀書,都是生來乍到,恐怕也都會被欺負(fù)新來的,全都打回去,安亮和小石頭兩個孩子,打得過來嗎。再說了,老師批評,跟同學(xué)也搞不好關(guān)系呀。” “那你說怎么辦?”劉師長說,“茂松啊,你們這些搞政工的,心里頭彎彎繞多,搞那么復(fù)雜。那你說,不叫他們自己解決,光靠大人幫他們出頭,能行嗎?” “你讓我想想,反正不能簡單粗暴打回去?!苯烧f,“劉師長,嫂子,這也不是什么大事,會有好法子的?!?/br> 就這么商量地告一段落,姜茂松和田大花告辭了出來,兩人并肩慢悠悠往自家走。田大花這半天都沒怎么說話,這會兒沉著個臉,像是不太高興。 “大花,小孩子的事,你別太計較?!苯刹环判牡貒诟?。 “我知道?!碧锎蠡ㄕf,“你不就是說我簡單粗暴嗎。” 姜茂松頓了頓,兩人走在路上呢,大院里都有人,他就沒敢頂嘴。 回到家收拾吃飯,倆小孩似乎早忘了打架的事兒,興致勃勃地給奶奶背新學(xué)的古詩,下午她打孩子的事情,老奶奶問都沒問。 田大花敢打賭,奶奶一準(zhǔn)是知道的,不過這也是老奶奶叫人服的一點(diǎn),田大花管教孩子,奶奶從來不摻和不護(hù)短,尤其不會當(dāng)面說,頂多背地里提醒田大花幾句,說孩子小不能太嚴(yán)厲。 吃過飯姜茂松檢查倆小孩的功課,別的也沒多說,好像就把挨欺負(fù)打架的事情翻過去了似的。 田大花也沒在飯桌上提,心里卻默默下了個決定,從明天起,她得開始訓(xùn)練倆小孩扎馬步練拳腳,把孩子教得強(qiáng)大了才能保護(hù)自己。 只是眼前的麻煩是,她跟劉師長不同,她一個女人家,別人眼里鄉(xiāng)下來的家庭婦女,她不該會的東西,要怎么找個靠譜的理由,能給倆孩子訓(xùn)練。 結(jié)果這天晚上,兩人睡覺前的“臥談會”就爭執(zhí)起來了。田大花說,必須教訓(xùn)那幾個壞小子一頓,你不教訓(xùn),他們能欺負(fù)一回兩回,就肯定有第三回。 天氣熱,田大花剛沖完澡,頭發(fā)還滴著水,坐在自己床邊不高興。姜茂松也沖完了澡,他每天晚上不敢早早把行軍床鋪上,怕奶奶或者倆小孩萬一進(jìn)來,看見了可就露餡了,所以都等到家里人都睡下了,才開始鋪床。 “石頭和福妞轉(zhuǎn)學(xué)來都兩三個月了吧,還要挨欺負(fù)?!碧锎蠡ü⒐⒂趹眩拔也还苣阌惺裁磸潖澙@,反正這事我生氣,你不教訓(xùn)他們,他們欺負(fù)人就更加有恃無恐?!?/br> “行了,大花,這個事情你聽我的,尤其你……”他想說,尤其你那巴掌,可不是一般的巴掌,哪能隨便動手呀。 “小孩子的事,還是要文明些?!苯烧f,“你也不想想,我們家長要是出面交涉,我們兩家還都是部隊的身份,影響多不好啊。大花,你呀,有些人情世故的東西還是要注意,別一言不合就動手,不能那么簡單粗暴解決問題。你呀,還有劉師長和嫂子,你們也真是,怎么能鼓勵孩子打架呢?!?/br> 他一邊說著,一邊彎腰從床底拉出折疊的行軍床,剛直起腰來,身體一輕一倒,田大花抓住他往床上一摁,膝蓋抵著他的后腰,把他臉朝下抓俘虜一樣押在床上。 “你道理多,那你跟我好好講講道理。”田大花說,“我就簡單粗暴了,我就動手了,你不是廢話多嗎,那你看看,現(xiàn)在靠你那些廢話,怎么解決你現(xiàn)在的問題,你看看廢話管不管用。” 姜茂松:“……” 她心里窩火,他被拿來出氣了。 他被她輕易壓制在床上,膝蓋抵著后腰,一手摁著肩膀,一手扭著他的胳膊,控制地死死的,想掙扎一下都動不了,臉摁在被子里,呼吸都不通暢了,他現(xiàn)在要怎么講道理? “大花!”姜茂松的聲音在從被子中含混不清地傳出來,徒勞地掙扎一下,“……大花,快放開,我投降行了吧?” “哈!”田大花嗤笑一聲,挑釁示威似的故意推搡了兩下,才放開手,看著他滿臉狼狽地爬起來,一張臉也不知是被子里憋的還是怎么的,反正都漲紅了。 “大花,你……”姜茂松半天沒說出你什么來,看著她微抬著下巴,一臉得意輕蔑的樣子,姜茂松自嘲一笑,忽然身形一動,出其不意地抱住她一起倒在床上,扳回一局。 他靠身高體重的優(yōu)勢壓住她,帶著笑意的聲音說:“大花,你欺負(fù)人啊?!?/br> 不過沒用,只兩秒鐘,田大花反應(yīng)過來,一用力,就輕松地推開了他。 田大花從床上坐起來,臉色不虞地盯著他,一字一句地威脅:“你再敢,我抽你。” 姜茂松坐起來,臉色古怪地盯著她看了半天,她此刻穿著自家縫的棉布內(nèi)衫,比較……單薄。剛才…… 老半天,姜茂松咧嘴笑笑,站起身繼續(xù)去鋪他的床。 他鋪床,關(guān)燈,黑暗中躺在床上,對面大床上她靜靜地睡著,姜茂松忽然有些興奮。 她好像,第一次在他面前顯露她的某些“技能”,以前不算,她都是掩飾的,這次竟不加掩飾了。 這是不是意味著,她對他沒有那么重的敵意和戒心了?或者,天長日久兩人熟悉了,甚至有了些默契,她在他面前,已經(jīng)坦然地不再遮掩? 姜茂松希望是這樣,只要她不再那么冷淡地漠然以對,他就是再被摁倒碾壓摩擦幾回也認(rèn)了。 孩子們的打架事件,解決得有些喜感。 第二天,姜茂松跟張二柱說,去幫他把小孩接來。 “張二柱,你看我最近特別忙,小孩我有點(diǎn)不放心,你下午不是要出去巡邏嗎?回來時能不能順路幫我接福妞和小石頭放學(xué)?還有安亮,你在學(xué)校門口等一會兒,有我們大院里的孩子,你就都給接回來?!?/br> 張二柱高興地答應(yīng)了,剛解放,城市采取軍管,他今天要帶隊巡邏,回來路過學(xué)校門口,順便接幾個孩子放學(xué)當(dāng)然樂意。 于是下午放學(xué)的時候,校門口對面的路邊,整整齊齊列著一對士兵,裝備整齊,軍姿挺拔,儼然成了一道風(fēng)景。 這時代軍人就是光芒,就是焦點(diǎn)啊,于是放學(xué)的大孩子小孩子們紛紛矚目,然后看著他們接了幾個小同學(xué),高高興興的,一路步伐整齊地離開了。 第29章 不能忍 大院里的孩子們忽然就開始“吃香”了, 各種受歡迎。小石頭回來說, 他們班一大堆男生圍著他問, 你天天跟解放軍在一起呀,還問他摸過槍沒有。 “那你怎么回答的?” “當(dāng)然摸過呀?!毙∈^說, “不過我跟他們說了, 小孩子不能隨便拿槍,爸爸不讓拿,會走火,不安全?!?/br> 這下子,把一幫子小男生羨慕崇拜得不行。 然后每天回家身上也干干凈凈的, 沒有再發(fā)現(xiàn)打架一身臟。有一回田大花出門買東西,碰巧看見安亮領(lǐng)著小石頭和福妞放學(xué)回來, 居然有幾個跟安亮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一直跟著送到大院門口, 還親親熱熱地?fù)]手再見。 劉師長給總結(jié)了一句,說茂松是搞政工的,攻心為上。田大花背地里嗤之以鼻,他那還不是換了個形式的簡單粗暴?比誰高明呀。 “原先攔路欺負(fù)我們的那些男生,還有的跑來找安亮哥哥玩,問他怎么才能當(dāng)解放軍?!?/br> 這個年代, 當(dāng)解放軍是許許多多男娃的理想啊。 “那安亮怎么說的?” “安亮說, ”福妞學(xué)著劉安亮的口氣,“你先得長大?!?/br> 倆小孩說著就哈哈哈大笑起來,田大花也忍俊不禁了。 她發(fā)現(xiàn)小孩子還挺會解決問題的,比如這仨孩子, 似乎是自己發(fā)現(xiàn)“輩分”的問題了,小石頭還是一口一個“安亮哥哥”,可福妞呢,小姑娘不知啥時候就把稱呼改了,把哥哥兩個字去掉了,她就只叫安亮。這不就亂不了不輩分了嗎。 還有,小孩子們口音也越來越同化了,比如安明和安亮,剛來時跟劉嫂子一樣,一口地道的西北口音,一聽就知道外地的,安亮長得又俊秀,看著挺好欺負(fù),也難怪有些壞孩子想欺生。還有前邊何參謀家的胖兒子,五歲的男娃,滿口山東小侉子,一說話別的小孩老學(xué)他,起哄,把小家伙氣得撅嘴。 福妞和小石頭倒是沒這個問題,她們本來就算當(dāng)?shù)厝?,離得沒那么遠(yuǎn),口音都差不多。 可是漸漸的,小孩子們都學(xué)會說當(dāng)?shù)卦捔?,也就更好的融入了。小孩子學(xué)的快,這一點(diǎn)跟大人可不一樣,你看劉嫂子,一口西北口音,一點(diǎn)都不會變的。 于是安亮出了門,當(dāng)?shù)卦拸堊炀蛠恚氐郊依?,跟他媽說話立刻改回一口西北腔,切換非常自如。尤其這孩子是個“皮里刁”,看著老實(shí)孩子,肚子里心眼還挺多,漸漸地就在男生堆里混得風(fēng)生水起。 對于大院孩子們的處境變化,姜茂松樂見其成,然后他適時地跟倆小孩說,你們呀,得好好學(xué)習(xí),鍛煉身體,只有自己厲害了,文武雙全,其他同學(xué)才能真正佩服你們,別人才不敢欺負(fù)。 田大花對“文武雙全”這四個字尤其贊同,所以,倆小孩必須練一練拳腳,強(qiáng)身健體才行。像她,前世從小跟著父兄習(xí)練拳腳,也不是非要去學(xué)著當(dāng)個武將,并非要練成什么樣子,目的本身也就是強(qiáng)身健體,能夠自保無虞。 她現(xiàn)在也想到了辦法,那就是,丟給劉師長,然后她再光明正大地“督促”。 每天早晨,倆小孩早早起床洗漱完了,她就把倆小孩趕去劉嫂子家,劉師長每天早晨在自家院里訓(xùn)練倆兒子扎馬步,練拳,先開始學(xué)的是部隊練兵的軍體拳。 然后田大花把倆小孩趕過去了,劉師長就很自然地把小石頭拎過來一起扎馬步,開始覺得福妞一個小女娃,乖乖巧巧的,沒舍得讓學(xué),人家福妞自己跑過去學(xué)了。 “大花,你這樣挺麻煩人家劉師長的?!苯烧f。 “一個兩個也是教,再多兩個也是教,劉師長反正每天早晨教安明、安亮鍛煉身體,他樂意,倆小孩就跟著一起玩唄?!碧锎蠡ㄐ绷私梢谎壅f,“誰叫你自己拳腳不行?” “我……各有所長,懂不懂?”姜茂松趕緊辯解,“他小時候窮,拜師賣藝學(xué)過幾年,我沒學(xué)過,再說我又不差,我槍法很厲害的,上戰(zhàn)場拼刺刀咱也沒熊過?!?/br> 晚上倆小孩寫完功課,田大花就借著“督促練習(xí)”的名義,在自家院子里給他們加練。她從小將門出身的功底,教倆小孩扎馬步,打基礎(chǔ),沖拳,壓肩,踢腿,劉師長教的她再給理一遍,鞏固加深一遍。于是沒過幾天,劉師長就跟姜茂松說,你家倆小孩,天賦異稟啊,學(xué)得又好又快,這要擱在過去,還真是學(xué)武的苗子。 劉師長有時自己還挺奇怪,怎么同樣是他教的,小石頭的馬步比安明、安亮扎得更穩(wěn),動作比安明、安亮還要標(biāo)準(zhǔn)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