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熊孩子，田大花說：“相親唄，行就行不行就算，你沒看不上咱就再找?？刹恍心憧偟米屛抑滥膬翰恍校蚁禄卦俳o你介紹也好知道找什么樣的?！?/br>
    茂林猶豫了一下，跟田大花說起剛才的事。其他人出去后，兩個人就簡單聊了幾句，先是那姑娘問他部隊在哪兒，遠不遠，當兵打仗苦不苦之類的。然后那姑娘問他，說你要是結(jié)了婚，為啥不能隨軍？茂林就告訴她，軍隊干部要達到一定的級別才能帶家屬隨軍。

    “家屬不能隨軍，那你娶了媳婦怎么安排？是不是去你們村里種地？”

    “那當然不能?！泵终f，“我們家一家人都搬到城里了，怎么能讓人家一個女的在村里種地呢，我大嫂說了，到時候把她接到城里，給她找個工作，互相也能有個照應?！?/br>
    “你好像很聽你大嫂的話呀?！惫媚锍猿孕χ?/br>
    茂林：“我十歲母親就過世了，大嫂把我?guī)Т螅瑢ξ夷敲春?，長嫂如母，我當然聽大嫂的話?！?/br>
    “你大嫂看起來挺能干的。你母親不在了，你奶奶年紀大，那你大嫂的孩子誰帶呀？”

    “我大嫂自己帶?！?/br>
    然后那姑娘就問：“那你要是結(jié)婚有了孩子，你大嫂會幫你家里帶孩子嗎？”

    茂林一聽就有些不高興了，說：“怎么能讓我大嫂幫我?guī)Ш⒆幽?，我大嫂cao持這個家已經(jīng)很辛苦了，這些年她cao心受累的。我娶個媳婦，讓我大嫂給她帶孩子，那她自己干什么呀？”

    結(jié)果那姑娘說：“你不是說要安排當工人嗎，她當然要上班掙錢啊，男同志要是不在家，又沒有婆婆，一個女同志自己上班帶孩子可太辛苦了?！?/br>
    “你的意思，我大嫂帶孩子就不辛苦？”

    茂林頓時惱火，騰地站起來就走了。

    田大花聽茂林一五一十這么一說，不由得嘖了一聲，心情真有些復雜。

    可是仔細想想，人家姑娘說的也都是實話，考慮得很實際，誰上班帶孩子不辛苦呀。沒有婆婆，男人當兵不在家，作為女方考慮這些也無可厚非。

    也因此，田大花剛才才刻意跟女方說，茂林會留在部隊，女方一時半會恐怕不能隨軍，也是想讓人家心里有個數(shù)。這姑娘既然說喜歡當兵的，想嫁個當兵的，那就得有當軍嫂的心理準備，肯定比嫁給平常人要辛苦一些。他們家就是沒婆婆，婆婆過世早，合著這姑娘就打算讓大伯嫂子給她帶孩子？

    只能說，這姑娘可真的挺聰明能干，很會替自己打算。

    “不成正好，我看這家人也不是多講究，咱們一家子厚道人，不合適正好?！碧锎蠡ㄕf，“這姑娘，真不適合我們家。我原本想著，咱們自己是土生土長的山里人，進了城根也還在鄉(xiāng)下呢，給你找對象咱們不講究城里鄉(xiāng)里，人合適就好，還覺著找個鄉(xiāng)下姑娘興許更能跟你合得來，現(xiàn)在看來，這樣的姑娘再漂亮也不能要，起碼她不適合嫁個當兵的人?！?/br>
    “大嫂，不用太漂亮?！泵终f，“娶媳婦過日子，又不吃她的人?！?/br>
    田大花半天無語，心說這又是個愣小子，娶媳婦不吃她的人，哎。

    不過經(jīng)過這第一次相親，她也就明白茂林的心思了，他喜歡的未必要多么漂亮，但是人品性格一定要好，心眼兒要好，通情達理才行。而且從田大花的角度來看，還不能找個太強勢的。

    她自己非常強勢，對，她都承認，可田大花對茂林總有幾分“老母親”的心態(tài)，沒有哪個當媽的希望兒子娶個強勢的媳婦，這是一方面；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她已經(jīng)夠強勢了，茂林又很尊重她，要是娶個很強勢的媳婦，妯娌關系先不說，他們兩口子肯定生活中會產(chǎn)生一些矛盾。

    畢竟，也沒有哪個強勢的媳婦能容忍男人對嫂子言聽計從。

    田大花于是想象了一番，茂林未來理想的媳婦，大概就是個溫婉可人的鄰家女孩形象。

    這么分析一番，田大花便決定，繼續(xù)找，好好物色，一定要給茂林找個脾氣好性情溫柔、人品好、通情達理的姑娘，當然，不吃她的人，可也不能丑，要相貌配得上茂林的。

    他們也就等了一小會兒，老遠看見三嬸一溜小跑過來，跑到跟前笑著說：“我跟女方說完了，我說小伙子說合不來。我看那姑娘臉色不太好看，眼睛都有點紅了，很委屈的樣子?！?/br>
    田大花說：“相親唄，看不上有什么好委屈的，要是一看就看上了，那也不用相親了?！?/br>
    他們?nèi)齻€抱著厚實的襁褓，冬日的暖陽里步行往前走，走出不遠，三叔就趕著驢車來接他們了。

    來的時候三叔趕驢車把他們送來的，他做公公的，不想去兒媳婦的娘家轉(zhuǎn)悠，尤其今天還是相親的場合，大老爺們就不好往跟前湊，于是三叔就在鎮(zhèn)外等。

    一看見他們?nèi)寰托α?，說：“我猜茂林今天相親沒成?！?/br>
    這還用猜，三嬸白了他一眼，說他可真會猜，要是成了，當然就不可能這么快就走，起碼雙方得好好說會兒話，商量一下定親之類的。

    小伙子太好，田大花既然放出了話，說媒的就紛紛找上門了。當天晚上村北的五奶奶又來說媒，說的是她娘家的近房侄孫女。

    這次田大花首先就說，咱們家沒有婆婆，姑娘嫁過來心里可得有數(shù)。結(jié)果五奶奶卻說，姑娘的mama說了，沒有婆婆不算缺點，小伙子好就行。

    潛臺詞，沒有婆婆為啥不算缺點？不用擔心女兒受婆婆的氣唄。

    田大花就答應見見。于是第二天茂林苦著臉，被田大花帶去接著相親，這次路近，就安排在五奶奶家里。

    他們把小平安留在家里，叔嫂兩個就去了，到那兒一看，姑娘長得也很不錯，面容很俊秀，其實能往茂林這兒說媒的，總不會是個丑姑娘。

    可就是那姑娘看起來挺沒主見的，什么都是她媽在說，她自己都沒開過口。那姑娘的媽一直拐外抹角地問這問那，問要是這親事成了，能給多少彩禮，能不能安排她女兒進城吃國庫糧……

    這次沒等茂林開口，田大花自己就說不行，不合適。

    “大嫂，你往后可別再讓我相親了?！睆奈迥棠碳依锍鰜恚志涂嘀樥f。

    “虧你還是個大小伙子。”看茂林苦著個臉，田大花卻忍不住想笑，說：“相親相親，一下子就相成了那還用相親嗎？也就是現(xiàn)在新社會了，相親男女先見個面，自己親眼看看。擱在以前可沒這好事兒，還不都是盲婚啞嫁，掀了蓋頭才知道黑的白的?！?/br>
    兩人說著話，穿過村中小巷往家里走，拐過自家那排屋子，便看見姜茂松站在自家門口看著他們笑，懷里還抱著大紅襁褓，在身后一片青灰色調(diào)屋墻院落的映襯下，顯得格外醒目。

    “大哥?！泵指吲d地叫了一聲。

    姜茂松則挑眉問：“成了嗎？”

    茂林臉上一窘，田大花知道他肯定已經(jīng)聽奶奶說過了，就笑了說：“沒成，我們茂林沒看上?！?/br>
    姜茂松說：“沒事兒，趁著過年，叫你大嫂多給你物色幾個，總得找個你合意的?！?/br>
    “你怎么來了？”田大花問。

    “我今天不忙就來看看，今晚住一宿，明天接你們一起回去吧?！?/br>
    田大花一想，明天臘月二十八，他們原本還打算再住兩天再回去呢，老家村子里熟人多，說說笑笑還沒住夠呢，趕在大年三十前回去，不耽誤回城團聚過年就行了。

    不過估摸著，姜茂松和姜守良光棍爺倆被丟在城里，日子可不太舒服，這不就急著找來了。

    “你自己先回去吧?！碧锎蠡ㄕf，“我們還沒住夠呢，我和奶奶剛商量了，干脆等到大后天，大年三十，上完了墳再趕回去。其實要是爹能提前一天放假不值班，我們回村里來過年多好啊，都不想回去了?！?/br>
    “可是，你知道的，我過年的時候來不了這邊?！苯烧f。大過年的，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部隊里戰(zhàn)士們也都想家啊，也要過年，這個時候首長干部們就會去各個連隊轉(zhuǎn)轉(zhuǎn)，陪著戰(zhàn)士們搞搞聯(lián)歡，包包餃子，熱熱鬧鬧過個軍營大年。

    “那正好。”田大花說，“要是爹能來，讓茂林把他接來，我們就在村里過年，你一個人也就不用管了，正好在部隊過年得了?！?/br>
    姜茂松：“……”

    不帶這么欺負人的。

    第57章 幸運

    姜茂松莫名有一種感覺, 他媳婦好像一直以來都把他當成這個家以外的人。

    兒子都生了倆了。

    不是嗎, 你看現(xiàn)在茂林回來了，她每天除了照顧新生的小平安, 就只顧cao心茂林，好吃好喝相親說媒……老家有了奶奶有了茂林和福妞他們, 加上他們母子三個，在她眼里就可以好好過年了，他就是個閑雜人等, 讓他一個人在城里孤單去吧。

    男子漢能屈能伸, 姜茂松決定, 不跟她計較。

    橫豎他有一種篤定, 奶奶, 茂林，小石頭和福妞，好不容易茂林回來過個團圓年, 這個家肯定不會真把他一個人丟在城里過年的。媳婦也就是日常懟他, 隨口那么一說。

    于是姜茂松聰明地轉(zhuǎn)移了話題, 抱著懷里的小平安說：“平安啊，你說, 你小叔是不是要打光棍了，怎么就一直沒有他看上的呢。”

    “怎么叫一直沒看上呀，統(tǒng)共才相看兩個，哪能就合適了？”田大花立刻開始維護茂林。

    小伙子本來就對相親苦著臉了，再多開他的玩笑, 萬一驢脾氣上來不去了呢？周圍村子相看一圈，過年回城，她城里還準備了幾個呢。

    茂林：“……我去找找福妞和石頭，跑哪兒去玩了。”

    福妞和石頭這幾天可真是玩瘋了，茂林圍著村子找了好幾圈，才在村前的一片翻耕過的紅薯田里找到他們，跟村子里一大群孩子一起，大的十四五歲，小的甚至七八歲，全都瘋玩做一團。福妞這樣的小姑娘還好，身上還干凈些，石頭滾的一身泥，一堆小孩四仰八叉躺在大片田地里，說是在看天上的老鷹。

    “老鷹把你們叼了去才好?！泵中χ鴶?shù)落。

    下午的時候，三叔把殺好的半蓋子豬rou送來了，田大花給他錢非說不要，說自家養(yǎng)的，田大花說，你不要錢那我也不能要rou啊，才把錢收下了。

    三叔幫著把豬rou都割成一兩斤的塊，田大花哄著小平安吃飽睡了，便開始動手做臘rou。

    田大花指揮姜茂松架上麥草的小火幫她燒豬皮，三叔已經(jīng)把豬皮刮得干干凈凈的，但是用軟草燒一下，過過火，再用刮刀刮一遍，能去掉豬皮里一層臟油，做出來的臘rou還不腥，會更加好吃。

    她自己就把鹽和花椒放在鐵鍋里炒，炒完還要放進石臼把花椒粒搗碎，切成一條條的豬rou，先用加了一點點白糖的醬油稍稍擦一遍，放進去炒過的花椒和鹽，加一些白酒、胡椒粉，仔細把調(diào)料抹在rou上，腌制幾天就可以吃了。

    新腌的臘rou嫩嫩的，味道特別好。打算存放久的，多腌幾天，然后掛起來曬干，臘月里做的臘rou，可以吃上一兩年也不壞。

    一下午工夫，姜茂松跟著打下手，田大花就腌了兩大盆臘rou，等腌制入味就可以晾曬了。

    洗了手，茂林終于帶著福妞和石頭回來了，居然挖了一把青翠碧綠的野蒜回來，田大花一看就高興了，這東西大冬天可稀罕，涼拌了十分爽口，家里人都愛吃。

    一家人也沒別的活兒，一起動手，三叔給的半掛豬下水，爆炒豬肝，辣炒豬肺，紅燒大腸，再來個素菜，大白菜燉粉條，涼拌野蒜，烙餅子，紅薯玉米粥。

    農(nóng)家小院里說說笑笑吃了頓晚飯，如今臘月底要過年的時候，像野蒜和紅薯在城里都吃不到了，地窖里窖了一冬天的紅薯格外軟甜，糖人兒似的，福妞和石頭這倆孩子連咸菜都不要了，光把紅薯吃了個肚兒圓。

    小日子這么舒坦，誰想回去呀。

    吃過晚飯，石頭嚷嚷著要去掏麻雀。茂林一聽，一時也來了童心，干脆就拉上姜茂松，帶上福妞，要一起去掏麻雀。

    農(nóng)村掏麻雀，其實大都是半大孩子干的事。專門要等到晚上，山村里多是石頭建起的房子，用泥漿涂抹縫隙，時間長了就會有些縫隙行成的小洞，麻雀的窩搭在這些小洞里，或者屋檐下的瓦楞底下。

    等天黑了，搭個梯子爬上去，把手直接伸進去，就能抓住麻雀掏出來，捉到麻雀可不光是好玩，燒著烤著吃，味道一個字，香。

    月末天上沒了月亮，到處黑咕隆咚的，福妞和石頭在前邊嘰嘰喳喳地找麻雀洞，姜茂松就拎著一盞馬燈，和茂林在后邊跟著，一邊提醒倆小孩小心著些。

    “大哥，你能不能跟大嫂說說，別一個勁兒給我相親了?！泵置亲?，向姜茂松發(fā)出求助。

    他跟田大花說說，姜茂松心說，我說話還不一定有你管用呢。他就笑道：“你一個大小伙子，今年都二十一了，也就是在部隊上，要不然早該結(jié)婚娶媳婦了，村里像你這么大的孩子都會跑了，你大嫂早就cao心你的婚事呢。你不相親，難道指望媳婦從天上掉下來？”

    茂林窘地笑了下沒吱聲，他當然知道大嫂cao心他，可一連兩場不成功的相親，讓他有些不想去了，畢竟相親是個挺難為情的事情。

    可是不相親，這個年代也不時興自由戀愛，他在部隊上也接觸不到適齡的姑娘家，難道還真的打光棍呀。

    “你就知足吧，現(xiàn)在新社會，還可以大大方方地相親，以前那會兒，相親也是爹媽的事，都是父母長輩做主，婚前根本就沒機會接觸。要不是新社會移風易俗，你哪來的機會看人家的大姑娘呀?！?/br>
    “大哥，你跟大嫂白天說的一樣?！泵中χ鴨柕溃骸按蟾?，大嫂嫁過來之前你們見過嗎？你那時候怎么跟大嫂相親的？”

    “我們那時候……”姜茂松笑著頓了頓，“我跟你大嫂相親那會兒，根本就沒說上話。我那是頭一回相親，還挺不好意思的，就是跟著媒人和雙方父母長輩去了，到那兒遠遠看了一眼，都沒好意思看清楚，兩家大人說會兒話了解一下，咱媽就說姑娘挺好的，雙方就同意了，大人就做主訂婚，那時候都是這樣。直到你大嫂嫁過來，我們才頭一回說上話，結(jié)婚那天還挺陌生的，兩人說話都有點不好意思?！?/br>
    茂林沉默一下，很羨慕地：“大哥，你可真幸運。我怎么就不能一次成功呢?！?/br>
    聽著他那不無哀怨的口氣，姜茂松不禁莞爾，他笑了笑，覺得自己……還真挺幸運的。

    心里想著，他就調(diào)侃地對茂林說道：“你就知足吧，也就是現(xiàn)在這年代，不然你哪有機會相看人家的大姑娘，多看幾個，有什么不好的，娶媳婦是一輩子的事，總得給找一個你自己喜歡的，合得來的?！?/br>
    他們在村里轉(zhuǎn)悠了一圈，石頭負責掏，福妞負責拿，姜茂松和茂林兩個大男人負責當“人梯”，讓石頭騎在脖子上掏屋檐下的麻雀洞，一個晚上居然收獲頗豐，掏了二十幾只麻雀，用麻繩栓了一長串，還撲棱撲棱地飛。小石頭就樂顛顛地拎著，說明天早上拿浸濕的玉米皮包著，放鍋底下燒了吃。

    福妞：“燒了吃容易有灰，黑乎乎的，炸了吃更好吃。”

    于是倆小孩很認真地討論了半天，到底怎么吃。

    ☆☆☆☆☆☆☆☆

    晚上睡覺的時候，姜茂松跟田大花說，他今天在村里遇上姜根保了。

    “他變化真的挺大的，整個人看上去老了十幾歲?！苯烧f。

    其實他原本以為，姜根保這次會很快跟吳翠芬復合，在姜茂松看來，吳翠芬肯定是愿意的，對他們一家四口也都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