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謝映棠在屋中坐了會兒,又起身出去,便遠(yuǎn)遠(yuǎn)看見湖邊又一抹小身影,身后跟著幾個(gè)宮女。 她上前去,那些宮人見是她,紛紛行禮,謝映棠再低頭瞧了眼那小童子,粉雕玉琢的,倒是極為惹人愛,她不由得笑了,蹲下來問那童子道:“你是誰?” 小童從未見過有人這般同他笑著說話,眼睛瞪得圓溜溜的,隨即倨傲道:“我、我是三皇子,你是我父皇新納的妃嬪么?我怎的從未見過你?” 謝映棠不由得笑了,小童身后的宮女忙道:“殿下,這位是端華翁主,乃是皇后娘娘的親meimei。” 小童對嫡母素來敬畏,一聽便連忙收斂了倨傲神色,道:“原來是翁主,是我唐突了?!?/br> 他少年老成,著實(shí)有些可愛得緊,謝映棠笑吟吟道:“小殿下在此處做什么呢?” 小童子答道:“我出來散散步?!?/br> 他瞅了瞅眼前極為漂亮的女子,忍不住問道:“那翁主出來做什么呢?” “我也出來散步呀?!?/br> “……哦?!?/br> 謝映棠對這小皇子委實(shí)喜歡得緊,她性子親切,小皇子也親近她,兩人便這樣一言一語地說了起來。 紅杏告訴她,這位三皇子,正是惠婕妤所生,只是惠婕妤不太受寵,便將所有心力放在了教導(dǎo)兒子身上,三皇子雖說不那么聰穎,卻極為乖巧老成,任誰見了他都?xì)g喜。 謝映棠對惠婕妤是有印象的,她這半月在后宮之中,少不得與后宮妃嬪打交道,而這惠婕妤,她是剛?cè)雽m時(shí)便有印象了。 她初次陪在阿姊身邊,早上諸妃前來請安,這惠婕妤便多次被李夫人挖苦。 她那時(shí)瞧著惠婕妤,第一感覺,是此人頗像許凈安。 倒不是說是長相,卻是一身楚楚可憐的氣質(zhì),也不知是否真的軟弱可欺。 或許是因?yàn)闅赓|(zhì)實(shí)在令她想起她那表姊,謝映棠那時(shí)便開始留意惠婕妤。 李夫人生得好看,平日也頗得圣寵,皇后除卻治理后宮內(nèi)務(wù)外,平素對她的做派倒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久而久之,李夫人恃寵而驕慣了,倒也開始欺負(fù)那些不太受寵的妃嬪。 惠婕妤分明位分并不那么低,膝下也養(yǎng)育皇子,卻因出身不高,總是一副得楚楚可憐的模樣,性子也怯懦,少不得成為靶子。 謝映棠還記得,當(dāng)著皇后的面,李夫人是如何刁難諷刺惠婕妤的,而后者不過含淚隱忍,實(shí)在氣急了,才會反駁幾句。 但凡反駁,皆被李夫人挖苦。 惠婕妤如此,一手養(yǎng)大的三皇子,自然也是個(gè)心思純凈、小心翼翼的孩子。 謝映棠日日在湖邊等著三皇子,跟他講各種各樣宮外的趣事,三皇子再老成,也終究也是個(gè)孩子,扛不過幾日,便主動(dòng)求著謝映棠給他講趣聞。 謝映棠從前不知偷看了多少話本子,便將里面的故事稍稍改編,換了一種說辭,講給三皇子聽,久而久之,三皇子對她是越發(fā)黏著了,整日都往她這處跑,連惠婕妤跟前的宮女都跟著來了,說道:“這些日子實(shí)在是麻煩翁主了,小殿下在宮中一向缺少玩伴,故而黏人了些,還請翁主多擔(dān)待著?!?/br> 謝映棠轉(zhuǎn)眸輕瞥看書看得津津有味的三皇子,笑道:“無礙,小殿下討喜,正好陪我解悶了?!?/br> 一面說著,又不免惆悵地想:如今連三皇子都七八歲了,正宮皇后卻始終無所出,她阿姊……心里恐怕也不好過吧。 雖憂心皇后,謝映棠卻也不得不承認(rèn),她一瞧見三皇子,心情便好了不少。 或許是這個(gè)年紀(jì)的孩子,心思純凈如美玉無瑕,謝映棠只有在與三皇子相處時(shí),心底的煩悶燥意才會削減一絲。 是夜,謝映棠飲了熱茶后更衣,熄了燭燈,側(cè)身睡去,正意識朦朧間,忽然聽見外面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一小太監(jiān)猛地敲門,急急道:“翁主,皇后娘娘急召您去含章殿!” 第66章 宮斗… 謝映棠猛地掀被而起,揚(yáng)聲道:“發(fā)生了何事?” 大半夜急召她,難道是她阿姊出了什么事? 那內(nèi)侍卻急道:“是……是三皇子,這事也委實(shí)奇怪,娘娘如今正在連夜徹查,故而請您去一趟?!?/br> 謝映棠的心一松復(fù)緊。 三皇子? 這小皇子單純可愛,母妃并無絲毫勢力,平日也受寵,誰會突然對他下手? 謝映棠起身喚來宮人,宮人們魚貫而入,拿起衣物,小心翼翼地伺候她更衣,待到梳洗妥當(dāng),謝映棠才跨出門去,急匆匆地隨那小太監(jiān)去含章殿。 昨日剛剛下過雨,一路悶熱夜風(fēng)吹得人心里煩悶。 謝映棠強(qiáng)自壓下心頭不耐,快步入殿。 殿中極為熱鬧。 幾個(gè)宮人正跪伏在金磚地面上瑟瑟發(fā)抖,一邊站著幾個(gè)衣著華麗的妃嬪,正你一言我一句。 惠婕妤跪在正前面,背脊卻挺得筆直。 謝映棠只淡淡掃了一眼,便上前對皇后行禮,“端華參見娘娘?!?/br> 大庭廣眾之下,也不好直呼阿姊。 皇后端坐在上首,燭光下閃爍的鳳冠照得眉目沉凝不定,半晌,才沉沉開口,“棠兒,今日你給三皇子吃了什么東西?” 謝映棠蹙眉,尚未開口,惠婕妤便怒道:“翁主!他還只是一個(gè)孩子,你便這么狠心要害他么?” 謝映棠瞇了瞇眼,轉(zhuǎn)身直視著惠婕妤怒意昭然的臉。 她忽地反應(yīng)過來,自己被人栽贓陷害了。 謝映棠倒也不怒,目光一一掠過所有人的臉。 那些人,或有人冷眼旁觀,或有人幸災(zāi)樂禍,也有人誠惶誠恐。 她忽然就覺得有些好笑。 她又不是后宮中的妃嬪,作甚么非要拉她下水呢? 皇后看她久久不語,又道:“棠兒,本宮在問你話。” 謝映棠回身,毫不避諱道:“棠兒今日做了桂花糕給三皇子吃。” “就是桂花糕!”一邊跪著的宮女忽然嘶喊道:“小殿下一回去就鬧肚子疼,隨后就昏死過去,期間沒有吃旁的東西,一定是這桂花糕有毒!” 謝映棠冷淡回眸,漠然瞥了那人一眼。 桂花糕有毒無毒她不知道,只是這宮女表現(xiàn)得也太過急切了,這般拙劣的陷害伎倆,她只要不蠢,就不會看不出來。 她能看得出來,皇后自然也能看得出。 只是為避免徇私之嫌,皇后依舊好好地審問了謝映棠一番,謝映棠從頭到尾態(tài)度從容,但凡所問,俱如實(shí)回答,哪怕她每答一句,就有人會立刻強(qiáng)行說她想要如何如何害人。 仿佛編造好了一般,謝映棠忽覺諷刺。 其實(shí)她在宮中,當(dāng)真沒有害皇子的道理,只是皇后多年無所出,宮人私下里也曾議論過皇后對眼下的幾位皇子如何看待,可即使皇后做得再好,有心人也會覺得,皇后是容不下這些皇子的。 巧就巧在,謝映棠是皇后的親meimei。 謝映棠知道,這件事情不單單是針對她,也是在針對皇后。哪怕會有一絲對皇后賢名不利的流言,都可能引起大患。 是以,謝映棠在聽夠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污蔑之后,便冷笑道:“若我冤枉的呢?只是不知,污蔑翁主是何罪名?我乃皇后之妹,公主之女,豈容你們肆意污蔑?” 那些伏地的宮人悉數(shù)一顫,埋首不語。 謝映棠對皇后道:“既然如此,那棠兒求娘娘給一個(gè)自證清白的機(jī)會?!?/br> 她眼神堅(jiān)定,微含慍怒之色,皇后忽覺心頭一暖,自然允下。 隨后,謝映棠便著手徹查三皇子中毒之事。 太醫(yī)來瞧過三皇子,說是性命險(xiǎn)險(xiǎn)保住了,還好救得及時(shí)。這話一說,背后又有人會說謝映棠是如何如何毒辣心腸,但謝映棠從不替人背鍋,她朝皇后要了特權(quán),下令將所有議論之人悉數(shù)抓起來杖責(zé)。 先堵悠悠之口,隨后便是順藤摸瓜。 謝映棠親自審問了三皇子身邊的所有宮人,她威逼利誘,很快便盤問出了一絲別的東西。 事情順利得出奇,以致于謝映棠最終告訴皇后,真正妄圖陷害她之人是李夫人時(shí),她自己也覺得有些奇怪得很。 李夫人行事高調(diào),有時(shí)仗著皇帝盛寵,甚至屢行僭越之事。 幕后元兇是她,似乎也說得過去。 人人都會說,李夫人是日漸不滿于低微的地位,她是想做皇后了,才會選擇陷害對后宮一無所知的端華翁主,以此來打壓皇后。 真相大白后,宮闈里流言風(fēng)向又一時(shí)往另一邊倒。 謝映棠在某個(gè)午后,聽見紅杏添油加醋地提及流言時(shí),只覺哭笑不得。 她就這樣從陰狠惡毒之人,又變成了善良無辜之人。 紅杏又笑道:“小殿下出事,陛下又怎有不知道的道理?起先也不知為何,陛下并未插手,待您將事情真相查出來后,才下旨貶了李夫人,又好好安撫了一番惠婕妤?!?/br> 謝映棠聞言一笑,笑意卻不達(dá)眼底。 手指無意識地輕敲著桌面,她忽地想起與李夫人僅有一次的交談。 李夫人雖算不上多有城府之人,卻也絕非主動(dòng)惹是非之人。 那回她不過故意提了身份尊卑的講究,便讓李夫人立刻放軟了態(tài)度。 說是如此直白得要同時(shí)對付她與皇后?實(shí)在有些站不住腳。 此外,謝映棠還發(fā)現(xiàn)了一個(gè)有趣之處。 她在這一樁事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只做了一個(gè)推波助瀾的角色。 她敢下令封住所有人傳謠言的嘴,也敢一個(gè)個(gè)盤問宮人,因她后臺強(qiáng)硬,毫無畏懼,身份也特殊。 只要她查,必有所得。 就好像,是有人故意布置好了一切,就等一個(gè)如她般毫無畏懼之人,將后面的事情扯出來,目的便已達(dá)成。 從頭至尾,似乎都不是為了陷害她。 而如今,是什么結(jié)果? 李夫人被貶,三皇子日漸康復(fù),惠婕妤有復(fù)寵之勢。 而李夫人之前因牽扯到謝映棠與皇后,李氏家族徹底得罪謝族,如今在朝中似乎屢遭彈壓。 不看過程,但看結(jié)果。 說這一樁樁只是巧合,她才不信。 她更愿意相信,這是惠婕妤的一樁計(jì)中計(jì),不過是想借她的身份,斗垮李夫人上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