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永福心底雖氣幺女，又不得不嘆息這女婿著實不錯，心氣平和下來，他沖他點頭：“爹知道你是好的，也領(lǐng)你的情，不過爹不準備去城里。這兩月爹吃了黃醫(yī)生開的中藥，身體輕省了不少，爹相信他的醫(yī)術(shù)，也相信咱老祖宗留下的中醫(yī)不比西醫(yī)差，黃醫(yī)生一定能治好我這老頭子的病?！?/br>
    其實，經(jīng)過老爺子剛剛的昏迷，齊悅有想過事后送他去城里醫(yī)院做個全身檢查，但聽到老爺子這話，她按下這個心思。

    就如老爺子所說的，咱老祖宗留下的醫(yī)術(shù)，歷經(jīng)上下五千年發(fā)展的中醫(yī)，必有其獨到之處。

    第156章侄女

    黃醫(yī)生看到臉色蠟黃的齊永福，只摸了一把脈就氣得頭發(fā)都快豎起來，走出老爺子安置的側(cè)室，了解前因后，指著齊家人一個個罵過去：“我剛把你家老爺子穩(wěn)住了病情，你們就來這么一出，不治了，趕緊把人抬出去，不然死在我這沒得污了我的名聲！”

    聽到這話，齊家人臉色大變，齊老太太抓住黃醫(yī)生哭求：“黃醫(yī)生，求你一定要治好我家老頭子，老婆子給你跪下了。”

    她哭喊著就往下跪去，黃醫(yī)生連忙扯住她，沉著臉道：“你跪我也沒用，你們?nèi)靸深^氣他一頓，就算華佗在世也救不了他?！?/br>
    齊老太太聽出他話里的松動，忙保證道：“老婆子保證不再氣他，也不讓旁人氣他，求求你給他好好治病。”

    黃醫(yī)生沒有回應(yīng)她，而是將目光射向被擠在外面的齊悅身上，眉頭緊蹙，顯然對老爺子的病不看好。

    齊悅心頭一跳，連忙從布袋中取出鐵皮石斛：“黃醫(yī)生，這是我昨天去山里照著你給我畫的圖采到的藥材，您看能不能用。”

    原本灰心的黃醫(yī)生看到她手中的藥材，雙眼頓時一亮：“有用，太有用了！趕緊拿來！”

    聽到他這話，圍著的人忙給齊悅讓路，齊悅將藥遞給他，他細看了一番后點頭道：“沒錯，就是鐵皮石斛，我只在小時候見過這么完整的石斛?！彼ь^，面上露出一絲笑意，“有了這鐵皮石斛，加上我前幾日從城里淘來的一套銀針，配合針灸之術(shù)，老爺子的病，我就有七分把握?！?/br>
    黃醫(yī)生之前跟她說過，他最擅長的是針灸之術(shù)，只是破四舊時家里的銀針被毀了，如今重新尋來一套銀針，齊悅自是喜出望外，且她知道黃醫(yī)生一向不喜歡將話說滿，他說有七分把握，那就是說不出意外，爺爺?shù)牟∫欢苤斡?/br>
    “黃醫(yī)師，謝謝您。”齊悅嗓子發(fā)啞，躬身朝他道謝。

    其他人反應(yīng)過來，也紛紛沖黃醫(yī)生道謝，唯有齊月娟不滿地嘟囔：“不過七成把握就讓人感恩戴德，真當(dāng)自己是神醫(yī)……”

    黃醫(yī)生的目光射過來，秦世鳴尷尬無比，連忙扯住齊月娟不讓她說話。

    黃醫(yī)生收回目光，淡淡地對一個勁感謝他的齊家人道：“你們先別著急謝，老爺子的病想要治好，鐵皮石斛是必不可少的?！闭f完問齊悅鐵皮石斛在哪里采的。

    “在帽兒山采到的，我找了一天才找到這么一叢。”齊悅沒有說這叢鐵皮石斛是在豹子息棲的巖石側(cè)面找到了，但她臉上的神色還是讓黃醫(yī)生看出她的為難。

    他思量了一下，沖眼前的齊家人道：“每天至少需要一根新鮮的鐵皮石斛，你們盡全力去找，然后把老爺子留在衛(wèi)生所里，我每天早晚給他行一遍針?！?/br>
    除了齊悅，誰也不知道采集鐵皮石斛的危險，他們自是點頭應(yīng)下，但聽到要將老爺子留在衛(wèi)生所里，皆露出為難之色。

    齊老太太第一個開口：“醫(yī)生，現(xiàn)在是農(nóng)忙時節(jié)，個個都要下地干活，老頭子留在衛(wèi)生所里沒人照顧啊。”

    “是啊，現(xiàn)在正是搶工分的月份，耽誤了干活，年底分的糧食都不夠?！蓖跏绶医涌?。

    “工分是一回事，留下的人住哪也是一回事。”王桂琴也一臉為難的添了一句。

    七嘴八舌的聲音，讓黃醫(yī)生神色淡了下來：“是地里的活重要，還是老爺子的命重要，你們自己選?！?/br>
    “我留下?！饼R悅忽然開口。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轉(zhuǎn)過來，除了余秀蓮欲言又止外，沒有一個人表示反對，甚至暗松了一口氣，心底想著，之前老爺子的藥費就是齊悅出的，這會她主動留下照顧老爺子，那住宿的費用她也指定不好開口向他們要。

    齊悅確實沒準備問他們要住宿費用，只告訴了他們昨天采到鐵皮石斛的位置，又囑咐他們道：“深山虎豹多，一定要結(jié)伴入山，也不能分開行動?！?/br>
    但他們明顯不以為然，齊悅只得叫住爹娘又囑咐一遍，直到他們保證不單獨行動才略放下心。

    齊悅當(dāng)天就留了下來，其他人在老爺子行過一遍針，見他氣色好了些許后就回家去了。

    秦世鳴去供銷社買了水果，放到老爺子的病床前，說過兩天再來看他，而后才拉著齊月娟去趕回城的班車。

    一路上，齊月娟臉色發(fā)沉，沖秦世鳴道：“你都沒看到娘看我的眼神有多可怕，反正這幾天我是不想再來探病，要來你自己來?！?/br>
    秦世鳴望著她依然嬌嫩的臉頰，第一次覺得娶媳婦不能只看臉，他心累地說道：“爹娘與兒女哪有隔夜仇？你多回來探病，他們看到你的孝心，氣自然就消了?！?/br>
    齊月娟遲疑：“若是他們不消氣呢？”

    秦世鳴耐心耗盡，直接道：“不消氣你也得來，你忘了廠長兒子的親事了嗎？”

    “你還惦記廠長兒子的親事？”齊月娟提高了嗓門，“為了這樁親事，我把我親爹都氣暈了，我若再敢提，我娘都能撕了我?！?/br>
    “你小聲點?！鼻厥励Q壓低聲音，“你想想，你爹看病要花錢，齊悅住在鎮(zhèn)上照看他更要花錢，等不了幾天他們就得為錢著急，到時你將廠長家的親事一提……”

    “不行，那丫頭的未婚夫直接許諾了八百塊彩禮，廠長家的彩禮根本不夠看?！?/br>
    秦世鳴驚訝了一下，又很快道：“我也聽你哥嫂說了齊悅許親之事，而且那人是當(dāng)兵的，他要結(jié)親怎么也得半年一年的，不管他許諾多少彩禮，那都是空頭，廠長家可是直接給出現(xiàn)錢，你覺得你娘在你爹急需要錢救命時，選擇哪一個？”

    “我娘肯定選擇現(xiàn)錢！”齊月娟撫掌大笑，“咱們馬上去廠家落實這樁親事！”

    “別急，上趕著不是買賣，抻一抻才好談價。”

    齊悅并不知道便宜姑姑與姑父正在謀算她的婚事，這會她正被黃醫(yī)生使喚得團團轉(zhuǎn)，一會要她打掃衛(wèi)生所，一會吩咐她抓藥，后來連病歷都要她記錄。

    齊悅沒有半點抱怨，一直忙到衛(wèi)生所到了關(guān)門時間，她遲疑地問道：“我能住在衛(wèi)生所里陪我爺爺嗎？”

    黃醫(yī)生覷了她一眼：“衛(wèi)生所里就一張床，你爺爺占了，你準備睡哪？”

    口袋中錢財不多的齊悅聽到他這話，心頭一松，忙指著邊上那一米來長的椅子道：“我在長椅上蜷著睡就好?！?/br>
    黃醫(yī)師嗤笑：“還蜷著睡，你怎么不直接躺地上？”

    齊悅：“……”

    頓了頓，她遲疑道：“我去住招待所，明天一早來？”

    話一落，又被黃醫(yī)生噴了：“住招待所，你開介紹信了嗎？”

    齊悅搖頭。

    “行了，跟我走吧，我有個女兒剛上初中，你跟她一塊擠擠。”黃醫(yī)生說完這話，就抓起桌上的鑰匙往外走，見她沒動，又催了一聲，“趕緊的，回頭你還得給老爺子送飯?！?/br>
    齊悅只覺得心底有股暖流在涌動，應(yīng)了一聲，跟上黃醫(yī)生的腳步。

    于是，時隔兩月，她再次來到了那個雜亂的院子，鍋碗瓢盆叮當(dāng)作響，孩童追著雞滿院子奔跑，還有家長們喝罵聲。

    齊悅的到來，倒引來幾道目光，一人沖黃醫(yī)生問道：“老黃，你領(lǐng)這么一個水靈的姑娘回家，不怕楊大姐打翻醋壇子？”

    黃醫(yī)師啐了一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這是我大侄女。”

    他這話剛落，東邊的屋子里走出一個身穿格子衫的婦女，揚聲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有這么大一侄女？”

    第157章愿意！

    婦女突如其來的質(zhì)問讓齊悅一下子提起心，也隱約猜到她的身份，上前說道：“嬸娘您好，我爺爺生病住進了衛(wèi)生所，我是留下來陪護的，跟著黃醫(yī)生過來是想借您家的鍋給我爺爺做頓晚飯，”見她的目光掃向自己空著的兩手，立即補充道，“我想先跟嬸娘借一些糧食，明日我爹娘會送過來?！?/br>
    看眼前少女生怕她誤會的小模樣，楊素麗噗嗤笑了：“嬸娘跟你開過玩笑呢，我家老黃收留病人家屬多了去了，也不差你一個?！?/br>
    齊悅：“……”

    她轉(zhuǎn)頭看向黃醫(yī)生，黃醫(yī)生笑了一聲：“你都叫了她嬸娘，就當(dāng)多了一門親戚，進來吧?！?/br>
    親戚不帶這么認的。

    齊悅心底吶吶，但她也知道黃醫(yī)生這么說是為了讓她自在些，她自是領(lǐng)情，鄭重地朝新鮮出爐的“嬸娘”道了謝。

    楊素麗笑著伸手拉住她，促狹道：“這么漂亮又有禮貌的大侄女，我都恨不得將你留在家里當(dāng)兒媳，只可惜我家沒小子?！?/br>
    齊悅一臉懵，不管什么時代的中年婦女都喜歡拉郎配嗎？

    她該慶幸黃醫(yī)生家沒有小子。

    “不過，我雖沒兒子，但我有侄子，約莫比你大上兩三歲，等他放假回來我介紹你們認識，你倆指定談得來……”

    楊素麗興致勃勃地計劃著，卻沒有注意到邊上黃醫(yī)生猛地皺了一下眉頭，而對面的齊悅連忙打斷她：“嬸娘，我已經(jīng)定親了?！?/br>
    “啊，你這么小就訂婚了。”楊素麗一臉遺憾，很快又道，“日后你們當(dāng)兄妹也成?！?/br>
    齊悅：“……”她能說，她并不想多一個兄長嗎？

    黃醫(yī)生有些頭疼，徑自說道：“那小子自有爹娘cao心，你這嬸娘就別cao這心了，只cao心一下今晚的晚飯?！倍笥址愿例R悅，“幫你嬸娘做飯去?！蓖耆珱]把她當(dāng)客人看待。

    齊悅心底卻大松一口氣，愉快地跟著楊素麗去做飯。

    千里之外某軍區(qū)，雷軍收到了齊悅的第二封信，黑沉的眸子一下子透出光來，隨著信紙的翻閱，臉上神色也來回變幻，唯一不變的是他眼底透出的柔情。

    祁陽嘖嘖兩聲，只覺得牙都要酸了：“看來你今天晚上你是沒興致折騰那群小子，我去通知他們一聲，讓他們今晚安心睡一覺?！?/br>
    目光一直黏在信紙上的雷軍這時抬起頭，目光黑沉沒有一絲波動，仿若剛剛眼底的柔情只是幻覺，聲音也低沉：“你去說了，只會讓他們整夜不敢入睡。”

    “嘖嘖，你這會還有心思心疼那群小子？”祁陽戲虐。

    雷軍眉頭皺了一下，他沒有回應(yīng)祁陽的問題，而是忽然開口問道：“若是你未婚妻急需要用錢，卻來信告訴你不要給她寄錢，你覺得會是因為什么？”

    祁陽被他拐著彎的問題氣笑了：“兄弟，我沒有未婚妻，更沒有跟我要錢的未婚妻。”

    雷軍眉頭皺緊，目光直直地盯著他。

    祁陽被他盯得受不了，舉起手道：“行，我認輸。就當(dāng)我有個急需要用錢的未婚妻，她忽然來信跟我說她不要我寄錢了，那我肯定高興，一個不是為了我的錢而嫁我的人，可比一個只會索取的女人可愛得多。不過，我想，以你的性子，只會給她寄更多的錢?！?/br>
    祁陽猜中了雷軍的心思，但后半句話透著嘲諷，他沒有掩飾，雷軍自然也聽出來了，臉色一沉，豁然起身：“她不是你想的那樣，你放心，以后我不會跟你借錢，還有，這是我昨天新領(lǐng)的工資，應(yīng)該夠還上次我借你的錢，多的算利息?！?/br>
    說著話，就從開了抽屜，拿出一沓錢塞到祁陽手里。

    原本生氣的祁陽，被塞了一沓錢后啊，臉色徹底變了，兄弟間哪有算利息的，雷軍這是想跟他斷交情啊！

    “兄弟我錯了，我錯了，以后我再不說你未婚妻半句壞話，你把錢收回去行不行？我不缺錢用?！彼麑⒛琼冲X推回去，雷軍不肯接，他快哭了，咬牙補充道，“以后每個月我省下一半工資借你，不要利息?！?/br>
    雷軍望著他好一會才道：“以后你的工資自己存著，你早晚要結(jié)婚的?！?/br>
    不，他不想結(jié)！

    前車之鑒就在眼前，他打死也不結(jié)婚。

    祁陽心底暗暗做了決定，且又在心底記了齊悅一筆。

    齊悅這算是躺著又中了一槍。

    她在鎮(zhèn)上陪護的日子還算輕松，黃醫(yī)生一家三口都不難相處，楊素琴雖促狹些，但對她也是真心喜歡，翻著花樣給她做好吃的，雖然因為時代的限制只是些青菜豆腐之類，但難得的是這份心意。

    齊悅受之有愧，總是搶著干活，做家務(wù)，喂雞，掃院子，院子里的人都開玩笑說楊素琴不是多了一個侄女，而是多了一個女兒，喜得楊素琴摟著她直說要認她作干女兒，不過這提議被黃醫(yī)生否了。

    “家里這點事你嬸娘忙得過來，你要是真閑得慌，就多看看書?！秉S醫(yī)生從屋里拿出一本用牛皮紙包著的書塞到齊悅手里。

    牛皮紙上什么都沒寫，但翻開頭一頁就是人體經(jīng)絡(luò)圖，齊悅驚愕抬頭，看著黃醫(yī)生欲言又止。

    “你不想學(xué)？”黃醫(yī)生沉了臉。

    楊素麗嗔怪地拍了他一下：“你怎么又拿出這書，這是第幾次？侄子侄女都被你用這書嚇得過年都不敢來拜年，可把我寂寞壞了?，F(xiàn)在好不容易來了齊悅這么個懂事的侄女，你若再嚇走她，我可跟你沒完。”說完這話，她伸手抽齊悅手中的書，“悅丫頭別怕，咱不學(xué)這玩意，嬸娘帶你供銷社玩?！?/br>
    齊悅看到經(jīng)絡(luò)圖的那一瞬就發(fā)懵，腦海中隱隱生出某個念頭，但她不敢相信好事就這么輕易地落在她身上，激動又忐忑，卻不想讓黃醫(yī)生夫妻誤會了，但她幾次想解釋，卻插不上話，直到楊素琴要抽走她手中的書，她急了，握緊書連聲喊道：“我學(xué)，我想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