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在她開動之前,周嘉樹從臥室出來了。他已經(jīng)洗漱更衣,穿著一件黑色的t恤衫,與他頭發(fā)、眉毛和瞳孔一樣黑,顯得他的皮膚是那么白凈。 他走到中島臺來,一只手按住她左邊的肩膀,從她身后繞過,坐在她的右邊。湯奕可懂得他這個動作的意思,就是沒有任何意思,只是想要碰她一下。很多時候,他們有著同樣的想法。 當她吃完眼前這一小碗的蔥油拌面,就收到童童發(fā)來的消息說,五分鐘后,她將到公寓樓下。湯奕可放下手機,瞧著還在不緊不慢地吃面的人,思考著說,“做明星的壞處之一,是不是不可以裝病逃班?”不等他回答,她自己給出了答案,“哦,可以逃,那就叫‘耍大牌’。” 周嘉樹笑了,就問,“你今天接的什么工作?” “拍廣告呀。” “拍什么廣告?” 湯奕可都不用回想,就可以肯定地說,“不知道?!?/br> 周嘉樹臉上露出些許驚疑的神情,“不知道?沒有告訴你嗎?” 湯奕可平靜地搖搖頭,她不認為這是值得推敲的事情。 “你也沒有問。”他幾乎確定,語氣里都沒有多少疑問的感覺。 她明白他的顧慮,便解釋說,“他們不會隨便給我接廣告,迄今為止,我沒有接過任何一個令我感到很奇怪的廣告,那些網(wǎng)頁游戲的代言費特別高,他們都沒有給我接過。” 周嘉樹頷首,但又說著,“不過,我覺得你至少應該知道自己將要進行的工作是什么,最好是他們先問過你的意見,再替你做決定。” 湯奕可從來未曾懷疑自己的經(jīng)紀公司,雖然她知道如今的公司,并不完全等同于孟老師,但她也沒有想要飛出掌控,要主導一切,因為在她眼中,公司至今還是敞亮的,即使很多事情,他們會代替她做決定,可是,每件事情都是有益于她的。 這不代表周嘉樹說的不對,他只是提醒她要意識到自己的權(quán)益,不過,他的話語聽起來有一種冰冷的感覺在其中,他認為她不應該完全信任自己的經(jīng)紀公司。但他是正確的。 她有點出神地思索著,卻讓周嘉樹誤會了她沉默的原因,他想要解釋,“我的經(jīng)紀公司,就是我爸的影視公司,他們只想搞影視劇,整個公司只有我一個藝人,再過一、兩年,我也會跟他們分開,我就習慣了考慮的多一點,畢竟以后所有的事情,我都要自己做決定?!?/br> 湯奕可心想著,其實,他不用解釋這么多?!班拧彼p輕地應聲,然后聽著他繼續(xù)說—— “因為我是不喜歡管別人的事,我記得我跟你說過,一般有人向我訴苦,我都不會給什么建議,這樣可以避免很多麻煩,所以我不擅長建議別人該怎么做,剛才我只是……跟你說一個我的想法而已?!?/br> 第63章 周嘉樹確實不擅長修飾自己的見地,讓它聽起來,好聽一些,更容易讓人心悅誠服,他不追求讓人誠服,并且覺得一旦有人開始依賴他給予建議,對他而言,是一種困擾——湯奕可這樣解讀了他想表達的意思,以及他的言外之意:只有她是特別的。 “我知道的,我不介意你跟我說這些?!睖瓤上胫f,“但是,我把決定權(quán)都交給我的公司,一方面是因為我相信他們,另一方面是我沒有他們了解的全面,如果凡事都讓我自己做主,可能我會把‘湯奕可’毀了……” 湯奕可自己說出來的話,卻猶如點醒自己般,讓她陷入美好的暢想之中,“如果我可以自己做主,那我要提前退休,每天睡到自然醒,再賴一個鐘頭床,起來吃頓早午飯,下午逛一趟海港城,要是天氣好,還可以上山頂看看我買不起的房子?!?/br> 湯奕可不曾想過,有一日要回到她的故鄉(xiāng)徐州,盡管那里的秋天很美很美,但也有著令她倍感傷懷的記憶,她也不認為自己可以在上海生活一輩子,盡管她很喜歡這里的情調(diào),與生活上的各種便利,她始終覺得自己是要回到香港的,因為香港有她的家人。有家人在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家。 “那我在做什么?”周嘉樹忽然這么問,把她問住了。 那些關(guān)于美好生活的想象,早已潛伏在她的腦海,她可以不假思索地說出來,而周嘉樹……“我不知道,可能你……出演了好幾部很好的作品……”湯奕可逃避了他的目光,她沒有設(shè)想過屬于他們兩個人的未來,但并不是認為他們沒有未來,只是因為她想不出來,她一個人,怎想得出兩個人的將來呢?她恍然地說,“這個問題,你不能問我,應該問你自己?!?/br> 周嘉樹也面露豁然開朗的神色,點頭說,“也是……”他只沉思了一下子,就問她,“我可以跟你一起,上山頂看看我們買不起的房子嗎?” 湯奕可愣一下,然后笑了,“不去了,我們?nèi)ピ实谋遥艺埬愠韵挛绮?。?/br> …… 上午十點前,到了攝影棚,進了化妝間,從停車地點走到室內(nèi),僅僅不到一百米的路程,都險些出一身汗,可見日頭有多么曬人。 湯奕可穿著一件黑色的針織吊帶衫,露出手臂和肩頭潔白如雪的皮膚,和扁平的腰,褲子是一條肥大、直筒的牛仔褲,鞋子是她常穿的帆布鞋。她坐在梳妝臺前,但人是背對著鏡子,正在跟她代言的品牌商總部派來的公關(guān)經(jīng)理聊天,時不時的,吸一口手中的無糖奶茶。 她是今天,是坐上保姆車前來攝影棚的路上,才知道自己居然已是某個國際一線護膚品牌的代言人,下個月初,還要赴海外取景拍攝廣告片。這使得湯奕可不禁想著,她離自己提前退休的心愿,越來越遠了。 這位公關(guān)經(jīng)理是個外國人,說的一口美式英語,與她交流不是唯一的目的,對于她的造型團隊,更有諸多要求,比如,豐富大方的光澤感。而她的造型師譚老師,他實在不喜歡把人的臉涂得油光發(fā)亮,他經(jīng)常贊美湯奕可的皮膚,不像會反光的鏡子,就像變質(zhì)的淡奶油,看似有點硬,實則還是柔軟的。 但是這一回,譚老師不得不屈服,拿起化妝刷,嘆一口氣,說,“接下來,我要為你打上一點沉默的光澤……” 湯奕可第一次聽到“沉默的光澤”這樣的形容詞,從詩意中,她感受到了譚老師的哀愁,試圖轉(zhuǎn)移話題,開朗地說,“你看,我的手機殼,可愛嗎?” 好吧,她必須承認自己還有一點點炫耀的心態(tài)。 譚老師瞥一眼她手中這個唐老鴨的手機殼,想也不想地說,“誰送你的?” 湯奕可睜圓了眼睛,臉上仿佛說著:你怎么猜到的?! 這下子譚老師可來勁兒了,“哎唷,湯奕可……”周圍有不少工作人員進進出出,他不把話說出來,單單以不言而喻的眼神打量著她。 湯奕可迫切地小聲問說,“我有表現(xiàn)得很明顯嗎?” 這個態(tài)度讓譚老師笑了。這個送她手機殼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他順勢就說,“還好,不明顯,主要是這個殼子給了我靈感,它散發(fā)著一種……直男禮物的氣息?!?/br> 一說到“直男禮物”,不免讓人聯(lián)想到網(wǎng)絡(luò)上調(diào)侃的那些不著邊際的,令女孩子十分無語的禮物。湯奕可瞧了瞧自己手里的手機殼,不以為然地皺上眉頭,篤定地說,“我覺得它很可愛!” 譚老師補充說,“有品位的直男?!钡@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是誰?”他熱切地問著。 湯奕可已經(jīng)回過味來,前面她是被套路了,這會兒堅決地說著,“我不說,你肯定轉(zhuǎn)頭就告訴別人了。” 譚老師板正臉說,“這話傷感情了,我什么時候賣過你?” 湯奕可把嘴巴上的拉鏈一拉,表示自己要守口如瓶。 見硬的不行,譚老師又來軟的,“好歹給個提示,不然我就自己猜咯,不要被我猜到哦?!蓖媚恳源谋砬?,他試探著說,“余高幸?” “怎么可能?” “何勁博?” “更不可能了?!?/br> 譚老師納悶地說著,“除了這兩個人,你還跟誰傳過緋聞?” 湯奕可笑瞇瞇地說,“我覺得你猜不到了?!比绻凑账@個思路,肯定猜不到的,他得往誰跟她“有仇”這個方向猜一猜。 一共要拍攝三組布景,才拍好一組,已是下午兩點多,湯奕可坐來電腦屏幕前挑選照片,卻開著小差低下頭,點開微信。 一個小時前,她收到了周嘉樹發(fā)來的微信消息:接到人了,確認一下。 他附上了一張照片,照片里只有她的表弟陳宇陽,他坐在車中,將一張寫著“陳宇陽小朋友”的紙張舉在自己的胸前,臉上掛著靦腆的笑容。 湯奕可上一次見到她的表弟,好像已是兩年前的事情了,那時的他還只是個小朋友,這張照片里,他竟然有點大朋友的影子了。 她回復說:沒接錯。 不到兩分鐘,周嘉樹發(fā)來消息說:錯了也來不及了,我們在吃飯了。 緊跟著,他又發(fā)了一張照片。 這一次,入鏡的有三個人,阿全、她的表弟和周嘉樹。表弟臉上仍是那招牌的靦腆笑容,只是笑得更開了些,還比著“耶”的手勢,阿全坐在他的旁邊,而周嘉樹是掌鏡的人,只露出半個頭來,戴著一頂她送的棒球帽,壓塌了的劉海,和一雙眼睛。 他們在一家韓式烤rou餐廳里,桌上擺滿了各種rou類和新鮮的蔬菜。 湯奕可瞧著好生羨慕,今天她是鐵定吃不上飯的,她在心里嘆了一聲,再點一下照片,讓它縮回小圖,只見對方發(fā)來了一條語音消息。 她調(diào)小了音量,才舉到耳邊,隨即聽到了還沒有進入變聲期的男孩子說,“阿姐,工作加油!” 湯奕可不由得笑起來,也用語音回復他,“多謝,愛你?!?/br> 一旁的童童向她投來疑問的目光。 湯奕可懂得她目光中的含義,確保身旁的工作人員都能聽得見的,大大方方地說,“發(fā)給我表弟的。” 童童就問,“他們接到人了?” “嗯?!睖瓤牲c頭,然后見手機屏幕又亮起來,還是微信消息提醒,她收到了周嘉樹發(fā)來的文字回復:我也愛你。 湯奕可愣住了,但是條件反射地鎖上屏幕,又將目光投向電腦屏幕上,努力使自己專注地,挑選那一張張未經(jīng)修圖的照片。 否則,她就要開始想著,他究竟是替宇陽回復的,還是他自己想說的。 第64章 國內(nèi)知名的花店界的翹楚品牌門店,就開在離攝影棚十分鐘車程的購物商場里。于是,拍攝結(jié)束后,湯奕可就收到了一大盒槍炮玫瑰,和一大只紙袋裝的禮物,不知道里頭都是什么,只瞧小夢提著的動作,感覺怪沉的。 關(guān)在攝影棚里,察覺不到一絲一毫室外的天色變化,即使知道時間已是晚上十點十分,走出攝影棚,就好像被誰拉動了進度條,直接從曬人的大白天,跳到夏日的夜色下。 疾步匆匆地,走向保姆車的路上,湯奕可盡可能地仰起頭,凝望那皎潔的月光,心中有一種說不清的波動。 幸好宇哥提前上車開空調(diào),等到她坐進保姆車中,車里的空氣是涼的,座墊還是熱的。車子往前開動,這一天的工作才算真正結(jié)束。 也許,正是沒有切身感受到天色的變化,雖然她已累得不想動,但總感覺時間還早。 童童知道她一天下來都沒吃什么東西,便從背包里翻出一條能量棒遞給她,也問著,“還送你回……嘉樹那里?” “嗯,他把我表弟接回家了?!睖瓤蓜偸盏剿麄兊郊业南⒉痪?,大約是一個鐘頭前,他們玩了一下午的卡丁車,又吃了晚飯,才回到周嘉樹的家。她已不是羨慕,而是感到佩服,他們之中,一個剛剛從飛機下來,一個昨晚熬夜打游戲,居然還有那么旺盛的精力。 坐在最后一排的小夢,打開了玫瑰花盒,感嘆地說,“這花兒好漂亮,就是這個盒子有點像棺材?!?/br> 湯奕可笑了下,目光都轉(zhuǎn)不到后排,就說著,“你們帶回去吧?!?/br> 童童轉(zhuǎn)過身去,撥弄著玫瑰花,閑閑地說著,“這個花下面好像有營養(yǎng)液什么的……” 湯奕可忽然記起什么,“上次說我欺負她的,我的那個高中同學,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她不指名道姓,很難告她侵害你的名譽,但是又因為她這樣藏頭露尾的,才顯得她心虛,反而很容易把她定性成你的黑粉,今天早上工作室發(fā)了聲明,大部分網(wǎng)友一看評論底下都是粉絲在痛罵黑粉,就知道這瓜吃起來沒啥新鮮味道,自然就散的差不多了?!蓖Z氣與往常無異地說,“放心,本來也不是多大的事,而且你的風評一直挺好的,加上最近悄無聲息的埋頭拍戲,有一種踏實干本職工作的感覺,挺招人好感的。” 湯奕可眼睛一亮,說,“只要不出聲,就能招人好感,不如我天天躺在家里?” “想得美?!蓖f。 湯奕可嘆息一聲,說著,“其實,每次開始拍戲之后,我都慢慢變得特別敏感,精神上的,我感覺自己前所未有的脆弱,常常想推開窗大喊大叫,又怕擾民。我覺得是不是,跟我拍的電影題材有關(guān),我想可不可以,以后盡量拍一些輕松的東西。” 童童面露為難之色,“不是我要給你壓力,只是……你聽我說,近兩年因為很多方面的影響,國內(nèi)的影視劇投拍量,大幅度減少,新生代都開始刷流量賺錢,投資商都不在意演技這回事兒,誰有流量我就找誰,免得我虧本,但這對我們來說,是個很好的時機,如果不是這樣,你可能要努力到八、九成,觀眾才會夸你幾句,如今你只要有六成、五成,大家都說你既有演技又有顏值,吊威亞吊了一天,疼得掉眼淚自己都沒感覺,多敬業(yè)啊,你的口碑立住了,等到張仁的電影上映,你就是一線,但是借著口碑,還可以再往上走走……” 聽到童童說的這番話,湯奕可內(nèi)心的震撼,還不如從攝影棚走出來,發(fā)現(xiàn)夜空是這么的深邃幽靜,來得強烈。她漂亮的臉蛋斜向一邊,細細一想,把這個原因歸結(jié)于,“……沒有實感?!?/br> 老實說,湯奕可覺得自己好像才踏入娛樂圈沒多久,好像昨天才看到有人說她只是清秀的路人,今天她就變成眾人口中的紅毯殺手、合影殺手。新鮮出爐的女演員,被人說成“低配版湯奕可”,于是靈感誕生,發(fā)帖子,發(fā)通稿都要帶上“湯奕可”三個字,引得路人來嘲諷一句“除了性別,沒看出哪里像了”。仿佛湯奕可已有十足的資歷了。 童童說,“馬上讓你體驗實感,后天晚上星光之夜,邀請你當頒獎嘉賓,頒年度最佳電影導演獎,夠有分量了吧?!?/br> 湯奕可歪倒在座椅里,因為她只捕捉到一個關(guān)鍵詞 “后天晚上”……意味著,后天中午就要開始妝發(fā)了,而她還有一個睡到自然醒,再賴床一小時的目標要完成,也就是說,睡醒就要準備工作了。 湯奕可打量起手中的能量棒,是楓糖堅果口味的,還沒有吃,她已經(jīng)感覺嗓子發(fā)膩,只能扔到腿上,拿起手機給周嘉樹發(fā)送微信消息,她疲勞到不想多打幾個字:快到家了。 消息已發(fā)送,她再看一眼這短短四個字的信息,才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轉(zhuǎn)念一想,相較于他說的“我也愛你”,她發(fā)的這條消息算不上什么。 可是,車都要開進住宅區(qū)了,還沒有得到他的回信,湯奕可正感到困惑的時候,剛好收到了他回復的語言消息,“你要是到了,就先坐車里等一會兒,公寓大堂里好像有蚊子,我們馬上回去?!?/br> 她不禁要問了:你們在哪兒? 周嘉樹回復來一條文字消息:家附近的體育館,打球。 打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