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工程開始的時候，作為將整個工程承包出來的甲方，都需要做到基本的“三通一平水”，也就是通電通水通路。

    最后是整個場地的基本平整，平整中包括施工現(xiàn)場沒有障礙物，施工范圍內(nèi)樹木之類的移植砍伐完成。

    而在這個基礎(chǔ)上，初步進場的土建就需要在測量水平線這一塊兒仔細(xì)精準(zhǔn)，要不然也會為后來的工序造成影響。

    當(dāng)然，要是不合格無法讓后期工序繼續(xù)進行，那負(fù)責(zé)土建的包工頭肯定是要挨批的，返工重做都是小事，要是嚴(yán)重了甚至?xí)灰筚r償，而后再被踢出工程。

    這個圈子說大也大，說小卻也算小，要是有人出了大紕漏，后面的雙包大老板肯定不敢用這個人。

    賠錢還是其次，主要是耽誤工期，工地上那些東西擺放著多放一天都是錢，再壕的大老板也經(jīng)不起這么折騰。

    張富貴也是看蕭奇對這一塊兒很自信才這么容易就收了蕭奇，要不然一般包工老板是不會輕易用外面的人的，更別說還是蕭奇這樣主動找上門的。

    芙蓉市屬于內(nèi)陸城市，要是在邊疆工地上還挺多臨時工，像是他們這邊是不大愛用臨時工的，臨時工都是要現(xiàn)結(jié)工錢，做個幾天就要纏著你結(jié)工錢，要不然就不干活成天纏著你。

    像是張富貴他們這樣承包勞務(wù)的單包老板，前期養(yǎng)自己手上的工人都是全靠自己從兜里掏錢，要是運氣不好遇上難纏的雙包大老板不愿意痛快給錢，那包工頭就要摳禿了腦門的去纏著大老板要錢。

    所以像是遇見干幾天就要結(jié)錢的臨時工，最是讓張富貴這樣的老板頭疼，最后寧愿多從老家弄些人來也不愿意在外頭要臨時工。

    畢竟老家自己帶來的人工錢還能拖一拖，一年兩年三四年的都能推脫得下去。

    這些個門道蕭奇當(dāng)然明白，所以一來就以技術(shù)員的身份進場地，要不然待遇差也就算了，能不能進場地干活住進工棚都難說。

    張富貴顯然對蕭奇還是有點兒看重的，特意等著蕭奇回來，親自給領(lǐng)著交到了代班手里。

    代班原本應(yīng)該是指施工員技術(shù)員，但是在包工頭這里更多的是能夠勉強幫著看看技術(shù)方面的，主要還是代替包工頭幫忙監(jiān)督工作調(diào)度工人，多半是跟包工頭關(guān)系親近值得信賴的那種人。

    “青狗兒，你帶這個娃去整個抄平看看他的技術(shù)?！?/br>
    青狗兒大名張富青，是張富貴的本家弟弟，三十來歲長得白凈，算是整個工地上比較干凈整齊的男人，咯吱窩下面夾了個工本。

    工本里面當(dāng)做書簽用的那條帶子上還掛了支圓珠筆，看來是用來記錄工人上工情況的，以后包工頭給工人結(jié)算工錢。

    工人那里自己也記了工天，兩邊一對工天，沒問題就把工錢算好寫上，等包工頭這邊拿到錢了就給工人發(fā)工資。

    張富青好奇的上下打量了蕭奇兩回，聽說是要帶蕭奇去抄平彈線，張富青了解的點點頭，抬手朝蕭奇招了招，“走吧，我?guī)阆绒D(zhuǎn)轉(zhuǎn)樓腳。”

    樓腳下的地面也是要打水泥的，蕭奇了解的抬手比了個沒問題的收拾，回頭朝張富貴說了一聲，這才笑著跟張富青走了。

    如今張富貴負(fù)責(zé)的是土建，土建屬于是建筑的基礎(chǔ)部分，包括土石方工程、樁基礎(chǔ)、砌筑工程、混凝土和鋼筋工程、屋面之類的。

    說白了就是修房子要挖平地面下基石，做鋼筋模，也就是所謂的制模，而后澆灌混泥土進去，內(nèi)部也要打好分層樓板以及樓梯，做成房屋樓層的初步框架。

    后面的包工頭就會在這個框架的基礎(chǔ)上砌磚粉刷等等，等磚頭砌好，那一批后面的工人入場就能直接在樓層里面打地鋪了，不用擔(dān)心吹風(fēng)下雨。

    “第一個點，記一下數(shù)，負(fù)零點零八三......”

    雖然已經(jīng)好些年沒親自動手測量過了，可蕭奇拿上儀器一點也不手生，得出幾個數(shù)之后直接心算就能得出個該填或者該挖的具體尺寸。

    張富青幫忙在遠(yuǎn)處掌塔尺，讓蕭奇那邊調(diào)整水平儀測量。

    聽見蕭奇說的話，張富青沒吭聲，安靜的用手肘夾住塔尺，騰出手來在手上的本子上記下數(shù)字。

    之前在挖土石方的時候張富貴就已經(jīng)花錢專門請施工員過來幫忙測過了，底樓的水平面數(shù)據(jù)還留著，一會兒他記好了再交給堂哥看。

    要是數(shù)據(jù)不差的話就說明蕭奇確實有兩把刷子，以后他們工地上也不用總是花錢還要陪著臉子請施工員過來幫忙搞測量了。

    張富青就是個初中水平，會寫字會識字，并不會搞測量這一塊兒，也不是沒想過去學(xué)，可年紀(jì)大了又沒有基礎(chǔ)，再加上腦子也算不上多靈光。

    花他堂哥的錢學(xué)了一年半載如今還是個半灌水，根本就不敢托大的直接用自己的本事去抄平彈線，萬一在水平這方面出了問題，那高層建筑可不比公路人行道之類的輕松。

    蕭奇的到來并不會威脅到他的代班位置，所以對于蕭奇，張富青也不會有別的想法，反而真心實意的想著要幫自家堂哥好好把蕭奇給籠絡(luò)住了。

    “青哥，老板一共承包了多少幾個單元樓？”

    這一片是新開發(fā)的小區(qū)，蕭奇打量著要是能通過張富貴這里先把地兒給踩熟了，以后他要能跟雙包老板那里拿到點兒道路小活也算是個起點。

    “大哥就暫時拿了一棟，要是干得快還能再拿點別的活兒。”

    一棟就是幾個單元樓，活兒不是越多越好，因為一般甲方會卡工期，雖然那個工期一般都會往后拖個一月半年的，可簽到合同上的玩意兒你也拿不準(zhǔn)人家會不會到時候突然就逼你。

    所以包工頭拿活都是估算著自己手上的工人來的。

    當(dāng)年在邊疆搞市政地產(chǎn)開發(fā)道路建設(shè)的沒人不想就呆在老家搞建設(shè)，可沒辦法，老家在內(nèi)陸城市里的，那都是已經(jīng)被人家瓜分干凈了。

    要想插一腳進去分一杯羹，那肯定是難上加難，甚至像是他們這樣的光腳包工頭，便是連門在哪個方向都摸不到。

    現(xiàn)在蕭奇能有機會直接在這邊摻一腳進去，那肯定是再好不過。

    蕭奇活兒熟練，測完二十多個原本有數(shù)據(jù)如今可以對比參照的點之后張富青就暫時先讓蕭奇去旁邊休息一下，自己拿著記錄好的數(shù)據(jù)去找張富貴去了。

    雖然蕭奇自己不愛讀書學(xué)習(xí)裝斯文，可只要是能讓他過上好日子的，那是頭懸梁錐刺股眼皮子上撐牙簽也是能堅持學(xué)進腦袋里去的，這也導(dǎo)致他學(xué)了什么東西再久也不會忘。

    “小奇，行啊你，本事不錯，老哥這工地的測量以后就交給你了，平時你就跟著你青狗哥學(xué)學(xué)代班，沒測量的時候就幫老哥照看下工地。”

    張富貴這回接了好幾個單元，另外還接了幾個別處的小活兒，張富貴自己一個人分身乏術(shù)，到處轉(zhuǎn)著都要管。

    工人都是干天工的，有人管那就多干活兒，沒人管那就邊偷懶嘮嗑邊懶洋洋的干，這樣一來虧損的就成了張富貴這個包工頭的人工工資了，所以代班是絕對不能少的。

    蕭奇一來就被張富貴給了個代班的活兒，要是普通人肯定擔(dān)心管不住人，蕭奇卻一點不慫。

    這種事兒他以前也不是沒干過，算是個中老手了，該拉攏的拉攏，該親近的親近，該立威的時候也絕對不能手軟。

    當(dāng)包工頭跟當(dāng)代班監(jiān)工不一樣，要通俗點說，那就是包工頭是黑臉，代班是白臉。

    因為代班是跟工人直接接觸并且有個監(jiān)督工人這么敏感的職務(wù)，所以更考驗代班這個白臉如何掌握軟硬尺度。

    既讓工人心甘情愿聽你的話干活調(diào)工，又要讓包工頭花最少的人工工資干了更多的活兒。

    要說蕭奇脾氣好？

    那肯定不可能的，蕭奇不過是知道面對什么樣的人該用什么樣的脾氣。

    當(dāng)初被人傳得那般可怕，也不過是因為到了那種地步，絕大多數(shù)的人都需要捧著他，所以蕭奇能夠肆無忌憚的想怎樣就怎樣，最大限度的在有限的范圍內(nèi)讓自己怎么舒坦怎么來。

    可面對需要他捧著的人，蕭奇絕對是脾氣頂好又會說話還會來事兒的那種。

    這些個人情往來也沒人專門教蕭奇，幾乎可以說這一切都是蕭奇自己在社會上磕磕絆絆摸索出來的，更多的是憑直覺來做事。

    很多瞧不起蕭奇這種人的就會覺得蕭奇是欺軟怕硬，可說到底，像蕭奇這樣的人，有什么能耐去欺硬？又憑什么要委屈自己去怕軟？

    反正有飯吃才能講骨氣，有錢抱在懷里才能將人性，蕭奇是堅決認(rèn)為社會就是如此的。

    張富貴跟張富青嘀嘀咕咕說了一番，最后叫了蕭奇過來，蕭奇跟原本說著話的攪拌機師傅笑著擺了擺手示意一會兒再聊，轉(zhuǎn)身小跑著到了張富貴面前。

    “小奇兄弟，你這本事不錯，老哥先給你算一天一百塊的工錢，要是以后干得好再給你往上加?！?/br>
    這會兒大工也才四十五一天，小工二十多，還要扣除每天的餐費，一天是五塊錢。

    可蕭奇干的是施工員的活兒，既要負(fù)責(zé)技術(shù)部分又要平時負(fù)責(zé)管理調(diào)度工人，這工錢算不上多高，不過對于蕭奇來說，不算月薪甚至年薪，反而更好。

    蕭奇就這么在西城區(qū)傾城雅居二期的工地上暫且安家落戶干起了施工員兼代班的活兒，張富貴見蕭奇會來事兒，管理人是把老手，測量技術(shù)也是頂呱呱，一時高興，直接又給蕭奇加了一天十塊錢，一天就是一百一。

    刨除一天五塊錢的餐費，還能挪一百零五呢，可算是叫人眼紅了。

    虧得包工頭一般都不會讓工人跟自己以外的第三個人知道開的具體工錢是多少，要不然蕭奇少不得要讓一批人羨慕嫉妒。

    西城區(qū)原本也是芙蓉市的老城區(qū)，即便如今被劃分為改造建設(shè)區(qū)，也依舊有好幾個大型廣場市場，最有名的就是“荷花池”。

    里面是個大型批發(fā)市場，很多芙蓉市的人都喜歡來這里“淘寶”。

    所謂的淘寶，那是真的要靠眼力跟砍價能耐的，因為“荷花池”里的商家喊價都是仰著脖子一陣亂喊，一件普通牛仔褲能喊出國際名牌的價格。

    要是第一次來的人肯定要被嚇住，要么直接走人要么猶豫一下對半還個價，干脆利落走人的，商家也不在乎，這樣的人多半也不好掙錢。

    更何況這里面商戶的收益更多的來自于給下屬各縣城市區(qū)搞批發(fā)，零散顧客也就是掙個生活費的那種。

    猶豫一下還了半價的，那可就是商家們眼中的大肥羊了，因為他們喊價一般都是翻了五六倍的那種，價格便宜比如五六塊錢本錢的，他們更是能喊出五六十塊錢，那就是翻了十倍往上了。

    不過經(jīng)常來這里的人卻是淡定從容，仔細(xì)的翻看了貨物質(zhì)量，即便是心里喜歡，面上也一定要做出嫌棄的模樣。

    老板拉著人使勁推銷，顧客就撇著嘴一副猶豫或者不大想要的模樣隨便還個低價，兩廂嘴巴上叨叨一番，反正打的是心理戰(zhàn)。

    這里最常見的一個畫面就是顧客挽著手頭也不回的走出去老遠(yuǎn)，老板一看對方?jīng)]有回來服軟的意思，再加上那價錢賣出去也有點賺頭，那老板鐵定會扯著嗓子的把顧客給叫回來。

    老板做出一副虧本的不高興樣兒給顧客把貨物往袋子里一裝，掙了錢還要念叨自己這是成本價，一定讓顧客以后多多來照顧生意。

    像是寧倩這樣的本地人，對這些門道自然熟得很，不過也正是因此他們才更喜歡有事沒事來“荷花池”逛一逛，跟淘寶似的，每每用便宜的價錢買到喜歡的東西，就跟撿到錢似的能高興好一陣。

    寧倩雖然家里條件還算不錯，可也就是比起普通人而言，寧倩作為家里的大女兒，除了家務(wù)上勤快，在吃穿用度上也是很緊著錢包。

    這日寧倩陪著閨蜜一起逛了“荷花池”，買了兩條喜歡的夏天裙子，眼看著也已經(jīng)是中午了，干脆就在附近的街邊小吃店吃了午飯再去等公車。

    傾城雅居二期的工地就在“荷花池”不遠(yuǎn)處，聽說等明年“荷花池”也要大搬遷，原本的地方要推倒修個啥商業(yè)寫字樓。

    天氣漸漸熱起來，加上工人里有個大工過生日，張富貴干脆就給工人們放一天假，自己出錢請十幾個跟了他兩年的老人一起去外面小店吃一頓。

    蕭奇作為如今隊伍里的施工員兼代班，自然少不了他。能免費吃到頓好的，蕭奇自然不會錯過，笑著跟其他工友一嘀咕，湊錢買了幾箱啤酒，一群人就直接在附近小吃店里吃吃喝喝鬧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青狗兒：我的大名叫張富青，大家可以親切的叫我富青就好【憨厚的笑

    關(guān)于“小奇”這個昵稱：

    一開始蕭奇是沒覺得有什么的，直到很多年以后偶然陪著小閨女看動漫，里面有只日本貓翻譯之后就叫“小奇”，蕭老板的心態(tài)頓時炸裂了。

    ps：我們?nèi)缃褡〉乃暮显豪锞陀性颇蟻淼模麄冋f話喜歡把“的”說成“呢”，其實跟四川話挺相似的，也不存在聽不懂。

    以及“青狗兒”其實是我父母那一批農(nóng)民工里面某位大叔的稱呼，大家都這么叫他，也不知道他本名叫啥了。

    第十章

    “倩倩，聽說有家辣子面特別好吃，還能附送鹵雞蛋！”

    寧倩跟閨蜜挽著手拎著袋子邊走邊仰頭去看小吃店的招牌，閨蜜董安琪是寧倩的初中高中同學(xué)兼同桌，名副其實的多年好閨蜜，是個高壯的吃貨，說起辣子面來還吸溜了一陣口水。

    寧倩覺得好笑，“這么熱還吃辣的，小心上火?！?/br>
    董安琪哼哼兩聲，得瑟一笑，“我才不怕辣！”

    有的胖子皮膚油膩愛長痘，可有的胖子卻反而皮膚細(xì)膩白里透紅，董安琪就是后者。

    寧倩在吃食上一向是不挑的，便是經(jīng)常被c省人吐槽的甜菜寧倩也是能吃的，對于閨蜜吸溜著口水提出的建議當(dāng)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蕭奇，給老張遞瓶過來！”

    旁邊一家小餐館里十幾個穿著灰撲撲明顯農(nóng)民工打扮的男人時不時哄笑一聲，看著就熱鬧得很，估計那小餐館也是被這群人包了，不寬的店鋪被擠得沒了旁人的落腳地，有些老顧客見狀都沒再進去，只隨便在旁邊挑了家味道也不錯的館子進去了。

    寧倩隱約好像聽見有人用帶著濃郁方言口音的聲兒喊了一聲“蕭奇”，不由轉(zhuǎn)了視線循聲看了過去，倒是剛巧跟坐在門口單腳踩在凳子上跟人剛吹完一瓶啤酒的蕭奇來了個雙眼對雙眼，然后兩人同時皺眉。

    寧倩是沒想到原本應(yīng)該休學(xué)回老家的前男友居然跟一群建筑工地農(nóng)民工在一起，這說明蕭奇根本就不是家里有事，而是直接休學(xué)打工去了。

    這樣的做法難免讓人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