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風(fēng)神將片片雪花從天空中拋下來,道路上的積雪被白天的行人和馬車踩的融化了,可每當(dāng)夜晚到來,這些骯臟的泥水就再次凍結(jié),把“北方威尼斯”的街道全部變成光滑的冰面。 沉重的四輪馬車在結(jié)了冰的路面上打著滑,拉車的馬也晃晃悠悠的,但前面的車夫卻一點都沒有減速的意思,呂西安不由得為他捏了一把汗。他看向窗外,市政工人將黑色的雪和冰塊堆在人行道邊上,形成了一道厚厚的冰墻,而那些行人們渾身上下沾滿了被飛速行駛的馬車所濺上的泥點子,正在這堵冰墻和建筑物的石墻中間,像一群螞蟻似的擠來擠去。 在車廂里,他的兩位同事開始對這次和俄國的會談發(fā)表看法,菲永先生對法俄同盟的前景頗不以為然,而拉特蘭先生明顯比他要樂觀的多。 “我們不應(yīng)該和俄國簽任何條約?!狈朴老壬难劢呛妥旖且黄鸪碌踔?,讓他顯得一副苦相,這也與他悲觀主義者的性情相符合,“沒有人喜歡他們,他們和英國在遠東和中亞掰腕子,又和德國,奧地利以及土耳其在巴爾干別苗頭——現(xiàn)在英國,奧地利,德國和意大利都聯(lián)合在一起反對沙皇,我們可不能被他們拖下水?!?/br> 拉特蘭先生在成為議員之前做過藥店的老板,他后來把那家藥店做成了布列塔尼地區(qū)最大的藥房,過去了這么些年,他說話時候還是像做藥劑師時候那樣,輕柔和善,討人喜歡,“我們和沙皇又沒有什么沖突,如果我們能和他們達成共識,那么德國人若是想要和我們開戰(zhàn),就要考慮到兩線作戰(zhàn)的可能性了。再說,我們完全可以在條約里注明,這是一個單純的防御條約,而且僅限于歐洲,這樣沙皇也就不容易把我們拖進他的戰(zhàn)爭里去?!?/br> “事情哪有這么簡單呢?沙皇若是什么利益都拿不到,又怎么會和我們簽訂條約?”菲永先生又嘆了一口氣,那張蠟黃的臉看向窗外。 “為了這樣一個強大的盟友,付出一點代價也是值得的?!眳挝靼膊逖缘?。 “強大?”菲永先生拉長了他的臉,他渾身上下,從鼻子到四肢,實在是無一處不長,“俄國的確很大,這我承認;但強不強嘛,這還有待商榷?!?/br> “俄國是公認的第一流的強國?!崩靥m先生清清喉嚨,“您也看到了,圣彼得堡比起巴黎而言也毫不遜色?!?/br> “這只是表面現(xiàn)象而已。”菲永先生十指交叉,將兩只手放在膝蓋上,“我之前曾經(jīng)在俄國住過一年,我要告訴您的是……” 車廂前面突然傳出馬車夫的一句大吼,隨即是一陣尖叫聲,車廂顛簸了一下,隨即那些尖叫聲就被甩到了身后。 呂西安從車廂后面的窗戶朝后看,“剛才是撞到人了嗎?”他看到一群人圍上了一個躺在路上的人,那人身穿灰色的大衣,一些暗色的液體正從大衣下方流出來,滲進本就骯臟不堪的積雪里,“我們竟然不停車?” “一百年前在巴黎,貴族們在街上同樣也是從不減速的?!狈朴老壬敛灰馔?,“我剛才正要告訴二位呢,這個國家如今還是如同一百年前的法國一樣,您看,連城市里都是這樣,更不用說俄國的農(nóng)村了,那里簡直就是原始社會,即便在農(nóng)奴制被廢除以后也是如此。” “沙皇能動員四百萬軍隊?!崩靥m先生指出,“我們能動員一百二十萬,而根據(jù)估計,德國人能動員一百八十萬人。只要俄國人能夠吸引八十萬德國軍隊,那么我們就能夠在西邊占據(jù)對德國人的兵力優(yōu)勢。我知道俄國軍隊裝備落后,戰(zhàn)斗力存疑,但五個俄國人總能對付一個德國人吧?” “您忘了奧地利人,他們在加利西亞也能動員一百萬軍隊,這樣就是一比二了。”呂西安提醒道。 “一比二也夠了?!?/br> “您還忘記了另一點。”菲永先生補充道,“俄國的鐵路網(wǎng)密度比起德國和奧地利要低得多,他們要部署這四百萬軍隊可能需要三四個月,而他們的敵人只需要一個月。很可能在俄國人還沒來得及完成動員的時候,德國人已經(jīng)打進了華沙,或者更糟,他們已經(jīng)打進了巴黎?!?/br> “所以我們才要給他們貸款,讓他們實現(xiàn)工業(yè)化??!” “然而問題在于,工業(yè)化和沙皇制度,是不能共存的。”菲永先生疲憊地將后腦勺靠著靠背,他的腦袋隨著馬車的顛簸而不停抖動著,“這是一個悖論——俄國落后于西方的競爭對手們,如果她不進行工業(yè)化,那么就會被外敵欺凌;可若是她實現(xiàn)了工業(yè)化,那么沙皇制度就沒有容身之地了——這個制度就像是蛋殼,如果一個現(xiàn)代的俄羅斯將要誕生,那么她就必須把蛋殼破開!我們給沙皇的貸款越多,他建造的工廠和鐵路就越多,那么這個國家就越不穩(wěn)定。” “您未免危言聳聽了?!崩靥m先生冷笑,“再說沙皇怎么樣,與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呢?我們只需要他幫我們分擔(dān)來自德國的壓力,僅此而已。若是他不幸垮了臺,那也是他自己的錯,不是我們的責(zé)任。” “但愿是這樣。”菲永先生又嘆了一口氣。 他們的馬車駛?cè)肓酥陌偃f富翁大街,這條街道兩旁分布著圣彼得堡達官貴人與富商巨賈的豪華公館,而在這條大街的盡頭,就是法國代表團下榻的亞歷山大飯店。 呂西安的房間是位于三樓的一間套房,這套房由幾間連在一起的房間組成,全部都貼著米黃色的墻紙,十分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