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們現(xiàn)在該回宴會廳去了?！彼麑ο臓栒f道，“您先走，我過五分鐘回去，別讓別人看到我們走在一起?！?/br>
    “我打算直接回家去了，”夏爾說，“我已經(jīng)吃完了主菜，剩下的對我沒什么吸引力?！?/br>
    “那也好，”呂西安嘆了口氣，“我可真羨慕您，我還要陪他一整晚。”

    “一整晚？”

    “宴會結(jié)束后，我要陪他去歌劇院參加新戲的首演。”呂西安眨了眨眼睛，“文藝界一直對他不甚感冒，他想去向藝術(shù)家們拋幾個媚眼?！?/br>
    “好吧，”夏爾做了個鬼臉，“話說歌劇院今晚的新戲是什么來著？”

    “《尤里烏斯·凱撒》?！眳挝靼不卮鸬?。

    夏爾吹了一聲口哨，“對于將軍來說可算不上吉利?！彼瘏挝靼矓[了擺手，走出了圖書室。

    第155章 炸彈與便條

    晚宴結(jié)束時已經(jīng)將近九點，在熱情的人群簇?fù)硐?，布朗熱將軍和呂西安一起走出市政廳的大門，登上了一輛敞篷馬車。當(dāng)馬車駛離時，將軍不住地?fù)]舞著自己的帽子，向被拋在身后的人群告別。

    馬車沿著塞納河的河堤行駛著，這是一個并不算寒冷的初冬夜晚，天空中陰云密布，像鍋蓋一樣低低地倒扣在這巨大的都市上空。河堤上的煤氣燈柱在下方的黑色河面上灑下金光點點，這些光點隨著波濤的碰撞不斷改變著自己的位置和形態(tài)，像是熱帶海洋里發(fā)出磷光的浮游生物。

    呂西安陷在馬車的座位里，他抬起頭看著無月的天空，在這沉沉的黑夜里，他莫名地感到某種難以捉摸的因素正在黑暗中發(fā)酵著。煤氣燈的燈火在河上吹來的陰風(fēng)當(dāng)中瑟瑟發(fā)抖，黑暗正在籠罩城市，把巴黎變成一片殺機四伏的原始叢林，這種感覺令他本能地恐懼起來。

    “我覺得剛才的演講很不錯，您說呢？”坐在對面的布朗熱將軍點燃了一根雪茄，隨手把火柴扔到了車輪底下，他似乎一點也沒有被呂西安的不安所感染，“我還以為巴黎大多數(shù)人都反對我，沒想到我在這里的支持者比想象的要多不少?！?/br>
    “這就像滾雪球一樣，支持者們會不斷匯聚到領(lǐng)先的候選人身邊。”呂西安晃了晃腦袋，強擠出一個笑容，“您只要一直保持如今的勢頭，那么勝利就是囊中之物了?！?/br>
    “好極了，”將軍用力地點了點頭，“我從未像今天晚上這樣確信我們得到了全國人民的支持，您瞧瞧晚宴上的那些人，多么熱情！或許我還真的是搞政治的料。”他美滋滋地笑了笑。

    他們對你熱情是想靠著你升官發(fā)財，而不是因為你有什么超乎常人的人格魅力，你這個白癡?！翱刹皇锹?。”呂西安回答道，心里卻在想著一個念頭：比起搞政治，布朗熱將軍顯然在表演上有著超人一等的絕佳天賦，若是他日后在政壇吃不開，或許可以去劇院粉墨登場，想必能夠大獲成功。

    “大多數(shù)人支持您，是因為他們對現(xiàn)政權(quán)非常不滿?！眳挝靼菜妓髁似?，決定還是要提醒將軍兩句，“您瞧瞧，再過幾周就是圣誕節(jié)了，可街上一點節(jié)日的氣氛也沒有，商店里沒有幾個顧客，許多餐廳晚上九點就關(guān)門，經(jīng)濟蕭條已經(jīng)迫在眉睫，如果不是因為明年會有世界博覽會，可能我們已經(jīng)陷入衰退當(dāng)中了?！比嗣裰С植祭薀釋④姷男睦?，就類似于落水者看到了一根繩子，無論這繩子能不能把他拉出水面，總是要先抓住再談其他的。

    “我知道，您之前對我說過類似的話?！睂④姷恼Z氣有些尖酸，“但我覺得，人民愿意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而不是別人，那么我總是做對了一些事情的?！?/br>
    “當(dāng)然，您的個人魅力毋庸置疑。”呂西安連忙附和道，布朗熱將軍像是一匹烈馬，要馴服他不能一味用強，在這種時候和他硬頂只會讓雙方都下不來臺，“我毫不懷疑，您是最有能力帶領(lǐng)法蘭西走出危機的人選?！?/br>
    布朗熱將軍終于滿意了，他朝著呂西安親熱地笑了笑，這位將軍有時候表現(xiàn)的就像小孩子一樣，而他與他的情人博納曼子爵夫人之間的關(guān)系也類似于母親和兒子一樣，或許一個人對外界表現(xiàn)的越強硬，內(nèi)里就越軟弱，就像是一只張牙舞爪的螃蟹，把它的外殼敲碎，就只剩下沒有骨頭的軟rou了。

    馬車駛上了歌劇院大街，大歌劇院巍峨的身影出現(xiàn)在前方，這里的街上人氣就旺盛了許多，路兩邊那些奢侈品商店和豪華飯店里燈火通明，從敞開的落地窗里傳來溫柔的音樂聲。這半年來，面包的價格上漲了百分之五十，許多窮人揭不開鍋，小職員的鍋里也不再燉rou了?？稍谝话忝癖娍嗫鄴暝耐瑫r，上層階級卻賺的盆滿缽滿。交易所里的股價屢創(chuàng)新高，高級馬車，名表和上等葡萄酒供不應(yīng)求，整個社會就像是往冷水上潑了一勺熱油，上面轟轟烈烈，底下卻冰冷刺骨，這樣的狀態(tài)顯然是不可能持續(xù)下去的。

    馬車轉(zhuǎn)彎駛?cè)電W貝爾大街，放慢速度緩緩朝歌劇院的貴賓入口前進，路邊的一些行人認(rèn)出了馬車上的將軍，紛紛向他揮手致意，一些人甚至高喊“布朗熱萬歲”。布朗熱將軍被這樣的喊聲弄的很意外，但他很快就反應(yīng)了過來，朝著喊聲發(fā)出的方向興奮地回禮。

    “這個人還沒做皇帝，可派頭卻已經(jīng)擺出來了?！眳挝靼灿行┎恍嫉叵?。

    就在這時，人群中突然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尖叫，呂西安模糊地看到，一個冒著煙的黑色物體從人群當(dāng)中飛了出來，在空中劃過一條拋物線，它落在了馬車的正前方，拉車的馬蹄正好把它踩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