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心底沒有半分?波瀾，即便是房間?的大門未鎖，她也?沒了分?毫想要出去的沖動。

    就像是一朵已經(jīng)枯萎了的花，再如何精心呵護(hù)也?是徒勞。

    她在床上靠坐了半晌，忽聽外間?傳來一聲開門聲，她蹙眉看了下天色，并不是送飯的點(diǎn)。

    沈若憐撐著起身，方走過去沒兩步，一眼看到皇后從門口繞了進(jìn)?來。

    沈若憐神?情?一震，呆愣在原地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皇后已經(jīng)快步?jīng)_了上來，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臉上。

    “啪”的一聲極響，沈若憐被打得偏過頭去，臉上火辣辣的疼，耳中一陣嗡鳴。

    過了好久，她才回過神?來。

    她眨了眨眼，將眼眶里的淚逼了回去，回過頭看皇后，“母后?！?/br>
    皇后紅著眼眶，嘴唇輕顫，半晌氣道：“別?叫我母后！我當(dāng)不起你這一聲！”

    她的身體似有些支撐不住，晃了晃扶住一旁的桌子?，沈若憐沒過來扶她，只面容平靜地看著。

    好半晌，皇后才緩了過來，指著她，氣到手指發(fā)抖，“你們?……你們?怎么能做出這等傷風(fēng)敗俗之事！”

    “本宮竟不知，本宮這么多年養(yǎng)在身邊的竟是個這般心思齷齪之人！太子?他從小到大對你比對我這個母親都好，你就是這般回報他的？！勾引他？！上他的床？！若是讓世人知道了，他的名聲怎么辦？！”

    “沈若憐！你太過忘恩負(fù)義?！”

    沈若憐垂著眼眸，靜靜聽她說完，左邊臉頰還隱隱發(fā)疼，嘴里似有淡淡的血腥味。

    過了好久，待到皇后發(fā)泄完后，她才抬眼看向她，眼里冰冷一片，全然沒有從前?圍在她膝下時的嬌俏和明媚。

    她淡淡道：“皇后說完了么？”

    她喚她皇后，而非母后。

    皇后一頓，激動的情?緒也?慢慢平靜了下來，長舒一口氣，“說完了。”

    沈若憐這才走到一邊坐下，也?不招呼她坐，只是淡淡出聲，“你前?邊的話說對了，我和太子?上//床了，我們?做了傷風(fēng)敗俗之事，而我，在此前?確實(shí)覬覦過他?！?/br>
    沈若憐以為自己?早就已經(jīng)心如止水，可在親口說出這些話，揭開自己?傷疤的時候，她心里還是疼得厲害。

    她死死攥住隱在袖中的手，輕吸一口氣，竭力穩(wěn)住語氣：

    “但天下皆知我們?并不是真?兄妹，你也?不用用這來說什么，況且這件事，并不是我勾引他，皇后應(yīng)當(dāng)也?知道那晚春//藥之事，后來我想過與他一刀兩斷的，但你瞧——”

    沈若憐嗤笑一聲，將裙擺撩開，腳腕上的一圈紅色的痕跡在她白?皙的皮膚上異常明顯，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

    “皇后既然能找到這里來，想必也?知道，這間?屋子?，在昨夜之前?是一直上鎖的吧?！?/br>
    她無聲冷笑，抬頭看向皇后，語氣犀利：

    “到底是誰不放過誰？！到底是誰囚著誰？！皇后您除了是太子?之母，還是一國之母，想必您不會這般眼盲心瞎，您一定會為民女?做主的，是么？”

    皇后在看到她腳腕上的痕跡的時候，面色就變了。

    之前?是她太過生氣失了理智，可她自己?的兒子?她到底了解，她也?知道沈若憐性子?單純，同那些想爬床的妖艷女?子?絕不是一類，這種事若非太子?強(qiáng)求，又怎會發(fā)生。

    皇后聽她說完，臉色更?白?了，沉默半晌，她面上出現(xiàn)懊惱的神?情?，忽然將沈若憐輕輕攬進(jìn)?懷中，哽咽道：

    “是母后不好，是太子?那混蛋不好，我們?家欠你的，是我們?讓你受委屈了?！?/br>
    到底也?是她這么多年看著長大的孩子?，雖不似親生兒子?那般偏疼，但同樣作為女?人，皇后還是有些惻隱的。

    沈若憐被她抱住，溫暖的懷抱忽然讓她鼻尖一酸，這么長時間?，終于有人肯對她說一句“你受委屈了”。

    她小口小口地喘息，力圖將不斷上涌的眼淚壓回去，然而還是忍不住落了兩滴淚，這些日子?，實(shí)在是太委屈了些。

    過了好久，兩人都慢慢平靜下來，沈若憐推開她，直直朝她跪了下去。

    皇后一驚，就要過去扶她，然而她卻不肯起，只說，“求皇后救我出宮，我愿從此山高水遠(yuǎn)永不入京?！?/br>
    皇后伸過去扶她的手一頓，“你可想好了？你一個女?子?，若是獨(dú)自一人今后如何生活?！?/br>
    沈若憐笑了一下，“那夜過后，我就有這想法了，若非太子?將我——”

    她頓了頓，“我早就離開了。”

    皇后沉默片刻，將她扶了起來，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問她，“那你——”

    雖然很殘忍，但她還是不得不問，“那你與太子?，事后有沒有喝避子?湯？”

    若是放任她隨意離開，龍嗣流落民間?豈不是對不起晏家的列祖列宗。

    沈若憐知她所想，笑了笑，“皇后放心，每次事后都會喝?！?/br>
    皇后聞言放下心來，本想叫女?醫(yī)過來再給她診治一番。

    但想了想，到底覺得有些開不了口，想著她年紀(jì)還小，晏溫也?不可能讓她這么早就懷孕，那避子?湯定是沒什么問題，便也?作罷。

    她拉過她的手，“你若是想好了，今日午后，你便找借口支開李福安，只需走出東宮的大門，本宮安排人接應(yīng)你?！?/br>
    沈若憐沒想到這一日來得這樣快，不由有些晃神?，就聽皇后又囑咐，“旁的東西都不用帶，本宮自會著人安排，這兩日太子?去了耀城，你若是走，便趁早?！?/br>
    她蜷了蜷手指，默默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我知道了。”

    皇后又問，“可需要母后派人幫你提前?打點(diǎn)好路線？”

    沈若憐搖搖頭，“不必?！?/br>
    出了宮門，她不愿再讓任何人知曉她的行蹤。

    皇后臨離開前?，沈若憐又突然叫住了她。

    她從一旁的匣子?里取出一個鐲子?，遞給她：

    “這是……裴詞安jiejie在我及笄宴上送給我的，如今我與他……我與他已成陌路，這鐲子?再放在我這里不合適，娘娘幫我交還給他吧?！?/br>
    皇后握著鐲子?，過來輕輕摟了她一下，“此去天高地遠(yuǎn)，你多保重。”

    沈若憐退后一步，標(biāo)標(biāo)準(zhǔn)準(zhǔn)行了個禮，“民女?沈若憐，愿陛下、皇后娘娘身體康健，福澤萬年，愿四皇子?殿下吉祥安康?！?/br>
    “愿此生，永不復(fù)見?！?/br>
    -

    耀城。

    晏溫連夜從皇宮出發(fā)，在卯時一刻到達(dá)了耀城，和皇帝先前?派出的人碰了面，先被招待著去驛館休息。

    他自打快馬加鞭進(jìn)?了耀城，便覺心神?不寧，收拾洗漱過后，先是聽了眾人的匯報，又立刻按照情?況安排賈柯他們?部署了追剿計(jì)劃。

    賈柯聽完后并未說話，待到所有人都推出去，他才忍不住問，“殿下此計(jì)劃未免有些太過冒進(jìn)?，其實(shí)可以緩上一兩日徐徐圖之的，殿下為何——”

    太子?從來不是做事冒失之人，他自來運(yùn)籌帷幄，任何事情?都篤定于心，有時甚至他們?這些人都著急了，殿下仍能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此次卻不知為何這么著急。

    晏溫看了他一眼，走向窗邊。

    他站的窗子?開在朝東邊的位置，恰好是京城的方向。

    一眼望過去，朝陽正從地平線上徐徐升起，金燦燦的陽光將大地鋪上一層暖光。

    晏溫第一次毫不避諱地說出心中所想：“孤想盡快回去，孤從前?犯了些錯誤，有個小姑娘，孤還沒哄好。”

    他已經(jīng)決定好，此次回去便同父皇與母后坦白?，他也?要同她好好說，好好哄她，再不勉強(qiáng)她。

    晏溫回過神?看向賈柯，“聽說這附近的蒼嵐山上，有一棵千年沉香樹？”

    賈柯一愣，忙回道，“是，就在蒼嵐山的南面山坡的半山腰上，品相極佳，不過聽說因?yàn)槭情L在懸崖峭壁上，所以品相再好也?無人能摘，殿下問這是要？”

    晏溫想起小姑娘從前?坐在一堆香料前?，同他講起制香時滔滔不絕的樣子?，眼底氳起了淡淡笑意，并未出聲。

    第56章

    因著晏溫臨走前的交代, 且她自己此前表現(xiàn)出來的心灰意懶，沈若憐這?次支開?李福安十分容易。

    她將房中被褥鋪開?，床帳拉下來, 擺出正在午休的樣子, 到了約定時間偷偷溜到了東宮側(cè)門的位置。

    轉(zhuǎn)過側(cè)門，果然見一個宮女在那候著, 手?中還捧著一身同樣的宮女服。

    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皇后竟然也在一旁不遠(yuǎn)處，在她身旁還跟著一個女醫(yī)。

    沈若憐心一沉，不自覺停下步子, 蹙眉看她。

    皇后見她不動, 忙過來拉住她走到一旁墻角, 猶豫了片刻, 低聲同她解釋道：

    “本?宮昨夜聽說，太子命人給你煎的并非避子湯, 而是——”

    她小?心翼翼覷了沈若憐一眼, 面上帶了幾分不自然，“而是坐胎藥?！?/br>
    沈若憐猛地抬頭?看向皇后，一雙眼睛瞬間?發(fā)紅, 滿是難以?置信。

    她覺得自己像是被人猛擊了一拳腦袋，腦中嗡嗡作響, 定了很?長時間?, 她才?緩緩壓下眼簾，眼里的震驚慢慢變成了諷刺和厭惡。

    沈若憐沒說什么, 將手?朝那女醫(yī)伸過去, 拉起一截袖子，勾唇嗤笑：

    “那就有勞了?！?/br>
    她的語氣讓皇后面上神情越發(fā)不自然, 用帕子掩著唇角遮掩住尷尬，對那女醫(yī)點(diǎn)頭?示意。

    沈若憐渾身冷得厲害，那女醫(yī)的幾個指腹搭上來的時候，她只覺得那里像是被灼燒了一般，脈搏在她指腹下突突直跳。

    她下意識將手?放在小?腹上，抬頭?看了看東宮的鎏金屋頂，忽然覺得一切都荒謬至極。

    原來連這?都是假的，原來她腆著臉同他說去弄避子湯時，他想的是如?何用孩子圈住她。

    她自來怕苦，卻每次都不曾落下半口藥，原來一口口喝下去的竟都是他的欺騙和愚弄。

    沈若憐覺得自己心里最后一絲信念也坍塌了，風(fēng)一吹，一切煙消云散。

    那女醫(yī)診得很?仔細(xì)，診完她的右手?腕又換了左手?腕，沈若憐緊緊盯著她，隨著時間?的推移愈發(fā)緊張起來。

    大約過了一炷香功夫，那女醫(yī)收回?手?，退到皇后身旁。

    沈若憐吞了下口水，雙手?緊緊握住身側(cè)的裙擺，掌心里的黏膩順著裙擺的布料泅染開?來。

    她見那女醫(yī)對皇后行了一禮，聽她不緊不慢地開?口，用沒有任何情緒的語調(diào)公事公辦地回?答：

    “回?皇后娘娘，這?位姑娘并未懷孕。”

    說完，她便面無表情地垂下眼去，仿佛與眼前的一切隔開?一層壁壘。

    但沈若憐卻打心底里覺得，從未有人說過任何一句話能?比她方才?那句更為動聽。

    她說，這?位姑娘，并未懷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