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燦若夏花，向死而生?。

    所以，她也?要熱烈地、認(rèn)真地活著，哪怕這世上的惡永無盡頭，哪怕靠近深淵就會被黑暗報復(fù)，哪怕她得到的和?失去的完全失衡。

    那又?如何。

    她永遠(yuǎn)與黑暗為敵，就算她倒下了，背后還有千千萬萬執(zhí)火之人。愚公移山，吾輩就算身死，正義和?光明永遠(yuǎn)不滅。

    明華章停在她身側(cè)，抬手?為她擋住陽光，靜靜等著她。明華裳眼角沁出生?理淚水，她在朦朧的光暈盡頭，看到了明華章。

    他對她微微一笑，溫柔說：“我們回家?！?/br>
    明華裳眨了眨眼，終于能?適應(yīng)光線。她擦掉眼角的淚，抬頭笑道：“好，我們回家?！?/br>
    ·

    圣歷二年，三月不知道初幾，小爺從來不記日期。

    剛從平南侯府回來，男人婆嘴上嚷嚷得那么厲害，但丹書鐵券送到的時候，她竟然哭了！哈哈哈，她哭了！

    她擰巴了這么多年，終于如愿了。不像小爺我，天生?命好，想要什么就來什么。

    過兩天要去雍王府吃明華章的席，不對，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他李華章了。

    他竟然不是鎮(zhèn)國公親生?兒子，而是章懷太子的遺腹子，稀奇的是圣人竟然沒追究為什么，只讓明華章從鎮(zhèn)國公府搬出去，給他賜了座雍王府。我爹聽到好久沒說話，然后莫名其妙說這個封號好，等了這么多年，太子和?太平殿下終于苦盡甘來了。

    我也?不曉得“雍”這個封號哪里好，筆畫那么多，光寫就要寫好久。但我爹非要讓我和?明華章套近乎，哼，這么大?的事，他竟然不告訴我，一定是不把我當(dāng)兄弟！我才不要和?他繼續(xù)做兄弟，除非他請我大?吃一頓。

    好像還有點什么事，但我忘了。算了，就這樣。

    天下無敵第一帥江陵，寫于長安，我家。

    ——第五案《帝國落日》完。

    第152章 家事

    日光融融，春深似海，娘子們都換上輕薄鮮亮的春衫，走在花園中翩若蝴蝶。明華裳穿著一身皓色長裙，上系淺藍(lán)色半襦，臂挽鵝黃色披帛，帶著丫鬟穿過重重回廊。

    兩旁掃地的丫鬟看到她，紛紛行禮：“二娘子。”

    明華裳淺淺頷首，問：“祖母起了嗎？”

    “老夫人卯時就起了，正由二夫人、三夫人陪著用膳?！?/br>
    明華裳道謝，走入房門。如意連忙上前替她掀開門簾，明華裳邁步時，隱約聽到后面小丫頭?們刻意壓低又按捺不住的嘀咕聲。

    明華裳沒聽清，但內(nèi)容并不難猜，無非是這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龍鳳胎調(diào)換一事?。

    花朝節(jié)過后，女?皇論功行賞，有?人被治了失察罪革職，也有?人一飛沖天。明華裳因為?識破兇手?詭計，并在花朝節(jié)及時趕到，救下眾多皇親國戚，成了被全京城羨慕的幸運兒?之一。

    半個月前，兩?封圣旨同?時送到鎮(zhèn)國公府。據(jù)說圣旨是上官婉兒?起草的，隨著宮里的賞賜浩浩蕩蕩被送到鎮(zhèn)國公府，東宮、相王、太平公主等人也添了謝禮。明華裳跪在歷來只有?紅白喜事?、盛大典禮才能開的公府正堂里，在全府主仆的視線中領(lǐng)賞，接旨。

    明家人跪了滿地，神色各異。鎮(zhèn)國公感慨中難掩心酸，二房、三房又妒又羨，而明老夫人臉上五味雜陳。

    鎮(zhèn)國公府以前不是沒立過功，但值得皇帝專門寫圣旨褒獎的唯有?這一次，而且，主人公還是個女?兒?。

    不是當(dāng)?家男人，不是長子嫡孫，甚至不是媳婦，而是一個出了名廢物的女?兒?。

    不等明家人微妙完，更重?磅的事?情來了。第二封圣旨是給明華章的，但并不是明家眾人所期待的升官加爵，而是輕描淡寫地讓明華章改姓李，擇日搬離鎮(zhèn)國公府，暫到城陽公主舊宅居住。

    明華章從宮里回來后就和鎮(zhèn)國公通了氣，所以鎮(zhèn)國公聽到這個消息并不意外，但明家其他人都炸了鍋。不等她們想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又聽到宮里傳來消息，說女?皇將李華章封為?雍王，命人重?啟章懷太子李賢入主東宮前的故居，等修繕好?后，改做雍王府。

    一個外姓人，就算立了再?大的功，也不可能被封王。而且雍州是長安所在地，地處京畿要?害，既富且貴，無論政治意義還是象征意義都十分重?大，女?皇將這塊封地賜給明華章，讓他改姓，還將章懷太子的舊王府賜給他，雖然什么都沒說，但言外之意已經(jīng)非常明白。

    明華章其實不是鎮(zhèn)國公的兒?子，而是章懷太子之子，女?皇的親孫子。至于章懷太子的兒?子為?什么會養(yǎng)在鎮(zhèn)國公府，圣旨里沒說，長安也沒人沒眼力勁地跑去問，這件事?就成了皇室心照不宣的秘密。

    而鎮(zhèn)國公府里就不太平靜了。明老夫人這些年最大的指望就是明華章，結(jié)果最出息的孫子不是自家血脈，那長房的雙胎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另一個孩子呢？

    事?到如今，鎮(zhèn)國公也不裝了，將當(dāng)?年的事?情和盤托出。明老夫人聽到換孩子始末之后，差點氣病。

    孫子是別人家的，王瑜蘭只生?下兩?個女?兒?，其中一個養(yǎng)在鄉(xiāng)下就不說了，竟然還不愿意回家。

    這叫什么事?？關(guān)系著全族存亡的大事?，明老夫人竟然被瞞了足足十七年！

    明老夫人的憤怒自不必說，而二房、三房經(jīng)過短暫的震驚后，心思就活動開了。

    這不，今日一大早，二房、三房齊聚延壽堂，熱鬧極了。等明華裳進(jìn)屋后，屋里的笑聲靜了靜，隨即各家女?眷握著帕子，款款問好?。

    “二meimei。”

    “二娘。”

    明華裳按照輩分一一給嬸母、堂姐妹們請安，走到明妤身邊坐下。明老夫人掃了明華裳一眼，忍不住皺眉。

    明老夫人道：“今日要?出門，你怎么穿得這么素？”

    明華裳早有?準(zhǔn)備，說：“今日要?去給招財供長明燈，我怕穿的太花哨，佛祖覺得我心不誠?！?/br>
    明老夫人、二夫人都信佛，這話成功把她們的嘴堵住了。明老夫人瞥了眼明華裳，依然覺得一個丫鬟死就死了，主子給丫鬟穿素，像什么樣子。但前有?明華章放話，現(xiàn)?有?女?皇賞賜，明老夫人再?說什么顯得挑事?，只能強行忽略，眼不見心不煩。

    當(dāng)?然，現(xiàn)?在該叫那位為?雍王殿下了。

    二夫人繼續(xù)之前的話題，娓娓道：“母親，春華院收拾的差不多了，只是倉促間找不到好?木頭?，您看是用?次等的梨花木先湊活一下，還是用?庫房里那套紅木家具？”

    二夫人說出這番話后，明華裳立刻感到很多視線悄悄瞄向她。明華裳微笑著，理所應(yīng)當(dāng)?道：“當(dāng)?然要?給雨霽jiejie用?最好?的。如果庫房里的不夠，可以從我院里搬幾件，反正我也不急用?，先緊著春華院?！?/br>
    三夫人搖著團(tuán)扇，慢悠悠笑道：“二娘還真?是良善。那套紅木家具可是專門為?你搜集的嫁妝，自你剛出生?就準(zhǔn)備起來了的，若是拆開了，一時半會可不好?攢?！?/br>
    明華裳同?樣笑著道：“若不是出了意外，本來也該替雨霽jiejie攢一份嫁妝的。反正我們是親姐妹，不必像那些小門小戶一樣算計嫁妝，自然緊著急需的人來。三嬸，你說是不是？”

    三夫人被噎了一下，明華裳這話仿佛在諷刺她眼界小，然而明華裳的眼神卻澄澈見底，無辜極了，能有?什么壞心思呢？三夫人空有?憋屈卻不能發(fā)作，只能扯著嘴角笑了笑，說：“當(dāng)?然是這個理?！?/br>
    明華裳點到即止，繼續(xù)聽長輩們說話，看起來乖巧極了。她心里暗暗嘆了聲，她得知蘇雨霽才是她的親jiejie時，想的是如何修復(fù)家庭關(guān)系，如何處理鎮(zhèn)國公和蘇雨霽的隔閡，可惜，府里其他人，關(guān)心的并不是這些。

    明華裳表面上在認(rèn)真?聽話，實際上思緒早已回到半月前。

    蘇雨霽的事?，還得從花朝節(jié)說起。

    那天明華裳和明華章見過廖鈺山后，一離開暗牢，就趕緊去找蘇雨霽。果然，蘇雨霽沒去找蘇行止，看路線也沒打?算回鎮(zhèn)國公府。

    易位處之，明華裳能理解蘇雨霽的尷尬。蘇雨霽并不是蘇家人，繼續(xù)和蘇行止住很奇怪，但就這樣回鎮(zhèn)國公府，她邁不過心里的坎。

    在蘇雨霽為?難時，明華裳和明華章趕來了。

    明華裳誠懇地邀請?zhí)K雨霽回家，蘇雨霽不肯。當(dāng)?初是鎮(zhèn)國公將她送走，丟在外面不聞不問十七年，現(xiàn)?在她主動上門認(rèn)親，未免太上趕著。

    心結(jié)這種事?，當(dāng)?事?人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明華裳也不能強求。這時明華章說：“我有?一個折中的法子，在東城另租一套院子，讓蘇雨霽單獨居住。其他事?你不必?fù)?dān)心，你想住多就就住多久，以后到底回蘇家還是明家，或者?干脆自己住，都由你說了算?！?/br>
    這確實是一個不錯的法子，蘇雨霽從小寄居蘇家，雖然蘇嬤嬤對她已經(jīng)盡力，但是，那種寄人籬下的滋味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如果現(xiàn)?在回鎮(zhèn)國公府，其實也是寄人籬下。

    她寧愿住在一個更差的地方，至少不用?看別人臉色。

    明華章看出蘇雨霽意動，主動說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幫你找合適的房子。但是，我不會幫你向鎮(zhèn)國公、蘇行止隱瞞行蹤。我做不到，所以提前向你坦白，如果他們問我你的新住址，我會如實告訴他們。”

    蘇雨霽皺眉，有?些不高興了：“這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他們插手?。”

    “這不是插手?，而是對身邊人負(fù)責(zé)。”明華章說，“無論你最終的決定是什么，都應(yīng)該讓長輩知道你的行蹤，至少知道有?急事?時，該去哪里找你?！?/br>
    關(guān)于這一點明華裳站明華章，也委婉說道：“是啊，你沒消息那幾天，我們都擔(dān)心死了，尤其是蘇兄。他們也是怕你遇到危險?！?/br>
    蘇雨霽難得被人說了一頓后沒惱，算是默認(rèn)了。明華章帶蘇雨霽去城東看房，明華裳和蘇雨霽都相中了一套兩?進(jìn)院子，明華章沒有?異議，當(dāng)?場預(yù)付了一年的租金。

    蘇雨霽見明華章付賬的時候本能不舒服，明華章發(fā)現(xiàn)?后，平靜而坦誠地說：“這是我應(yīng)該補償你的，和你這些年遭受的無妄之災(zāi)比起來，這些不過是九牛一毛?！?/br>
    明華裳也笑著道：“是啊，雨霽姐，你別替他省錢?！?/br>
    蘇雨霽便沉默了。她慢慢打?量這個地方，發(fā)現(xiàn)?這個坊距鎮(zhèn)國公府僅有?一條街，這個距離不近也不遠(yuǎn)，既可以隨時照應(yīng)到，又給蘇雨霽留了足夠的空間和尊重?。

    蘇雨霽最開始很敵視明華章，畢竟如果沒有?他，她不會一出生?就被親人拋棄。然而，在燈樓上他智勇雙全卻又事?事?當(dāng)?先，可以說如果沒有?他的領(lǐng)導(dǎo)，他們幾人能不能活著出來都不好?說。等離開危險后，他又表現(xiàn)?出極強的同?情心和分寸感，潤物細(xì)無聲地解決問題，卻不會帶有?任何施恩的意味。

    這樣一個人，就算蘇雨霽故意找茬，也找不到讓她可以心安理得討厭的地方。

    等回鎮(zhèn)國公府后，明華章先去找鎮(zhèn)國公，他們兩?人秘談了什么事?情明華裳不知道，但后面鎮(zhèn)國公去找過蘇雨霽，不出所料，蘇雨霽不肯回來。鎮(zhèn)國公回府后失落了幾天，就讓人修繕春華院。

    春華秋實是鎮(zhèn)國公府東西路的主院，默認(rèn)給嫡長子、嫡長女?住。只不過明華裳為?了偷溜方便，住在墻角，明華章陪著她住在旁邊，春華秋實兩?個院子就一直閑置著。

    鎮(zhèn)國公府讓人收拾春華院，各種擺設(shè)流水一樣往里面搬，頗有?壓明華裳一頭?的架勢。這幾天不斷有?人來明華裳耳邊嚼舌根，都被明華裳不輕不重?頂回去了。

    她明白父親想補償蘇雨霽，也不覺得父親給失散多年的jiejie更多珠寶首飾，就是不愛明華裳了?？上?，她完全不在乎的事?情，卻有?人一遍又一遍拿來挑撥。

    實在可笑。

    明妁仗著年紀(jì)小，故作天真?懵懂之態(tài)，明老夫人被逗得咯咯笑。二夫人掃了眼三房母女?，對她們那點心思門清。

    二夫人知道自己不算聰明，娘家不高，很多人看不上她小家子氣，但她勝在有?自知之明。

    二房是庶房，別看老夫人平時對她們母女?十分倚重?，但一旦涉及切身利益，老夫人絕不會向著她們。二夫人的心態(tài)放得很平，她只想在分家時拿到二房該得的財產(chǎn)，如果能在分府前蹭鎮(zhèn)國公府的牌子，給明妤說一門好?親事?，那就更好?了。

    所以她從不貪戀公府爵位，哪怕突然曝出明華章不是鎮(zhèn)國公的兒?子，長房沒有?承嗣子，二夫人心里也毫無波瀾。

    因為?事?不關(guān)己，二夫人完全抱著觀戲的心態(tài)，所以看得格外洞明。明老夫人看起來最看重?大房，事?事?以長房為?先，其實她心里最在乎的是小兒?子。瞧瞧把三夫人捧得心比天高，就算長房沒有?兒?子，很可能需要?過繼嗣子，但鎮(zhèn)國公畢竟還沒死，現(xiàn)?在就把公府的財產(chǎn)視為?私有?，覺得明華裳兩?個姐妹的嫁妝花著他們家錢了，實在讓人看不上。

    有?這點算計的功夫，不如想想怎么討好?雍王呢。

    三夫人沒討到便宜，只能陪明老夫人說些無關(guān)痛癢的話。沒一會，鎮(zhèn)國公派小廝過來，說：“老夫人，各位娘子們，國公說馬車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可以出發(fā)了?！?/br>
    明老夫人發(fā)話道：“那就走吧?！?/br>
    丫鬟們立刻來攙扶明老夫人，明妤、明妁一左一右跟在明老夫人身邊，慢慢走向門外。明華裳不動聲色落在最后，如意問：“娘子，您落了什么東西嗎？”

    明華裳搖搖頭?，重?新?lián)P起笑意，朝氣滿滿說：“沒事?，我們快點走吧，還得去接雨霽姐呢?！?/br>
    今日鎮(zhèn)國公府闔家出門上香，用?明老夫人的話說，最近公府發(fā)生?了太多事?，該找佛祖好?好?拜拜。府里其他人自然不敢有?意見，異口同?聲說好?，明華裳聽到后，心中一動。

    這是個絕佳的修復(fù)關(guān)系的機會，她立刻去通知鎮(zhèn)國公和蘇雨霽。鎮(zhèn)國公本來就對小女?兒?有?求必應(yīng)，聞言二話不說陪著明華裳去。蘇雨霽雖然不愿意回公府，但聽到給招財供香，終究于心不忍，便也答應(yīng)同?去。

    那么，很順理成章的，鎮(zhèn)國公府“順路”接上蘇雨霽，一同?前往大昭國寺上香。

    鎮(zhèn)國公得知蘇雨霽也要?走的時候，喜出望外，這些天來來回回檢查行程，就差親自去喂馬了。馬車已經(jīng)在二門停好?，明老夫人慢悠悠登車，明華裳乖巧地等在后方。

    她微有?些出神，這時一陣風(fēng)拂過，枝椏殘留的枯葉落了明華裳一頭?。她隨意伸手?去拍，卻碰到一雙微涼的手?。

    有?人先她一步，小心地將落葉從她頭?發(fā)里解開。明華裳本能回頭?，看到來人時愣了一下，脫口而出：“你怎么來了？”

    他細(xì)細(xì)將她頭?發(fā)里的碎片挑出來，聲音清淺，卻又理所應(yīng)當(dāng)?道：“家中姐妹出行，我這個做兄長的，自然該陪同??！?/br>
    第153章 過繼

    宮里送圣旨那天，明華章接旨后就被宮里人帶走了。隨后太?監(jiān)來過一趟，取走了明華章的書、卷宗等物，除此之外，沒從鎮(zhèn)國公府帶走任何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