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明日可要我們早些過來幫著招呼？”

    德王連連點頭不已，宋韌看了想嘆氣，“怎么一回家就沒個正樣了？”

    在外頭他怎么就野得很？

    德王聞言朝岳父傻笑，看得他兩個舅哥一個嘆氣，一個翻白眼，這裝傻充愣的小子，賣乖賣到他們爹面前來了。

    說來宋韌也吃這一套，他雖也埋怨女兒太縱著女婿了，實則他跟他夫人是一伙的，對女婿的愛護之情不下于自己的親兒子，也常覺得鐵石心腸的女兒對女婿太狠了，有時候他都怕女兒太冷情冷酷，會嚇住姑爺，于夫妻感情有損。

    此次接生的穩(wěn)婆是一個以前在宮里當(dāng)過醫(yī)女的女官，是一個中年婦女，洗三也由她主持，此人早被王府收了進來，是以都是按王府的吩咐做事，宋小五也放心由著她主持洗三，另一邊也讓母親抱著孩子，讓聞杏帶著人緊跟著她。

    為著防患于示然她暗地里做了些安排，沒跟傻爹說，只由楊公公知情，她不說王府里本也會做防患，但她一說，楊標(biāo)提高了提防人數(shù)，心中也是心驚膽顫得很。

    結(jié)果也中了宋小五的多心，孩子洗三的金盆邊沿沾了毒，這金盆是御制品，經(jīng)過了層層檢查才進入了王府內(nèi)庫，擱置在一堆王爺王妃用具的器物當(dāng)中，能接觸它的人除了自己人就是自己人。

    好在這次小世子所用的所有物器皆由楊標(biāo)親手檢驗，楊標(biāo)驗出的當(dāng)場沒有吭聲，只是讓人拿了備用的金盆過來，等到孩子洗三后，就讓聞杏帶人護著宋夫人把小世子送回了王妃身邊，沒讓他在過來的宗室貴婦眼中久留。

    好在除了此事，下面沒有什么意外發(fā)生，這日德王還請了不少將領(lǐng)過來同喜，是以一直在招呼他們，帶著他們跟宗室子弟一同喝酒聊天，直到入夜送完客，他才從楊標(biāo)的嘴里知道了此事。

    這一下，這日喝了不少酒的德王腦袋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他看著楊標(biāo)道：“查清了是誰干的了嗎？”

    楊標(biāo)正要問話，卻見主公放在腿邊的手在瑟瑟發(fā)抖，他抬頭，臉孔雪白面無表情：“再給奴婢兩日?！?/br>
    德王沒說話，半晌后楊標(biāo)去扶他，發(fā)現(xiàn)他的小主公的手冷得就跟冰一樣。

    “那是我的孩子，我的。”這時德王抬眼看著楊標(biāo)，重復(fù)道。

    那是他的孩子，小辮子給他生的孩子，他的頭一個孩子，屬于他的孩子，誰也不能奪走。

    “奴婢知道，您快回去罷，王妃在等著您?！睏顦?biāo)扶了他起來。

    德王站定后，反握住了他的手，一字一句地道：“一個一個地查？”

    “一個一個地查?！睏顦?biāo)點頭。

    這都能出事，只能從自己人手里查了，留在王府內(nèi)府能在人的眼皮子底下干下這事的，除了親信就只有親信了。

    “不要手軟，”德王強制自己松開楊標(biāo)的手，他怕他一個用力就把楊標(biāo)的手捏碎了，說深吸了口氣，平靜了神情，看著門口道：“不管是誰，哪怕是于府有功者，誅殺不論?！?/br>
    “是?！?/br>
    德王回去后，小世子正在母親身邊的搖籃里睡得香甜，他是個能哭能睡的，鬧騰得很，德王一身酒氣還是湊過去先看了他一眼，得了王妃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這才去洗浴。

    沒一會兒他帶了滿頭濕發(fā)回來，盤腿坐在離小世子不遠(yuǎn)處的毛墊上，自己擦頭發(fā)，時不時望媳婦兒和兒子一眼。

    他纏人得很。

    宋小五半閉著眼假寐沒入眼，偶爾也撩下眼皮看他一眼，陪著他，等他擦好頭發(fā)爬上床來了，她就掀開了被子，等著他鉆進來。

    等他進來了，她這才放心睡過去。

    她入睡之后，德王忍不住把近在眼前的搖籃又往跟前拉了拉，低頭往下，就著門口亮著的壁燈的火看著兒子，“不怕啊，乖兒子，父王在。”

    **

    洗三過后，德王府掀起了一陣腥風(fēng)血雨，末了，聞杏身邊的兩個她之前力保入薦安福殿的宮人被拖了出去，再也沒回來。

    聞姑姑也被師傅楊標(biāo)親自押到了王府地牢，宋小五在確認(rèn)她跟此事無關(guān)后，叫楊標(biāo)把人放了。

    這兩個宮女原本是聞姑姑在宮里救下帶出來的，聞杏也查過她們的底細(xì)，萬萬沒有料到她們居然是探子。

    這事王府查到頭，源頭就查到宮里去了，宮里已經(jīng)不再是楊公公的地方，尤其在他把宮里的逐多暗線都交到皇帝手上后，楊公公也就只留了一兩個不能輕舉妄的耳線，這時候他動不得手腳教訓(xùn)人，又不敢與主公報，只能報到王妃這頭來。

    宋小五知道此事是萬妃動的手后，她反問勸她讓小鬼忍的楊公公：“你說讓他怎么忍？”

    這時宮中的萬妃有了身孕，她是宮中這兩年來第二個懷有身孕的妃子，之前懷有身孕的妃子生下的是公主，還不到一個月就夭折了，另一個活到了八歲的二皇子之前也因意外過逝，現(xiàn)在皇帝膝下除了皇后保存的二皇子和五皇子，他現(xiàn)下只有萬妃生的皇長子和另一個宮妃所生的四皇子。

    一個當(dāng)了快十年的皇帝，寵信宮妃無數(shù)，懷孕之人屈指可數(shù)，可見這能懷龍?zhí)サ腻拥玫闹匾暳恕?/br>
    龍子是勝過王府的世子，宋小五知道，想必有持無恐的萬妃也知道，但現(xiàn)實太殘忍赤*裸，讓人告訴他的兒子不如龍子，宋小五不需去說就知道小鬼忍不住這口氣。

    “那您說，不忍又如何？您見得了他跟圣上鬧翻？在這時機，在這當(dāng)口？”楊標(biāo)心里淌血，嘴被他抿成了一條直線。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完。謝謝姑娘們。

    第125章

    “鬧不得？”宋小五漠然。

    楊標(biāo)被她的神情激怒, “好像就只有奴婢這般認(rèn)為了？”

    難道您不是？您就不怕折損的是我們王爺？

    宋小五笑了起來。

    楊標(biāo)被她笑得震怒, 念及自己的身份還是強忍了下來，低頭示弱：“您知道怎樣才是對他最好的。”

    “是，我知道?！边@點宋小五不可否認(rèn)，便點了頭。

    “那您……”

    “我不想讓他忍, ”宋小五的情緒是淡的, 她的臉和她的心一樣, 硬得就像一塊沒有感情的石頭，“他這輩子如果要忍受一個人對他永無止境的索求, 我想不出來，有誰比我更有那個資格。”

    皇帝絕對不是那個人。

    “王妃娘娘！”

    “他要退到哪步才算完？”

    “這不是您該說出來的話！”

    “哦？”宋小五笑出了聲, 她看著楊公公：“你的意思是我該教他好好委屈求全, 就像他以前那樣？”

    然后不得好死？

    “王妃！”楊公公鼻翼大張, 他被這個變化無常，捉摸不定的老妖怪激得眼睛都紅了。

    “我不會讓他忍，我嫁給他，不是來教他委屈求全的, ”相比之下，宋小五的語氣一直沒有什么變化，“他想如何就如何。”

    “如若……”

    “再慘又能慘到哪一步呢，楊公公？”宋小五淡淡道：“后果由我擔(dān)就是。”

    “您早晚有一天, 會因您這個性子，一敗涂地的?！睏顦?biāo)強把那句“您算得了什么”忍了下去，改而從嘴里擠出了這句話來。

    “我等著。”宋小五微微一笑。

    楊標(biāo)怒而揮袖而去, 都忘了行禮。

    聞杏帶著侍女躬身貓在一邊，連氣都不敢出。

    他走后，宋小五照常行坐，直到半個多時辰后德王從他的官衙回來，宋小五便告知了楊標(biāo)告知的事。

    抱著小世子的德王當(dāng)下垂下了眼，過了一會兒，他抬眼跟王妃道：“小辮子，我要進宮。”

    “你去?！?/br>
    “我要是把人打死了，你來接我嗎？”

    “接。”

    “好，那我去了?！钡峦觞c點頭，在兒子臉邊親了一口，隨即朝聞杏點了點頭，“叫丁三到偏殿來給我穿王袍?！?/br>
    說著他就往偏殿去了。

    聞杏看了看王妃，見王妃拿手指在彈小世子的臉，沒發(fā)言，她頓了一下，叫了身邊人去叫丁三，她則快手快腳去備王袍去了。

    一柱香后，德王離了王府，他走后不走，楊公公紅著臉來了安福殿，給宋小五請完安，靜坐了好一會兒他起身要走，跟宋小五道：“您太高高在上，太冷冰冰了，比奴婢更不像是個人?！?/br>
    說罷他就走了。

    宋小五朝他的背影笑了一下。

    她有點更喜歡楊公公這個表里不一的老憤青了，他感情充沛得完全不像個人形殺器，更不像她。

    她才是那個死了又活的老妖怪，與他不是同道中人也正常。

    不過，她是不是像個人都是她自己，就是因為她是這個宋小五，她才坐在這里成了德王妃。

    她要不是她，現(xiàn)實就不會這么走了。

    走到這步，宋小五發(fā)現(xiàn)她高看的楊公公最終也只是與她形似，神還是差得遠(yuǎn)，但她無意跟楊公公解釋什么。

    弱者才會尋求認(rèn)同，她這樣的，就好好地不像個人罷。

    畢竟，她活著只為自己，最終只要自己能對得起自己，就已極不枉這一生了。

    **

    德王進宮后沒去找燕帝，而是提劍去了萬妃住的梅花院，德王拖著那把他皇兄賜給他的重達(dá)二十斤的重劍，一路與地面劃著劍花趕到梅花院的時候，大批聞訊趕來的御林軍前來堵他，德王視而不見劃劍前往，提為利槍對著他的御林軍不敢傷他，只得步步后退。

    有御林軍擋在了宮院的小門口，德王連他一起一腳踢開了門，跨了進去。

    萬妃已在，她昂著下巴站在廊下，雙手撫著肚子高傲地看著德王。

    梅花院很小，德王幾步路就到了，不等萬妃說話，他雙手舉起了劍朝人劈去……

    “住手！”

    “住手！”

    背后傳來了兩聲急叫聲，但德王的劍已經(jīng)劈去，劍勢勢不可擋，劈進了磚縫中，而在之前一刻，萬妃被一個突如其來的人抱起跳到了反方向的廊下，但饒是此人身手了得，劍劈進磚逢當(dāng)中震起的石屑也打到了她們的身上，打得她們rou疼。

    萬妃軟倒了在了前來救她的女衛(wèi)懷里，當(dāng)下被驚得淚流滿面……

    她不怕死，但劍劈來的那一刻，那種恐懼讓她駭怕到心神懼裂，恐懼萬分。

    “德王皇叔！”這廂，身后傳來了燕帝的大怒的大叫聲。

    聽到這聲大怒的喊聲，萬妃這一剎那間感覺前仇舊怨都是空，這一刻，整個世界只有她，還有愛她的表哥。

    “表哥?！彼鄥柕睾敖辛似饋恚周浤_軟地?fù)湎蛄怂膼劾?，她的保護者。

    只是燕帝眼中沒有她，他錯過了撲過來的萬妃，任她撲倒在地，走到了回頭過來看他的當(dāng)朝皇叔德王面前，咬牙切齒地道：“您不是來正德宮見朕的嗎？”

    跑到后妃的院子里來發(fā)什么瘋？

    “我殺了這賤婢就來見，你先回去等等。”德王面無表情提劍回頭，朝這時倒在地上沒人去扶的萬妃走去。

    “圣上！”回過頭看到此景的萬妃尖叫了起來。

    同時，德王往前走了兩步，他走得太快了，萬妃害怕得眼睛一閉，握著肚子痛苦地大叫了起來：“孩子，我的孩子，耿兒，耿兒啊，救救你娘，救救你的弟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