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月淮剛欲從口袋里拿出錢來，就看到崔和杰從繳費處過來，他生的濃眉大眼，一臉正氣，比起賀嵐章反而更讓人信任。

    不過，崔和杰一開口就把自己的正氣凜然給破壞得干干凈凈，他語氣揶揄道：“老賀，我說你怎么主動請纓要陪我來衛(wèi)生所復(fù)查吶，原來是有原因呀?！?/br>
    賀嵐章耳根一紅，忙擺手道：“你們別聽他胡說?！?/br>
    顧月淮淡若寒流的目光掃過崔和杰，從口袋里掏出一沓錢，數(shù)出一百四十塊錢遞給賀嵐章：“說好了盡早還你的?！?/br>
    賀嵐章看著遞過來的錢，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一點都不想和她算的這么清楚，但經(jīng)過這幾次的相處，也知道顧月淮不是個喜歡占人便宜的姑娘，他要是不收，兩人往后怕是也沒辦法繼續(xù)當(dāng)朋友了。

    驀的，他想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借條，我今天過來的匆忙沒拿借條，這樣吧，顧同志，咱們明天中午國營飯店見，我把借條給你帶過來。”

    顧月淮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眉，抬眸看看賀嵐章期待的目光，沉吟片刻，應(yīng)了。

    借條的確是個麻煩事，這和她相不相信賀嵐章沒什么關(guān)系，主要不想旁人拿住她的把柄，明天就明天吧，正好有些話也要和他說清楚。

    她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賀嵐章對她的好感，不過，他的感情注定要錯付了。

    一聽她答應(yīng)，賀嵐章臉上閃過一絲喜色。

    而一旁的崔和杰則瞇了瞇眼，明天，國營飯店？

    顧月淮道：“那我們就先走了。”

    賀嵐章點了點頭，看著顧月淮和顧亭淮走遠，還久久收不回目光。

    崔和杰看著他，突然笑了。

    賀嵐章轉(zhuǎn)頭看他，語氣沒好氣地道：“你笑什么？”

    崔和杰雙手環(huán)胸，似笑非笑地看著賀嵐章：“笑你喜歡人家又不敢說！”

    “你你可別亂說！”賀嵐章一臉慌張，左右環(huán)顧一圈，見沒人聽到才松了口氣，一臉的純情樣又叫崔和杰笑的直不起腰。

    笑了半晌，崔和杰才緩緩收斂，抬手拍著賀嵐章的肩頭道，似有些躊躇，欲言又止道：“你喜歡這個姑娘了，那朱蓉蓉怎么辦？”

    第83章 十八年后重逢

    提起“朱蓉蓉”，賀嵐章臉上隱隱的笑意斂去。

    他俊秀的臉上有些冷淡，聲音雖低卻堅定：“我不會娶朱蓉蓉?！?/br>
    聞言，崔和杰唇角揚起一抹弧度：“不娶朱蓉蓉？你哥能同意嗎？”

    賀嵐章略一皺眉，不知想到了什么，目中閃過一絲黯然，避而不答。

    他道：“繳好費了？走吧。”

    崔和杰聳了聳肩，也不再繼續(xù)多說。

    另一邊，顧月淮和顧亭淮來到了病房門口，后者好不容易緩和的緊張情緒又開始彌漫起來了，不過，在顧月淮拉著他強硬的進了病房時，緊張感瞬間消散。

    因為林錦書并不在，小隔間里，只有顧?；刺稍诖采希B田靜都不知去向。

    顧亭淮皺起眉頭大步流星走過去，躺在床上閉目養(yǎng)神的顧睿淮沒睜開眼，語氣有些憤怒地道：“滾滾滾！說了不想看見你！”

    “老二！”顧亭淮斥了一聲。

    顧?；椿砣槐犙?，看著面前的大哥，有些啞然，緩緩從床上坐起來，待看到一旁的顧月淮時伸手擼了一把頭發(fā)，語氣不太好：“你們來晚了，那女人已經(jīng)走了?！?/br>
    顧亭淮不知是該松口氣還是該出口氣。

    他在一旁坐下，沉默了一會才道：“你明知道爸對她是有感情的，還當(dāng)著她和……這么無理取鬧。她是你媽，過來看你有什么問題？你非要把自己表現(xiàn)成一個無知無禮的小混混？你覺得她會怎么看把咱們養(yǎng)大的老顧？你給他留面子了嗎？”

    顧月淮神色淡淡，沒插話，也沒發(fā)表意見。

    倒是顧?；?，他向來聽顧亭淮的話，如今聽他這么說，臉上也難免浮出一絲后悔。

    他當(dāng)時只顧著發(fā)泄心中憤懣與怨氣了，倒是把這些事給忘在了腦后，如今仔細想想那女人的老公，看他時的表情明顯帶著嘲諷和不屑。

    “哥，我……”顧?；磸埩藦堊?，卻覺得現(xiàn)在說什么都不對。

    顧月淮隨手把糕點盒子放在床頭柜上：“田靜呢，不是要一直照顧你嗎？”

    顧?；窗櫭伎戳怂谎?，不耐煩地道：“哪兒哪兒都有你，小靜去送那女人了，還沒回來，你還是少cao心點別人的事吧。”

    顧亭淮抬手敲了一下顧?；吹哪X袋，沉聲道：“說什么呢你？你知不知道你做手術(shù)的錢都是囡囡和朋友借來的？我知道你脾氣沖，卻不知道你恩仇不分！”

    “顧?；矗憧纯茨悻F(xiàn)在都活成什么樣了？”

    “囡囡是你親meimei，她還能害你不成？”

    顧?；从行┡骂櫷せ?，不過聽了他的話后，嘴角隱隱下耷，一副并不覺得自己做錯的模樣，他知道手術(shù)的錢是顧月淮借來的，可他也答應(yīng)了要還啊！

    她一個當(dāng)meimei的，為了救哥哥借錢不是理所當(dāng)然的？難不成還真要他感恩戴德，跪下給她磕一個？也不看她受不受得起！

    “行了大哥，人既然已經(jīng)走了，那咱們也回去吧?！鳖櫾禄纯炊紱]看顧?；?，心知肚明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田靜給洗腦了，多說無益。

    顧亭淮失望極了，也不再理會顧睿淮，轉(zhuǎn)身道：“走?！?/br>
    顧?；磸堊煜牒白∷?，這時，一個穿著時尚，手里還拎著小挎包的女人抹著眼睛走進病房，顧月淮看著她，腳步一頓，顧亭淮也怔愣在原地，半晌沒有動靜。

    女人與顧月淮擦肩而過，走到顧?；创策?，塞了一個信封給他。

    “你怎么又回來了？你趕緊……”顧?；匆豢吹搅皱\書臉色就難看下來，原本還想破口大罵，可抬頭看到顧亭淮，話音戛然。

    “拿著吧，算是媽……我的一點心意。”林錦書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顧月淮道：“林女士，稍等?！?/br>
    林錦書一頓，轉(zhuǎn)頭看向顧月淮，在對上那張和她極其相似的臉時，瞳孔一瞠，緊接著就手足無措起來，眼圈發(fā)紅，小聲道：“你……你是……是我……”

    “顧月淮，我是顧月淮?！?/br>
    “我大哥，顧亭淮，想來您已經(jīng)不記得我們長什么模樣了?！?/br>
    顧月淮笑了笑，指了指一旁說不出話的顧亭淮，聲音從容而鎮(zhèn)定，絲毫沒有十多年后與親生母親重逢的激動與喜悅，冷靜的像是面對一個陌生人。

    說話間，顧月淮上下打量了林錦書幾眼。

    果然如姚美麗所說，不管她的精神層面有多崩潰無助，最起碼物質(zhì)層面上是他們顧家所給不了的享受與滿足。

    林錦書依舊留著長發(fā)，頭上還戴了時尚的寬氈帽，上身是桃粉色的羊絨衫，下身則是毛嗶嘰料子的長褲，腳上更是踩著一雙干凈的牛皮鞋。

    這一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只怕是少不了二十塊錢。

    都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不過，以林錦書的美貌，即便穿著破布爛衫，也難掩其秀美之色，她面容姣好，柳葉眉下是一雙清麗的貓眼，透著嬌媚耀眼。

    不知是因為保養(yǎng)得宜的緣故，還是天性面龐顯小，她整個人瞧著不過三十歲。

    林錦書聽了顧月淮的話，神色變得極其悲痛，但這已成事實，她說不出辯解的話，可看著親生的孩子待她如同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心中依舊難掩痛苦。

    顧月淮搖了搖頭，平靜寬慰：“不要哭，我們都已經(jīng)放下了，您難道還放不下嗎？”

    顧亭淮喉骨聳動了一下，想說些什么，張嘴后又覺茫然。

    顧月淮轉(zhuǎn)身拿起床頭柜上的糕點禮盒，又隨手抽出顧?；词掷锏男欧?。

    “喂！你干什么！”顧?；匆粣溃鹆艘宦?。

    顧月淮懶得理他，拿著東西走到林錦書面前，客氣道：“這是我爸給您的。”

    “還有這個，您也拿回去吧，二哥說他已經(jīng)長大了，能自己養(yǎng)活自己，即便住院也有心上人照顧，不需要您的錢。”顧月淮又把信封還了回去。

    田靜天性貪婪，如果知道能憑借顧?；创钌狭皱\書和秦萬江，往后可有的鬧了。

    林錦書一臉木然地接過糕點禮盒和信封，張嘴時才覺得喉嚨生疼。

    顧月淮回眸看了一眼暴怒的顧睿淮，輕聲道：“走吧林女士，我和大哥送你出去，二哥需要靜養(yǎng)，往后您還是別來了?！?/br>
    林錦書抿了抿嘴角，心情晦澀難當(dāng)，卻只能將苦果咽下，輕笑著道了聲好。

    顧月淮窺出她的難過，卻只做不知。

    臨走出病房時，顧月淮回頭朝著顧睿淮笑了笑，聲音懇切婉轉(zhuǎn)：“二哥，你好好休息，有田靜照顧我們就不cao心了。”

    第84章 她會斗不過一個土著？

    顧睿淮還沒回味出這句話是什么意思，顧月淮幾人已經(jīng)出了病房。

    “什么叫有小靜在，他們就不cao心了？這是什么意思？”顧?；匆荒樇{悶，半晌，才后知后覺的反應(yīng)過來，聲音有些打怵：“老三咋沒回來？”

    且不提顧?；催@邊抓耳撓腮苦惱至極，另一邊，以林錦書為首，顧月淮和顧亭淮稍慢一步的三人組氣氛也十足的尷尬。

    三人往衛(wèi)生所外走，林錦書幾次開口想說些關(guān)心的話，可看著顧月淮那張神似自己卻沒有絲毫熱絡(luò)的臉，她只覺嗓子眼兒塞了團棉花似的難受。

    顧亭淮垂著眸子，也不看林錦書，不知在想些什么。

    顧月淮看了大哥一眼，忽然開口道：“林女士，田靜呢？就是你們來時在病房照顧二哥的那個女人?！?/br>
    田靜向來逐利，好不容易有條件搭上公社書記，她能放過這個機會？

    林錦書聽到顧月淮的稱呼時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哀傷，林女士，當(dāng)真是每個字都如刀子般戳在她的心口上。

    當(dāng)然，想歸想，她也沒臉提出讓顧月淮喊她一聲媽，畢竟她自出生后，她也沒管過她，甚至沒給她喂過幾口奶，她的確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林錦書收斂情緒，重整思緒，問道：“那個田靜，和?；词?？”

    想到田靜剛剛對待她和老秦時殷勤的架勢，林錦書皺了皺眉。

    雖然平日里上門求老秦辦事的人不少，她也見慣了這種曲意逢迎的人，可想到這樣一個人往后會嫁給自己的兒子，還是難免會覺得心里不得勁。

    為人母的，總希望兒子能娶個更好的老婆，不說多漂亮，最起碼人品正直。

    在她看來，田靜這個姑娘心眼太多，和她單純的二兒子并不匹配。

    顧月淮笑了笑，語氣隨意道：“沒什么關(guān)系?！焙笥盅a充了一句：“她爸爸是田大有，不過她年紀與我相仿，你大抵是沒見過。”

    這一句普通的話，又讓林錦書抖了抖唇瓣。

    是啊，她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記得，更何況是別人的女兒了。

    林錦書輕呼了一口氣，轉(zhuǎn)頭看向顧亭淮，聲音輕柔：“田家那姑娘性子精明m.l.z.l.，不是睿淮能駕馭的了的，亭淮，你是大哥，好好與他說說，知道嗎？”

    她仔細看著眼前的大兒子，自己頭生的孩子，心里也滿是酸澀。

    幾個孩子里，唯有這個與她最親。

    她還記得走的那天，暴雨傾盆，才堪堪到她大腿的顧亭淮死死抱住她，哭喊著不讓她走，可在鄉(xiāng)下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她真的過夠了，再加上娘家衰敗，幾個弟弟年歲還小，嗷嗷待哺，同樣地主成分出身的他們，往后日子該怎么過？

    她作為長姐，必須承擔(dān)起娘家的重擔(d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