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柳氏生了孩子，偶爾姜琰會去看一看，這日告訴姜琬：“弟弟太會長了，兩個月就胖了一大圈，我都不認(rèn)識了。”

    聽到這話，姜琬一陣難受，她現(xiàn)在也胖得快認(rèn)不出自己了，瞧瞧鏡子里的臉，好像個銀盤，都怪肚子里的孩子能吃，她總覺得餓，一天能吃好幾頓，這樣下去，蕭耀回來，也不知會不會嚇一跳。該不會嫌棄她罷？

    她原來多美??！

    她突然發(fā)出一聲長嘆。

    謝氏曉得她什么想法，寬慰道：“等生下孩子，好好調(diào)養(yǎng)，很快就能瘦下來的。而且你也算不上胖，看這里還有腰身呢，下巴都沒有耷拉下來?！?/br>
    這到底算不算安慰?。拷谛睦锇Q了聲，抬起手叫姜琰：“扶著我走走，太醫(yī)說還是要動動的。那娘呢，怎么樣，爹爹呢？”

    “娘已經(jīng)出月子了，爹爹打算開個醫(yī)館，因為之前已經(jīng)把醫(yī)術(shù)都傳授好了，可以一門心思的給別人看病?！?/br>
    “那是個好事兒！”姜琬笑道，“準(zhǔn)備下，明年開，我還可以去捧場呢?！?/br>
    她走得會兒，又坐下來做小衣服，陸續(xù)已經(jīng)囤了五件了：“這一件比較大，我是給五弟做得，他馬上周歲了?！?/br>
    “周歲要抓周呢！”謝氏道，“好，我也得去，看看五皇子會抓什么，那這會兒榮妃娘娘肯定忙得很。”許飛燕被廢之后，那六宮的事情就落到榮妃身上了，蕭廷秀很信任她，別的妃子那里，甚少去，一大半的時間都歇在榮妃那里。

    姜琬手頓了頓，榮妃確實算是運氣比較好的，生得兩個兒子都善終，也是源于她的樸實。

    等過得幾日，十一月，蕭珣滿周歲。

    蕭廷秀很是重視，為此甚至都沒有早朝，專門騰出了一天打算陪榮妃還有這五兒子，這抓周的大案也是放在凝和宮。

    榮妃早早就叫人準(zhǔn)備了抓周的玩意兒，什么筆墨書籍，金銀財物，綬帶印章，又吩咐宮人到時候接待那些皇親國戚。蕭泰則抱著弟弟玩，弟弟很乖，已經(jīng)學(xué)會叫爹，叫娘了，就是不會叫哥哥，他不厭其煩的一遍遍道，哥哥，叫哥哥，我是你四哥，親哥哥。

    蕭珣歪著頭看他，黑葡萄般的眼睛眨啊眨的，就是不學(xué)，把蕭泰氣得。

    東宮里，謝氏也準(zhǔn)備去了，姜琰仍是留著陪姜琬。

    姜琬道：“又看不成熱鬧了，只好等弟弟抓周，我去看。”

    “有得你看呢，jiejie，”姜琰數(shù)著道，“弟弟的，我外甥的，還有景王妃的孩子！”

    這么一說，倒真是，姜琬又高興起來。

    文德殿里，蕭娥姿帶著糕點去看父親。

    “父皇，五弟馬上要抓周了，您是不是也要去了？”她笑著進(jìn)來，“今兒因為這事兒，午膳肯定要吃得晚了，我用這個填填肚子，父皇您也吃一點？”

    她放在御桌上，拿了一個點心吃起來，看到蕭廷秀還在批閱奏疏，驚訝道：“父皇您不是都取消早朝了嗎，怎么還在看奏疏，也不歇息一日呢？”

    蕭廷秀瞄她一眼：“不早朝不代表就沒有事情了，哪里像你，天天吃喝玩樂，”小女兒又跟他親近了，他還是很歡喜，畢竟那是唯一的女兒，伸手捏捏她的臉，“又在吃，什么好東西??？還端到朕這里來?！?/br>
    “叫黃金酥，膳房新做出來的，您看金燦燦的是不是特別好看？”蕭娥姿又吃了一塊，香噴噴的，“您要嘗嘗嗎？”

    蕭廷秀也確實有點餓了，眼見她吃了好幾塊，便也拿了一個放進(jìn)嘴里。

    外脆內(nèi)酥，入口即化，倒真的好吃。

    蕭廷秀打趣道：“他們是為討你歡心做的罷？朕都沒吃過，真正是豈有此理?！闭f著抬頭看看天色，“不早了，我們?nèi)s妃那里罷，看看你弟弟抓周，也不知道這孩子會抓什么，娥姿啊，你知道你那時抓了什么嗎？”

    回想起往事，他面上一片慈愛，似乎看見了那個小小的女兒躺在他臂彎里。

    說不出的溫柔，蕭娥姿心口一滯，她想到了這些年父親是怎么對待她的，幾乎是如珠如寶，要不是發(fā)生了母親這種事……但父親應(yīng)該還是疼愛她的，她也不會真的想害父親，她只是……

    耳邊響著蕭廷秀的聲音：“你抓了針線，還有尺子，朕一度以為你會是個沉靜的性子，結(jié)果卻那么調(diào)皮?！?/br>
    “父皇，”她聽著突然覺得眼睛一熱，頓足道，“我，今天……”

    她不知如何說，心里著急卻難以表達(dá)，就在這時候，只覺胸口一陣疼痛，有種血腥氣從喉頭冒出來，她吐出了一口血，視線就變得模糊了。

    “娥姿，娥姿！”蕭廷秀大聲的叫，但他很快也發(fā)不出聲音了，渾身涌過一陣火燒般的灼熱，喉嚨像被燙過一樣，他手里抓著蕭娥姿，從嘴里也涌出了血來，猛的倒在了地上。

    眼前黑了，腦中卻走馬觀花般閃過一幕幕畫面，年幼時，年輕時，年老時，他的那些兄弟們，那些孩子們，那些歲月……最后定格在一張傾國傾城的女子的臉上，他似乎看見謝嫣緩緩向他走來。

    那個他愛過，也負(fù)過，想給她所有卻最終沒能給出所有的女人。

    他們是快要見面了嗎，蕭廷秀腦中模模糊糊閃過這一個念頭，慢慢閉上了眼睛。

    那是蕭娥姿最后看到的景象，那一刻，只覺墮入了地獄。

    明明是迷藥啊……

    她手張了張，一陣亂舞，想要抓住什么，想要說什么，可最終什么也無法做到，她眼前漸漸黑了，再無知覺。

    第98章

    出現(xiàn)這種情況，賈道坤差點沒嚇暈，蹲下來在蕭廷秀的脈搏上摸了摸，一頭冷汗，馬上使人去請何太醫(yī)，想一想，又秘密請來一個人。雖然他一直都效忠蕭廷秀，但兩位皇子中，更傾向于蕭耀，而今蕭耀被立為太子，那么他請來商量的人也定是蕭耀的人，謝嶠。

    謝嶠到達(dá)文德殿的時候，便覺有一種陰冷籠罩了整座宮殿，賈道坤看到他，目中含淚，欲言又止。他渾身一震，幾乎不敢相信，低聲道：“皇上……”

    賈道坤點點頭。

    謝嶠不再說話，疾步走入內(nèi)室，看到蕭廷秀躺在床上，面色蒼白，毫無動靜，他瞄一眼何太醫(yī)，何太醫(yī)低垂著頭，也在流淚。他終于知道這是真的了，顫抖著慢慢跪了下來。

    殿內(nèi)一片沉寂。

    好一會兒，謝嶠才開口說話：“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你一直保護皇上，怎么能允許出這種事情？”

    “是公主，”賈道坤道，“今日公主端來一碟點心，皇上吃了便……下官實在沒有想到，因為公主自己也吃了……”

    蕭娥姿在另一張榻上，也已經(jīng)沒有了氣息。

    “不知是誰在糕點里下了毒，讓皇上和公主……”賈道坤跟在蕭廷秀身邊，經(jīng)歷過多少事情，但沒有一次是這樣的可怕，誰會有這么大的膽子呢？何況膳房端來的東西，都是有人先行試毒的，怎么也不可能有機會，“謝大人，而今到底該如何處置？”

    他心亂如麻。

    這是一次有預(yù)謀的投毒，但最終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謝嶠思忖再三，說道：“這個消息現(xiàn)在一定要瞞著，”他轉(zhuǎn)身吩咐身邊的心腹，“你不眠不休，不管用什么辦法，必須要用最快的速度尋到太子，將這消息告知，”隨后又吩咐賈道坤，“你派人去告訴榮妃，說皇上身體不適，公主在殿內(nèi)陪同，讓她繼續(xù)進(jìn)行五皇子的抓周，假使有人求見，說皇上一概不見?！?/br>
    賈道坤抹一抹額頭上的汗，低聲答應(yīng)，連忙去辦。

    榮妃沒想到皇上會生病，但皇親國戚都已經(jīng)來了，也不好放著不管，就趕緊讓蕭珣去抓周，孩子聰明靈敏，一手抓了印章，一手抓了書，眾人都紛紛恭喜。

    弟弟周歲，蕭燁肯定也在場，見蕭娥姿一直未參加，心里有點莫名的不安，等到賓客們離去，他同榮妃，還有蕭泰一起去了文德殿。

    誰想到賈道坤攔著，說皇上很不舒服，正在歇息。

    榮妃很著急，但既然是圣命，也不好違抗。

    倒是蕭燁問起蕭娥姿：“那meimei呢，還在殿內(nèi)嗎？”

    這是最為難的，賈道坤有苦說不出，但心里清楚，若將這消息宣布出來，會引起多大的震動，偏偏蕭耀不在，京都空虛，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趁虛而入，他勉強鎮(zhèn)定的道：“公主擔(dān)心皇上，一直陪著呢，現(xiàn)在累了，正在側(cè)殿歇息，請娘娘，兩位殿下，明日再來見吧?！?/br>
    這實在是很奇怪！

    可賈道坤向來是父皇的傳聲筒，蕭燁不好繼續(xù)追問，只得先離開了。

    謝嶠這會兒悄悄來了東宮。

    見到他，謝氏眼睛都瞪圓了，驚訝十分：“哥哥，你怎么會在宮里？剛才五皇子抓周，我也沒瞧見你？哦，是不是皇上召見你，聽說皇上不太舒服，是要你代為主持朝政嗎？”

    聽說謝嶠來了，姜琬扶著姜琰的手，也出了來，恭敬的叫了聲舅父。

    “你快坐下?！敝x嶠生怕姜琬受到驚嚇，但這次的事情重大，他不得不跟他們提前說一聲。

    舅父的面色很嚴(yán)肅，又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姜琬坐下來問：“舅父，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難道殿下打仗……”她很怕聽到壞消息。

    “不不，打仗很順利，是皇上，”謝嶠低聲道，“皇上被毒殺，駕崩了?！?/br>
    宛如晴天霹靂，眾人的臉色都變了，包括姜琬，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歷史上，蕭廷秀是沒有多少壽命了，在明年就會駕崩，但現(xiàn)在竟然提前死了，而且是被毒死的，簡直是匪夷所思?；噬先肟诘臇|西，十分謹(jǐn)慎，怎么可能會被毒死呢，除非是身邊的人下毒，類似賈道坤之類，服侍在蕭廷秀身邊，還有可能有機會。

    可他身邊的人應(yīng)該都很忠心。

    謝氏也想不明白，聲音微顫的道：“哥哥，你莫不是開玩笑……”

    “我有膽子開這種玩笑？”謝嶠肅聲道，“幸好賈道坤派人請我入宮，不然這個消息必然已經(jīng)傳開了，可能已經(jīng)大亂，我現(xiàn)在叫他瞞著，但也不知能瞞多久。最好耀兒能在此消息公布之前，回到京都主持大局！”

    賈道坤倒是個聰明人！

    蕭廷秀一死，他就知道自己應(yīng)該要效忠蕭耀了，果決的做出了選擇，那也是蕭廷秀的心愿。

    謝氏問道：“那豈不是也不能查嫌犯了？不知是誰下得毒？”

    謝嶠道：“不止皇上駕崩，公主也死了，他們一起吃了點心，是公主親手端來文德殿的?！?/br>
    居然蕭娥姿也死了。

    這下姜琬更弄不明白了，要說蕭娥姿是為許飛燕報仇，毒害蕭廷秀還勉強說得過去，但也不至于將自己毒死吧？難道是有人借蕭娥姿的手毒死蕭廷秀？

    莫彰？

    可莫彰今日并沒有來宮里，東西也是從膳房出來的，而且蕭娥姿吃的東西，也很謹(jǐn)慎，肯定要試毒，那又怎么瞞得過去呢。

    謝氏手緊緊握在一起，在殿內(nèi)踱步：“實在是太可怕了，耀兒一走，竟然會出現(xiàn)這種事情！等他回來……罷了，眼下最緊要的是我們?nèi)绾味蛇^這一關(guān)。這個人把皇上毒死，很顯然是要奪權(quán)，但我們要瞞著消息，便不能去查是誰了，哥哥，而且這事兒可能也瞞不住多久！”

    “是，”謝嶠道，“至多幾日，耀兒恐怕趕不回來，我別的不怕，就怕……”他目光一閃，“如果皇上死了，因為沒有遺詔，也沒有什么顧命大臣，順理成章來監(jiān)國的，按照長幼秩序，便是三皇子了?！?/br>
    謝氏一驚。

    “會不會是他下的毒？”

    姜琬遲疑道：“應(yīng)該不會是三弟罷，他不至于如此絕情，將親meimei也毒死?！笔挓钸@個人，相處下來，不像是如此狠毒的，不然徐茵對他……她看得出來，徐茵好像對蕭燁頗是喜歡。

    “但現(xiàn)在的形勢，對他最有利，倘若他還有兵馬，不堪設(shè)想?！敝x氏道。

    “兵馬我們城外也有，是陳堯統(tǒng)領(lǐng)的，”姜琬看向謝嶠，“舅父，我之前已經(jīng)吩咐過衛(wèi)大人，讓他盡可能的多準(zhǔn)備下兵馬，他應(yīng)該會從別處調(diào)來一些了?！?/br>
    “是嗎？”謝嶠很是驚喜，笑道，“你很有遠(yuǎn)見，怎么會想到的？”

    “她啊，一直在懷疑莫彰。”謝氏現(xiàn)在仍是弄不清楚，姜琬這種深刻的懷疑到底憑得什么依據(jù)，畢竟成國公很得蕭廷秀的信賴，莫彰沒有必要造反罷？倒是后來尚公主了，成了蕭燁妹夫，為匡扶他，還有一點可能，但他的膽子會那么大嗎？

    “不管是不是莫彰，但提前預(yù)防總是好的?！敝x嶠贊許道，“那我們還有一點把握……眼下，我們得做好兩件事，一件，是確定衛(wèi)大人是不是有足夠的兵馬了，一件是想方設(shè)法把這消息再瞞久一點?！?/br>
    為了京都的安穩(wěn)，為了蕭耀的地位，為了他順利登基，他們務(wù)必要成功。

    “榮起，你這就去問下衛(wèi)公子，并且把這事兒告訴他，至于隱瞞消息，我覺得可以問下父親，從病情上著手！”姜琬建議。

    眾人說得會兒，謝嶠便告辭了，他還得去部署下。

    他走了，殿內(nèi)幾個人還覺得像在做夢。

    姜琰道：“前幾日還見過皇上呢，沒想到……”

    “世事難料啊，阿琰，你也一定要閉緊了嘴，千萬別露出口風(fēng)?！?/br>
    “我天天待在東宮，能跟誰說去？”姜琰搖搖頭，拿起長槍，挑眉道，“我去練武了，這宮里不太平，我得變成高手，才能保護好你?！?/br>
    姜琬莞爾，但想到蕭廷秀的死訊，又一陣沉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