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這時，順兒在外頭大喊，說外頭來了一個人。

    陳桂香急忙穿衣起床出去，見是劉太太身邊的人，嚇了一哆嗦。

    賀家的下人也不說話，陰著笑，將那個孩子往陳桂香手里一放，冷哼一聲，才轉(zhuǎn)頭大步走了。

    陳桂香呆愣不已。

    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這這是，孩子就如此送回來了？

    第四十七章

    陳桂香看著手中這個小竹籃, 突然說不出話來。

    這東西, 她怎么帶去的, 別人原樣送回來了。

    還是那個粗糙的襁褓, 一條小被子。

    當初陳張氏知道孩子要被送去, 甚至連條好的襁褓都舍不得用, 說反正一會兒要送去，賀云珍那里要什么好東西沒有, 而姜彤的孩子，自然更是沒必要準備好東西的。

    但看現(xiàn)在，陳桂香臉上火辣辣的, 活像是被人扇了幾個巴掌。

    昨天陳張氏還讓陳桂香去姜彤那里撒潑，現(xiàn)在，人家就直接把孩子送了回來。

    不知為何, 陳桂香心中慌張得厲害。

    她心里安慰自己, 沒人會知道那事, 且有景程在，賀家人也不敢拿自己如何。

    順兒眼睛閃爍, 余光瞥著陳桂香。

    陳桂香這幾日都奇奇怪怪的，不知道有什么事, 還有, 前頭陳家一大家子一窩蜂住在這里, 也是關(guān)著屋子門整天在里頭說話。

    陳嫁人對順兒張口就是使喚，呼來喝去的，陳桂香不說什么, 順兒心里不滿，面上卻敢有怨言。

    陳家那個女人幾天前生了孩子這事，順兒當然知道，還是她去叫的穩(wěn)婆。

    只是第二天，陳桂香就抱著孩子出去了，說是孩子有些不好要去看大夫，順兒還奇怪怎么不把大夫請到家里來，之后陳桂香回來了，孩子卻不見了。

    順兒人精一樣，覺得這事有蹊蹺，陳桂香她們一定有秘密，于是在阿貴那里去打聽，奈何對方蠢貨一個，問什么都只搖頭說不知道。

    就是剛才，突然有個人在外頭大聲拍門。

    順兒去開門，見人手中提著一個籃子，她一眼就認出，這不就是陳桂香那是帶孩子出去裝孩子用的嗎？

    所以趕緊把陳桂香叫了起來，那人把籃子連帶孩子丟到陳桂香手里。

    陳桂香的臉色非常不好看。

    順兒就故意試探般說道：“太太，這不是福少爺?shù)暮⒆用础麄冏吡?，咱們要不要給送過去？”

    陳桂香現(xiàn)在壓根沒有心思注意順兒想什么，聞言便道：“當然要送過去！哥兒還這么小，不得吃奶，怎么離得了娘！你快去雇頂小轎，我得趕緊把孩子送過去?！?/br>
    順兒沒問出什么，忙一溜過去找腳力了。

    叫來了腳力，陳桂香的趕緊就去送孩子了。因陳家人賃屋子離燕子巷比較遠，是以陳桂香才舍得請個轎夫。

    ***

    那邊劉太太派了人盯著陳桂香，對她的動向是一清二楚。

    果然見她送孩子去了陳家，所以那孩子是誰的再不用懷疑。

    隨后，劉太太派人去四處打聽，打聽陳桂香事跡，包括陳桂香是怎么嫁到萬安縣來的。

    這么一調(diào)查，自然就打聽到陳桂香二嫁的事，還有那個她懷的孩子是前丈夫的各種謠言。

    劉太太趕緊把這些事都給女兒說了。

    暗暗咋舌。

    道：“你說，女婿難道真的是陳桂香之前丈夫的孩子？”想了一會兒她又覺得不對勁，“她就一個兒子，第二任丈夫也早早不在了，家中也沒什么別的爛事兒煩她，其實壓根不必在意別人的謠言。就算女婿真的是她前夫的，不照樣是她陳桂香的骨rou？你肚子里懷的也照樣是她親孫兒，何至于要將孫兒給換掉？”

    劉太太腦袋都想糊涂了也想不通。

    姜彤沉吟了半晌，才道：“娘，還有沒有打聽到別的事？”

    劉太太嘆了口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不太好打聽，再問也沒問出什么來?！?/br>
    “哦對了，還有一點，”劉太太一拍大腿，想起來說道，“據(jù)有一個人說，當初陳桂香的孩子不是在家里生的，說是她一大早坐車去寺廟上香，對就是普陀寺，然后路上，不知怎么的就早產(chǎn)了，說是被東西沖撞了。這么一說起來也的確是挺奇怪的?！眲⑻櫫税櫭?。

    姜彤卻忽然道：“娘，我看這事我們再不必打聽了！”

    “珍兒，這又是為什么，不是說……”

    姜彤想，他們知道這些已經(jīng)夠了，剩下的，該要交給盧景程處理才是。

    這樣不是很好？盧景程自己的身世，關(guān)于他和她娘陳桂香之間的事，讓他自己去調(diào)查。

    還有孩子，那個小東西，盧景程再怎么說都是人家的爹爹，該幫他兒子討一個說法才是。

    ***

    而正在青陽郡參加秋闈的盧景程對家中發(fā)生的事情卻是一無所知。

    在經(jīng)歷了九天七夜，每闈三場，每場三晝夜的考試過后。

    秋闈才算是徹底結(jié)束。

    盧景程身邊有書童，又有老師傳授經(jīng)驗，派人妥善安排，所以一切都非常順利。

    只考試中到底免不了受著罪，這個只要是考科舉的人誰都無法避免。

    等人從考場里出來，就算是盧景程一向風度綽約儀表堂不凡，也維持不住形象，露出許多狼狽來。

    回去梳洗一番，倒頭睡了一天一夜，這才緩和過來。

    考完試，盧景程也不再耽擱，向老師辭行，帶著書童，雇馬車回了萬安縣。

    當天晚上就到了縣城，盧景程直接令馬車去了姜彤那里。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夫人笑意盈盈的目光。

    而是，冷不丁，兜頭砸下來的一件事。

    他夫人早產(chǎn)了！他的孩子出生了！

    盧景程受到的，不是驚喜而是驚嚇。

    幾乎是瞬時，他的臉色就變得冷冽難看。

    幾個下人瑟瑟發(fā)抖不敢說話。

    她們對姑爺都沒見過兩次，壓根不了解。但是姑爺身上的氣勢真是太強了！

    盧景程坐在床邊，摸著姜彤的頭發(fā)，道：“珍兒受苦了，為夫自會為你討回公道。”

    說罷，直接把喜兒叫了過來。

    喜兒是姜彤貼身丫頭，沒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所以盧景程就直接提了她來問。

    “珍兒到底出來什么事，分明還有兩個月，她為何會早產(chǎn)，你們是如何伺候的！”盧景程聲音清冷又嚴肅。

    喜兒垂著腦袋，看了幾眼她家小姐，張了張嘴，剛準備開口。

    卻剎然被姜彤給打斷。

    “相公，這事還是我來告訴你吧，”姜彤聲音平靜，又道，“喜兒你先出去?！?/br>
    喜兒聞言便也立馬退下了。

    屋子里就只剩他們兩人。

    姜彤月子還沒做完，大多時間都躺在床上，不過她并沒有讓人把房弄成一個密閉的空間，關(guān)門關(guān)窗不透空氣。

    只是她身體現(xiàn)在人虛弱，還是要養(yǎng)著，劉太太是厲聲吩咐丫鬟不能由著姜彤洗頭沐浴的。

    姜彤也沒跟她娘去拗，只每天擦身換媳婦換被子。

    屋子里通風透氣，桌上有當了鮮花點味，所以空氣也并沒有很難聞。

    她現(xiàn)在是靠在靠枕上，微微側(cè)著一點身子，和盧景程說話。

    “相公，我說的話你都會相信嗎?！苯劬ψ⒁曋R景程，先問了這么一句話。

    盧景程笑了笑，伸手去握住了姜彤的手，臉上的神情沉穩(wěn)而包容，“珍兒說什么，我自然是相信的?！?/br>
    姜彤點了點頭，聲音柔而緩，“我要跟相公說的一些事，可能相公要做一些心理準備?！?/br>
    “珍兒說罷?！?/br>
    姜彤聽了，右手不自覺放在家肚子上，卻已經(jīng)不是高高隆起的肚子，內(nèi)心嘆了幾口氣，垂著眼皮，才淡淡開口：“我之所以早產(chǎn)，不跟別人相關(guān)，也不是丫鬟沒伺候好，而是你娘，陳桂香，故意謀害。

    她身上帶了一種極其霸道的，能致使人流產(chǎn)的藥物，上門來，在我身邊坐了半個時辰，我不曾防備，就此中招，肚子疼痛難忍，于是連忙讓喜兒去叫穩(wěn)婆，之后，你娘趁著這亂的時候，讓一早就等在外頭的三個婆子沖進了產(chǎn)房，將我身邊的一個伺候的人推了出去，鎖上門。

    藥物讓我昏昏沉沉，你娘讓其中兩個婆子對我又掐又打，我費盡十分力氣生下了孩子?！?/br>
    姜彤說這些的時候，語氣非常之平淡，似乎經(jīng)歷這些的不是自己一樣。

    而此時，盧景程的神色完全變了。

    姜彤看著他，都形容不出來那是個怎樣復雜而又可怕的表情。

    “你別急著說話，讓我說完?！苯罅四蟊R景程的手，而后接著道，“我生下孩子，其實已經(jīng)神智渙散了，幾乎就要昏死過去，但可能老天當時看不過眼了呢，不知怎么心中就陡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悲痛，于是，我就驚醒了，睜開眼了……”

    姜彤忽而幾不可聞地笑了幾聲，然后抬頭，看向盧景程，一字一句道：“相公，你猜我看見了什么。”

    不待回答，姜彤繼續(xù)開口，似是自言自語，“我看見，陳桂香從她身后的一個小竹籃里抱出來一個孩子，準備放在我身邊，然后叫一個婆子將我剛生下的孩子抱走……相公，你說我清醒得及不及時？你說這是不是老天都看不過眼了？”

    “珍兒。”盧景程說不出別的話，臉色幾乎猙獰。

    姜彤是第一次見他失態(tài)。

    “你也想問為什么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是不是？那我再告訴你一點，那個被你娘帶過來準備冒充我孩兒的，是你的表弟，也就是你娘的侄兒剛出生的兒子。哦對了，還有一點忘了跟你說，你的外家，早在幾個月之前就舉家來了萬安縣，投奔你娘，日前，才偷偷從盧家搬了出去。”

    盧景程畢竟是心智堅韌之人，不過恍惚半晌，就迅速恢復過來。

    只臉色冷凝，深沉不語。

    姜彤最后說了一句話。

    “相公，我覺得你應該去調(diào)查一下自己的身世。我只能說，在普陀寺，也許你會打聽到一些事情也未可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