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於牽住他的手，一夜的雨過后，透出熹微晨光，宿於的臉一半在亮光里，一半在黑暗中，冰冷的手指緊緊地貼著他的手指：“他，和我做了一個交易，一是讓你活著，二是讓愛神回歸死亡，取回你的愛魄，三是這一切，都不能讓你知道。”

    祝棄霜笑起來：“你好像只做到了第一個?！?/br>
    “我已經(jīng)毀約了，第三條?！彼揿稜恐氖?，輕輕地在祝棄霜的指節(jié)落下一個吻。

    “代價呢？”祝棄霜平靜地說道：“什么樣的代價，值得你做到這種地步。”

    “作為交易，他給了我身為人類的三分之二的感情，他死后所有的感情都歸屬于我。”宿於輕笑起來：“當(dāng)然，你也覺得這對人類來說是微不足道的東西，這是一場不公平的交易?！?/br>
    “所以我毀約了?！?/br>
    宿於伸出一只手指，慢慢劃過祝棄霜的冰冷的唇瓣。

    祂琉璃般澄澈的眼睛里倒映著祝棄霜的縮影，透出些讓祝棄霜覺得恐怖的神色：“我已經(jīng)不滿足于他的感情了，小霜。”

    作者有話要說：

    第92章 阿勒泰療養(yǎng)院

    祝引川抱著這個熟睡的嬰兒，走了十幾公里，才打到車。

    這時天已經(jīng)大亮，司機看著一身泥土的祝引川，又瞥了瞥他滿是細痕的雙手，最后眼神落在染著暗沉血色的襁褓上，欲言又止。

    祝引川給了司機五百紙幣，司機立刻閉上嘴踩下油門。

    他在機場周圍的小賓館里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又買了時間最近的動車回閩南。

    他并沒有回吳家。

    時年在閩南的，除了吳家還有一小部分外遷的李家，同為封建迷信重點大家族，彼此間還有幾分熟悉，祝引川跟著吳丹，見過幾次李家的當(dāng)家李由，是個古板清正的中年人。

    祝引川進了李家的門，抱著這個孩子，雙膝著地實實在在地磕了三個頭。

    李由吃了個大驚，一時不知道是震驚于他身上的狼狽，還是這驚世駭俗的動作。

    祝引川低著頭，神色堅忍：“請叔叔收留他一段時間，家里一安定下來，我就馬上把他接回去?！?/br>
    李由這才細細地看了看他懷里這個面色紅潤的嬰兒，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不忍：“這、這才幾天大？你從哪撿來的孩子？”

    祝引川搖搖頭，并沒有回答李由的問題：“他父母都不要他了，我?guī)厝?，他活不了的，求李叔收留他一陣，我很快就來接他?！?/br>
    “多個孩子吃飯而已，都不是事，住多久都行?！崩钣蓳]了揮手，讓人抱過這個孩子：“正好，我家的也要生了，有個孩子在身邊，沾沾喜氣?！?/br>
    看著祝引川的眼神還黏在孩子身上，李由心里嘆了口氣：“這孩子有名字嗎？”

    祝引川愣了半天，才想起來回話：“……他，叫珍寶。”

    “珍寶，不好啊?！崩钣蓳u了搖頭：“爹不要、娘不要的，這個名字反而害了他?！?/br>
    祝引川緊張起來：“那應(yīng)該叫什么名字？”

    “名字，都是反著取，取個賤名字就好養(yǎng)活了。越貴的名字人越壓不住，被老天聽到了說不定就帶走了?！崩钣蓜竦?。

    “那，他叫棄霜，祝棄霜。”祝引川說道：“他是我弟弟，和我姓?！?/br>
    棄字的甲骨文字形，上面是個頭朝上的嬰兒，三點表示羊水，頭向上表示逆產(chǎn)，中間是只簸箕，下面是兩只手。合起來，便是將不吉利的逆產(chǎn)兒倒掉的意思。

    霜者，天之所以殺也。

    名字要反著取。祝引川在心里默念，與之相反，棄霜還要做這世界上最幸福的寶寶，只不過，不能讓天聽見了，天會嫉妒。

    祝引川把祝棄霜安排好，才一個人打車回了吳家。

    吳丹瘋了。

    祝引川已經(jīng)預(yù)料到這件事，臉上甚至露不出一點驚訝的表情，吳家的所有事都理所當(dāng)然地堆到他身上。

    靠血脈和神明垂簾維持的家族，穩(wěn)定地發(fā)展了千百年，但在他這一代，可以結(jié)束了。

    祝引川想笑。

    因為他根本就不是吳丹真正的孩子。

    吳丹坐在屋子里，儼然已經(jīng)忘掉了之前所有的事情，溫柔地笑著，對他說：“你回來了?！?/br>
    祝引川輕聲說道：“嗯。”

    吳丹完全把他當(dāng)成了自己生下來的孩子，祝引川不知道是不是祝望舒在背后動了手腳，吳丹的記憶、精神完全處于混亂的狀態(tài)，有時會突然想起祝棄霜，然后發(fā)瘋、把屋里的東西砸個稀巴爛。

    這樣的精神狀態(tài)保持了一年，吳丹發(fā)起瘋來要去阿勒泰，嘴里念叨著她的寶寶丟在那里了，家里的人都神色各異，覺得她瘋了，唯有祝引川同意了她發(fā)瘋，在阿勒泰給他蓋了一棟療養(yǎng)院，讓她去那邊休養(yǎng)了。

    但祝望舒從此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吳丹的視線里，每年依舊要讓吳丹血rou祭祀，否則整個吳家都會倒霉。

    再過了兩年，祝引川考上了長溪市的少年班，帶著懵懂的祝棄霜離開了閩南。

    吳丹死后，血rou祭祀的職責(zé)落在了祝引川身上，只不過滿足不了祂，吳家的無人懷疑祝引川的血脈，開始在外不斷地重啟人祭，通過各界權(quán)貴，慢慢地擴大了血腥的范圍——直到長溪大學(xué)的防空洞倒塌。

    “別看了。”宿於用手輕輕蓋住他的眼睛。

    “我很好奇?！弊壦痤^，望著宿於的眼睛：“你不是說他拿走了我的骨頭，做了一副可以在人間行走的化身嗎？為什么他后來再也沒有來過，因為她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