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荷也跟著笑，她看于燃就是典型的“記吃不記打”，前一秒把人惹生氣規(guī)規(guī)矩矩道歉，后一秒就嬉皮笑臉再去招人煩，變著花樣試探楚眠的耐心底線。

    所以看他仍安然無恙，崔荷不禁感慨：“楚眠對你還真是夠縱容?！?/br>
    接著，她轉(zhuǎn)臉看夜希，問：“你是怎么回事，你不是班委嗎，怎么沒人跟你玩？”

    如此直白的問法讓夜希啞然失聲，接著于燃又大聲地加重了她此時的難堪：“真的假的，為什么？你人那么好！”

    僅僅是借一份《動漫周刊》就被他夸獎為“好人”，夜希不由得苦澀地笑了笑，無奈回答：“我太容易冷場了……怪討人嫌的?！?/br>
    剛開學(xué)那會兒，很多人在班群里積極發(fā)言交流愛好，夜?？吹接腥嗽诹漠?dāng)時大火的《刀劍神域》，立馬興致勃勃地加入話題：“欸？你們也是二次元?。俊?/br>
    當(dāng)時她沒意識到群里氛圍有微妙變化，還繼續(xù)打字想引起別人注意：“吶吶，班里有沒有腐女呀？”

    這話一發(fā)出去，qq群徹底涼了。

    開始交不到朋友，夜希沒有氣餒，等待著軍訓(xùn)集體生活時與別人增進(jìn)感情。結(jié)果還沒到基地，她就被全班同學(xué)發(fā)現(xiàn)了愛看耽美里番的愛好，但很多人不知道“耽美”是什么，就認(rèn)定她看的是成人影像，女生們都私下調(diào)笑她“好黃”。

    時間一長，夜希也逐漸習(xí)慣了那份羞恥感，承認(rèn)自己就是那么容易令人討厭，不論何時何地，她好像都能讓氣氛陷入尷尬僵沉。

    青春期的少女們聚在一起就像是一盤草莓，而她卻是藏在最下面發(fā)白變味的那顆。

    “既然沒人理你，那以后就跟我們一起吃飯唄?！庇谌即蛄藗€哈欠，對她說，“一個人多沒意思啊?！?/br>
    夜希愣了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于燃是在邀請她。男生語氣非常隨意，讓她不敢相信自己可以有資格“入伙”。

    “于燃！”

    方昭在不遠(yuǎn)處喊他，于燃回頭，注意到一個紅色的易拉罐迎面拋來，他下意識抬起雙手接住了。

    是一罐冰鎮(zhèn)的旺仔牛奶，方昭趁老師不注意溜去小賣部，順便給于燃捎了瓶愛喝的。

    最近天氣轉(zhuǎn)涼，于燃喝冷飲都要先晾一會兒，他拿在手里嫌冰，就往楚眠臉上貼。

    崔荷倒吸涼氣：“你他媽又嫌自己死得不夠快?！?/br>
    于燃大笑，拿著冰罐子在楚眠臉上滾，沒過多久發(fā)現(xiàn)楚眠臉頰全濕了，他這才感覺到大事不好，趕緊伸手抹干凈，還不忘評價：“楚眠皮膚好滑啊，唉，不應(yīng)該給他報名《睡美人》的，應(yīng)該演《豌豆公主》?！?/br>
    崔荷：“這話你敢不敢趁他醒的時候說？”

    短暫的體育課快要接近尾聲，兩個體育老師分別吹哨子喊男女生集合，崔荷和夜希匆匆跑回去。于燃坐在原地，輕輕搖晃楚眠肩膀，試圖喊醒他。

    楚眠喉結(jié)滾動兩下，眼睛沒睜開，臉在半夢半醒間無意識地往溫暖的地方蹭。

    于燃不自覺收緊了雙腿，伸手捂住作為男生最敏感的部位，那里正被楚眠的鼻尖碰得發(fā)癢。

    “哎，醒醒，下課了。”于燃俯身低喊，“傻逼？傻逼你聽見了嗎？”

    楚眠這次的確聽見了，倏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處于一個奇怪的視角看于燃。

    他意識到情況不對勁，馬上起身。接著胸口一陣驚慌似的，心跳自動加速。

    楚眠扶著于燃站起來，他邁出第一步時，腳下突然不受控制，仿佛有股力量牽扯他向前傾倒。

    幸好于燃眼疾手快丟下校服，張開雙臂抱緊他。

    楚眠低頭一瞧，自己的鞋帶不知什么時候被人拴在了一起。

    他感到惱火，語氣陰沉地喊了聲“于燃”。

    “哎，這次不是我，崔荷干的?！庇谌技泵忉?，笑著表示自己清白，“別氣別氣，我這就給你解開?！?/br>
    兩人說話時臉離得挺近，于燃嘴唇都快要挨上了對方下巴，楚眠清晰地聞見了旺仔牛奶的味道。

    女生們下了體育課，走向足球場做課間cao。崔荷漫不經(jīng)心地往前方一瞥，立即皺起眉頭嫌棄道：“他們倆人干嘛呢？”

    夜希順著目光看過去，第一反應(yīng)就是捂住眼睛。

    于燃此時標(biāo)準(zhǔn)軍蹲，背挺得很直，抬頭跟楚眠說話時臉正好貼近對方的胯。更令夜希意想不到的是，那兩人說話到半截，楚眠忽然不耐煩地揉了下于燃頭發(fā)，像是在把人往腿間按似的。

    女生們趕緊不約而同地默念了一聲“非禮勿視”，別過臉去。

    每天一到大課間，于燃就情緒高漲，肆無忌憚地在cao場撒歡兒。

    “猹哥，你看咱們學(xué)校的駿馬銅像，那兩排牙多結(jié)實啊，是不是很適合樹了你？”于燃跟周維犀勾肩搭背，下一秒他就向其他人大喊：“來人??！樹猹哥！”

    他這一聲令下，其他男生也興致高昂趕過來，紛紛架起周維犀的四肢，扛著他邁向那尊太陽下光澤耀眼的銅像。

    人群的熱鬧都集中在cao場，安靜的教室則變成了一個棲息地。

    楚眠有不做課間cao的特權(quán)，崔荷則是天天借口不舒服找班主任開請假條，逃避鍛煉。兩人在教室里隨意聊天，慢慢談起了未來考學(xué)的話題。

    “到高三再說吧，我對大學(xué)真的沒興趣，等畢業(yè)了我倒是想去做蛋糕。”崔荷漫不經(jīng)心地說，她手里端著一瓶透明指甲油，認(rèn)真地涂，“你要是想考容港前十，還挺容易的吧，而且我覺得協(xié)和也要不了那么高的分。”

    “每年都有變化，誰知道到一五年什么情況?！背哒碇n堂筆記，寫得手酸了，就放下筆轉(zhuǎn)頭望向窗外。

    崔荷還在那邊自顧自說話，楚眠忘記繼續(xù)聽。他的視線已經(jīng)穿越人潮，抵達(dá)了自己班級的位置。

    于燃做課間cao非常散漫，兩條胳膊無力地垂在袖子里，只靠轉(zhuǎn)身的動作讓雙臂擺動，還時不時趁機(jī)踢別的男生。

    最近學(xué)校檢查課間cao的力度加大了，體育老師們正要抓于燃這種反面典型?！段鑴忧啻骸穭傔M(jìn)行到第三節(jié) ，音樂戛然而止，監(jiān)cao的老師舉著話筒點名：“高二三班倒數(shù)第五個男生，高二六班腰上系藍(lán)跳繩的男生，高一一班于燃，出列?！?/br>
    于燃臉色一變：“cao?！?/br>
    體育老師繼續(xù)說：“你們?nèi)齻€來領(lǐng)cao臺上做cao，讓大家瞧瞧你們的風(fēng)采。”

    人群里陣陣笑聲，于燃卻眼前一亮。

    遠(yuǎn)在教室的楚眠手托著下巴，注視著那個熟悉的身影一路小跑沖向領(lǐng)cao臺。

    老師告訴全體同學(xué)：“以后誰再做cao劃水，就跟他們仨一樣上前面來做，不嫌丟人就讓所有人都看看。”

    課間cao的音樂重新響起，于燃站在臺上，望著下面懶懶散散的同學(xué)們，他瞬間產(chǎn)生了一種領(lǐng)cao員的使命感。

    很快，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畫面出現(xiàn)了——于燃這次做cao，不僅沒有像旁邊那兩個高二男生一樣態(tài)度散漫，反而還把每個動作都做得充滿力量。但是物極必反，由于他發(fā)揮的力氣遠(yuǎn)超出正常標(biāo)準(zhǔn)，導(dǎo)致他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夸張，尤其到了擴(kuò)胸運動，他的雙臂宛如兩把利劍，在空中野蠻地砍向兩邊的學(xué)長，嚇得他們連連后退。

    進(jìn)行到跳躍運動時更加恐怖，于燃積極地向全校同學(xué)展示了自己那驚人的彈跳力，仿佛給他腳下點團(tuán)火，他就能直接起飛沖向太陽系。所有人都被他想上天的氣勢震懾住了，等《舞動青春》的音樂進(jìn)入尾聲，高一實驗班全體同學(xué)不約而同地為自家體委熱烈鼓掌。

    “唉，我他媽昨天語文還沒去重默呢，你說王老師她——”

    崔荷話還沒說完，她只聽見楚眠劇烈地咳嗽了一聲，抬頭就看見少年渾身無力地從椅子上滑落。

    崔荷趕緊沖過去扶住他，關(guān)切問：“怎么了？哪不舒服？”

    “沒事……猝倒而已?！背呗曇粲悬c顫，眉頭緊皺。

    “?。繛槭裁磿蝗烩У??！贝藓删o張起來，她多少還是了解楚眠的病癥，一般只會在情緒激動的時候四肢無力，剛才明明看他狀態(tài)挺平穩(wěn)的……

    崔荷狐疑地順著他目光望向窗外，發(fā)現(xiàn)于燃正在臺上發(fā)瘋一樣做課間cao。

    “……”

    崔荷明白了——楚眠現(xiàn)在是活活笑倒的！

    “于燃這個傻逼哈哈哈哈哈……”崔荷沒忍住大笑，然后就被楚眠嚴(yán)厲要求不許出聲。

    “別傳染我?！背呔o鎖眉頭，用力咬住下唇，“我不想跟你一起笑……”

    “行行行。”崔荷捂住臉，“你他媽也太慘了?！?/br>
    一旦想大笑，楚眠就會渾身無力，必須歇幾分鐘緩和情緒才能好。

    之后，他強(qiáng)硬地忍住了回憶于燃課間cao動作的念頭，提起筆專心學(xué)習(xí)。等大課間結(jié)束了，同學(xué)們慢慢回教室，楚眠直接戴上耳塞拒絕聽于燃說話。

    短時間內(nèi)，他甚至都不想見到于燃這個人。

    中午吃飯，崔荷趁楚眠去單獨窗口取餐，趕緊坐下來笑話于燃，在她帶領(lǐng)下，方昭和夜希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是，你們知道最好笑的是什么嗎？”崔荷笑到眼角滲出淚水，“他媽的，我聽見楚眠咳嗽了一下，一抬頭，他直接倒了。”

    于燃原本也跟他們一起笑著，聽崔荷這么說，他嘴角卻慢慢收斂了。

    “那楚眠很難受吧。”他說。

    于燃細(xì)想一下，就覺得楚眠每天都承受著莫大的辛苦，有什么高興的事第一反應(yīng)不是笑，而是先去忍，要想和別人一樣釋放情緒，就得經(jīng)歷一遍身體無力而摔倒的煩惱，他不知道楚眠平常忍耐下來多少值得開懷大笑的事。

    于燃后知后覺地明白過來，怪不得楚眠隨身帶著創(chuàng)可貼。

    崔荷也漸漸收起笑容，“嗯，不過他差不多都習(xí)慣了?！?/br>
    年紀(jì)輕輕能學(xué)會習(xí)慣痛苦，于燃并不覺得這是件好事。他轉(zhuǎn)臉，安靜地凝望著楚眠的側(cè)臉，開始愣神。

    .

    接下來的幾天，夜希熬夜推敲劇本，總算趕出來了《睡美人》的初稿。這是她第一次寫，經(jīng)驗不足，便在空余時間找兩位主演研究一下。

    地點在楚眠的休息室，不過躺在床上的卻是于燃。

    “群演不用擔(dān)心，只是劇本得早點交上去，所以你們看看還有什么要修改的?！?/br>
    夜希遞給楚眠幾張a4紙，另一份想交給于燃，對方卻拒絕了：“我懶得看，你都給楚眠?！?/br>
    楚眠端詳著角色設(shè)定，“為什么公主還是女的？”

    “?。俊币瓜擂?，“不是你反串嗎……”

    “我沒這么答應(yīng)過吧?！背哒f，“我以為你會直接把公主改成性別男?！?/br>
    夜希面露難色，歉疚地笑了下。

    “哎呀，生男生女都一樣！”于燃躺在床上高舉手臂，“女的就女的唄，不就是讓你穿個裙子?！?/br>
    “裙子”倆字一出口，楚眠就直接攥緊了紙頁，反問于燃：“給你穿你愿意嗎？”

    “不愿意，但我很愿意看你穿。”

    于燃笑著露出白凈的牙齒，楚眠立刻把幾頁紙砸在了他臉上。

    夜希低頭繼續(xù)說：“還有，我把王子吻醒公主的設(shè)定改成‘王子用花瓣喚醒’公主了，你們覺得可以吧？”

    少年一致點頭，只要不接吻，隨便公主怎么醒。

    “那其他的就不需要糾結(jié)了，道具方面我會想辦法，等你們記好臺詞咱們再排練?！币瓜？戳搜蹠r間，起身，“我去把劇本交給老師?！?/br>
    她一走，休息室內(nèi)陷入安靜。

    于燃躺在床上，輕輕喊了一聲“楚眠?！?/br>
    “嗯？”

    “小公主。”

    “滾。”

    “楚眠楚眠?！?/br>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