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回轉(zhuǎn)(1v1 h)、重生八零:嬌妻養(yǎng)成記、勾引小黃漫靈感繆斯的101種方法(1V1 SC H)、卿本嬌、在豪門寵文里當女主角、重生九零:旺夫媳婦火辣辣、穿成反派的嬌滴滴[快穿]、他的小公主超甜、他從雪中來、荒村神秘事件
第19章 明珠來的時候本也沒有帶什么東西,在禁庭里頭,想來也沒有什么當真是屬于自己的。明珠跟在嚴鶴臣身后,出了繡房的門。金枝一直站在她身后,眼睛里含著一汪淚。這個結(jié)局本也是明珠的意料之中,可事到如今,也難免生出些許的不舍來。 她走路的時候心不在焉,嚴鶴臣感受到了,心里也升起了些許微妙的不悅,他頓了足,回過頭看向明珠,卻沒料到她心事重重就這般撞到了他的背上,嚴鶴臣的身子是冷的,衣服上的龍涎香,像是被滲到了骨子里頭,一點一點地滲透出來。 “像什么樣子,規(guī)矩都學到哪里去了。”嚴鶴臣一板一眼地說話,明珠微微抿著唇,低聲說:“在這暴室里頭的人,不曉得什么年歲可以出去呢?大人可知?” 嚴鶴臣上下打量著她,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神情:“如今自個兒都是泥菩薩過河,倒有心思關(guān)心旁人,姑娘真真兒的有趣?!彼栈啬抗猓魍ジ叩湾e落的宮墻,明黃色的琉璃瓦歇山頂上,跳動著新年明麗的日光,“這暴室里頭,可不比外頭,若是在這里頭干活,只怕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出去了。莫說是得了恩典出宮了,就是活著從里頭出來都難呢?!?/br> 這話當真是半點都不委婉,明珠聽完,心里更覺得澀然,她往前走了兩步,湊得里嚴鶴臣更近些,暖聲和氣地說:“大人可否想個法子通融一二,把金枝從里頭救出來,不論去到哪,花坊或是膳房,總好過在暴室里頭熬日子?!?/br> 嚴鶴臣把自己袖子上的褶子一點一點捋平了,在這宮廷里頭待久了的人,對自己的衣著都有著近乎苛刻的標準,容不得半分疏忽,他的模樣瞧著一等一的閑適,可眼中卻冷得透不進光去:“姑娘同我說笑呢?送她出去,對我可有半分好處?我是得了金銀,還是得了權(quán)勢,退一萬步說,就那三五兩白銀,我也犯不上為這個動動手指頭,我可沒那個懸壺濟世的心思?!?/br> 明珠一愣,頓了頓,也便不說話了。嚴鶴臣對她的頗多照佛讓她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好似不管有什么事都能求上一求似的,可如今看著他眉目沉沉的模樣,明珠又想起,眼前這位是刻薄寡恩的嚴大人,是皇庭里一等一的權(quán)宦,他心中哪里有真情實意,不過都是你來我往的盤算。 他今日可以這般待她,日后若是旁人對他有益,他只怕也會如今日這般上趕著任由驅(qū)策,想到這,明珠只覺得心中頗為堵得慌,像是大石頭懸在胸口,不上不下的。 今日在長街上行走的人,大都帶著步履匆匆著,也沒空搭理旁人,明日便是上元節(jié),初一十五本就是宮里的大日子,更何況是明日。明日亦是白術(shù)出宮的日子,明珠恍惚著想著,嚴鶴臣又冷冷地說了一句“專心”才把她的心思拉了回來。 過了長街,明珠遠遠地瞧見了螽斯門明黃色的琉璃瓦歇山頂,可等到了螽斯門,卻不曾向西,去往西六宮,反倒是轉(zhuǎn)向北,往前朝的方向去了。這樣一來,明珠的心里愈發(fā)惴惴,只覺得這幽幽的皇庭像是張開口的饕餮,不曉得究竟要把她吞到何處。她抬起頭,又把目光落在了離她三步遠的嚴鶴臣身上。他清癯的后背,瘦削的肩膀,卻又像是蘊藏著無盡的力量一般。 又走了一刻鐘,離皇上處理政務(wù)的泰和宮還有一盞茶的路,已經(jīng)能看到泰和宮屋頂上端坐著的瑞獸,嚴鶴臣帶著她拐向西側(cè),來到了一處三層樓高的小樓外頭。明珠識字,能看見木質(zhì)牌坊上頭印著的鎏金的三個字:四庫館。 明珠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只覺得像是和詩書相關(guān)的地方,嚴鶴臣站在門口從容道:“這是宮里藏書的地方,里頭放著的大都有前圣今賢的著作,有些是講佛法之說的,還有些是儒學著作,總之,于你而言,大都是些枯燥無味之書,也正因如此,這里少有人至,四庫館里頭有一位管事太監(jiān),人姓何,你稱一句何大人即可,除去他之外,還有小黃門小印子,再無他人。這里頭的書很多,有空你也可以讀讀,皇上那邊風聲緊,你在這里避避風頭,切莫惹出禍患,不然殃及家人。” 他鮮少有這般一口氣說這么多話的時候,眼下眉目端肅,沉著澹泊,當真是姿容無雙。明珠知道這已然是他從中斡旋已久才謀得的機遇,她端端正正地斂衽為禮,說了句多謝大人。 嚴鶴臣嗯了聲,掖著手站在原地道:“你進去吧?!?/br> 明珠抬起頭,看著這座三層的建筑,看上去四方端正,碧瓦飛甍,畫棟雕梁,到底是宮廷里頭的地方,雖闃無人聲,可從內(nèi)而外地透露出不容小覷的威嚴雄奇之勢來。 明珠走上前,輕輕推開木質(zhì)的門,如今本就是凜冬,室內(nèi)并不比外面暖和幾分,里頭幽深的一片,只有書架只見燃著油燈,明珠回轉(zhuǎn)過身,她站在一片晦暗不清的蒙昧光影里,瞧著外面站在日光下的嚴鶴臣,他的眉眼恍惚,亦在靜靜地看著她,整個人透露出一股子消沉的風流來。 嚴鶴臣回到泰和宮的時候,迎面碰見了從西暖閣里走出來的太傅章臺壑,嚴鶴臣微微欠身向他致禮,章臺壑亦拱手:“嚴大人日理萬機,辛苦了。” 嚴鶴臣笑笑:“為臣之道,不敢言苦?!?/br> 二人就這般擦肩而過,章臺壑在他身邊輕聲道:“少府監(jiān)監(jiān)正一職空懸,方才我已向皇上進言,舉薦你,理應(yīng)趁此時機,順勢而上?!彼淖齑缴踔翛]有移動,嚴鶴臣與他擦肩而過,眉眼深處一派浩瀚,眼中一絲波瀾都沒有。 進了宮,皇上正坐在檀木翹頭案前面批閱奏折,看見嚴鶴臣,他的眼中留出一絲微妙的復(fù)雜來。如今泰和宮的奏折都是有著嚴鶴臣的批紅,換句話說,這浩大河山,他身為皇上,看見的都是歌舞升平。這偌大的河山,就像是一口井,就算表面上一團和氣,卻不知曉底下多少暗潮洶涌,他看見的,都只是嚴鶴臣希望他看見的。他眼中的復(fù)雜神色,一轉(zhuǎn)而過,皇上笑著讓身邊的小黃門給嚴鶴臣看座。 待嚴鶴臣坐好,皇上才開口道:“方才寡人才得到消息,少府監(jiān)監(jiān)正劉恒順突發(fā)急癥,如今監(jiān)正一職空懸,只是少府監(jiān)與你司禮監(jiān)一般,總攬掖庭一應(yīng)事宜,千頭萬緒,萬不能久久擱置,還是應(yīng)找一位可堪大任之人才是,方才章臺壑向我舉薦你,你意向如何?” 嚴鶴臣起身拱手道:“陛下厚愛,臣愧不敢當,如今司禮監(jiān)已千頭萬緒,臣分身乏術(shù),更遑論再加上少府監(jiān),臣本就非能臣,還請陛下另請高明?!彼幌捳f得滴水不漏,嚴鶴臣雖垂著眼,可余光卻從沒有離開皇帝的身子,他分明看見,皇上眼中有一閃而過的輕松。 “那既然你如此說,此事暫且作罷,容寡人思量一二再做決斷?!?/br> 嚴鶴臣畢恭畢敬地行禮道是,只是心里卻冷冷一笑。司禮監(jiān)、少府監(jiān),掖庭的大小事宜,盡為這二監(jiān)收歸旗下,如今他已得其一,可少府監(jiān),亦早晚將為他的囊中之物。 四庫館的掌事太監(jiān)何公公,如今已年逾半百,平日里也只和小印子做些無可無不可的活計,掃掃塵土,查驗數(shù)目,總之這四庫館卻是個清閑差事,除了每日清點數(shù)目之外,也再無旁的事情可做。何公公和小印子,一般都在一樓偏室,二樓三樓大都是空著,何公公只在她進門的時候露了面,把四庫館的情形敘述一二,便讓她自己忙些自己的事。 只特別囑咐了一句:“這么些年來,姑娘還是咱們這里頭頭一位宮女,這宮女是不準識字的,所以姑娘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也要拿捏好了,若是有不懂的,問問咱家也就算了,問別人可是犯了大忌諱的事兒?!泵髦槊蛑煳⑽⒁恍Γ崛岬溃骸岸嘀x大人叮囑,我日后只怕要請大人不吝賜教了?!?/br> 明珠到了二樓,二樓大都是些志怪之書,除了《山海經(jīng)》還有《列子湯問》、東方朔《神異經(jīng)》注入此類,不勝枚舉。明珠在家的時候,對這些志怪小說頗為神往,可家中父親與繼母對此頗為忌憚,只把諸如女則女訓這類書哪來給她看。四書五經(jīng),奇聞異事,皆束之高閣。 明珠走過書架之間,只覺目不暇接。倏而從心底由衷地感激起嚴鶴臣來,就算是他從她身上別有所圖,可到底也是處處考量了她的感受的。 正月十五這一日,白術(shù)出了宮,她沒有來前朝親自看她,不過臨走的時候,托嚴恪送來一個絡(luò)子,是白術(shù)自己的手法,打得很是精致,在絡(luò)子底下墜了一個玉珠子,不是什么好貨色,可磨得光潔潤亮,在燭光下微微閃著光。 明珠捧著絡(luò)子笑了笑,而后眼淚卻撲簌簌地往下掉,嚴恪嚇壞了,連忙安慰:“我的好姑娘,你這是哭什么呢,白術(shù)姑娘熬出了頭,這是好事兒,日后等您出了宮,也去瞧瞧她,只當了全了姐妹一場?!闭f完這話,他自個兒也愣了,小心打量著明珠的臉色,他也明白,明珠日后能不能有出宮的日子,還不好說呢。 明珠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笑著對嚴恪說:“我這有些錢,你替我給白術(shù),讓她出宮之后討個好生活?!闭f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個荷包,“聊表寸心,請jiejie別嫌棄?!?/br> “姑娘,白術(shù)姑娘出了宮,長公主自然是賜了體己的,只是您還要在宮里頭討生活,哪能沒了銀兩呢?!?/br> “公主給的是公主的,我的便是我的,你莫要多言了?!泵髦檠壑羞€含著淚,可唇邊卻噙著笑,盈盈的,卻帶著一股子特有的倔強來。 到了晚間,嚴鶴臣卻來了,這里頭本不該是他管轄的范疇,可他也不曉得自個兒的腿是怎么回事,只瞧著元夕之時,東風夜放花千樹,偏就覺得四庫館只怕冷清得緊,索性拿了一盞烏木六合宮燈,親自往四庫館來。 第20章 何公公和小印子是宮里的老人兒了,看嚴鶴臣的架勢也知道這位明珠姑娘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平日里不敢讓她干活,倒像是個吉祥物似的供了起來。 平日里也不去管她做了什么,明珠這兩天倒也不覺得無聊,她撿了本志怪的書,躲在二樓高高的書架中間,讀得津津有味。 嚴鶴臣走上二樓的時候,正巧就瞧見這幅畫面來,那不大點的女郎隨便找了個杌子坐在窗戶邊,身旁點著油蠟,這些做奴才的人用不得好的油燈,有個油蠟已經(jīng)很是不錯了,她看書看得入迷,竟連他的腳步都沒有聽見。 嚴鶴臣看著她的纖纖十指在書頁上面劃過,只是油蠟的光線著實有限,她看得有幾分費力,可偏偏手不釋卷,不舍得放下。她的皮膚很白,眼睛很大,之前也不曾這般細致打量,今日一瞧,卻當真是一等一的好容貌,在宮里的時日長了,沒個清閑時候,明珠比之前瘦削幾分,整個人透著一股清靈勁兒。 過去也是在家做嫡小姐的,如今卻在宮里受罪,也不曉得爹媽是怎樣的心思,偏要把好端端的閨女送進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明珠揉了揉酸澀的眼睛,一抬頭就看見嚴鶴臣在她五步遠的地方站著,她原本就在看志怪之書,這一眼不打緊,只怕是心臟都要嚇得跳出來了。 “天爺啊,您怎么走路也沒個聲兒,當真是嚇死我了。”明珠驚魂甫定,大大的眼睛圓睜著,像受驚的白兔,嚴鶴臣莫名的被她這個表情取悅到了,她總是在他面前恪守宮規(guī),一板一眼,像個沒個活人氣兒的木偶,如今雖然只是一聲嗔怪,可卻有了年輕女郎的嬌憨。 “今兒是十五,在四庫館還待得慣么?!眹历Q臣手里提著宮燈,一雙深沉的眼睛,在明明滅滅的燭光下帶著恍惚。周遭都是迷蒙著的昏暗,只有他們二人這一小方環(huán)境還亮堂著。 “旁的倒也沒什么所謂,只是這兩日,何公公不曾給我安排什么活,我整日無所事事,只能看看書來消遣。”聽她的言語,倒像是頗不習慣似的。 嚴鶴臣嗤笑一笑,眉目間似笑非笑:“咱們宮里頭還不至于養(yǎng)不起你,在這住上幾日,保不齊在過個把月,就要搬去西六宮了?!?/br> 西六宮是后宮,住的都是皇帝的女人。 聽了這話,明珠恍惚著愣了愣,嚴鶴臣把她的不情愿都看在眼里。她分明是不愿的,可偏偏卻不承認。 明珠不知道嚴鶴臣為什么把她留在這,反倒是嚴鶴臣同她道:“留你在這也不是沒有目的的,皇上飽讀四書五經(jīng),通曉古今,而后宮的小主里頭,通曉六藝的不多,若是想有恩寵,光靠皮囊怕是不成。”色衰而愛馳,那是每個后宮女子都不愿見到的。 乾朝和過去的王朝一樣,都秉承女子無才即是德的觀點,除去門閥士族的小姐之外,大都疏于對女兒在經(jīng)史子集方面的教導。 嚴鶴臣抬手把明珠手里握著的書卷反過來,看了一眼名字,而后淡淡道:“這些書日后別再看了?!?/br> 明珠從卷帙浩繁中挑出一本自己喜歡的書,如今卻又不讓看了,心中便生出了幾分不爽來:“瞧您說的,那經(jīng)史子集便是圣賢之書,我這志怪之書便是蠱惑人心的禁/書不成?若是禁/書,又怎么存放于大內(nèi)四庫館?” 瞧瞧,果真是輕縱了她,養(yǎng)出了這樣的刁蠻脾氣。明珠說完這一席話,心中升出了一絲不安,嚴鶴臣位高權(quán)重,那出口的話向來是擲地有聲,她這般公然反駁,豈不是落了他的臉面。 她心里惴惴,又忍不住抬頭覷他。嚴鶴臣的眼睛籠罩在晦暗迷蒙的光影中,纖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陰影,一雙長眉入鬢,這無上的姿容,讓人不忍褻瀆。 若知,這一個人的架勢都是靠旁人陪襯出來的,早先的時候,嚴鶴臣身旁簇擁著十數(shù)個小黃門,大都眾星拱月般把他放在中間,他身著行蟒,姿容如電。如今,獨個兒站在昏昏的燭光下,清潤端正,反倒沒了棱角,讓她缺了些敬畏之心。 嚴鶴臣掖著手,卻也沒料到明珠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站在燈下,一邊不安,一邊又不閃不避地看著她的眼睛,確實是個有棱角的,可惜了,這身上的棱角只怕要讓她在宮里頭吃不少虧。 到這個時候,他也不因為她的忤逆而惱怒,反倒在想,如何為她在宮里頭鋪平了路,該如何讓她走得順暢。 明珠見他不出聲,怕他真的惱了,細聲細氣地說:“嚴大人莫要惱我,方才是我不懂事,看些怪力亂神的閑書,原本就和大人說好的,大人讓我如何,我就如何,日后謹遵教誨,不胡鬧了?!?/br> 這是明珠的優(yōu)點,她不怕抹不開臉,也不怕丟人,知道該在什么時候給人臺階下,也知道伏低做小,有這個機靈圓融的勁兒,也是難得,若是聰穎些,在宮里也不算難做。一般的大家小姐,哪個不是盛氣凌人,哪個不是氣焰囂張,明珠倒是個例外。 嚴鶴臣擺了擺手,淡淡道:“就你獨個兒在這,想做什么也隨你,只是皇上保不齊哪日來了,你可要想好應(yīng)對之策。” 原來他是這么個心思,要留在這以應(yīng)對皇上。 這九五之尊,可不是一般人當?shù)闷鸬模惶а燮ぷ拥墓Ψ蚓椭滥阈睦镛D(zhuǎn)得什么念頭,若是不動聲色地往御前送人,只怕皇上的猜忌之心不會少半分,還不如就這般大大方方的,皇上心里明白得很。 明珠嗯了聲,嚴鶴臣又說:“這是姑娘的福氣,旁人怎么求都得不來的,退一步講,也是姑娘仗著母家的關(guān)系,須知在宮里頭,一步一步都要謹言慎行,眼下姑娘是掖庭的奴才,可日后,與母家可是休戚與共的?!?/br> 嚴鶴臣不過斂著眉眼同她說了幾句話,而后把油燈放到她腳邊道:“看書有時有晌,不能傷了眼睛,這燈留在你這,過幾日讓嚴恪來給你送燈油。”而后卻步走了。 明珠垂下眼看著這燭火躍動的油燈,有些摸不清頭腦,都說司禮監(jiān)事務(wù)冗雜,千頭萬緒,怎么他這般堂堂掌印,日理萬機,還有空到她這說這么幾句沒邊沒沿的話。 她不是個七竅玲瓏心腸,思慮一二也想不周全,索性作罷,只是這油燈比她的油蠟好上太多,明珠又忍不住坐回杌子上翻起書來。 嚴鶴臣出了四庫館又走了幾步,站定了身子回頭看向二樓的窗戶,明珠支著腦袋的影子就投在茜紗窗上,她的頭發(fā)、面龐都清晰得近在眼前似的。 這煌煌的紫禁城火樹銀花,氣派非常,姚皇后在屋里看書的功夫,就聽見有宮女來通傳,說是皇上到了。姚皇后剛放下書卷的功夫,就看見皇上來了。 宇文家的人都天生的高眉骨,今上亦是如此,稱得眼睛尤為深邃。 “皇后在看書呢?!被噬响o靜道。 姚皇后沉靜一笑:“不過看些程朱理學,原本讀了一陣子老莊,這兩日換了口味。” “看書讓人心靜,皇后多看看書也好。若是惶惶不可終日才是貽笑大方?!?/br> 姚皇后眉目從容地點頭,二人你來我往間都是四平八穩(wěn)的沖淡平和,皇上又稍坐了一會兒,起身道:“太子今日在太學里面學了做文章,朕去看過,確實頗有文采,皇后教育了好兒子。前朝那邊事忙,朕就回去了,你早點休息吧?!闭f罷帶著人出了長春宮。 皇后行了禮,她身邊的驚蟄才笑著說:“皇上夸獎娘娘教子有方呢。” 皇后退了半步,坐會自己的座位上,隨便翻了兩頁書,才低聲道:“教子有方有什么用,皇上匆匆地來又匆匆地去,不過是拿我當個擺設(shè),幾時拿我當他的妻子了?”她語氣平緩,不疾不徐,是宮里多年養(yǎng)出來的習慣,可這語氣中的澀然,亦叫人唏噓。 明珠得了書,看得一直到三更天,她才有些戀戀不舍的把書放了回去,她的住處就在四庫館院子的廂房里,和小印子的住處離得不遠,紫禁城的夜晚闃無人聲,總叫人害怕,她昨日晚上就惴惴的直到三更才睡,今日看書看得久了,反倒精神了。 突然聽見離得不遠處的寶坤殿里傳來高呼聲,小印子和何公公都跑了出來,不曉得出了什么緊要的事,只知道闔宮下鑰,閑雜人不得進出。 一隊復(fù)一隊的羽林郎自長街跑過,約么是要把寶坤殿圍個水泄不通了,明珠皺著眉看向何公公,何公公給小印子遞了個眼神,小印子靈巧得像個小猴子,攔住一個快步的太監(jiān)道:“給大人請安,這前頭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太監(jiān)在這料峭的冷風里出了一腦門子汗,給小印子拱了拱手:“擔不起這聲大人,方才寶坤殿里出了刺客,若不是嚴大人擋了一劍……”他壓低了聲音,“咱們怕是要準備治喪了?!?/br> 三人聞言都是一驚,明珠低呼道:“你說的嚴大人,是哪個?” “還能是哪個,自然是掌印嚴大人了,不然旁人哪能在這個時辰還守在御前呢?” 明珠站定了身子,腦子亂成一團。 第21章 這前朝出了刺客,可是了不得的一樁事。今上御極的時候,兩個兄弟全部死得不明不白,就連大皇子的生母都被軟禁起來,如今御極不過十年,舉國上下不曉得還有多少殘余勢力耽耽虎視,也難怪皇上震怒,此事若不徹查,只怕貽害無窮。 明珠坐在自己的屋子里聽著外頭來來往往的人聲,從一開始的嘈嘈雜雜到現(xiàn)在漸漸歸于寂靜,約么有一個時辰過去了,小印子又去前頭打聽得更細些,說是細作當場就死了,死狀極慘,可偏皇上氣不過,吩咐徹查。 明珠多問了句:“也不知嚴大人如何?”她倒也算不上關(guān)心,只是如今在宮里頭與她干系最大的也就是嚴鶴臣了,若他是個薄命的,豈不是日后就要把她一直留在四庫館了? 小印子是個年齡不大的半大孩子,暖聲和氣地說:“jiejie寬心,嚴大人傷了肩膀,倒也算不得大事,自有太醫(yī)診治,前頭也沒有放出消息來,約么現(xiàn)下已經(jīng)沒事了?!?/br> 聽他這話,倒像是傷得不重似的,明珠躺在床上,連外衣都沒脫,方才羽林郎來了兩回,搜空屋子,她換衣服不便,索性不過是一宿的功夫,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她向來不認為嚴鶴臣是個忠心的奴才,在明珠心里,他分明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若是當真把命搭進去,也不太像是他的做派。 不曉得就這般過了多久,突然聽見有人在敲門。宮里頭的規(guī)矩,下人的房里是不許鎖門的,明珠估摸著應(yīng)該是羽林郎,不然這闃無人聲的大半夜,哪有人上這來。她爬起來,從桌子上取了火石打燃了油燈,而后走到門口,把木門拉開。 料峭春寒吹得人的臉頰生疼,外面是呼嘯而過的凜凜寒風,嚴鶴臣披著風氅,靜靜地站在她面前。 不過幾個時辰前才剛見過,如今又好端端杵在眼前,明珠一時沒有回過神。愣了一下才側(cè)身讓出一條道來:“大人怎么來了?方才聽說您在前頭受了傷,可好些了,叫人瞧過了么?” 聽她一連串的問,嚴鶴臣沒有答,邁著步子進了明珠住的地方。這屋子原本是何公公安排的,他沒有多過問,可今日一瞧,卻覺得冷清極了,大都是些簡單陳設(shè),攏著一個沒什么熱乎氣兒的火盆,原本是嫡小姐的人,現(xiàn)下過得越發(fā)像個奴才了。 嚴鶴臣也不曉得自己怎么上這來,從御前出來,回司禮監(jiān)的路也不該從這邊走,若說是順路,也不過是牽強附會。他瞧了一眼明珠,她目光還清靈著,看樣子似乎還沒睡。 “我沒事。”嚴鶴臣語氣平淡地說了這三個字。方才那此刻的匕首把他的肩膀打了個對穿,血像不要錢似的往外涌,都化作他嘴邊這輕飄飄的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