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佬成走到門口，撥開門上遮擋的撥片露出探視孔，朝外望去，除了穿著襯衫馬甲的服務(wù)生，外面還站著顏雄和那個叫晚晴的女人。

    “宋秘書已經(jīng)睡下了?！备呃谐蓻]有急著開門，而是隔著門開口說道。

    “譚長山死了，被我殺的，我把晚晴小姐帶來見宋秘書?！鳖佇壅驹诜?wù)生旁邊，開口說道。

    短短一句話，讓高佬成這個福義興雙花紅棍身體忍不住微微一震，他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開口說道：“等一下，我去叫宋秘書出來?！?/br>
    說完，他走到主臥室客房門外，輕輕敲了幾下，開口說道：“宋秘書，顏雄帶了晚晴小姐來見你?！?/br>
    “食屎都搶不到第一口，讓他去帶個女人，帶到現(xiàn)在才出現(xiàn)？你不如讓他等我六十大壽時在出現(xiàn)替我祝壽。”宋天耀在臥房里帶著困意，不耐煩的罵了一句。

    高佬成頓了幾秒，繼續(xù)說道：“顏雄說他殺了福義興叔伯譚長山，山爺?！?/br>
    這次，臥室里安靜下來，兩分鐘后，宋天耀打開臥室房門，身上雖然沒有穿外套，但是也已經(jīng)換回襯衫西褲，對高佬成問道：“人呢？”

    “在門外?！?/br>
    “去，讓他進(jìn)來?！彼翁煲贿呄抵r衫的鈕扣，一邊說道。

    高佬成轉(zhuǎn)身去打開房門，門外，顏雄帶著孟晚晴兩個人，與白俄服務(wù)生一起走了進(jìn)來，服務(wù)生用探詢的眼神看向宋天耀，宋天耀從錢包里取出十塊港幣給服務(wù)生：“多謝，這兩位是我的客人，麻煩幫我準(zhǔn)備一壺夠濃的咖啡送來，還有一些點(diǎn)心，我的客人應(yīng)該還沒吃東西?！?/br>
    “好的，先生?！钡确?wù)生被打發(fā)走，宋天耀望向此時站在客廳里的一男一女，顏雄表情木然，自己當(dāng)初打賞過金條的長腿輕熟女則發(fā)髻散亂，臉色蒼白。

    把腕表戴回手腕的宋天耀開口先對高佬成說道：“去隔壁輕輕敲下門，麻煩讓與褚先生睡覺的女人起來一兩個，我想晚晴小姐可能嚇壞了，需要被人安撫一下，讓她們陪晚晴小姐去次臥休息算了，我親自去吧。”

    宋天耀叮囑到一半，把腕表配好，自己出了房間，敲了敲隔壁房間的房門，他知道褚孝信飲多了酒，沒那么容易被吵醒，倒是很快有女聲走到客廳里問起：“誰在敲門？”

    “我是褚先生的秘書，姑娘，晚晴小姐可能受了些驚嚇，能不能請你與其他一位姑娘賞光來我的房間陪陪她，每人兩百塊。”宋天耀在門外說道。

    時間不長，房門就打開，兩個歌伶已經(jīng)穿戴整齊走了出來，宋天耀先把錢遞了過去，這才引著她們走了回來。

    回客廳后，看到孟晚晴眼睛定定的望著自己，宋天耀勉強(qiáng)一笑：“讓兩位姑娘陪你去臥室休息，有什么事等休息好之后再談?！?/br>
    孟晚晴被兩個海鮮舫的姐妹半推半架的帶去了次臥，服務(wù)生也送來咖啡和點(diǎn)心，等服務(wù)生離開，高佬成把房門鎖死，宋天耀用餐盤揀了些小點(diǎn)，轉(zhuǎn)身先送去了次臥的床頭柜，這才走出來坐到沙發(fā)上，看向仍然站著的顏雄：“雄哥，過來坐，喝杯咖啡暖暖身?！?/br>
    顏雄一雙眼盯著沙發(fā)上面色平靜幫自己倒咖啡的宋天耀，開口說道：“宋秘書，福義興老鼠祥逼良為娼帶走晚晴小姐，被我殺了，旺角差館探目，黎民佑的干兒子柴花超，想要逼jian晚晴小姐，被我殺了，碼頭上，譚長山想要對我示好補(bǔ)救，也被我殺了，現(xiàn)在，我把晚晴小姐平安帶來，求你給我個機(jī)會！”

    說著話他探手想要去腰間摸槍，兩米之外一直盯著他的高佬成沒等他手碰到槍身，一把短刀就已經(jīng)橫到顏雄的勃頸動脈處，盯著顏雄頓住的手說道：“阿雄，不要做傻事讓我難做?！?/br>
    “放開他?！彼翁煲褵釟怛v騰的咖啡倒了兩杯，對高佬成說道。

    高佬成慢慢把匕首收起，顏雄的手也握住槍身拔了出來，用槍口指著自己的太陽xue，眼睛望向宋天耀：“宋秘書，我今次自己把自己逼上絕路，只求你給我一個機(jī)會，你不肯給，我只有死路一條！”

    “你是不是蠢，殺人時心狠手辣，當(dāng)機(jī)立斷，我仲想起床后特意贊你幾句，現(xiàn)在你就這么快變回白癡？我如果不準(zhǔn)備幫你，就不會讓你進(jìn)這道門，收起槍坐過來，慢慢的講整件事?！彼翁煲哑渲幸槐Х瘸赃叺目瘴煌屏送?，對用槍指著自己腦袋的顏雄說道：“你剛剛講什么？給你個機(jī)會，你都已經(jīng)走到現(xiàn)在，難道還不明白？機(jī)會不是人給的，是你自己用命掙來的，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你要的那個機(jī)會了。”

    得到宋天耀的肯定，顏雄整個身軀原地微微晃了幾下，這才放下槍，坐到了宋天耀的旁邊，哪怕宋天耀剛剛親口告訴他，已經(jīng)給了他機(jī)會，顏雄此時都緊緊的望向宋天耀，唯恐這家伙是在坑自己。

    這不是沒有可能，自己為什么跑去沙頭角穿軍裝？就是因?yàn)檫@家伙在當(dāng)時也是和現(xiàn)在這樣，面帶微笑給自己指了一條明路，自己傻乎乎的走了上去，然后就一路走去了沙頭角。

    所以今晚如果宋天耀不把整件事說清楚，給他一個肯定的答復(fù)，他是不會真的相信對方的。

    所以顏雄坐下之后，就開始從自己離開太白海鮮舫說起，自己經(jīng)歷的所有事全都如實(shí)說了出來，然后看向宋天耀。

    “我同褚先生講過，等幫他搞定制藥廠，我就去忙些自己的小生意?！彼翁煲珡臒熀欣锶〕鰞芍銦?，遞給顏雄一支，自己點(diǎn)了一支，望著顏雄慢慢的開口說道：“以后利康生意上的事我還能照看，但是碼頭上的事，可能力不從心，所以褚先生需要一個能替他關(guān)照碼頭生意，不需要他三兩天就要見福義興金牙雷，處理碼頭泊位或者苦力打架這種瑣事的代理人，我也需要以后有這樣一個人，如果沒有今晚你陪張榮錦過來，最遲一個月后，你也能被平安調(diào)回市區(qū)，官復(fù)原職，再一點(diǎn)點(diǎn)捧起來，現(xiàn)在警隊(duì)里東莞人做大，五邑人次之，只有潮州得勢的差佬最少，而褚先生就需要一個潮州自家人在警隊(duì)幫他的忙。”

    “那今晚”顏雄重重出了一口氣，自己聽到張榮錦的電話，歡喜傻了，此時再說如果二字已經(jīng)沒用。

    宋天耀看看放到茶幾上的那把手槍：“不過我也沒想到你今晚會干出這樣的事，搶了金牙雷的風(fēng)頭，譚長山，我本來猜會是金牙雷動手的，卻偏偏被你搶了先，機(jī)會就是這樣，金牙雷糾結(jié)不舍，你當(dāng)機(jī)立斷，那這個機(jī)會就是你的了，柴花超販賣鴉片，逼jian女性未遂，你勸阻無效，開槍擊斃，我可以幫你去差館打招呼，甚至不需要褚先生出面，我這種褚先生身邊的小角色就足夠讓張榮錦點(diǎn)頭，至于死的福義興兩人與柴花超的江湖身份，警方也不會追究，但是空那些江湖字頭恐怕以后也會找機(jī)會約你聊聊，江湖人找你麻煩，你怎么做？讓褚先生的身份直接去壓江湖人這種話就不要講了，我老板的銜頭還不至于那樣廉價。說說看，你怎么做？答的好，死掉的柴花超探目位置，我?guī)湍愠鲥X買下來，一年內(nèi)讓你坐到個小差館的偵緝警長，對外也可以被人稱做顏探長。答不好，你今晚出力這么多，探目位置仍舊是你的，我再幫你準(zhǔn)備一筆錢做安家費(fèi)，因?yàn)槟切┙艘院笳业綑C(jī)會，不會放過你?！?/br>
    宋天耀這番話讓顏雄的心臟狠狠跳了幾下，宋天耀說的話很清楚，他準(zhǔn)備自己做生意，就算是幫褚孝信做事，以后也多是生意場上，像碼頭這種江湖地風(fēng)云地的瑣事，除了福義興的人為利康開工之外，也需要一個代表褚孝信身份的人為他監(jiān)視打理，不可能讓褚孝信或者宋天耀再每天跑碼頭上看苦力打架，自己今晚抓住了機(jī)會，展示了能力和決心，主動靠過來，這個位置就給自己了，殺掉柴花超的事，宋天耀可以明天去見張榮錦，把柴花超的罪名坐實(shí)，云淡風(fēng)輕的擦掉。唯一一個問題就是，自己以后要怎么擺平江湖人，擺不平江湖人，那自己坐到這個位子對褚孝信就毫無作用，不能指望每次都靠褚孝信的太平紳士名頭去壓人。

    答的好，做得好，宋天耀可以拿錢捧他顏雄穿回便衣，坐回探目，甚至一年內(nèi)再幫他買給偵緝警長的位子，讓他慢慢高升。

    做不好，答不好，宋天耀能保他一時，保不了他一世。

    顏雄望著宋天耀，想起那個叫阿躍的警員問自己的話，我們是兵，他們是賊，為什么差佬要怕江湖人？他們再兇，再能打，能打過我們槍里的子彈嗎？

    想到這里，再想想被自己今晚開槍殺掉的三人，顏雄鏗鏘有力斬釘截鐵的說道：“宋秘書，如果我官復(fù)原職，再有錢支撐，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讓全港差佬不要再講什么潮州人，五邑人，東莞人，只要穿了軍裝就是差人，一家人，不分彼此。全港差佬只要團(tuán)結(jié)起來自成一幫，就是香港江湖第一大字頭，不要管那些和字頭，聯(lián)字頭，潮字頭，再兇能兇過差佬咩！奉旨?xì)⑷艘埠?，矯詔殺人也好，那些江湖人都只能等死！因?yàn)楣砝胁粫拍切┳诸^撲街的話，只會信差人的話！我要讓全香港字頭，哪怕看到一個軍裝都要賠笑！邊個字頭不服，就栽贓過去，就整個地區(qū)的差佬出動，證據(jù)確鑿當(dāng)場擊斃！我要讓所有香港字頭，都要先知道香港江湖最大字頭，叫做官字頭！”

    “說的很好，但是有一件事你說錯了?！彼翁煲粗樕拥念佇?，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這才輕描淡寫的說道：“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先幫我把那幾個福義興漢jian的房契，地租拿回來，留給他們的家人，讓他們東山再起咩？白癡，下次褚先生問話，記得也要先考慮他需要什么，不是急著展示自己的抱負(fù)，不幫老板揾好處，老板不會養(yǎng)閑人。不過你的心思倒是不錯，差佬話事制定規(guī)則，比讓那些江湖字頭亂糟糟的好很多，你能在警隊(duì)內(nèi)坐到什么位置，就看你能幫我從那幾個漢jian手里刮出多少錢回來，顏探長，你說呢？”

    第一九一章 不復(fù)昨日（為彼此彼此加更）

    第一九一章 不復(fù)昨日為彼此彼此加更

    這幾日，江湖上被流傳最盛的兩條消息，第一條，福義興坐館金牙雷約了江湖同道宣布，福義興叔伯林滿，譚長山，白春亭等人，香港淪陷期間勾結(jié)日寇，為虎作倀，犯了幫會規(guī)矩，已經(jīng)被他親自作主，按幫規(guī)把三人就地正法，清除出福義興門戶。

    第二個消息則是劉福在接受報館采訪時表示，旺角差館探目黃云超私販鴉片案，是由他親自著手制定并簽署的行動方案，警方在黃云超家中起獲大量煙槍，鴉片，警方在抓捕過程中，黃云超持槍抵抗，被抓捕警員迫于無奈才開槍擊斃，探目空缺經(jīng)九龍區(qū)探長張榮錦建議，由前油麻地警署探目顏雄接任，并因顏雄多年來工作兢兢業(yè)業(yè)，屢次在偵破行動中表現(xiàn)出色，晉升為刑事偵緝高級探目。

    這兩個消息的共同點(diǎn)在于，讓顏雄在警隊(duì)與江湖上的聲望迅速高漲，警隊(duì)內(nèi)都知道是顏雄親自開槍殺了黃云超，但是劉福也好，黎民佑也好，張榮錦也好，就這樣捏著鼻子認(rèn)下了顏雄的功勞，并且張榮錦親自建議，由顏雄頂替了旺角警署黃云超空出的探目位置，又提升一級，成為旺角警署刑事偵緝高級探目。而江湖上更在意的是，顏雄殺了九龍十八虎中的老鼠祥，柴花超，以及江湖大撈家譚長山，可是無論是福義興還是柴花超所屬的和勝和，乃至是九龍十八虎的其他那些人，目前都沒有人站出來敢對顏雄提為死者復(fù)仇的事。

    這種沉默江湖上開始盛傳顏雄背靠太平紳士，是奉旨?xì)⑷?。甚至還有人活靈活現(xiàn)的對外宣稱那位大人物拿出了上百萬港幣，一心捧顏雄出頭，成為潮州人在警隊(duì)內(nèi)的探長級人物。

    除了顏雄之外，整件事中還有一個人的名字被傳開，是個叫晚晴女人。

    帶走她的老鼠祥，被顏雄殺了，想要占她便宜的黃云超，被顏雄殺了，對她示好的譚長山，被顏雄殺了，原因只有一個，這個女人天姿國色，美艷絕倫，最重要的是，她是顏雄身后那位大人物的女人，顏雄能討得大人物歡心，也是因?yàn)閹瓦@個叫晚晴的女人殺人，才入了對方法眼。

    無論外界如何傳言，顏雄殺完人短短兩日內(nèi)，就已經(jīng)穿回便衣到旺角差館上任，而且出手極為豪爽，包下了整座鳳如酒樓，宴請旺角差館除了鬼佬之外的所有同僚，上至探長，下至最低級的軍裝散仔，全都親自邀請，探長除了正式的邀請柬之外，還有一份金器首飾做見面禮，普通便衣，探目之類也有燕鮑翅參之類的名貴補(bǔ)品，就連下面的軍裝，顏雄也親自每人發(fā)了兩條三五香煙。

    被調(diào)到他手下的那一組兄弟，除了他自己帶來的阿偉和阿躍，所有新人，不僅不需要向他道賀行賄，而且還為每人發(fā)了兩百塊的紅封，憑借這些表現(xiàn)，讓顏雄馬上就成為旺角差館風(fēng)頭堪比探長邵會寧的大佬級人物，其他幾個探目手下的便衣，都開始琢磨心思，想要調(diào)到顏雄手下當(dāng)差。

    “雄爺，這是旺角的師爺譚為您下的帖子，請您晚上赴宴。”一名顏雄的手下敲開顏雄辦公室的門，對里面正靠在辦公椅上翻看電話薄的顏雄說道。

    顏雄把電話薄扔到桌面上，接過對方遞來的精美請柬掃了一眼，隨手丟到旁邊，臉上哪有殺人當(dāng)夜的狠厲，笑瞇瞇如同笑面佛一般：“收了多少好處替師爺譚送信？”

    便衣摸摸頭，尷尬的笑笑：“他心腹小弟給了我十塊，讓我?guī)兔o雄爺送上來?！?/br>
    “我挑他老母，十塊錢就打發(fā)我兄弟跑腿？”顏雄瞪起眼睛說道：“等下去樓下軍裝部和其他沙展手下打招呼，今晚出警，出警的兄弟每人我私人補(bǔ)貼一百塊，抄了師爺譚所有的場子，或者讓師爺譚滾來這里親自見我，想為死掉的柴花超出頭，我在這里等他。”

    這個便衣愣了一下，壓低聲音說道：“雄爺，師爺譚在旺角勢力不就連探長那里探長也分潤師爺譚那些生意的好處?！?/br>
    “好處？他給探長好處，我也可以給，搶了他的，做些證據(jù)栽贓到他頭上關(guān)他十年八年，把他生意找聽話的江湖人接手，按月把屬于探長的那份多一倍交給探長，再拿出一部分犒勞差館內(nèi)的所有兄弟，不是更好？差佬干嘛要怕那些字頭中人？你手里的槍是用來掏耳朵的？”顏雄說到這里，更是直接開口喊了一聲：“阿躍！”

    外面一名穿著嶄新花格襯衣的青年走了進(jìn)來：“雄爺，你揾我？”

    阿躍就是當(dāng)晚開槍打了鵝頸豪一槍的那個軍裝，顏雄對他印象深刻，自己的高級探目位置由宋天耀安排妥當(dāng)之后，組建他自己的偵緝隊(duì)人手時，第一件事就是把阿偉與這個軍裝抽到了手下。

    那一晚愣愣呆呆的小軍裝，一躍成為刑事偵緝隊(duì)便衣，顏雄的心腹。

    “知不知道師爺譚？”顏雄把兩條腿搭到辦公桌上抖動著，對阿躍問道。

    阿躍點(diǎn)點(diǎn)頭：“知道。”

    “你去替我送個信給他，他請我，我沒時間，想談，下午四點(diǎn)鐘到五點(diǎn)鐘之間來我的辦公室，如果五點(diǎn)鐘之前沒見到人，他不要說與探長的交情，他與張榮錦的交情我都不記得，十塊錢，我蒲你阿姆，拿我兄弟當(dāng)乞丐？你記得送信時丟二十塊還給他，讓他替我賞給路邊乞丐?！鳖佇坶_口說道。

    “是，雄爺?！卑④S答應(yīng)一聲，轉(zhuǎn)身就要出門。

    就在這時，外面的阿偉快步走了進(jìn)來，對正瞪著雙眼擺出一副囂張氣度的顏雄叫道：“雄爺，晚晴小姐來了。”

    顏雄靠在辦公椅上，雙腿正翹在桌上抖著，隨著阿偉嘴里的這句話，差點(diǎn)一個趔趄摔下去。

    “在哪？快請進(jìn)來！不！我親自去接晚晴小姐！”顏雄扶穩(wěn)座椅后馬上站起身，連聲說著話，手里把敞著的襯衫鈕扣麻利扣好，朝門外快步走去。

    果然，剛出了辦公室，就看到已經(jīng)換上一身尋常的淡藍(lán)碎花小襖，可是仍然別有一番嫻靜氣質(zhì)的孟晚晴正沿著樓梯上走來，顏雄滿臉堆笑的迎上去：“晚晴小姐，您怎么來了？有什么事打發(fā)人過來講一句，我去見您也可以?！?/br>
    孟晚晴朝顏雄稍稍欠身之后，這才抬起頭對面前的顏雄說道：“顏警官，我來報案，是你身后那位警官在樓下時，讓我來上面見你?！?/br>
    “進(jìn)我辦公室談，哪個這么大膽，敢惹晚晴小姐您？”顏雄絲毫高級探目的架子都沒有，如同公仆一般在前面引路，把孟晚晴引進(jìn)了自己的辦公室，又親自把辦公室的門反鎖，讓孟晚晴落座，幫孟晚晴倒水沏茶，最后忙完才畢恭畢敬的回到孟晚晴對面的辦公桌后落座。

    等顏雄落座之后，孟晚晴有些失神的望著顏雄，顏雄也尷尬的望著孟晚晴，這是兩人自從那一夜奔波之后，第一次見面，似乎一夜之后，兩個身處風(fēng)暴中心的男女，都再不是當(dāng)晚模樣。

    顏雄成了高級探目的事，孟晚晴并不知道，她今日來旺角差館報案，遇到了顏雄的心腹阿偉，阿偉把她引了上來，她才知道這個把自己帶到宋秘書面前的矮胖中年，已經(jīng)成了警隊(duì)內(nèi)比黃云超更高一級的警官。

    至于孟晚晴，這段時間，感覺自己好像已經(jīng)不認(rèn)識這座城市，和這座城市里的人，那位宋秘書的確就是當(dāng)初打賞給自己金條的青年，他也并沒有如同黃云超或者其他別有用心的人一樣，對自己威逼利誘，哄自己上床，甚至天光大亮之后，陪著自己的那些姐妹離開杜理士酒店時，自己也就與她們一起離開，離開時甚至那位宋秘書還在臥室睡覺，他那個跟班與顏雄也沒有阻止自己。

    只是走出酒店之后，世界變了，自己回家見父母，街坊神神秘秘的在背后對自己指指點(diǎn)點(diǎn)，去海鮮舫準(zhǔn)備開工賺錢還債，太白海鮮舫經(jīng)理為自己結(jié)算了六個月的薪水，只說不敢再請自己去船上彈琵琶。

    失業(yè)回家還沒等與父母對話，家中欠債的債主跟在自己身后登門，要把家中欠下的債務(wù)一筆勾銷，只求自己不要找他的麻煩，自己稍稍客氣推辭，據(jù)說也是在江湖中行走的債主就嚇的要磕頭下跪，痛哭流涕的說不想和九龍十八虎老鼠祥與柴花超一個下場，死的不明不白。

    好容易把債主勸走，父母又眼神怪異的打量自己，做賊一樣壓低聲音問自己昨晚陪過夜的大人物到底是什么來頭，得了多少過夜資。

    父母那炙熱的眼神讓孟晚晴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是該在父母期冀的目光中撒謊說自己陪那位青年睡了一夜，還是如實(shí)說，那晚自己身邊只有兩個舫船姐妹同床共枕。

    在家里藏了幾天緩和心緒，她的弟弟一直都沒有回家，往常雖然他吸食鴉片，但是每日最少也要回家露次面，連續(xù)幾日不見人的時候一次也沒出現(xiàn)過，父母慌了手腳，讓孟晚晴幫忙去差館報案，請差人打聽下她弟弟的下落。

    “晚晴小姐，你弟弟的確有他的消息，你出事當(dāng)晚，被柴花超帶出插花公寓，你弟弟就被老鼠祥指使人打死，沉尸到了魚尾石?！甭牭矫贤砬缦胱尣铕^查她弟弟的下落，顏雄臉色一凝，開口說道：“尸體還未打撈上來，但是老鼠祥的手下已經(jīng)認(rèn)罪被關(guān)押，老鼠祥也已經(jīng)被當(dāng)晚擊斃。晚晴小姐，節(jié)哀?！?/br>
    孟晚晴出神的愣了一會兒，對她弟弟，她已經(jīng)沒有太多感情，整日吸食鴉片，流落街頭，對他的死，孟晚晴可以說早就有心理準(zhǔn)備，聽到弟弟的死訊，除了最初時瞬間流露的哀傷，之后的感覺更像是解脫，她慢慢從座位上站起身，對顏雄得體的說道：“謝謝顏警官?！?/br>
    “那一晚，是那位宋秘書，救了我嗎？”她扭過頭，把自己的目光定在一處水仙上，輕輕的開口問道。

    顏雄沒有冒然開口，也站起身，斟酌著語句說道：“晚晴小姐，今日宋秘書家里的店面開張，我要中午之前趕去捧場，不如我陪您一起去見見宋秘書，有些話，還是當(dāng)面聽宋秘書說的好?！?/br>
    第一九二章 英德西藥行

    宋天耀的確為家里開了一間店，就是太和街一層自從他們一家搬來之后就空出來的臨街店面，名字沒有與同街那些店鋪一樣在元貞利亨康寧宏盛這些招牌字眼中取中國氣息濃郁的店鋪名稱，而是就簡單的稱為英德西藥行。

    這間西藥店不是宋天耀自己想要以后投身醫(yī)藥事業(yè)，而是為家人開的，雖然宋天耀現(xiàn)在算不上大人物，但是也不好再讓父母去街邊修鞋或者去茶樓做雜工，對宋天耀來說，開這間西藥行的目標(biāo)，并不是為了賺太多錢，主要是能讓父母與每日坐在街邊同街坊聊天，不至于那么苦悶，又有事情做打發(fā)時間。

    宋天耀不重視這間店面，但是宋春良與趙美珍卻都當(dāng)作如今的頭等大事，他們不知道利康與褚孝信之前與現(xiàn)在的區(qū)別，只知道自己兒子仍然給褚家做秘書，這種秘書工作終究不如手里有產(chǎn)業(yè)穩(wěn)定，所以宋天耀拿錢出來說要為家里開間店面，兩人歡喜的連續(xù)幾晚都未睡好。

    第二天一早就開始請了街坊工人幫手收拾店面，打造貨架柜臺，做了招牌幌子，又特意去請了神婆幫忙選出黃道吉日，定下正式開門營業(yè)的日子，也就是今天。

    宋天耀的父母今日一早就早早換上新衣到店里做最后的清潔，連同宋雯雯都換上了件干凈的洋服在店面里打轉(zhuǎn)，除了宋家三口人，還有師爺輝，咸魚栓的老婆芬嫂，咸魚栓的女兒，乖巧懂事的吳秀兒，以及已經(jīng)不需要人攙扶拄拐，能放慢腳步自由行動的婁鳳蕓。

    剛剛八點(diǎn)鐘，師爺輝手里就拿著塊抹布站到店面大門外，倚著門好像望夫石一樣朝街頭望去，嘴里不時冒出幾句：“宋秘書怎么還未趕來？”

    宋雯雯朝自己的嘴里送著果脯，見到師爺輝那副模樣，好笑的說道：“輝哥，當(dāng)心變成望夫石，神婆講中午才能正式開張放鞭炮，我哥搞不好還未在酒店里起床，他那個人，最懶啦！”

    旁邊的趙美珍聽到女兒說自己兒子懶，把手里的活放下朝宋雯雯瞪起眼：“懶懶懶！全家最懶就是你！我同你這般大時，洗衣做飯縫鞋裁衣樣樣在行，哪像你，連件衣服都不懂裁，當(dāng)心嫁不出去！過來干活，就懂得吃，那些果脯是你哥讓我買來招待道賀的街坊的，不是讓你偷嘴嘅。”

    宋雯雯訕訕的放下手里的果脯，走過去幫自己父親整理貨柜，婁鳳蕓翻看著賬本，手里撥打著算盤計(jì)算藥品數(shù)目，嘴里溫聲對趙美珍說道：“雯雯年紀(jì)再大些就好了?！?/br>
    “死丫頭，有你一半的能干我就知足，家務(wù)做不好，又不像你，懂記賬寫字?！壁w美珍感嘆了一句，就繼續(xù)開始忙碌。

    婁鳳蕓今日穿了一件左擺開叉到腿彎的絳紅底色上繡淺色梅花的半袖旗袍，頭發(fā)沒有束起，而是散披了下來，配合那張標(biāo)準(zhǔn)的美人鵝蛋臉，憑添幾分風(fēng)情，在豐滿高挺的酥胸對應(yīng)下，旗袍更顯得她腰肢纖細(xì)，此時身體半俯在柜臺前，臀線略略起伏，腳上踩著一雙高跟鞋，愈發(fā)襯托的雙腿修長，身材高挑，儼然一個風(fēng)韻十足的輕熟少婦。

    宋春良趙美珍這對夫妻不知道宋天耀在忙什么，婁鳳蕓卻知道一些，除了師爺輝幫宋天耀跑腿回來對她說幾句，那些幫忙照顧宋家的福義興成員，婁鳳蕓也都替宋天耀父母打賞過賞錢，不讓他們白白辛苦，從那些人嘴里套出過又關(guān)于宋天耀的只言片語，再買些報紙參考，把了解的消息拼湊在一起，心中愈發(fā)肯定，這位宋秘書這段時間幫利康擊垮了章家。

    這段時間與宋家住樓上樓下，婁鳳蕓也勉強(qiáng)算看清了一些宋天耀的為人，這個青年，在做正事時，頭腦心思那是連半點(diǎn)也不會分給女人身上，可是如果沒有事時，見到漂亮女人就雙眼放光，宋雯雯已經(jīng)偷偷告訴她幾次，這兩日她哥哥坐在太和街的竹蔗水鋪，喝著糖水眼光色瞇瞇打量過往的靚女。而且婁鳳蕓也聽師爺輝說起過自己去九龍那一晚，宋天耀急色一樣跑來見自己的事，讓婁鳳蕓感覺宋天耀其實(shí)也只是個男人，不是水火不浸的神人，也更真實(shí)些。

    但是宋天耀忙著對付章家時，哪怕偶爾回家住，就算明知道自己住在樓上，也不會有去找自己的心思，倒是忙完了章家的事，回家要為父母開店面時再見到自己，一雙眼睛幾乎黏在自己身上甩不脫，隨口說出的言語玩笑更是能讓自己這個在賭檔里見過三教九流各色人物的女人面紅耳赤。

    這一兩日，恐怕宋天耀就會忍不住跑去樓上私會自己了吧？

    連宋天耀父母都已經(jīng)看出宋天耀對自己的態(tài)度，甚至宋雯雯都已經(jīng)私下問過自己幾次，是不是做了她的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