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大老爺冷著臉對趙姨娘道：“你今日既想方設(shè)法地來了，那便把想說的一概都說干凈了。”

    “若是有半句謊話，別怪我容不下你，將那發(fā)賣去鄉(xiāng)野給獵戶為妻做妾！”

    趙姨娘沒想到齊大老爺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她愣怔了片刻，終于明白：今日之事，成敗在此一舉，恐怕是再沒退路了。

    思及此，她不但沒有懼怕，反而斗志更甚，將一直帶著的東西拿了出來。

    “我這里有大太太私下里同暗莊借銀票的借據(jù)，一共八百兩！”

    “這些銀子大太太都拿去給了自己的情郎，讓他在外面置辦宅子，以供二人茍且偷歡之用，還請老爺明察！”

    齊大老爺將信將疑地將那借據(jù)拿過來看了又看，抬頭看向齊大太太。

    齊大太太只覺如芒在刺，但想起來時(shí)齊宸叮囑她的那些話，她心中縱然慌亂不堪，卻也強(qiáng)忍著鼓起勇氣，目光炯炯地與齊大老爺對視。

    果不其然，齊大老爺見她如此磊落，眼中的怒火漸漸熄滅不少。

    他問道：“大太太，這是怎么回事？”

    齊大太太看著他，這個(gè)與她結(jié)發(fā)十?dāng)?shù)年的男子，只覺得心生悲涼。

    她將他當(dāng)作此生唯一的依靠，但他卻從未讓她真正感受過有所依靠的滋味。

    她不善言辭，被人欺壓，死里逃生，只能伏低做小的過日子。

    齊宸是她唯一的念頭，為著這個(gè)女兒，她什么樣的委屈都能受，只想保她平安長大，日后尋一門好夫家，早些跳出苦海。

    后來有了腹中的孩子，她以為這是老天給她的恩賜，終于能讓她好好地過日子，沒想到卻又要面臨這樣的問詢和詰難。

    問她怎么回事，同床共枕到如今，她楚唯是什么樣的人，你齊恒遠(yuǎn)真的不知道嗎？

    齊大太太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跟著顫抖起來。

    她從牙縫里擠出幾個(gè)字，卻是在質(zhì)問齊大老爺：“大老爺是在懷疑我嗎？”

    生平第一次，齊大老爺被她這樣質(zhì)問。

    震驚之余，卻是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是啊，楚氏她怎么會是這樣的人。

    她在府中伏低做小，如她的名一樣唯唯諾諾，卻也是正經(jīng)出身的大家閨秀，又怎會如此有悖倫常，做出那些下流不堪的事來。

    如今她懷著身孕，還要受這樣的侮辱，身為夫君不能安撫妻子，卻還要來責(zé)難她，又該讓她多傷心？

    齊大老爺?shù)念^腦陡然清明過來，只覺得懊惱不已。

    他忙站起身來，親自上前去扶住齊大太太。

    脫口而出道：“今日是我昏了頭，你我結(jié)發(fā)十?dāng)?shù)年，你一向規(guī)矩有禮，我信你定然不會做出那種事來?！?/br>
    話雖不多，但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一番話說得齊大太太淚眼滂沱，拉住他的手道：“老爺您真的信我？”

    齊大老爺點(diǎn)點(diǎn)頭，握住她的手。

    齊大太太哭得泣不成聲。

    這突然的一幕讓齊宸都有些始料未及，更不用說是目瞪口呆的趙姨娘。

    這……這是唱得哪一出？

    在她面前演蛺蝶情深不成？

    趙氏被氣沖昏了頭腦，連臉都扭曲起來。

    她不依不饒道：“老爺就算是信太太的人品，可這樁樁件件的疑點(diǎn)都在，您心里就不疑惑嗎？”

    “就不會心里有疙瘩嗎？”

    “還有大太太您?！?/br>
    “您可真是心大，若是換做我，可不會如此稀里糊涂，就因著夫君一句‘信你’，就連自己的清白名聲都不顧著去證實(shí)了?！?/br>
    “你莫要忘了，男人的話從來都是此一時(shí)彼一時(shí)的，今日他念著你懷著孩子，憐惜你，說了這些好聽的，但心里可未必是真的信的，不過是想哄著你高興罷了。”

    “等來日他厭棄你了，再把這些翻出來，大太太可要如何去辯駁？”

    “到時(shí)候只怕是您跳進(jìn)黃河都洗不清了吧……”

    齊宸冷冷地打斷她：“你這婆娘莫不是瘋了？在這胡言亂語些什么？”

    “說我母親有問題的是你，回頭卻又讓我母親自證清白，這算什么？”

    “你若是有那真憑實(shí)據(jù)，便直接甩出來好了，什么戒指，什么借據(jù)的，這算是什么？”

    “一張借據(jù)想說明些什么？她就算真借了錢又如何？京中貴婦哪個(gè)不在外借點(diǎn)銀子周轉(zhuǎn)的，如今這竟還算是證據(jù)了。”

    “我看你這就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想要編造些罪名給我母親扣上都想到瘋魔了！”

    趙姨娘氣得不行，回嘴道：“京中貴婦借債也不過是為了中饋只用，她連家里的庶務(wù)都摸不到，借這么多銀子豈不反常？”

    “我不過是順勢查了一下發(fā)現(xiàn)了貓膩，這才知道了她與人偷情的事，又親眼看見那jian夫手上戴著太太的戒指，這還能有假嗎？”

    齊宸冷笑道：“合著這些都是你瞧見的，你是開封府還是大理寺，瞧見的竟都能直接做證據(jù)了?！?/br>
    趙姨娘被她搶白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的。

    原本照著安排，她是應(yīng)該直接在那暗莊里就讓齊大老爺撞破齊大太太的丑事的。

    那是順勢將齊大太太和“jian夫”捆了回來，靠著“jian夫”手里的戒指和她手里的借據(jù)，一切便順理成章地栽贓到了齊大太太頭上，保管叫她求告無門，死也翻不過身來。

    可沒想到那齊大太太卻脫身跑回來了，連她重金雇的“jian夫”都沒了蹤影。

    此時(shí)最有利的人證都不在了，緊靠她一張嘴，竟處處落了下風(fēng)，還被這小丫頭片子質(zhì)問得啞口無言。

    她恨不能把齊宸的嘴給撕碎了！

    她繞開齊宸，徑自問齊大太太道：“聽門房說，你今日出門了？”

    “是去了哪里，幾時(shí)回來的，為何門房那邊不知你回來？”

    齊大老爺眼下只覺得這趙氏就是一只陰溝里的蛆。

    竟會用些腌臜心思來搬弄是非，誰沾上她一星半點(diǎn)，勢必是要不得安寧的。

    他眉頭一擰，就要叫了人來將她拖出去。

    齊大太太卻突然道：“我去了楚苑?！?/br>
    趙姨娘愣怔。

    齊大老爺忍不住道：“這么晚了，你去楚苑做什么？”

    “我去楚苑，看我的侄子越哥兒?！?/br>
    齊大太太看著他，哽咽道：“老爺，我哥哥死了，如今只剩下這么一個(gè)侄兒，因多有顧忌，不得已只能暫時(shí)寄養(yǎng)在楚苑中。”

    “她手中的借據(jù)不假，我的確同暗莊借過八百兩銀子，但卻不曾有那些腌臜之事，只是想用這銀子給我那侄兒買一處棲身的宅子?！?/br>
    “他如今是我們楚家最后一人了，我又怎忍心讓他自小便寄人籬下，過那種抬不起頭來的日子?！?/br>
    她說著就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