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傅虔的營帳里膩了一陣兒之后，楊蓁便打理了自己隨身的小包裹，帶著晴初準(zhǔn)備回到行宮去了。

    她說了半天，將嘴唇都快“磨破了”，這才哄得傅虔不再堅持送她。

    即使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不易察覺，可她還是能偶爾聞到些許血腥味，偶爾也會看見他被包扎好的傷口滲出一絲血跡。

    傅虔如今重傷未愈，還需要好好靜養(yǎng)才行。

    小姑娘仔細(xì)地囑咐了他一遍，又吩咐門口的侍衛(wèi)在值守的時候打起精神來，不要讓旁人趁虛而入。

    做完了這些，小姑娘才安心地坐上轎輦，看著傅虔和大帳漸漸消失在視線當(dāng)中。

    她最怕的就是他們不能見面的這段時間里，那位心懷叵測的虎賁將軍周智會趁機(jī)作出什么事情。

    回到潼關(guān)之后，楊蓁先去給父皇和母后問了安，又讓孫皇后逮住好一頓說教。

    大意也不過是婚期將近，她不該再出門走動等等……

    楊蓁強撐著困意聽完了教誨，乖順地應(yīng)了下來：

    “傅虔也同小七說了，不能在婚前見面。小七知曉了禮法，定然不會生事。母后放心嘛……”

    說罷，她還湊上去主動給孫皇后捏起了腿，惹得孫皇后一陣發(fā)笑：

    “你呀……”

    孫皇后由著她揉腿，一邊長嘆道：

    “當(dāng)年芙兒成婚的時候，國庫空虛，所以婚禮辦的很是簡便。

    這些年我也暗中補償了芙兒許多，可她卻依然像是以前那副冷冰冰的態(tài)度……”

    楊蓁沉默了片刻。

    她知道長姐并不是因為當(dāng)年的婚禮簡陋才怨恨父皇母后的。

    自從知道了長姐叛變南陳之后，她心中對于長姐的看法已然無法與從前相同。

    可是為了不讓母親看出破綻，她只好安慰道：

    “母后，長姐不會真的怪你?！?/br>
    頓了片刻，她又道：

    “母后，若是長姐做錯了，你會原諒她嗎？”

    孫皇后輕笑：

    “傻孩子，哪有真的怨恨孩子的母親呢？”

    楊蓁沉默了片刻，沒有將心里的話說出來。

    假如她犯的錯是畢生都無法彌補的呢？

    假如她背君叛國，再不講往日之恩呢？

    她說不出口，也無法質(zhì)問自己。

    孫皇后沒有留意到她走神了，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笑容，如數(shù)家珍一般道：

    “這些年，母后給你攢了許多嫁妝。

    再加上你的哥哥們添置的，保管你和上將軍的大婚空前盛大……”

    楊蓁緩緩笑開，眼眸里閃著亮光：

    “那不知父皇和母后打算在哪里為我開公主府？”

    孫皇后伸手一戳她的鼻尖，笑道：

    “你個小丫頭，賊精賊精的。

    你父皇膝下就兩個女兒，還能少了你的府邸？”

    楊蓁瞧了瞧四周沒人，湊近她母后撒嬌央求：

    “母后~父皇到底在哪里替我開府呀？”

    孫皇后顯然并不上當(dāng)，嘴嚴(yán)得很：

    “這可不能告訴你。

    到時候，你便蒙著蓋頭，直接住進(jìn)去便是了?！?/br>
    楊蓁睜著兩只無辜溜圓的眼睛：

    “母后……你何時學(xué)了四哥的腔調(diào)??？”

    孫皇后略略歪頭看她：

    “怎么了？”

    楊蓁扶額。

    看來自己這嫡公主，是連自己的府邸在何處也無從得知了。

    楊蓁在孫皇后宮里用了晚膳，又將幾樣好吃的點心打了包，一溜煙往她五哥那里跑。

    這些天她在潼關(guān)里，只能從三哥四哥那里得知他的消息。

    自從那件事情之后，他們幾兄弟幾乎隔三差五便要去找楊景纏他一下午。

    所有人都在有意無意地守護(hù)著他那一點微薄的自尊。

    楊蓁看著長夜寂寥，不由地轉(zhuǎn)身問晴初：

    “晴初，你說五哥還能站起來嗎？”

    晴初安慰道：

    “五皇子僅是體虛，并非殘疾。若是好好調(diào)養(yǎng)，總有康復(fù)的一天……”

    楊蓁苦笑了一聲：

    “從我不懂事的時候開始，五哥就這么坐在輪椅上。

    長大了，我都要成婚了，五哥還是坐在輪椅上。

    晴初，我想要五哥站起來，真的很想……”

    忽地，遠(yuǎn)處的花叢陡然顫動了一下，一個慵懶的聲音適時響起：

    “看來公主殿下是不喜歡南人那劑猛藥。不過孤可聽說，那是當(dāng)今世上唯一一種能讓陰虛之人重獲新生的方法。”

    楊蓁愣神片刻，可是很快便反應(yīng)過來這聲音是令狐驍。

    她小聲囑咐晴初在外面等待，自己則走了兩步，遠(yuǎn)遠(yuǎn)地行禮：

    “見過楚皇陛下。”

    令狐驍還在那小亭當(dāng)中，他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飄逸華服，背靠著廊柱半躺在長椅上，手中有一彎月牙似的酒袋。

    風(fēng)姿綽約，舉手投足之間盡顯風(fēng)流。

    見楊蓁過來行禮，借著月光能瞧見他一雙桃花眼里似乎帶了些許戲謔：

    “新婚將至，公主殿下竟沒有跟上將軍膩在一處，真是難得。”

    楊蓁聽出他言語里的調(diào)笑，有些不悅：

    “若是沒有旁的事情，本宮便告退了。”

    只聽周遭竹葉微動，夜風(fēng)徐徐，楊蓁還沒看清眼前一閃而過的飄逸身影，便聞到一股濃郁的酒香向她襲來。

    她一怔，面前出現(xiàn)了令狐驍那張足以顛倒眾生的妖孽容顏，只與她之間相隔兩寸，近得幾乎能聽見他的呼吸聲。

    “哎...我說……”

    令狐驍臉上似乎有些不自然，他似乎猶豫了很久，才接著話說：

    “……人有時候是很沒皮沒臉的，即使知道自己相比起來弱的像家禽，可是還是想爭取一下……”

    楊蓁有些不大適應(yīng)他的靠近，不由地往后退了半步，沉聲道：

    “您還知道世界上有‘沒皮沒臉’這個詞？”

    令狐驍那雙好看的桃花眼低低垂了下去，帶著說不出的魅惑：

    “自然是知道的?！?/br>
    他又靠前了一步，幾乎與她之間不過一隅窄窄的空隙。

    令狐驍又開口：

    “……我是說，盡管我知道自己的勝算很小，可還是忍不住在你大婚前問一句——

    你要不要真的考慮一下，嫁給我？”

    楊蓁抬起頭來看他，眼中從驚詫到寫滿了一些顯而易見的問句。

    令狐驍讀懂，臉上愈發(fā)窘迫：

    “我知道你心里或許在想，我是不是瘋了。

    可我，的確是認(rèn)真的?！?/br>
    楊蓁看著他眼睛，以為他又想出了什么戲謔別人的方式，嘲諷道：

    “怎么，娶我回去，做你的五位皇后之一？

    不如我替你取一取封號？天中大皇后，天左大皇后，天右大皇后……你覺得怎么樣？”

    令狐驍臉上凜然，在她眼睛里停留了片刻，笑道：

    “竟然被你看穿了。

    我覺得天圣大皇后最適合你，怎么樣，考慮一下？”

    楊蓁對他露出一個敷衍的笑容：

    “您留著回去選秀用，這么好的封號可千萬別浪費在我身上了。”

    令狐驍也笑，笑的張揚妖孽，一雙桃花眼幾乎要勾去無數(shù)尋常少女的心：

    “好，謹(jǐn)遵公主教令。”

    隨即他退到適宜的地方去，拿出手中的酒袋飲下一口，從自己懷中掏出一份錦囊遞給楊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