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是頭一回注意到，九姑娘確實(shí)長大了。

    那張臉上雖還帶著稚嫩，但眉目靈動(dòng)，再過些年不知道會出落成什么樣，就是這身打扮……陳嬤嬤皺了皺眉頭，一言難盡。

    “九姑娘。”她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應(yīng)道。

    “你猴急什么？宴會擺在哪兒又不會取消了，你祖母腿疾又犯了，你也不知道關(guān)心關(guān)心。”大夫人伸手戳了戳楚明淑的額頭。

    “祖母可是女將軍，當(dāng)年陪著祖父在馬背上馳騁沙場的，這點(diǎn)小腿疾能難得住祖母么？”楚明淑不以為然地癟了癟嘴，“娘，咱們快些走吧?！?/br>
    她急著跟小姐妹們炫耀一下楚俏呢，讓她們瞧瞧她自個(gè)兒花銀子養(yǎng)出來的meimei，養(yǎng)得這么水靈靈的，又好看。

    大夫人被她鬧得頭疼，揉了揉額際，“再等等，人還沒到齊呢，你急什么？”

    陳嬤嬤暗自搖了搖頭，嘴角仍舊掛著笑意，告辭離去，“大夫人，你們路上小心些?！?/br>
    “嬤嬤?！?/br>
    身后忽然響起脆生生的聲音來，陳嬤嬤愣了一瞬，轉(zhuǎn)過臉來笑著問道，“九姑娘還有什么事嗎？”

    楚俏捏了捏手絹，有些猶豫地張口，“祖母的腿……”

    “老毛病了，九姑娘不必?fù)?dān)心……”陳嬤嬤笑著搖頭。

    “嬤嬤，我是想說，可以的話，我能幫祖母看看嗎？”楚俏雖然有些畏懼那個(gè)一向很嚴(yán)肅古板的老夫人，但也打心眼兒里佩服她。

    承恩伯府往上三代是泥腿子，亂世中以軍功出家，承恩伯府的所有的榮華富貴都是拿滿門中的性命和鮮血換的。

    承恩伯府六個(gè)兄弟上了沙場，最后活著回來的只有老伯爺一個(gè)。

    老夫人同老伯爺剛剛成婚之時(shí)朝局不穩(wěn)，老伯爺新婚第二日就被派去邊關(guān)，當(dāng)時(shí)老伯爺?shù)母感纸怨硤?，老夫人不愿在京都茍活，毅然決然陪著丈夫一道上了沙場。

    老夫人只說，她不能選擇同伯爺一道生，但可以選擇陪著老伯爺一道死，再者為國而死也是死得其所。

    老夫人出生武將家，熟通兵法，常常與武官切磋，當(dāng)時(shí)邊關(guān)吃緊，老伯爺又受了重傷，沒人能想得到坐陣東營指點(diǎn)江山的不是老伯爺，而是他的新婚妻子。

    陳嬤嬤眉眼柔和了些，“九姑娘有心了，宴會結(jié)束后，九姑娘便來松鶴院吧?！?/br>
    楚俏點(diǎn)點(diǎn)頭，嘴角露出兩個(gè)小梨渦來，“嬤嬤慢走?！?/br>
    …………

    楚明曦出現(xiàn)的時(shí)候，身上穿著的正是楚俏親手做的那身衣裳。

    淺紫色的綢緞在熹微光招下隱約閃著珠光，楚明曦身量長，比起其它姑娘都高出半個(gè)頭，一頭烏發(fā)輕輕地半挽著，只插了一根簡陋烏木簪子，同她清冷的氣質(zhì)倒是極其相配，看起來別有一番風(fēng)味。

    她眉眼狹長，周身是清貴，緩緩走過來，雌雄莫辨。

    楚俏有些呆愣，沒想到楚明曦會穿著這身衣服出現(xiàn)。

    楚明淑一把蒙住楚俏的眼睛，咬牙切齒道，“不許看她!”

    視線一下遁入黑暗，楚俏原本有些小雀躍的心情被強(qiáng)行按了下去，想到楚明曦昨天那般對待自己便乖巧地點(diǎn)點(diǎn)頭。

    楚明淑一下就高興了，摸了摸楚俏的腦袋，“你乖乖聽我的話，回來我再送你幾套首飾?！?/br>
    楚俏：“……”

    不用了，謝謝。

    楚明曦一眼就在人群中瞟見了楚俏，起先見她一副土氣的打扮覺得有些好笑，但再瞥見楚明淑的衣裳后，笑意冷在嘴角，煙消云散。

    穿得一樣啊。

    楚明淑一臉的洋洋得意，朝著楚明曦趾高氣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阿俏，過來，跟二姐坐一輛馬車，我專門讓人買了桃酥，還準(zhǔn)備有了小話本?！?/br>
    楚俏沒見過古代的小話本子，不知道是不是現(xiàn)代那種霸道總裁文，一時(shí)還真有些意動(dòng)，笑瞇瞇地點(diǎn)點(diǎn)頭，完全沒留意到楚明曦涼得透透的眸子。

    “楚俏，過來?！背麝亻_口，聲音沙啞中帶著清冷，聽起來有些像是命令。

    泥菩薩也有三分火氣，做錯(cuò)了事還這么兇巴巴的態(tài)度，楚俏哼了一聲，一溜煙地磚進(jìn)了楚俏的淑的車廂里。

    楚明曦抿著唇，攥緊拳頭。

    作者有話要說：　　楚明淑：啊，我的阿俏真乖!果然我才是最重要的jiejie。

    楚明曦抿唇：不開心。

    帶帶帶太監(jiān)：啊，這個(gè)是滿八十收藏的加更，沒有食言qaq，還有兩更大概是晚上更新叭。

    今天留評的寶貝有小紅包領(lǐng)~【???】

    第16章

    伯府的內(nèi)眷同承恩伯和幾位少爺是分了兩撥離開的，浩浩蕩蕩的人群一走，諾大的伯府就徹底靜了下來。

    十一小姐年歲小，這樣的宴會還沒必要去，加之前些天感染了風(fēng)寒，三夫人便也一道留下來照顧她。

    松鶴院的小佛堂里，木槌落在木魚上，發(fā)出篤篤的聲響，音色醇厚悠遠(yuǎn)，酥油燈靜靜地燃著，屋里子沉浸著檀香。

    老夫人閉著眼睛跪坐在蒲團(tuán)上，拇指轉(zhuǎn)動(dòng)著菩提子。

    “老夫人?！遍T吱呀一聲打開了，陳嬤嬤進(jìn)了屋子，輕手輕腳地關(guān)上門。

    衣著簡樸也不能掩蓋她身上雍容華貴的氣度，銀絲在鑲在黑發(fā)中半隱半現(xiàn)，眼窩微微下陷，聽見了動(dòng)靜，老夫人緩緩睜開眼，露出一雙深褐色的眼睛，年少的經(jīng)歷讓她身上帶了鋒利的氣勢，她的嘴角天然下垂，看起來不威自怒。

    “嗯。”悶悶的木魚聲中她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

    “她們已經(jīng)走了?！标悑邒哕P躇一番才開口道。

    擒著木槌的手頓了一瞬，但只一秒，老夫人閉了閉眼睛，繼續(xù)敲打著木魚。

    等過了好一會，老夫人才緩緩開口問道，“她們有沒有說什么？”

    她握著木槌的手微微發(fā)緊。

    陳嬤嬤服侍了老夫人大半輩子，怎么會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默了一瞬，她才搖了搖頭，“沒有?！?/br>
    話一出口，陳嬤嬤忽然憶起楚俏來，“九姑娘問過奴婢您的腿疾……”

    木魚的聲響一頓，老夫人睜開眼睛轉(zhuǎn)過頭來，有些意外地道，“她？”

    “是，她說或許能幫您看看，奴婢便讓她宴會結(jié)束了過來?！标悑邒咛а塾^摩著老夫人的神情。

    “誰讓你自作主張的不見?！崩戏蛉舜桨觐澚祟?，聲音里帶著冷漠。

    “老夫人……”陳嬤嬤剛開口，就被老夫人低呵一聲打斷。

    “素心!你知道的……”老夫人張了張口又緊緊地閉著，到底什么也沒說出口。

    陳嬤嬤愣了愣，情緒低落，“可九姑娘是個(gè)好孩子?！?/br>
    “我知道……”老夫人面上帶了一抹苦澀，“她一直都是個(gè)好孩子。”

    但木已成舟，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了。

    她亦不想走這條路，但在她有生之年，她怎么也得護(hù)住承恩伯府。

    老夫人的眼里帶了一抹決意。

    “你出去吧?！崩戏蛉朔畔率种械钠刑嶙?，從木龕里取出幾支加持香點(diǎn)燃插在龕盒上。

    陳嬤嬤只得無奈地嘆了口氣，看著佛堂里端跪著的老人的的背影，等不住又多嘴了一句，“老夫人，不如讓三夫人將十一小姐帶過來吧，也能陪您說說話?！?/br>
    老夫人身子一頓，想起小十一見著她就畏手畏腳，一副哭咧咧的模樣，有些糟心地?fù)u了搖頭。

    陳嬤嬤知曉她在擔(dān)心什么， “老夫人多笑笑，小姐們也不會怕您……”

    “行了。”老夫人打斷她的話，“我不需要人陪著?！?/br>
    …………

    馬車行在路上有些搖晃，六姑娘楚明儷不自在地縮在身子在角落里捧著繡棚繡著一塊手帕。

    她是硬著頭皮上的楚明曦這輛車，兩人中間擱著一張小茶幾她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從楚明曦身上散出來的深深冷意。

    這個(gè)八meimei，腿長占了大半地方也就罷了，連身上的氣勢也這般壓迫人，楚明儷捏著一把汗，只覺得有些呼吸不順。

    楚明曦抿著唇，唇線平直，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她似無意撩開車簾，看著窗外的風(fēng)景，但滿腦子都是楚俏。

    她都已經(jīng)穿了楚俏做的衣裳了，楚俏為什么還是不開心？

    她跟楚明淑穿得一模一樣，果然還是同楚明淑關(guān)系更好吧，她只不過……是楚俏一時(shí)同情的對象。

    楚明淑不就是送了她幾套首飾，還那么丑，這樣就被收買了。

    這沒出息的玩意。

    越想，楚明曦眼底的煞氣越濃，手指捏得咯吱咯吱作響。

    她能給楚俏更好的。

    忽得馬車顛了一下，楚明曦被拉回思緒，意識到自己腦袋里詭異的想法，瞳仁顫了顫，有些呆愣。

    她怎么會冒出這些狗屁想法!

    楚明曦蹙著眉頭，車窗外的光映照在臉上，琥珀色的眸子晶瑩剔透，一張清貴無雙的臉陰沉沉的。

    楚明儷心驚膽戰(zhàn)地捏著針線，抬頭偷瞄了楚明曦一眼又趕緊埋下，她覺得楚明曦隨時(shí)可能暴起打人。

    一時(shí)，車廂里有些詭異的安靜。

    等到最后一針落下，楚明儷咬斷了針線，手絹上幾只五彩蝴蝶連著芍藥花栩栩如生起來。

    花了一個(gè)月才完成，楚明儷看著手帕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又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楚明曦，“八妹，你覺得這手帕好看嗎？”

    楚明曦覷了覷眼睛，見她一副忸怩的樣子，眼里帶著希冀和怯意。

    楚俏凝眉開口：“不要?！?/br>
    楚明儷愣了一瞬，捂著嘴怯怯地笑了笑 ，“八妹能不能幫我把手帕帶給阿俏，我聽下人說這段時(shí)間阿俏同你走得近?！?/br>
    楚明曦，“……”

    “為什么給她？”楚明曦郁悶，怎的一個(gè)兩個(gè)都喜歡楚俏。

    那丫頭除了模樣好，還有哪里招人喜歡了？

    楚明儷捏著手帕，有些膽怯地開口，“二姐不喜歡我，我做了讓她不順心的事，她便會找借口罰我，都是阿俏在一旁求情的，只不過二姐性子霸道，將阿俏看成自己的所有物，我要是去接近阿俏，少不了又被她收拾。”

    楚明儷情緒有些低落，“再者，阿俏的模樣太好了，我也想有個(gè)這樣的meimei疼……”

    楚明曦呲笑一聲，有些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