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意陳梨的反應(yīng)，溫喬斂了斂視線，“那我先走了。”

    溫喬慢悠悠下了樓梯，望書架隔斷后晃了一眼。

    顧景宸坐在顏色暗沉的沙發(fā)上，一手松松垮垮地握著巖石杯，手肘抵在膝蓋上，灌了一口。他半耷拉著眼皮，精致的側(cè)臉攏在陰影里，頹靡又沉郁。

    很奇怪。

    他似乎總能在斯文溫雅和吊兒郎當(dāng)之間切換自如。

    溫喬腳步頓住，她一瞬不瞬地看著顧景宸，有些茫然地在原地站了幾秒。

    大約是她的視線太過直白，直白到讓人難以忽略，顧景宸同樣抬了抬視線。

    他也看著她，眸色沉了沉，看不出來什么情緒。

    溫喬松氣，將腦海中古怪的想法揮去，快步向他走過去。

    她在茶幾對面停住腳步，半俯下身，“我們現(xiàn)在能談?wù)務(wù)掌鸵曨l的事了嗎？”

    顧景宸將酒杯往桌上一推，唇角勾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你就沒有別的感興趣的事了嗎？”

    “你別說，還真——”溫喬拖長了尾調(diào)，面無表情地直起身，“沒有?！?/br>
    他像是沒聽到，懶洋洋地起身，“一起吃飯嗎？”

    “你不給我照片，我沒食欲?！睖貑唐财沧旖恰?/br>
    “那去電影院、娛樂城、游樂場或者水族館？”顧景宸觀察著溫喬的反應(yīng)，“或者游輪、歌劇、煙火盛宴？”

    “……”

    聽到這些地點——準(zhǔn)確的說是約會圣地——從他口中說出，溫喬眼皮跳了跳。

    很微妙。

    明明她是被脅迫“陪玩”的無辜少女，這場景怎么演變得好像“任性少女在線為難男朋友”似的，太詭異了。

    約莫從溫喬的反應(yīng)中看出了不滿意，顧景宸依舊挺耐性地繼續(xù)問道，“那你想去哪兒？”

    溫喬冷淡地笑了笑，“跟你一塊，我哪兒都不……”

    視線觸及他的眸底，溫喬又將更難聽的話咽了回去。之前她就覺得，他這張臉極具欺騙性，完美印證了顏即正義，多看兩眼，就不自覺地心軟了。

    算了，好歹今天沒變著花樣折騰人，不算無可救藥。

    “我可以自己選地方是吧？”溫喬抿了下唇，“我明天還有課，就近可以嗎？這附近有個網(wǎng)紅街，要不要去？”

    顧景宸心不在焉地應(yīng)了句。

    “你生活中一點年輕人的樂趣都沒有?！睖貑桃詾樗麑湟故幸馀d闌珊，嘖了聲，“不過也能理解，三歲一代溝，我們之間隔著星辰大海?！?/br>
    顧景宸抬了抬視線。

    溫喬話一出口，就無比的后悔。攤上他今天好說話，她就容易垃圾話連篇。一時之間得意忘形了，純屬意外。

    她在顧景宸的冷漠注視下后退了半步，干笑了兩聲，“我絕對沒有說你無聊古板的意思。”

    顧景宸垂眸，她的唇微抿，纖濃的睫毛顫了顫。她全然沒有剛剛伶牙俐齒的模樣，看著有點慫。

    他笑了一聲，“不重要?！?/br>
    溫喬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什么意思，顧景宸清淡地掃了她一眼，語氣不溫不涼，“我年齡比你大不了多少?！?/br>
    溫喬:……？

    “走吧。”他沉緩的嗓音在她身側(cè)響起。

    “那視頻和照片……”溫喬試探性地開口。

    “送你回去的時候給你。”注意到溫喬還釘在原地，顧景宸淡淡地補(bǔ)了句，“最多占用你兩個小時?！?/br>
    溫喬松氣。

    她沒注意到，顧景宸握著手機(jī)轉(zhuǎn)了轉(zhuǎn)，屏幕還亮著，停留在搜索欄，頁面上延伸出來一長排相關(guān)問題:

    第一次約會應(yīng)該聊什么？

    第一次約會應(yīng)該做什么？

    第一次約會應(yīng)該去什么地方？

    他眸色冷淡地將搜索框的瀏覽歷史清理干凈。從剛剛溫喬的反應(yīng)來看，顯而易見:

    這些答案都是垃圾。

    “香夷小鎮(zhèn)”最近因為某音上有網(wǎng)紅曬過視頻，在網(wǎng)上迅速躥紅，ins風(fēng)的民宿、稀奇古怪的精品店和夜市十分出名。

    不過等溫喬真的站在熙攘的人群中時，茫然了幾秒。

    她怎么真就答應(yīng)了？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溫喬也討厭他到待不下去的地步。出來玩最重要的是開開心心，在這一點上，溫喬很看得開。

    郊外夜晚的街景別具風(fēng)格，不同于cbd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這里的夜景勾著點慵懶閑適味兒。

    溫喬還沒決定好第一個目的點，視線先被街角的射擊氣球的游戲絆住。

    她并不是對這個游戲多感興趣，而是昨天被“槍殺”出局到崩潰的場面還歷歷在目，她現(xiàn)在看到槍就一個激靈。尤其是，讓她討厭射擊游戲的罪魁禍?zhǔn)祝F(xiàn)在正站在她身邊。

    總而言之，她對這個不友好的游戲有心理陰影。

    溫喬深感此地不宜久留，輕咳了一聲，就想提議換下一個地點。結(jié)果她剛抬了抬眼，就看到顧景宸正若有所思地看著同一家店。

    “……”溫喬“咝”地吸了口氣，“你要做什么？”

    她現(xiàn)在一看到顧景宸的視線往槍上掃，就莫名得有種不太妙的感覺。

    “你——”溫喬抽了口氣，伸手按在了槍柄上，“你應(yīng)該沒變態(tài)到把我騙出來就為了欺負(fù)的地步吧？”

    顧景宸并不清楚溫喬心底的千回百轉(zhuǎn)，他斂了斂視線，問她，“想要哪個？”

    他看她直勾勾地盯著那家店看，還以為小姑娘喜歡里面的獎品。

    “嘖，這還真不像你能說出來的話。”溫喬后撤了半步，狐疑地打量了他片刻，“按你之前的態(tài)度，你不應(yīng)該財大氣粗地告訴我，‘想要什么，我都給你買下來’嗎？”

    畢竟她先前提議過來的時候，顧景宸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就是那種，算不上不屑但是之前是看不上眼的感覺。

    “你不是說沒情趣嗎？”顧景宸彎了下唇角。

    “樂趣！”溫喬瞪大了眼睛，十分嚴(yán)肅地糾正他的用詞，“我說的是生活樂趣！”

    不管什么話從他嘴里說出來，都像是裹上了一層曖昧的成分。忽略掉那點小僵硬和不自在，溫喬撇開了臉。

    “你們要不要試一試？可以試玩兩顆子彈?！钡昀锏睦习搴苌系?，十分熱情地招呼道，“三十元十發(fā)子彈，獎品都可以贏?！?/br>
    旁邊一對情侶應(yīng)該是花了不少錢了，不過目前為止，一無所獲。小店老板繼續(xù)悠哉悠哉等著數(shù)錢。溫喬掃了眼像看到鈔票而喜悅的老板，無聲地?fù)u了搖頭。

    說實話，她覺得顧景宸要是認(rèn)真了，能把這家店玩到破產(chǎn)。

    “先玩，最后一起結(jié)賬?！崩习謇^續(xù)慫恿。

    溫喬倒是挺無所謂的，隨手指了一拍，“就倒數(shù)第二排，我要那個佩琪?！?/br>
    顧景宸扯唇笑了一下，端槍平舉。

    大約是因為他的姿勢太標(biāo)準(zhǔn)，長相又難以低調(diào)，旁邊的小jiejie視線一個勁兒往他身上瞟。

    小jiejie拽了拽自己的男友:“你看看人家，多帥！”

    “呸，小白臉！”

    “胡說什么呢！人家不僅帥，看著還很厲害?！?/br>
    小哥哥沉著臉撂下槍:“說吧，你是不是想分手？”

    “嘭——”

    槍響之后，溫喬掃了一眼。

    她指定的一排氣球，甚至上上下下幾排氣球，還完好無損地掛在那兒，甚至隨著夜風(fēng)晃動了兩下。

    偏了？

    老板松了一口氣，僵直的身體癱回了座椅。他剛剛還以為遇到了懂門道的，原來是虛張聲勢。

    旁邊的情侶也開始小聲嘀咕，剛剛吃癟的小哥哥洋洋得意。

    “看吧，你也有看走眼的時候，真不是我技術(shù)不行。”

    “才第一槍，你都玩了多少發(fā)子彈了。好意思嘛你？”

    “你是不是忘了，比我還菜?！?/br>
    “好啊，你現(xiàn)在敢諷刺我了，我看是你想分手！”

    “噗嗤，你這也不行啊。”溫喬從鼻腔里輕哼出一聲，瞬間就樂了，“昨天在cs館，我還以為你槍法多驚人呢?！?/br>
    說實在的，溫喬看他打偏的心情，只有“解氣”兩個字可以形容。

    雖然她知道這種游戲其實具有欺騙性，因為它的槍一般都被動過手腳，不進(jìn)行矯正，很難瞄準(zhǔn)得準(zhǔn)確無誤。有騙錢的性質(zhì)在，但遇到懂行的，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圖一樂呵也無妨。

    感覺到溫喬的幸災(zāi)樂禍，顧景宸抬了抬視線，眉梢微挑。

    溫喬還沒來得及繼續(xù)嘲諷，他的眸子還緊鎖著她，“咔嚓”一聲上膛，抬手，食指一勾。

    “嘭——”

    “啪——”

    他看都沒看一眼，就命中了。

    接下來的時間里，顧景宸只重復(fù)著上膛、抬手、扣動扳機(jī)的動作。

    一整排的氣球，一個不落。

    “……”溫喬稍怔。

    他全程沒有修正瞄準(zhǔn)軌道，也沒有進(jìn)行瞄準(zhǔn)。

    她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的用意。他純靠上一槍的偏離位置，精準(zhǔn)無誤地計算出想要擊中目標(biāo)需要的角度。

    晃神間，顧景宸似笑非笑地晃了她一眼，嗓音沉緩又低啞?！坝肋h(yuǎn)別跟男人說‘你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