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陸坐在通炕上，單腿支地，小公公奉上弓。他接在手里，先上下打量了一番。

    趙宜安趴在小桌上，半個(gè)身子都探了過來。

    趙陸便將弓遞給她：“你來試試。”

    “好。”

    趙宜安毫無怯意，伸手就接了過來。

    弓上的弦緊繃著，趙宜安抬頭看了一眼趙陸，趙陸開口道：“拉動(dòng)即可?！?/br>
    趙宜安便張開手握住弦，另一只手執(zhí)著弓身，咬牙一用力——

    紋絲未動(dòng)。

    這弓足有三石，她拉不動(dòng)也是正常。

    趙陸也沒笑她，朝她攤開手：“給我罷?！?/br>
    趙宜安卻不服，又試了幾次，直把手心磨紅，才悶悶不樂把弓還給了他。

    趙陸接了弓，先對(duì)金公公道：“取藥膏來?！?/br>
    金公公應(yīng)下，和應(yīng)秋一同走了。

    待應(yīng)秋回來，先用熱水擦干凈趙宜安的手心，再輕輕替她抹藥。

    其間，趙陸坐在另一邊，輕輕松松將弓拉開了好幾回。

    手心上了藥，清清涼涼。

    趙宜安只分神看了一眼，就忙道：“你能教我么？”

    “學(xué)這個(gè)做什么？你又不射箭。”

    趙宜安不語。

    趙陸轉(zhuǎn)頭看她，便說：“明天去冬獵，我正巧有空，能教你。去么？”

    “去！”

    *

    第二日，才出了院門，趙宜安忽然止住了腳步。

    院門前有幾塊錯(cuò)落的大石頭，掩在草地里。這會(huì)兒，卻有幾只低頭吃草的鹿，不知從哪里到這兒來了。

    應(yīng)秋跟在她身后，見趙宜安停了步子，輕聲問道：“娘娘，怎么不走了？”

    趙宜安忙叫她噤聲，又指了指那幾只不速之客：“有鹿?！?/br>
    應(yīng)秋與延月對(duì)視一眼，彼此都不知，這鹿是哪兒來的。

    趙宜安提著裙子，想蹲下去。但她才彎了膝蓋，那幾只鹿就忽警覺抬頭，連草也不吃了，撒蹄子沖向了外邊。

    “別走——”

    趙宜安跟著跑，才跑了幾步，轉(zhuǎn)彎撞上了人。

    “跑什么？”

    趙陸放開她。懷里、手上，仍余著趙宜安身上的玫瑰香氣。

    她的腰竟這么細(xì)么？怕是合掌可握。

    搓了搓指尖，趙陸將手負(fù)到了背后。

    趙宜安趔趄了一下，趙陸只好又重新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可站穩(wěn)了？”

    “嗯?！壁w宜安點(diǎn)頭，又急道，“有小鹿?！?/br>
    “小鹿？”

    “往你后頭跑了。”

    趙陸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瞧了一眼金公公，示意讓金公公替趙宜安解釋。

    金公公躬身笑道：“稟娘娘，這是行宮養(yǎng)的。見陛下和娘娘來了，特意放出來讓人觀賞。不止有鹿，還有仙鶴，鴛鴦……正在昨日娘娘問的那個(gè)荷葉池里游著。娘娘可要去瞧瞧？”

    這些東西自是新鮮，趙宜安乖乖跟著趙陸，走到了懷碧橋邊。

    先前還空蕩蕩的池水，這會(huì)兒已經(jīng)有幾只鴛鴦?dòng)卧谒嫔希哆呥€有幾只，搖搖擺擺要往池里走。

    趙宜安看得新奇，抬頭去瞧趙陸，卻見他手里挽著弓，拉滿弦蓄勢(shì)待發(fā)。

    弓上有箭。

    趙宜安一愣，順著箭指的方向望過去。

    早上在漱瓊室前面吃草的那幾只鹿，這會(huì)兒就在趙陸射程內(nèi)。

    她一激靈，忙沖進(jìn)趙陸懷里，抱住他的右手：“不要射鹿，不要射它?！?/br>
    趙陸原本只是試試，趙宜安乍一抱住他，他一驚，倏然松手，箭便射了出去。好在只是插在近處的土里。

    趙陸蹙眉：“忽然跑過來做什么？”

    趙宜安抱著他的手，小聲道：“別射它?！?/br>
    “我并不是射它?！壁w陸一抬下巴，讓她再看，“是射那棵樹?！?/br>
    趙宜安一瞧，在鹿群不遠(yuǎn)處，果然還有一顆垂柳，只是這會(huì)兒光禿禿的，沒引起她的注意。

    她紅著耳朵撒開手：“哦……”

    趙陸便問：“你又為什么不叫我射它？”

    還能為什么，自然是喜歡了。

    只聽趙宜安道：“它是小鹿，我喜歡小鹿……嗯……”她忽然迷茫起來，抬頭看著趙陸，“它是鹿，你也是——”

    ——陸。

    趙陸臉色突變，猛地丟開弓，伸手抱住軟倒的趙宜安。

    “宜安？”

    *

    隨行的太醫(yī)前來診治，最后道趙宜安并無大礙，只多休息即可。

    趙陸坐在凳子上，聞言，將目光轉(zhuǎn)向床上半躺著的趙宜安。

    趙宜安在他懷里暈了一會(huì)兒就醒了。

    如上次一般，過后便似忘了自己說過什么，仍舊恢復(fù)概不記得的模樣。這會(huì)兒見趙陸看著她，她便也注視著趙陸。

    “沒事了。”趙宜安小聲說了一句。

    趙陸便對(duì)太醫(yī)道：“開副安神的方子?！?/br>
    “是。”

    這情況，是去不成冬獵了。趙陸坐在趙宜安房里，見她喝了安神湯睡下，才走出來，回了匯澤閣。

    在次間看書至午后，進(jìn)了午膳，趙陸才拾起書，金公公就來回：“湖嬪來了?！?/br>
    趙宜安現(xiàn)在門口探身，然后才進(jìn)來。

    一進(jìn)來便道：“我睡了午覺醒了?！?/br>
    趙陸一愣，想了幾息，對(duì)著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

    趙宜安又小心問：“今天還去冬獵么？”

    趙陸轉(zhuǎn)開目光：“不去了，我還要看書?！?/br>
    第30章 往事

    宣明十年，初春，冬雪還未消融。

    辰時(shí)，元嬤嬤掀簾進(jìn)來，要叫醒昨夜在澡雪堂暖閣這里睡下的湖陽。

    帷帳中，湖陽側(cè)著身，睡得正熟。

    元嬤嬤輕推了推她的肩膀，喊道：“公主，公主，該醒了。”

    錦被中的女孩睜開眼，只見她小臉圓圓，肌膚如雪，端的一副美人胚子?；ü嵌鋬阂话愕淖齑轿?，湖陽迷糊問道：“什么時(shí)辰了？”

    元嬤嬤將她扶起，一面為她穿衣，一面笑回：“辰時(shí)。早膳已備好了，洗漱完咱們就去吃。”

    “哎呀！”湖陽卻急了，“晚了晚了！你怎么不早叫醒我？”

    元嬤嬤忙將她半抱住，安慰道：“不晚，不晚。太子他們?nèi)晕磥砟?。況且冬天日頭短，這會(huì)兒天才亮堂。等用了早膳，正是時(shí)候?！?/br>
    湖陽便不高興，撅著嘴，一直等元嬤嬤替她穿衣洗漱，又梳好頭發(fā)，坐到桌邊，才堪堪平下氣來。

    正吃著，門外忽傳來說話聲，湖陽耳朵尖，立刻就問：“是太子哥哥么？”

    只見太子領(lǐng)著四皇子、五皇子跨過門檻，轉(zhuǎn)進(jìn)次間，看到湖陽仍在用膳，便溫聲道：“六meimei起了？我們正要來叫你。”

    跟著的五皇子小聲吶吶：“六meimei。”

    他身后一個(gè)十二三歲的男孩探出頭，朝著湖陽道：“小豬今天可真勤快，我還以為你沒醒呢。真是，害我輸錢?！?/br>
    湖陽沖他皺鼻子：“哼！你才是小豬。又拉著五哥哥拿我做賭，我要告訴父皇去?！?/br>
    四皇子又躲回太子身后：“你才不會(huì)呢?！?/br>
    太子忙打著圓場：“四弟，你是哥哥，要讓著六meimei。況且這事原本就是你做得不對(duì)，還不快向meimei致歉。”

    湖陽笑起來：“趙郗，快向我致歉?！?/br>
    四皇子便從太子背后走出，一直走到坐著的湖陽面前。

    而湖陽略抬著頭，神情得意。

    四皇子忽彎下腰，伸出手捏住湖陽圓嘟嘟的臉蛋，故作兇狠道：“你再直呼哥哥的名字試試，看我不把這塊rou捏下來?！?/br>
    湖陽“啊啊”叫著，卻不肯服輸，伸手也想去捏四皇子的臉。

    只是四皇子足比她大了五歲，正是長個(gè)兒的時(shí)候，她又是坐著的姿勢(shì)，自然捏他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