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皓言才不想吃橙子，他伸手在鍵盤上敲了兩行字發(fā)了出去：“別問，好好干。干得好我不會虧待你的?！?/br>
    手快接了他計劃書的cmo靳辰：“……”

    沒錯，還是周皓言，這一說話就暴露出他跟原來那個他還是一樣。

    他私聊了周皓言，問道：“你現(xiàn)在在哪兒？打算什么時候回來？你不會真的不打算回來了吧？”

    周皓言沒回答，靳辰猜他現(xiàn)在根本不想說這些話題。

    “好吧?！彼谑峭讌f(xié)道，“我不問了，不過你還是得告訴我，這份計劃書你要用在哪兒？我得給你結(jié)合當(dāng)?shù)貙?shí)際，才能做出最優(yōu)的方案?！?/br>
    他等了一會兒，看到周皓言發(fā)過來一個地名，反手一查，發(fā)現(xiàn)那是個離他們天高皇帝遠(yuǎn)的18線小縣城。

    然后這個負(fù)心薄幸的前ceo就輕飄飄地發(fā)過來一句，“好了，寫完之后記得明天早上6點(diǎn)前發(fā)給我，我先下了?！?/br>
    靳總監(jiān)：“……”

    周皓言發(fā)布完任務(wù)，一身輕松。

    他雖然沒急著關(guān)電腦，但是也沒有想要去搜關(guān)于公司的新聞。

    那些都是屬于他過去的時間，不屬于現(xiàn)在。

    他靠在椅背上，抬起兩手交疊在腦后，看到書房的門被頂開，軟糖探頭進(jìn)來。

    它朝周皓言討好地“嗚”了一聲，走了進(jìn)來，臥到了布丁身旁，老管家隨后端著托盤，帶著他的藥推門進(jìn)來。

    老人看到坐在電腦前的周皓言，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

    他走過來，看著自己的大少爺：“所以，趙小姐明天會拿到她非常想要的計劃書了？”

    “嗯。”周皓言接過了藥，就著清水服下。

    “我原以為——”老管家拖長了聲音，“少爺你會為了避免跟其他人有所接觸，自己來完成這份計劃書?！?/br>
    周皓言把杯子還給他，恢復(fù)了剛才那個姿勢，靠在椅背上：“在使自己勞煩跟使他人勞煩之間，我選擇后者。”

    他看著站在桌旁的老人，頓了頓，才又說了一句真心話，“何況這筆生意的規(guī)模也實(shí)在太小了。”

    又沒有什么利潤可言，他完全提不起興致。

    自從失去了生活的熱情，他對什么都沒有參與的興趣，這么幫趙楠楠已經(jīng)是極限了。

    老管家一邊轉(zhuǎn)身離開，一邊輕輕地?fù)u了搖頭。

    如果沒有這場雨，他可能還能再避世一段時間，但是有了這場雨，就難說了。

    第39章

    雨下了整整一夜, 只在大家臨出門上班上學(xué)的時候停了一陣。

    趙楠楠刷了一輛公共自行車，騎上就往村委會的方向去。

    雨后, 整個世界像是被洗過一樣，空氣里都是濕潤的泥土氣息。

    水溝里因為持續(xù)了一整夜的強(qiáng)降水, 水位都漲了起來, 水流也變得湍急, 沖刷著在雨夜里倒下來的野草，向著環(huán)城河的方向奔流而去。

    天空中堆積的仍然是厚重的雨云, 沒有陽光透出來, 整個世界依然是灰蒙蒙的，好像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一樣。

    “誒嘿！”趙楠楠還了自行車，步行來到村委會, 勝利地舉起雙手在原地轉(zhuǎn)了個圈，“安全抵達(dá)！”

    她趁著不下雨出來，時間現(xiàn)在還不到八點(diǎn)，村委會的大門都還沒開。

    她臨出門的時候接到了潘先生的信息, 詢問了她的郵箱地址, 告訴她計劃書已經(jīng)做好，會發(fā)到她的郵箱去。

    除此之外, 老人還告知她因為下雨的緣故, 今天就不用來大宅里遛布丁跟軟糖了。

    趙楠楠覺得布丁跟軟糖這一整天大概就只能蹲在臺階前，望著下雨的天空, 期盼著雨什么時候能停下, 然后能有人帶它們出去玩兒了。

    上了二樓, 來到辦公室，她燒好熱水給自己泡了一壺茶，然后就趁著所有人都沒來，打開了電腦去接收那份計劃書，準(zhǔn)備打印出來。

    鄉(xiāng)村新雨后，村道上濕漉漉的一片。

    從果園到路旁，密密麻麻地擺滿了籮筐，裝得滿滿的都是橙子。

    從籮筐里露出來的橙黃顏色，在這灰暗的早晨里，成為了鄉(xiāng)間景致的一點(diǎn)亮色。

    搶收了一晚上的村民尤有倦色，身上的雨衣也擋不住雨水，把他們里面的衣服都浸濕了。

    一百多畝的果樹，一晚上就把所有的果子都摘了下來，裝在籮筐里，用油布遮著。

    當(dāng)日來過村委會的三個村民站在籮筐前，最年長的那個抹了一把臉，對面前的批發(fā)商說道：“真的有誠意，八毛拉走?！?/br>
    站在他面前的三五個批發(fā)商跟這群村民是一樣的打扮，水鞋、雨衣，唯一的區(qū)別就是他們身上干爽。

    “老周?！睘槭椎呐l(fā)商掏出香煙，給他遞了一支，笑吟吟地說道，“八毛是我們上一次來收購的價錢了，經(jīng)過這么一場雨，你不能指望我們還按這個價格跟你們收購吧？”

    在老周身后，已經(jīng)有好幾個村民按捺不住地叫了起來。

    “怎么不成？我們是連夜把橙子搶收下來的，橙子并沒有見到雨水。”

    “是啊，沒有見到雨水的橙子，跟下雨之前沒有什么區(qū)別?！?/br>
    可是那批發(fā)商笑了起來。

    “沒有區(qū)別？哈哈哈?！彼χD(zhuǎn)向身旁的同伴，那四個人跟他一樣笑了起來。

    他們的笑聲回蕩在雨停的間隙，令所有饑?yán)Ы患拥拇迕衲樕隙悸冻隽瞬环薜纳裆?/br>
    他們上一次來，想用八毛錢吃下他們所有的橙子，村民們沒有答應(yīng)，這一次他們趕在雨后就驅(qū)車過來，那幾輛貨車上全是空空的，就等著把他們的橙子吃下來，然后一筐筐的全部搬到車上去。

    “好吧?！钡鹊矫媲斑@幾人停下笑聲，老周才凝重地開口道，“你們準(zhǔn)備出多少錢？”

    “這個數(shù)?！睘槭椎呐l(fā)商收斂了笑容，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五毛？”跟在老周身后的那兩個承包果園的村民不敢置信地叫出了聲。

    五毛錢，就想收走他們這里將近六十萬斤橙子？

    “不不不?！迸l(fā)商拖長了聲音，說道，“五毛錢，我收購你這里一半的橙子。四毛錢——”

    他回手劃了劃身后的四個人，“我讓我這四個兄弟勉強(qiáng)勉強(qiáng)，跟我一起吃下你們所有的橙子?！?/br>
    這一下，所有因為勞累和困倦而麻木的村民，臉上都露出了憤怒的神色。

    批發(fā)商看著這一幕，卻并不是特別在意。

    天空中又飄起了雨，他放下了手，說道：“你們可以考慮一下，不過請盡快?！?/br>
    在他身后，一個留著胡子的精瘦年輕人笑了一聲：“還考慮什么，除了我們，哪還有有人有能力吃下你們這么多橙子？”

    “是啊。”另一人應(yīng)和道，“見了雨水的橙子壞得有多快，你們自己是知道的。而且你們村也沒有可以存放橙子的條件，是坐著看它們爛，還是作價四毛全部賣給我們，快決定吧。”

    “想五毛錢就買我們的橙子？”一個婦女從后方的村民中站了出來，大步走向前方。

    在眾人的注視下，她來到這幾個供銷商面前，從路旁抓過一筐橙子，掀開上面的油布，抓著邊框就咬牙切齒地道：“我倒掉也不給你！”

    說完猛地一掀，金紅色的、飽滿的橙子就從籮筐里滾了出來！

    橙子滾到濕漉漉的路面上，迅速地沾上了水，一路向著路沿滾去，然后撲通撲通掉進(jìn)了水溝里！

    “轟”的一聲，雷聲撕裂了周圍的寂靜。

    一個人呆在辦公室里的趙楠楠被嚇了一跳，一不小心弄皺了手里的計劃書。

    她抬頭看向窗外，外面天色比她剛剛騎自行車過來的時候還要陰暗，一點(diǎn)也不像早晨，簡直像是到了傍晚一樣。

    “幾點(diǎn)了啊……”趙楠楠一看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時間，八點(diǎn)二十了。

    按理來說，這時候婦女主任應(yīng)該來了，可是她探頭往門外看了看，還是沒有人來。

    “奇怪?！壁w楠楠坐回椅子上，撓了撓臉頰，“大家怎么不過來呢，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這不怪她亂想，因為跟山火一樣，一旦發(fā)生洪澇，村干部也是要下去抗洪搶險的。

    就是村里一般沒那么夸張，只有可能是溝渠太久沒清理被堵住了，需要派人去清。

    就在又一陣?yán)茁曧懫鸬臅r候，幾個人行色匆匆地上了村委會二樓，下一刻，在云層中積蓄的水一下子化作了偌大的雨點(diǎn)，向著整個世界傾覆下來。

    趙楠楠還沒來得及感慨雨勢之大，就看到村支書跟村主任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會議室門前。

    村支書一邊跟身后的人說著話，一邊伸手要去開會議室的門，然而擰了兩下，沒擰開。

    趙楠楠頓時想起自己昨天回家的時候把門給鎖了，于是趕忙拿出了鑰匙，從辦公室里跑出來：“書記書記，門我昨天鎖了！”

    村支書于是退開一步，讓她開門。

    趙楠楠一邊開門，一邊偷眼去看他，覺得村支書整個人看起來精神憔悴無比疲憊，簡直像是一晚上沒有睡覺一樣。

    怎么了這是？

    她打開了門，先進(jìn)去開燈開窗開排氣扇，又回辦公室把燒好的水拎了過來，想著這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她把桌上的那份計劃書也順手拿了過來，準(zhǔn)備找個機(jī)會給村支書看看。

    她把計劃書從郵箱里下載下來，打印出來之后，認(rèn)真地看了好幾遍。

    不得不說，這份計劃書做得太好了！

    每一步做得非常詳盡，非常嚴(yán)謹(jǐn)，從收購到運(yùn)輸，各個環(huán)節(jié)都安排得十分妥當(dāng)。

    趙楠楠雖然不懂商業(yè)，但她看著這份計劃書就感到心頭火熱，好像只要按照上面的步驟做，即使是她也能順利地把50萬斤橙子賣掉。

    周皓言到底是何方神圣？

    趙楠楠想，一晚上就能出這么詳盡的計劃書，而且看上去沒有任何漏洞，還給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設(shè)置了替補(bǔ)計劃，防止出錯，真是太厲害了他。

    村支書跟村主任剛剛陪村民們搶收了一晚上橙子，身上的衣服都是隨便擰干的。

    橙子收下來之后，村民們他們先回來休息，說批發(fā)商跟他們約好了，很快會過來談一談價錢，然后把橙子拉走。

    盡管村支書覺得事情肯定不那么順利，可是他年紀(jì)也大了，忙了一晚上也實(shí)在是站不住了，于是就聽了村民們的話。

    不過，他沒有放心地回家，而是忍不住召集了村兩委干部，準(zhǔn)備開個會，制定個應(yīng)對計劃。

    萬一他們談不攏，橙子賣不出去，他們村委會該怎么辦？

    外面雷聲隆隆，屋里頭卻只有抽風(fēng)機(jī)轉(zhuǎn)動的聲音，面對村支書這個問題，所有人都很沉默。

    半晌，村主任才說道：“我們又能做什么呢？當(dāng)時就說了，只能由鎮(zhèn)上來幫忙想辦法。”

    村支書說：“可鎮(zhèn)上要是想不出辦法了怎么辦？難道就看著我們的村民辛辛苦苦一年，種出來的心血爛在那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