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不是故意嚇自己的,聞湉兇巴巴的表情收斂了一些,重新開始打量楚向天。 土匪頭子今天沒有穿窄袖勁裝,而是換了一身寬松飄逸的長袍,頭發(fā)也用白玉冠規(guī)規(guī)整整的束了起來,看起來不像土匪了,倒像大戶人家出來的公子,莫名透著一股貴氣。 實(shí)話實(shí)說的話,還挺好看的。 “你來這里做什么?也來賞花嗎?”聞湉可不覺得這個土匪頭子是個有閑情逸致賞花的人。 果然,楚向天看向身邊的周傳青,語氣嫌棄道:“陪他來求姻緣?!?/br> 周傳青:“……” 輕咳一聲,周傳青在聞湉的注視下冷靜點(diǎn)頭,“嗯。” 聞湉覺著這兩人都奇奇怪怪的,不過他很快的就沒心思多想了,因?yàn)榇V泵诺某芰诉^來。 “公子公子!”代福喘著氣跑過來,急急地的對聞湉道:“老爺出門了,要去弘法寺?!?/br> 聞湉臉上的神情一變,對楚向天道:“我還有事情,先走一步?!?/br> 讓代福上車,將馬車趕到遠(yuǎn)一點(diǎn)的地方,聞湉目光緊緊的盯著官道,片刻后,聞家的馬車果然緩緩從另一頭駛來。 聞博禮出門的理由光明正大,因此也不做遮掩,聞湉目光死死的盯在上面,準(zhǔn)備讓車夫跟上去,但是又想起來馬車目標(biāo)太大,只能從車?yán)锾聛恚白妨藥撞健?/br> 可人力哪能追的上馬車,眼看著聞博禮的馬車要走遠(yuǎn),聞湉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錯過了這次,不知道下次要等到什么時候,眼角余光忽然掃到不遠(yuǎn)處站著的兩人,他神情一振,急急跑到楚向天的面前,有些躊躇的問:“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要做什么?”楚向天一挑眉。 “跟著那輛馬車,看看他去了哪里。”聞湉指了指走遠(yuǎn)的馬車,這事說出來有些怪異,兒子找人跟蹤父親,似乎怎么都解釋不通。 “那輛似乎是聞老爺?shù)鸟R車?” 聞湉咬唇點(diǎn)頭,神情有些掙扎猶豫,畢竟是家里私事,他不太想在這種情況下說出來。 然而楚向天卻沒有繼續(xù)追問,他瞇了瞇眼,伸手在聞湉頭上拍了拍,“好。” 第17章 將寬松的外袍脫下來扔給周傳青,露出內(nèi)里的一身黑色勁裝,楚向天將代福騎過來的馬兒牽過來,利落的翻身上馬,回頭跟聞湉說了一句放心,就騎馬追了上去。 馬蹄揚(yáng)起塵土,聞湉看著馬上的背影,忽然覺得楚向天也不是個壞人。 “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周傳青抱著楚向天的袍子,對聞湉道:“當(dāng)家不會跟丟的,我們等著就好了?!?/br> 聞湉點(diǎn)點(diǎn)頭,又想到楚向天說過周傳青是來求姻緣的,猶豫一下問道:“你不去花神廟嗎?” 周傳青眼皮跳了跳,輕咳一聲說:“已經(jīng)拜過了?!?/br> 聞湉倒是沒有大驚小怪,他點(diǎn)點(diǎn)頭,跟周傳青一起回馬車上。 馬車上準(zhǔn)備了茶水,聞湉將裝著花糕的食盒擺出來,又給他倒了茶,兩人就吃著糕點(diǎn)等消息。 周傳青也不客氣,拿起一塊花糕,花糕做成了桃花的形狀,白里透著淺淡的粉色,咬下一口,嘴里頓時彌漫著桃花香氣。 倒是出乎意料的美味。 一塊花糕下肚,周傳青又拿起一塊,夸獎道:“做花糕的人一定蕙質(zhì)蘭心。”形、色、味、香都是上品,勝過他以往吃過的任何一種花糕。 “是jiejie做的?!眏iejie被夸獎,聞湉頓時就驕傲起來,“她做的花糕總比別人的好吃。” 似乎是找到了共鳴,聞湉從小幾的暗格里拿出一個小酒壺,酒壺封著口,聞湉小心的將封口打開,馬車?yán)镱D時彌漫著一陣淡淡的桃花香跟酒香。 拿出兩個小酒盅分別倒?jié)M,聞湉?fù)埔槐街軅髑嗝媲?,“桃花酒也是jiejie釀的,你嘗嘗?!?/br> 端起小酒盅,周傳青先湊到鼻端聞了聞,桃花香氣融著酒香,還帶著一絲甜香,將酒盅湊到唇邊,輕輕抿一口,酒液入喉,香氣漫散,讓人忍不住再喝一口。 將一小盅酒品完,周傳青真心實(shí)意的稱贊,“聞小姐果然好手藝?!彼肫饋砩洗温劀彵粨屔仙剑坪蹙褪锹勑〗愠黾薜娜兆?,就多嘴問了一句,“上次常喜干的蠢事,沒影響令姐的婚事吧?” “已經(jīng)跟焦家退婚了。”聞湉臉上倒是看不出絲毫難堪,坦然道:“焦長獻(xiàn)品行不端,配不上jiejie?!?/br> 焦長獻(xiàn)的事跡周傳青也聽過一耳朵,聽說是個浪跡青樓的紈绔公子,他贊同的點(diǎn)頭,“這樣的人,確實(shí)配不上聞小姐?!?/br> 周傳青沒有對jiejie退婚的事情露出一絲鄙夷或者不贊同的態(tài)度,聞湉對他的印象頓時好了很多,之前還有些生分的氣氛融洽起來,兩人就著花糕品酒,在馬車上消磨時間。 大概正午時分,外面忽然熱鬧起來,幾輛大馬車在路邊停下來,穿著短打的下人從馬車上搬出矮幾跟坐墊,往桃花林里行去。 聞湉好奇的微微探出身去看,就見中間最豪華的馬車上,陸續(xù)下來幾個裝扮富貴的公子哥,聞湉看了一下,都是熟面孔,四方鎮(zhèn)上的富戶就這么多,彼此之間都是相識的。 對面的人也看見了聞湉,為首的公子兒看見聞湉眼睛就亮了一下,快步走過來拱手笑道:“我們方才還去聞府找你了,沒想到你先來一步?!?/br> “你們這是要做什么?”從車上下來。聞湉指了指忙忙碌碌的下人們。 “賞花宴,你忘記了?”跟聞湉說話的公子哥兒叫李慶年,是李家的小公子,比聞湉還小一歲,因?yàn)槭抢蟻碜?,家里一向?qū)檺?,日子過的浪蕩放縱,聞湉以前是不太愛跟他玩兒的。倒是李慶年總是鍥而不舍的找他玩兒,有什么事情都愛叫上他。 以前聞湉受聞博禮影響,覺得這群年歲不大的孩子整天不務(wù)正業(yè),就知道湊在一起吃喝玩樂,其實(shí)暗地里是有些瞧不起的,李慶年來找他三回,他看面子能去一回都不錯了。 沒想到的是,后來他落難,那些自以為交好的家族不愿意得罪聞博禮,對他們母子的奔走懇求置若罔聞,倒是一直沒怎么搭理過的李慶年出手幫過他們一把。 李家比起聞家來只能算小富,李家是做釀酒生意起家,李家父母對幾個孩子都溺愛的很,三個兒子都是愛玩兒的性子,但是接觸過后才會知道,他們本性并不壞,比起焦長獻(xiàn)的肆意妄為,他們最多只能算孩子氣的小打小鬧了。 不過可能是好人沒好報,聞湉依稀記得在那年大災(zāi)過后,李家就沒落了,李家宅子掛到了牙行,聽說李夫人也過世了,聞湉再也沒見過李慶年一家。 “我沒忘,只是早上陪jiejie先過來了?!甭劀徬肫饋碇伴T房給送進(jìn)來過一張?zhí)?,但是那時候家里氣氛正低落著,他也沒太在意,沒想到是李慶年送來的。 認(rèn)識這么久,聞湉第一回好聲好氣的搭理他,李慶年樂呵呵的,圓乎乎的臉上都是笑容,“我讓人先去布置地方,還有幾個人沒過來?!?/br> 聞湉點(diǎn)頭,看了看身邊的周傳青,“我還有個朋友在這,一起可以嗎?” 李慶年自然是答應(yīng)的,“你朋友就是我的朋友?!?/br> 于是周傳青就被這一群最大不超過十八歲的少年包圍著,跟他們一起去賞花。 李慶年的話是真多,又或許是聞湉?fù)蝗缓棉D(zhuǎn)的態(tài)度讓他受寵若驚,一直跟在聞湉身邊說話嘴就沒停過,聞湉倒是沒有不耐煩,一直側(cè)耳聽著,偶爾會好聲好氣的應(yīng)上一句。 “我怎么感覺你跟以前不太一樣了……”李慶年忽然道。 聞湉一愣,微微垂下眼睛,“有什么不一樣的?” 李慶年笑的傻呵呵的,“不知道,就感覺你今天特別好說話,以前都不太愛搭理我的?!?/br> 聞湉沒想到他也是有感覺到自己以前的敷衍的,看著他的單純笑容覺得有些愧疚,“抱歉,以前我……” “這有什么……”李慶年擺擺手,“你長得好看,我就喜歡跟你一起玩?!?/br> 聞湉:“……” 他尷尬的撓撓臉,不知道該怎么接下去了。 一行人在外面晃悠了片刻,有下人來回報說場地已經(jīng)布置好了,大家就都往桃花林走去。 賞花宴的地點(diǎn)在桃花林深處的一處安靜的空地上,空地上已經(jīng)擺好了矮幾跟坐墊,周圍的桃花枝上還掛了帷幔,微風(fēng)一吹,就輕輕的飄,倒是有幾分文人雅士聚會的樣子。 不過聞湉的注意力已經(jīng)不在這上面了,他的耳朵都被吵吵鬧鬧的桃花樹占滿了。 可能是來了生人,桃花樹們都很興奮,它們嘰嘰喳喳的討論著這些人等會兒要做什么,還有的在抱怨花朵被帷幔纏住了不舒服…… 聞湉被她們吵得頭都大了,有種身處鬧哄哄集市的感覺。 左右瞄了瞄,聞湉趁著沒人注意自己,找到了一棵比較粗大的桃樹面前,不抱什么希望的低聲道:“你能不能讓它們安靜一下?” 老桃樹樹枝晃了晃,竟然不像聞湉之前遇見的那些植物一樣膽小,用蒼老的聲音緩緩道:“我好像見過你。” 聞湉:“???” “不過時間太久了,我記不清啦。”老桃樹說話慢悠悠的,而且思維跳躍的也快,轉(zhuǎn)眼又問起了另一個話題,“你剛剛說什么?” 聞湉只能又重復(fù)了一遍,“它們太吵了,讓它們小點(diǎn)聲可以嗎?” “哦……”老桃樹聲音聽起來帶上了笑意,“這個好辦?!?/br> 聞湉還在想它要怎么讓那些嘰嘰喳喳的桃樹安靜下來,就聽見耳邊一道蒼老聲音大吼一聲,“都別吵了!”聲音渾厚有力,震得聞湉耳朵嗡嗡響。 老桃樹吼完,余音源源不絕的往遠(yuǎn)處傳去,桃樹們立刻安靜下來。然后他又用剛才那種慢悠悠的調(diào)子跟聞湉說話,“現(xiàn)在可以了嗎?” 聞湉懵著臉點(diǎn)頭,使勁揉了揉快耳鳴的耳朵,對老桃樹的說了聲謝謝,然后才神游一樣的走回去。 找到李慶年跟周傳青,他們都已經(jīng)在席間坐下了,看見聞湉就招呼他坐下,李慶年提前留了中間的位置給他。 除了剛才的一撥人,聞湉發(fā)現(xiàn)又多了幾個不太熟悉的面孔,他目光從座位上緩慢掃過,目光驟然一凝,看見了一個老熟人。 聞、則、明! 第18章 聞湉沒想到這個時候會遇見聞則明,也沒想到他竟然如此膽大敢到四方鎮(zhèn)來,前世聞湉一直以為聞則明母子是藏在廟里,聞博禮升遷之后才把他們母子接回來,沒想到是他自己想多了。 人家活躍著呢,前世沒提前遇見過,估計是因?yàn)樗菚r候并沒有來參加賞花宴,跟李慶年出來玩的次數(shù)也不多,所以才錯過機(jī)會。 聞湉冷冷的看著聞則明,聞則明只比他大兩個月,但是身量高加上跟聞博禮如出一轍的斯文面孔,看起來要比聞湉大幾歲,也更成熟一些。 察覺到有人看他,聞則明微微抬頭,正好對上聞湉的目光,他愣了一下,隨后拱拱手,對聞湉笑了笑。 聞湉瞇眼,厭惡掃了他一眼,連表面功夫都沒有做,直接轉(zhuǎn)開了視線。 聞則明臉上的笑容僵了僵,掩飾的低頭喝茶。他是跟著這里面的一個公子哥兒來的。他在樂河鎮(zhèn)的書院上學(xué),帶他來的那個公子哥兒幼年時跟他是同窗,這次恰巧遇見了,就帶他過來玩一玩,多結(jié)識些朋友。 他自然是樂意的,父親從小教導(dǎo)他,要學(xué)會利用身邊的人脈轉(zhuǎn)為自己的力量,他也一直以父親作為榜樣。處事圓滑,長袖善舞,這些都是他在努力學(xué)習(xí)的。 而且聞湉在四方鎮(zhèn)。他一直想看看那個從小錦衣玉食的弟弟到底是個什么樣子。 他跟母親在寺廟里無名無分的過了這么多年,連求學(xué)都被人低看一眼,說對父親的另一個兒子沒有嫉恨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一直在掩飾,他努力求學(xué),為的也不過是有一天母親能堂堂正正進(jìn)聞家大門,他能堂堂正正做聞家的大公子,而不是沒有父親的野種。 視線在周圍逡巡一圈,參加宴會的有十幾個人,他一時也分不清哪個是聞湉,只能耐心的等著。 從看見聞則明后,聞湉的心情就很不好,李慶年的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側(cè)過身體跟他說話:“佑齡,你怎么了?” 聞湉坐的筆直,眼神都透著兇惡,“看見了一個討厭的人。” “誰?”李慶年四處看看,也跟著生氣起來,“我?guī)湍惆讶粟s出去?!边@次宴會是他提議的,要趕個人也不是難事。 “不用?!甭劀彶[著眼睛,嘴唇抿成一條線,低低說:“我自己收拾他?!?/br> 李慶年聽他這么說,聽話的點(diǎn)點(diǎn)頭,看見他的小身板又補(bǔ)充道;“要是打架就喊上我,我?guī)湍阕崴?!”別的不行,他打架可是沒輸過,壓都能把人壓趴下。 聞湉被他逗得笑起來,臉上的表情放松了一些,這不是前世,聞博禮還沒有做官,聞則明還是個跟他一樣大的孩子,多活了一世,他有什么可怕的? 想通了關(guān)竅,聞湉就懶洋洋撐著手肘吃水果。 矮幾擺成了一個圓圈形狀,中間的空地上被灑滿桃花瓣,李慶年還請了舞女過來助興,靡靡的歌聲和著舞娘妖嬈的舞姿,倒是聞湉沒有經(jīng)歷過的放蕩。